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替你把个脉。”洛云崖说着说着,职业病便犯了,走上前去为宋润把脉,惊喜道,“师叔技术可以啊,没想到真给你治好了!当年我想,如此严重的不治之症,怎么样也要落下后遗症,今日来看,你恢复得很好!”
“多谢神医。”宋润作揖。
冯清琅当年还曾为宋润的死失落遗憾过一段时间,不是因为感情而失落,而是因为这么好一个人,总觉得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还曾烧过冥钱祭奠过他。
没曾想人家根本没死……
她侧着身体邀请道:“宋公子里面坐。我停留在北狄这些时日,租住在浮生院,若有闲空,请来喝杯茶。”
这浮生院原先是洛云崖和子桑怀玉租住,后来为了人多热闹,冯清琅、邹沐暖、温言斐他们又将隔壁的院子租下来打通了。
宋润嘴角噙笑,笑容儒雅:“多谢了,那我便却之不恭,前来讨茶一盏。”
许是因为上次匆匆一别,留下的惊艳太过深刻,宋润每走一步,靠近冯清琅时仍然会心跳急速。
被彻底忽略在身后的苏南辕,忽然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有些慌。
“没曾想,宋公子居然没死。”苏南枝也感慨了一句。
“你也认识这宋润?枝枝,你快同我讲讲,冯清琅和他之间的事情。”苏南辕连忙追着苏南枝问道。
苏南枝故弄玄虚,挑眉笑道:“这是人家阿琅的事,我了解也不多。不过二哥,你怎么这么关心阿琅啊?你没听见吗?那是阿琅的前未婚夫!”
第六百八十七章 宋公子没死
“你你都说了,那是前未婚夫。证明他们现在并无瓜葛,都说了是前。”苏南辕一边碎碎念,一边跟着上前,“都是前未婚夫了,怎么还追到北狄来求娶?不会是个跟踪狂变态吧?等等,你小子又是谁?”
苏南辕转头,微眯眼睛,目光危险地看着台阶下站着的紫衣男子。
苏南枝微攥拳头,咳嗽了声:“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就算要求娶我们阿琅,也请你改日再来。”
这是温言斐找来求娶冯清琅的,若被二哥发现就遭了。
那紫衣男子得了命令,当即离开。
苏南辕还想去追,苏南枝侧身拦住:“二哥,你追他作甚?你要知道,我们阿琅人美心善,又能文能武,最主要的是性子还好,被很多人喜欢追求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你难不成遇到一个追求者,就找人打一架?”
苏南枝勾唇道:“再说了,你是以阿琅的什么身份去打架?”
一番话说下来,饶是在情感上再迟钝的苏南辕,内心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冷静下来,攥着佩剑。
“阿琅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四处颠沛流离吧?她是女孩子,若哪日遇到了良缘,总要嫁人成家。”苏南枝已经侧面暗示得非常明显了,就不知道二哥是否能听进去。
苏南辕糙汉一个,在感情之事上脸皮极薄。
看着冯清琅与宋润相敬如宾的背影,他怎么就这么心慌呢?苏南辕默默把手放在心口上,感受心脏又急又快的跳动,有些呼吸不畅,酸,他心酸。
“冯清琅。”他脱口而出地喊道,喊完连他自己都没反应出来。
冯清琅微微皱眉,回头看他,一副你又怎么了的样子。
苏南辕缓步走过去:“你就、就这么把我扔这儿了?”
“什么叫我把你扔这儿?这是你住的浮生院,想去哪儿你便去哪儿,和我扔下你有什么联系?”冯清琅不理解。
苏南辕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道:“算了算了。他转身离开。
苏南辕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站在院中,冷静了很多。
苏南枝知道苏南辕状态不对,她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她坐在石凳上,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推给二哥。
“二哥,你最喜欢的雪芽春茶。”
苏南辕也坐了下来。
“二哥心情不好?”苏南枝问。
“没有。”
苏南枝笑了:“二哥是因为宋润前来求娶之事,心情不好?”
“不是。”苏南辕别扭得嘴硬。
苏南枝终于忍不住了,敛了笑意,认真道:“二哥要是再这么嘴硬,媳妇就跑了。媳妇跑了,你怕不怕?”
“不……怕。”苏南辕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苏南枝问的话,连忙灌了口茶说道,“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我哪里来的媳妇,你哪里来的二嫂?”
“二哥,你就别装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对阿琅的心思,你当真以为别人看不出吗?”
