苏南枝冷言讽刺:“可你节俭有什么用呢?惯子如杀子,大把钱砸下去,宠出了恶棍地痞。”
“这些年,你吃苦他享福,他闯祸你善后,后悔吗?”
似触及到伤心处,孙斌情绪跌入谷底,痛心低吼:
“我最开始不想贪钱的!可我就这一根独苗!我想给他最好的生活!起初他打架喝酒,我觉得男人有个性很正常,直到他吃喝嫖赌,搞大别家媳妇的肚子,我拿不出钱赔偿,只能贪啊!我绝不可能看着独子坐牢!”
“真是无可救药。”月光如碎玉般从叶缝中漏下来,给苏南枝清雅冷美的脸染了层微芒,声音淡凉:
“勿以恶小而为之,否则积恶余殃。你一开始便纵容他,在无意中助长恶习。这恶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待到你想阻拦时,也会被大雪球压垮至死。你正因不断给败家子善后,才贪钱落到如此地步!”
话语犀利,刺的孙斌心酸落泪,开始反思这一生。
年近五十的男人深感挫败,抬袖抹了把老泪纵横的脸,如丧考批、颓唐至极,从肺腑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再也撑不住了,如将老死的狗那般,沧桑苦笑:
“儿子是我和此生挚爱清姬的独子,我当爹又当娘,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清姬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只想对儿子更好一点。”
“清姬?”苏南枝百感交集,叹气反问,“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孙斌死气沉沉的眼睛迸出光亮:“清姬当年生下孩子便消失无踪,我以为是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将她弄走了。”
“从我知道孙辰是你的私生子,便让大哥找统计人口的户部打听生母。在骊山村落里,寻到一对男耕女织的恩爱夫妻,那妇人便是清姬,听闻你与孙辰出事,不管不顾地找来了。”
孙斌不可遏制地声音发抖:“她在哪里?我的清姬在哪里?!”
“嗯……”
苏南枝沉吟了下,有些遗憾,终究如实告知:“她已经不是你的清姬了。当年是因为你与她战死边关的爱人有八分相似,才和你相恋。未曾想她爱人死里逃生、重伤归来,二人重逢情难自禁,怀了他的孩子,又怕你报复,干脆逃去骊山,与爱人归隐山村。”
“怀了他的孩子?”
如当头一棒,孙斌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百爪挠心般追问:“你此话何意!”
苏南枝见他怒发冲冠,有些难以启齿,叹息道:
“她与你相恋时,怀上旧爱孩子,又因旧爱重伤、无力抚养,便谎称孩子是你的。清姬觉得你是主管事,收入可观、家境不错,决意让孩子待在京城,被你养大,总比在村子里强。”
气血疯狂涌上后脑勺,孙斌面目愤恨狰狞:“我、我不信!”
他当独苗般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是与爱人唯一的结晶,对其百般宠爱。他不接受!也绝不相信孙辰是挚爱与旧情人所生!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知道我贪了苏家钱,所以你在胡编乱造报复我!”
苏南枝抿唇,淡淡苦笑:“清姬夫妇从前畏惧你是兵部尚书表弟、苏家管事,觉得你权势颇大,不敢来找孙辰相认。可去年,他们独子打猎跌落悬崖摔死,又得知你贪钱被抓、再无苏家做依仗,便横了心要来将孙辰带回去认祖归宗。”
话音当落。
一道发颤带歉意的女声响起:“斌郎,是我对不住你……”
从马车后走出个瘦弱的素衣女人,虽年近四十,但眉眼清秀,依稀可见当年美貌,她抹着泪,哭道,
“这二十多年,辛苦你抚养阿辰了,我与崇哥是真心感激你。你如今落魄,需还苏家贪的钱,这九十两银子,是我与崇哥毕生存款,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女人身侧站着个老实的农夫,赶忙从袖中掏出个旧布囊,天色太黑,生怕银两掉在草里不好找,双手捂着递过去,愧疚道:
“孙大哥,我夫妇二人真的对不住你……我多次想找你说清此事,但很害怕被你报复……便将错就错这么多年……”
孙斌抓起布囊狠狠砸过去,银两四散,农夫心疼地嘶一声,赶紧去捡。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哈哈哈!”他状似疯魔,看着经年未见的挚爱,又笑又哭,像个疯子般将她抱紧:“清姬你回来跟我过,我养你。”
“你清醒一点!物是人非了!”
衙役立刻将孙斌摁倒地上。
清姬急忙后退:“对不起,斌郎。我爱的是他,辰儿也是他的孩子,可我太害怕你报复了,我不敢说啊!”
话如最锋利的刀将五脏六腑搅碎,孙斌气的心脏绞痛,一阵阵痛苦冲击的他双眼发黑,怒急攻心,吐出大口血。
为独苗善后二十年,却是挚爱偷情所生,太荒唐了!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孙斌奄奄一息地绝望瞪天,目光呆滞空洞:“清姬,你来抱抱我……”
“清儿……我二十年没见到你了……我想你啊…… 我快死了,你抱抱我,当做两清了……”
就当临死告别呐。
在场人唏嘘一声。
“斌郎,我真的对不起你……”清姬于心不忍,将濒死的孙斌扶在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刚要离开时——
“噗嗤。”
灰蒙蒙月影里闪过寒光,是刀贯穿肉体的声音!
血溅三尺!
萧沉韫转连忙将苏南枝拽在身后,他下意识捂住苏南枝的眼睛——
只因场面过于诡异渗人。
苏南枝拿开他的手,深叹口气:“不必遮,我全都看见了。”
清姬刚说完对不起,孙斌便殊死一搏将她紧紧反抱在怀,掏出袖中长匕首,狠狠刺穿女人背部正中央后,用力贯穿自己胸前,避免清姬命大独活,又快速抽出匕首重复加捅五刀!在她耳边低语:
“我要死,你也别活。”
“既然要道歉,就陪我下地狱。”
清姬至死都错愕恐慌。
二人死于一柄匕首。
还保持着相抱姿势。
孙斌死不瞑目,猩红双眼阴戾有报复后的快感,诡异渗人,嘴角痴痴的笑。
如此渗人场面,饶是见惯生死的衙役也有些遭不住,纷纷退了半步。
农夫啊地一声惨叫,扑过去扯开尸体冰凉的清姬。
苏南枝拧紧秀眉:“孙斌睚眦必报,我便料到他有阴谋,却没想到如此毒辣。”
“回去吧。”萧沉韫有些怕她会做噩梦。
苏南枝心口郁积的复杂情绪化为一声轻叹,提着鎏金铜灯折返。
通往歪脖子树的是一条单人行的田埂小路,朦胧迷离的月色下,斜雨如丝,凉风冰凉,拂在脸上,苏南枝有些冷,握紧灯柄的指尖泛着青白。
萧沉韫卸下大氅,披在苏南枝身上。
今晨,苏南枝找他说有事相求,萧沉韫念她协助铲除乱党的功劳,便应了。
此时林中乌鸦尖声嘶叫。
倒挂树梢的猫头鹰双眼绿亮。
田间鼹鼠窜来窜去,窸窣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林,不是个好天气。
“本王送你。”萧沉韫攥紧躁动不安的马匹缰绳。
她拢着身上的大氅,撩开车帘,话在舌尖打转:“王爷……”
“嗯?”
“王爷把大氅给我御寒,但雨势渐大,您要不要上车避避?”
雨夜里,耳边尽是珠落棋盘般嘈杂水声。
若在往日,萧沉韫会上马避雨,但现在有京兆府捕快和大理寺衙役,夜晚车上只苏南枝一人,孤男寡女,于苏南枝名声不利。
冷雨淌过脸颊,湿透全身,萧沉韫背直如松,淡淡道:
“一点雨罢了,也不是淋不得。”
余晔提醒:“可您脖子上的——”伤字尚未说出口,便被萧沉韫看了一眼,他噤了声。
风雨吹进来,苏南枝莹白面庞沾了水丝,怔怔看向红鬃烈马上身影清潇的墨袍男人,他半边英俊如画的脸被无尽暗夜隐去,另半张脸,被铜灯镀上柔光,竟恍若不可亵渎的神祇。
“本王脸上可有东西?”
“没有……”
“那便关上窗,雨大风冷当心着凉。”
苏南枝将窗合上,遮掉那人身影。
大氅尚有男人余温,带着股子极淡的清冽沉香,萦绕在她鼻尖。
车外又响起男人凉淡如水的音线:
“这几日不太平,有一伙盗墓贼从边疆流窜至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曾窃了太傅亡妻之墓。你……”
“你当心些,晚上不要出门。”
苏南枝微微颔首:“那……王爷查案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许久之后,窗外人缓缓开口。
“嗯,不会受伤,你……别担心。”
恰逢电闪雷鸣,她只听见萧沉韫嗯了一声,剩余的话被嘈嘈切切的雨声盖住。
只有余晔,从这话中听出了温柔。
待苏南枝回了家,萧沉韫才离开。
苏府内。
苏晓筱在屋中来回踱步,她知晓井水有毒,便谎称身体不适并未吃饭。
盘算着时间,砒|霜剧毒,苏家人在正厅应当死绝了吧?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孙斌下毒,仆人用那口水井煮饭洗衣,不可能不死!