“你、你看看看出来了?”苏南辕惊讶。
“不瞎,都能看出来。”苏南枝点头。
苏南辕默了半瞬。
“二哥,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宋润是阿琅前未婚夫,人秉性家世都不错,从大庆千里迢迢寻到北狄,可见人家情比金坚,想要求娶阿琅的心思有多坚定。你若不抓些紧,本来有些优势,全成了劣势。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莫要竹篮捞月一场空。”
苏南辕被苏南枝这话,说得有些醍醐灌顶。
一抹红从他脖子根爬到耳后,苏南辕灌了一大口茶压压惊:“以你所见,我该怎么做?”
“让阿琅看到你的真心。”苏南枝点破道,“你从前总戏耍阿琅,她都习以为常了,自然以为你对她没有真心。从她女扮男装是你副将开始,你就百般捉弄她,如今你想要弥补,还是有些难度。”
苏南辕沉默了下,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
隔壁院子。
冯清琅请宋润坐进正堂,让丫鬟烹茶煮水。
宋润是个好人,当初冯家卖她冲喜,是宋润主动取消了婚约,给了冯清琅自由选择的机会,她才能安心地留在军营里杀敌建业。
“冯姑娘,日后打算一直住在北狄吗?”宋润指尖冷白如玉,指骨纤细分明,轻轻握着茶盏,眸里带着春风过境的笑意。
“目前是打算,再在北狄待一段时间。”冯清琅难免感慨道,“一别两年,很难相信还有与宋公子重逢的机会。如今公子病体痊愈,往后会越来越好。”
“我……还能与你再续那桩婚约吗?”宋润鼓起勇气问。
“我病好之后,曾去寻过你的下落,冯家说他们已与你断绝关系,但不重要,我不在乎这些。”
“婚约之事……已然作废。”冯清琅斟酌着回答,“既然已经作废……便不……”
“没关系,慢慢来,我耐性很好。”宋润声音清朗温润,缓缓打断她的话。
他好像知道冯清琅会拒绝。
冯清琅挽了挽耳发,垂下眼睑,没说话。
她不算很传统的人,否则也不会女扮男装参军入伍想要以此来改变命运。
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冯家,自立门户,也确实到了婚嫁之年,如果有可靠之人后半生相依,一起承担风雨,那样最好不过,谁不想在累的时候,有个温暖肩膀依偎,有个宽厚胸膛给予怀抱?
宋润,在他病重时取消婚约,不愿牵累自己,从这来看,他确实是个可靠之人。
冯清琅脑子里闪过苏南辕那张没心没肺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压住心底的这股气,就听见宋润连唤了她两声:
“冯姑娘?冯姑娘……在想什么?”
“没事。”冯清琅道,“我只是在想,宋公子来北狄打算待多久?眼下住在何处?”
“我租住隔壁院子。呆多久还没确定。”宋润道,“我病愈之后,去冯家问了你的下落,冯家说不知道,我便贴了寻人启事,有人说你来了北狄,我便一路寻到了皇城。三日前在街上与你擦肩而过,失散在人群中,我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我,打听到了你的下落。”
冯清琅道:“三日前?我好像并无印象。”
“毕竟阔别两年之久,你不记得我,不留意我,也是……正常的。”宋润眸色暗了些许。
二人又聊了几句,宋润说道:“北狄春光正好,若冯姑娘有空,我们改日能否一起踏青?”
“好。”冯清琅应承下来,又叮嘱宋润多加保重,这才送他出院子。
她刚打开院门——
脸贴在门上偷听的苏南辕便摔了进来,朝冯清琅倒过去,冯清琅一把揽住苏南辕的腰,替他稳住重心,随后将人往前一推,蹙眉道:“苏南辕,你有完没完?先前泼我一桶冷水,如今又来偷听,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六百八十八章 双料状元,天妒英才
“我……我路过,纯属路过,你也知道我们一院之隔,我就住在你隔壁,谁想偷听?我没有偷听,你不要诬陷我。”苏南辕心虚地摸摸鼻尖。
“他是……?”宋润有些疑惑。
“他是隔壁邻居。”冯清琅白了苏南辕一眼。
“隔壁邻居?仅此而已?”苏南辕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冯清琅的回答。
“仅此而已。”冯清琅没好气道。
“冯清琅你……你……”苏南辕有些受伤,“从前在军营里是谁罩着你,你忘了?是谁护着你、教你武功、教你排兵布阵,你也忘了?”