死了好!死绝了她就是苏家家主!偌大家业都是她的啊!
哈哈哈……真是想想都开心!
苏晓筱咯咯咯地掩唇轻笑,难掩期待地推开房门,便看见雨夜里有一行人走来——
怎么回事!?
为什么苏南枝没死?
连苏正、苏南辕、苏南澈也赶来了?
在她还没摸情况时,一巴掌便落到了脸上。
“啪!”耳光响彻院落!
苏南枝寒眸冰凉如雪,淡淡道:“解决完孙斌之事,险些把妹妹漏下了。”
“什、什么啊?!苏南枝你你你发疯吗?伯父你你你看她打我!”磕磕巴巴地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苏晓筱还属于错愕中,想不通他们为何没死。
苏正只是冷眼旁观,缄默不语。
“表妹似乎很想让全家死绝啊……”
苏南枝温声冷笑,抬手钳住苏晓筱错愕惊恐的脸颊,十分惋惜,“可惜父兄与我并未食用井水,表妹继承家业的愿望落空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不明白!”苏晓筱发颤低吼。
“明明看见孙斌下毒,却知而不报,企图顺水推舟毒死我们,但孙斌下毒本在我谋算之中,他下毒时,我与父兄在祠堂开了窗缝,正好瞧见你躲在拐角处目睹这一切……”
“以及你嘴角那抹兴奋的笑、眼底的狂喜,都仿佛在咒苏家赶紧死。”
第六十章 一顿打,一顿骂
“父兄在正厅等你一个下午,本想最后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禀报此事,迷途知返,就能证明你心肠没那么歹毒。但没曾想,你这般殷切希望苏家死绝!”
“苏家是留你不得了,你就像养在苏家的蛇蝎,藏在阴影里总想着咬我们一口。”
苏正难掩失望,颇有些痛心疾首。
他实在想不通善良的亡弟,怎会生出这般恶毒的侄女!
“父亲不必自责,有些人从根上就烂了,心自然是黑的。”苏南澈扶住险些站不住的苏正。
苏晓筱被看破心中毒计,脸色大白,疯狂摇头:“我没有啊没有,你们不能这么胡乱揣测我,啊我是、是猜到姐姐自有良策应对孙斌,才知而不报的——”
然而,苏家人面色冰冷,全然不信。
苏南辕呵呵:“你当我们是傻子?”
苏晓筱跌坐在地,终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待孙斌毒死苏家,继承家业。
可没想到,她那点心计被苏南枝轻易识破。
她连忙跪下,胆战心惊地朝苏南枝磕头:“姐姐,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伯父、大哥二哥,可我们都是苏家人啊,本是同根生,你们不能把我撵出去!”
“我爹爹生前是大善人,帮了伯父那么多。”苏晓筱说到最后,十分激动,歇斯底里咆哮,“你们不能忘恩负义!”
苏正大失所望,用力掐着眉心,终究是痛定思痛:“给你三日时间收拾行囊,速回嵩阳老家,好好反省,若你还这般鬼迷心窍,这辈子就毁了!”
“离京城上千里的老家?那个偏僻的穷地方!苏正你凭什么送我回嵩阳!我恨你们!苏南枝我恨你!”苏晓筱牙齿打颤,痛哭嘶吼。
苏正怒目而视,抄起扫帚便想打一顿,苏晓筱吓的抱头躲避。
都说黄金棍下出好人,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再打一顿,苏晓筱定对他这位伯父恨之入骨。
“不、不可救药!”苏正将扫帚折断砸在地上,直接气晕过去!
“爹!”“父亲!”“老爷!”
众人连忙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扶着苏正回房。
苏南枝睨着狼狈不堪的苏晓筱,拿出戒尺,疾言厉色呵斥:“苏晓筱,今日我便替已故伯父打你,不学其善、毒蝎心肠!”