“没忘,也没忘记是谁让我总垫酒钱,是谁在我告假时安排事务磋磨我,更没忘记是谁总让我夜半三更总扛他回家!他对我的折腾,简直刻骨铭心!”冯清琅撂下一长句话,便送宋润出浮生院。
宋润站在马车旁,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递给冯清琅,斟酌了下说道:“我见冯姑娘虎口与掌心有茧,必是练武所制,这瓶药有疏通筋骨之效,能缓解劳累。”
“谢谢宋公子。”冯清琅抬袖,浅浅福了福身:“公子慢走。”
“客气了。”宋润轻抿唇,淡淡一笑。
送走了宋润,冯清琅一回头,就看见府门后的一小角衣袂。
她权当没看见,直接忽略鬼鬼祟祟藏在浮生府大门后的苏南辕。
苏南辕有些受伤,这种忽略,比刺他一刀、狠狠打他一顿,还让人难受。
苏南枝看见进了院子的冯清琅,又看见走在后面的苏南辕。
罢了,他们二人的事,就让他们二人自行解决吧。
苏南枝脚步一转,带着萧沉韫回了晗珠宫。
近来事务繁多,加上不太平,所以苏南枝将小君曜留在了浮生院,有子桑怀玉和温言斐他们照看,苏南枝很放心。
大家都很关心小君曜,也很喜欢小君曜,小君曜在浮生院,比在危机四伏的皇城更加安全。
只不过……
今日苏南枝一回到晗珠宫,便看到了正在正殿中等她的狄琼。
狄琼坐在正殿主位上,笑着朝迎面走来的苏南枝问道:“阿窈?君曜呢?朕好几日没见着君曜了。”
都说隔辈亲,这还真是隔辈亲,对待小外孙,狄琼很喜欢也很宠爱,隔三差就要苏南枝抱着萧君曜去王殿。
苏南枝行了礼之后说道:“君曜在……浮生院,我交给了子桑叔照看。”
一听到子桑怀玉这四个字,狄琼脸色微微变化,点头道:“嗯。”
苏南枝不太清楚子桑怀玉和狄琼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才能让昔日朝夕相处的一对爱人,走到反目成仇这一步。
每次苏南枝提起子桑怀玉,狄琼那表情就像吃了一个苍蝇。
狄琼见君曜不在,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临走前她说道:“十五日后,朕会颁布一道重要圣旨。”
苏南枝微微一愣。
狄琼面色严肃,眼底有着深意,好像这道圣旨,真的十分重要。
说完,狄琼走了。
看着狄琼彻底消失在眼前的背影,苏南枝坐在寝殿内,吃着桂花糕,自言自语地沉吟:“子桑叔,和女王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真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闹到这个地步。”
“你想知道?”萧沉韫坐在她对面,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面具,露出狐狸一般老谋深算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苏南枝便觉得心中不妙,只听萧沉韫缓缓说道:“想知道的话,你便服个软。”
“服……软?”苏南枝想起二人上次因为萧瑜吵架的事情。
那次吵架,说过去,也没过去,说没过去,但因为各种事情堆积,二人不得不共同处理,所以关系也没有僵化,就像埋在肉里的刺,没人去挑破,看不见就跟不存在似的。
但今日还是被萧沉韫提起来了。
“离萧瑜远一些。”萧沉韫默了下,他承认他有些小心眼,说道:“离他远些,本王便可既往不咎,忽略上次之事。”
看吧,他很好哄的,就算苏南枝不哄他,他也能把自己哄好。
或许这便是夫妻相处之道,想要长远地过,总不能因为一件事情永远纠缠不放。
有时候,模糊错误,彼此宽容,放过彼此,也是长远的相处之道。
苏南枝默默地喝着茶,低下头。
其实那日,她有错。
错在,不该权欲迷了眼,第一时间没去救君曜,而是选择去揪出幕后主使。
若那日君曜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二,不许在北狄纳男妾、取平夫。”萧沉韫继续说道,“第三,向世人表明,你我二人并未和离,仍是夫妻关系。”
不然总有人觊觎他的妻。
“哦。”苏南枝回应道。
“你只哦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本王哭给你看,你才肯定答应?”萧沉韫有些紧张地笑了下,难不成她还真起了纳男妾的意思?
那他算什么?
他作为夫君的地位呢?