“啪!啪——”
厚戒尺狠狠打下去,当即血痕红肿。
“其次,是替父亲打你,他狠不下心那我来!你从小在老家长大,他本可以把你搁在老家不闻不问、或将你扔去亲戚家寄养,但他却亲自把你接到繁华京城,开阔眼界。”
“让你吃穿用度样样与嫡长女平齐,为你办嫁妆、准你学算账,给你挑选的夫婿要么高门世家、要么炽手可热新臣,若你待在老家只能嫁给贩夫走卒,没有娘家撑腰未来又会怎样?父亲是想给你找门好婚事,让苏家给你撑腰。”
“有苏家在,婆家不敢欺负你。大哥是大理寺卿,二哥是护军参领,父亲是一品兵部尚书,门生遍天下,哥哥们日后还会擢升,前途不可限量。可你来京城,被权势富贵迷了眼,开始贪得无厌鬼迷心窍,而这一切,你都不配拥有!”
一顿打,一顿骂,苏晓筱被训的狗血淋头。
她浑身都是青紫尺痕!
蜷缩在墙角痛哭,寒心酸鼻。
苏南枝将戒尺摔在地上,冰眸冷怒,砸下重重训诫:“好自为之!否则,我让人提前给你修一座坟。”
待她刚迈出门,身后便传来尖声哭嚎。
苏晓筱惙怛伤悴,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里痛苦的十万分之一,那一番番训骂,仿佛将她摁进了地狱。
她不得不承认……
没有苏家依仗,她在京城毫无立足之地。
密密麻麻的恐慌,如带刺的荆棘缠住脖子,让她几欲窒息!
苏南枝又去安慰完苏正,才回屋就寝。
等到第二日,苏南枝上午去总店打点生意。
苏家这难关算是过去了,她有意将主管事交于江源担任。
江源父子秉性善良,她信得过。
下午便男扮女装去了摄政王王府。
萧沉韫说要教她武功,前些日子给了她一本武术书,早背的滚瓜烂熟,该去找他教点新东西了。
她穿着阑衫绿袍,叩响王府门环。
余晔刚开门,便惊得张大了嘴:“啊苏大……苏大公子里面请。”
刚进门,苏南枝便撞见路过的萧沉韫。
今日他墨发半散,半束玉带,水蓝长袍外罩雪白狐裘大氅,穿的格外厚实,衣领并未竖起,露出一道手指长短的血痂,似乎憔悴了不少,肤色苍白到透明。
“王爷?”苏南枝走进去。
萧沉韫眼中划过诧异,下意识竖起衣领,握拳咳嗽。
“咳咳、咳。”
“围剿乱党那日,您分明就受了伤,加之昨夜又淋雨,想必是发了高热。”
“小伤。”
苏南枝蹙眉咬唇:“脖子上那么大道口子,若是深一点,就要命了。”
“小问题。”萧沉韫淡笑。
这还是苏南枝头次看见萧沉韫生病。
战神也是血肉之躯。
平时冷峻的神颜染上病色,现出几分清瘦疲乏,他走去花园,命人搬来几百件兵器摆在地上,握拳微咳:“理论武书背完了,熟悉下兵器,我教你武功。”
“这些可都是王爷的典藏,不轻易外送,县主可是赚大了!”余晔眼馋地搓搓手。
刀枪剑戟、长鞭斧头、弓箭短刀,应有尽有。
苏南枝一一翻看,身后人评论道:
“斧头不行,你拿不稳。”
“长鞭不行,虽方便携带,但你臂力不够。”
“本王打算教你缠腰软剑、袖箭、短刀匕首。”萧沉韫勾唇道,“软剑好藏好拿,袖箭可用巧劲,短刀匕首能出其不意。只学三样就够用了,但也要知道其他兵器利弊,碰上不同的杀手才能应对。”
苏南枝血液里仿佛有一股异样的东西在缓慢觉醒,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兵器。
兵器,可杀敌、自保、扬善惩恶,能弥补她短板,不再被动。
第六十一章 唇吻到了他剑上
“我不会挑,劳烦王爷帮我选把软剑,我出钱买。”苏南枝极为真诚。
萧沉韫接过余晔递来的热茶,浅酌了口,剑眉星眸氤氲在热雾中,思忖了下:“余晔,去把沧月剑,拿出来。”
沧月剑……
“那可是您亲手千锤百炼锻造的,名动天下的软剑,缠腰佩戴,吹发可断,韧性绝佳,您……”
“去拿来。”淡淡的三个字,余晔不敢再言。
苏南枝心跳如鼓地接过沧月剑。
那是一柄女子见了都会喜欢的软剑。
纤尘不染的雪色雕月剑鞘,特殊材质,淌着流动的银色柔光。
剑鞘缠腰时柔软似水,按动机关,又坚若精钢可开山劈石,她眼底难掩惊喜,轻轻拔剑出鞘,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剑身银白如玉,比铜镜鉴物还清晰,萧沉韫握住她的手,灌入些许内力,朝景观石上一劈,石头顷刻断裂。
削石如泥,可见其锋利!