“哦就是答应、同意的意思啊。”苏南枝笑着颔首,“答应你。”
萧沉韫松了口气,这才将自己知道的,徐徐讲了出来:“关于子桑叔,我可能是有一些了解,但不确定所了解之事,是真是假。”
苏南枝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安静地听萧沉韫徐徐道来。
“据本王知晓,三十年曾有一位子桑姓氏的年轻男子考取了文武双料状元,具体姓名不清楚,需要翻看典籍,从我知道子桑叔的姓氏时,就命人查过典籍,可关于那位子桑氏状元郎的典籍却被秘密封存,藏于皇陵密室。”
“你要知道,所有皇室朝堂最高登基的辛秘,都会被秘密封存在皇陵密室内,若想调出辛秘典籍,需要玉玺。但本王如今还没有玉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只有帝王,才能调出这份典籍?”苏南枝问。
萧沉韫点头:“嗯。”
“虽是尘封的辛秘,本王不知全貌,但也曾听过一段关于这位子桑状元的二三事。父皇当年曾与我说过,他有一位姓子桑的谋臣,是文武双料状元,也是大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可惜天妒英才,这位年轻丞相,上任不足三月,便因公殉职。”
“那真是天妒英才……英雄薄命。”苏南枝有些惋惜道,“如此年轻有为的丞相,能文能武,还是多少年难遇的双料状元。”
“世人都以为他因公殉职,但据本王从父皇嘴里得知,这位子桑状元,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外派出去,执行了一项重大的隐秘任务。”
“什么重大的隐秘任务?”苏南枝被勾起了好奇心。
“你还记得丰清吧?他养父祖上是北狄人,却在大庆渊城扎根数十年,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大庆人,却不曾想他们是北狄先皇安插在大庆数十年之久的家庭暗棋。本王只是揣测,这位子桑丞相,之所以对外宣称因公殉职,是因为父皇也把他安插进了北狄皇室。”
“而恰好二十年前,当今女王陛下府上有一位子桑姓氏的谋士,在不久后成为了北狄的国师,在不知不觉间掀起了北狄皇室的腥风血雨。这位国师,便是你的生父,子桑怀玉。”
“等等……”苏南枝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的意思是,子桑叔便是二十年前,那位文武双料状元、大庆最年轻的丞相?”
“本王只是推测。”萧沉韫道,“并无确切证据。”
“但……你若实在想知道,我可以违规秘密调出典籍,查探那位子桑丞相的详细身份,核对下,是否是如今的子桑叔。”
“你推测的,应该是正确的。”苏南枝摇头,脑海里浮出一段画面,“我派言斐跟踪过子桑叔,他离开黑森林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大庆祭奠了故人,而那位故人正是先帝。”
萧沉韫走到书房,提笔蘸墨,画下子桑怀玉的容貌,折叠进信封说道:“我忽然想到有一人,必然认识当年的子桑丞相。此人便是守皇陵多年的骠骑大将军,昔日跟着我父皇征战沙场多年,极其忠心,我父皇死后,他辞官第一件事便是去守皇陵。”
“本王写信一封,同这画像一同寄回大庆,询问大将军,不日便可知晓事情真相。”
萧沉韫敲了三下窗户:“咚咚咚。”
随后他推窗,将信封递了出去,窗外的暗卫接过信封。
苏南枝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子桑叔曾在先帝皇陵前,跪着说过:
‘怀玉无能,未能完成先帝生前所托,辜负先帝信任,有愧于先帝……’
‘但,怀玉从未有悔。’”
“若子桑叔是当年的子桑丞相,那么女王陛下与他之间的爱恨情仇,一切都说得通了。”苏南枝叹了一声。
十日后,暗卫骑着千里马,取回了骠骑大将军的回信。
萧沉韫拆开,阅后,递给苏南枝。
信中写到:
‘见字如面,老臣参见摄政王。
摄政王所问之事,确实如此,如王爷所想,当年的子桑丞相,正是北狄的子桑怀玉国师。
二十多年前,先帝让子桑丞相殉职假死,实则派去北狄当暗棋。子桑怀玉原名子桑羽,去北狄后,更名子桑怀玉。
先帝在位时,与北狄先皇势如水火,两国往来卧底诸多,子桑丞相是先皇埋在北狄朝堂上最重要的一颗暗棋。