萧沉韫语气随意:“送你了。”
余晔有些震惊。
“多谢王爷——”
“不必谢,这本就是女子专用剑,蒙尘多年也可惜。本王先教你轻功,再教剑术。”
“好!”
于是,余晔便将案牍搬到了花园,萧沉韫一边教她一边处理政务。
萧沉韫身为战神,校场练兵上万次,能化繁为简,最精练的方式教苏南枝速成。
见过无数士兵练武的余晔,剥着橘子惊诧感慨:“王爷从未收手把手教过徒弟,就连属下也没能得到这特权,王爷亲授堪比一日千里,县主练的是真不错。”
“她有这个天赋。”萧沉韫合上折子,星眸微亮,“去云深羡那儿拿点速成内力的丹药,本王也对这小徒弟好奇,她能进步的多快。”
“再快肯定也没属下快。”余晔不服地嘟囔。
“那可不一定。”萧沉韫接过递来的白玉药品,送给苏南枝,“每日服用三颗后再练武,云深羡是天下第一神医,他淬炼提高内力的丹药,外面一丹难求。”
“王爷这里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啊……”苏南枝有些新奇。
“本王好歹是摄政王,好东西多,很正常。”萧沉韫勾唇,目光多了几分连他也没发觉的柔和,忽然忆起一事:
“方才宫里送来帖子,说今夜皇宫举办元宵夜宴,苏家也应邀在列,你先回吧,改日再来。”
苏南枝收剑,气喘吁吁地擦汗,腿软的要命,练轻功先学飞檐走壁,要练脚速,可怜她两世不懂武,真快练晕了,朝下一跌,萧沉韫顺手扶她起来。
“那我、我先回去了,父兄肯定也在找我参加夜宴。”
“咳,那你可翻墙回去?顺便练练飞檐走壁?”萧沉韫平直唇线微勾弧度。
反正她现在女扮男装,不会被认出。
沉默许久……
苏南枝咬牙:“好。”
她翻过一道道墙,身形不稳,累的大汗淋漓,好几次差点摔了。
可她没发现,萧沉韫身轻如燕般踏过墙桓,藏于暗处,准备随时保护她,直到她回了苏府,他才折返。
苏南枝迅速洗了个澡,穿好衣服。
在正厅的苏南澈苏南辕看着梳洗好的苏南枝,微怔:“枝枝是何时回家的?”
“嗯,就从侧门回的啊……”
苏南澈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先去宫宴吧,再晚就迟了。”
待马车走后。
苏晓筱刚要出门,就被下人拦住。
她便低喝骂道:“伯父让我明日回老家,又没说禁足,明天就走了,我想出去置办点东西,还不成吗?!”
这位表小姐脾气不好又一向受宠。
下人不敢再拦。
苏晓筱要离开京城了,可她想去见萧瑜最后一面。
此去一别,老家嵩阳离京城数千里,怕余生都见不到他了。
她没什么精致美丽的首饰,便狠心豁出去,偷借苏南枝各种衣饰穿戴,盛装打扮,光彩照人,去了皇宫必经之路的官道等待。
等到看见瑜王府马车,她赶忙跑去路中间拦着。
萧瑜竹纹深青华袍,屈指慢敲桌面,心中盘算谋划,他决不能看着如日中天的苏家倒戈投奔萧沉韫。
据暗线所来报,苏南枝近日与萧沉韫走的十分近。
他在苏南枝身上耗费了太多心血,他不允许掌中之物被萧沉韫虏获!
羽翼,女人,都绝不能被抢走。
他溢出一声轻笑。
洛城便问:“王爷这是有主意了?”
“苏南枝被苏家视若珍宝,若她成为本王的女人,招揽苏家便如探囊取物。”萧沉韫眸眼寒沉,微微一笑。
“王爷,前面有人挡路!吁!”洛城急急停车,有些不悦,“苏二姑娘拦车是不要命了?你怎么在这里,也是去参加宫宴的?”
宫宴……
苏晓筱心之一动,硬着头发道:“先前我在外逛街,误了时辰,伯父与阿姐先去宫宴,我后来雇车去的,哪想马车出了点问题……”
洛城朝马车内看去,萧瑜微微点头,他才道:“上车吧,我们顺路。”
“谢谢洛城将军。”
苏晓筱欣喜地上了车,就算回去挨打挨罚也认了!
能与九王同乘马车,太幸运了。
马车颠簸时,苏晓筱故意佯装没坐稳,跌进萧瑜怀中。
萧瑜不为所动,眼中戏谑,一寸寸扫量女子眸眼、脖颈、锁骨,嗤笑:“差远了。”
与苏南枝比,差远了。
苏晓筱被悸动冲昏了头,此时孤男寡女,若能与萧瑜发生点什么,抓紧九王这根救命稻草,就能留在京城了。
她如水蛇般攀上萧瑜脖颈,不管不顾亲上去,猛然看到他将剑横在唇前——
苏晓筱亲在了剑上!密密麻麻的寒窜入骨髓,倘若间剑竖着,整张脸都会被划成两半!
她惊惧后退,魂飞魄散般捂着心口!
“到了。”洛城停车。
苏晓筱心惊担颤下车,恰好碰到苏南枝与萧子珊挽手叙旧。
四目相对。
苏南枝眸中闪过寒凉,但顾及四周权贵,关乎苏家脸面,总不好现在赶苏晓筱回去。
苏晓筱连忙道:“我、我不惹祸。”
苏南枝冷冷看她一眼,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二姑娘不熟悉宫中,婢子跟着您吧。”春盛走去监视她。
萧子珊会意,笑道:“素素也去跟着,免得让枝枝的表妹迷了路。”
大宫女素素当即颔首,说是带路,实则双重监视,若苏晓筱有不轨,素素就把她绑了扔出宫。
“枝枝,今夜你留宿梓熙宫吧,你挨着我睡觉好不好啦,陪我说说话。”萧子珊摇晃着她肩膀撒娇,“诶,上次那个三角恋结局是什么啊!快说!”
苏南枝宠溺地拍拍她脑袋:“别摇了,快把我要散架了。”
二人有说有笑在花园里聊天。
不会儿,萧瑜端着三杯果酒走来,指尖微晃,药粉滚入杯中。
“皇妹、县主。”
萧瑜温润尔雅笑道,“今日这桂花佳酿,是宫中珍藏,可不常见,本王敬你们一杯。”
萧瑜亲自递酒。
萧子珊因着亲哥太子的关系,与萧瑜一向不熟,但也听过九王与枝枝的事,便逢场作戏地接了那杯果酒。
苏南枝亦是接酒,抬袖遮唇。
三人闲聊了几句,宫宴便开始了。
萧子珊作为嫡长公主,自然要端坐主位,待在皇后身边。
推杯换盏间,一个时辰过去,夜宴也逐渐结束。
接着有个宫女走来,着急地低声道:“您便是县主吧?您带来的婢子好像出事了,连鞋都跑丢了。”
宫女从桌下递来只绣花鞋。
确实是春盛今日穿的那只!
她出事了?!
只见路越走越偏僻,似乎进了冷宫。
宫女连忙后退几步,指着前方另外一只鞋道:“估计是您那婢女落得另外一只鞋,冷宫死过不少弃妃,闹、闹鬼,奴婢不敢去了,您自个去看吧。”
说完她就跑了。
苏南枝戒备环顾四周,捡起春盛另外一只鞋,走入深处,灯光微弱,耳边尽是青蛙呱呱声,阴森可怖……
风拂过宫巷,被拉长的影子东斜西扯。
地上有条尖头黑蛇吐着蛇信子,眼睛绿亮地看她。
接着,几十条长蛇围过来,而身侧是撒了雄黄、半开的屋门……
这是有人用蛇挡道,逼她躲进屋子。
想起萧瑜敬的那杯酒,苏南枝看着袖中酒渍,冷笑了下,飞檐走壁绕开蛇群,在夜里摸黑前行,直直撞上一堵墙,撞得她眼冒金星,只不过这堵墙,怎么尚带温热——
她好奇地摸了摸。
“你往哪里摸?”话语局促沉冷。
“松手。”
苏南枝像被沸水烫了般,急忙将手从萧沉韫的腹肌上拿开。
萧沉韫揽住她,在冷风黑巷中,闪现到半开房门的隔壁,墙体年久失修,裂了小缝,恰好能看清密密麻麻蛇群的长巷。
只见另一女子走进去,嘟囔道:“方才苏南枝鬼鬼祟祟走进这里,我倒要看看她搞什么鬼……”
女子首饰、衣物,是苏南枝以前穿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