子桑丞相先隐姓埋名,进狄琼公主府做谋士,在公主助力下,一路凭借才能当上国师。
他受先帝之命,挑起北狄皇室内斗,唆使几位皇子争储而亡,使得北狄内部大乱。子桑丞相本能以一己之力毁灭北狄皇室,却在最后关头紧急停手。
他停手之后,北狄先皇立狄琼为王储,子桑丞相则伤痕累累地退隐黑森林。
老臣听说,子桑丞相一杯毒酒,只差一步就能毒杀王储狄琼,却被狄琼识破真实身份,遭狄琼反杀。
不过老臣还听说,子桑丞相与狄琼曾孕有一女,狄琼识破子桑丞相暗棋身份后,二人相恨相杀,这名女婴也被溺死在紫娟河中。子桑丞相,应当是对狄琼动了情,才会在最后关头停手。
看完信纸的苏南枝,沉默了很久。
她忍不住说道:“信中意思是,子桑叔是先帝派去北狄的卧底,入住了母后的公主府,二人生出了私情,也或者说是,子桑叔勾、咳咳,勾引母后生出感情,利用母后当上国师。接着子桑叔搅得北狄皇室乱如粥,引得几位皇子,也就是与我几位有血脉关系的舅舅、姨母为了争储相杀而亡,被母后识破真相后,母后与他相爱相杀……”
“难怪母后会那么恨子桑叔。”
许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还有狄琼对她的百般示好,让苏南枝在不经意间喊出了母后二字。
“当年事,或许也另有隐情。”萧沉韫中肯地说道,“切勿妄下结论,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若真是信中所说,母后与父亲之间,闹出这样大的仇恨……真是难以调和……”苏南枝摇头叹了一声。
“人心若如磐石,便绝非三言两语能挑唆的,若几位皇子公主因他挑唆几句便能争储而亡,只能说明,他们本就心有嫌隙。”萧沉韫自然是维护子桑怀玉的,毕竟子桑怀玉是大庆人。
“前尘往事乱如麻,过去三十年之久,很难理清谁对谁错。”苏南枝知道子桑怀玉与狄琼之间的纠葛后,心情都沉重了几分。
“你想做什么?”萧沉韫看出了苏南枝的心事,“你难道想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恨?”
苏南枝沉默了下。
她知道前世子桑怀玉的结局,自从退隐黑森林后,一直孤独到老,终生不婚不娶,一个人住在瀑布石洞内,一身绝顶武功,却甘愿跳崖而死。
头撞到地面流尽鲜血而死,也未曾使出半点轻功自救。
她觉得,这样的子桑叔,另有隐情。
或许子桑叔也想听到,她喊他一声父亲吧。
至于狄琼……
无爱不生恨。
狄琼每次看子桑怀玉的眼神,无论恨意多么汹涌,都带着一丝挣扎和不甘心,还有痛苦。
若狄琼对子桑怀玉只有恨,就不会那么痛苦。
恨里有爱,才会敲骨吸髓般痛苦。
想了那么多,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月色西沉,春风催叶绿。
苏南枝决意去后花园里散步,刚和萧沉韫走到园中,就看见素图雅朝天空伸出右手臂,吹了个暗哨——
一只半人高的棕羽鹰隼,振翅而来,准确无误地停在素图雅右臂上。
这便是,芳华林啄狄轩的鹰。
“你养它多久了?”苏南枝问。
素图雅从袖中拿出一块肉铺喂给鹰隼,她温柔地抚摸老鹰羽翼,笑着回答道:“七年了。微臣家族里所有人,成年后都会养一只猛兽,微臣挑了这只鹰隼来养,取名破云。”
“破云?好名字。”苏南枝赞道。
老鹰的喙十分尖利,生怕伤着素图雅一般,极轻地叼去肉铺,乖巧极了,素图雅喂它,它才吃,若素图雅不喂,老鹰便呆呆地不动。
“公主可知道,陛下所说的,五日后宣布重要圣旨,为的可是何事?”素图雅意味深长地笑问。
苏南枝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每次宣布王储,都是在这个时间。”素图雅唇角微翘,眼底富有深意,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就算她不说,苏南枝应该也懂了。
“五日后会宣布王储……”苏南枝心跳快了半拍。
她刚走到浮生院,便看见了宋润的马车停在前院。
冯清琅穿着镶粉边的竖领对襟水袖长裙,飞云髻围着珠子璎珞,簪着茉莉鬓边花,眉心点花钿,脸上贴着珠翠面花,她在阳光斜洒的屋檐下,微提裙角,走过光斑恍惚的树影,一步步走来。
苏南枝看愣了眼,这样认真打扮过的阿琅,温婉清丽中多了几分精致华贵,像繁花点缀的盛春,美不胜收。
她有些赞叹地摇摇头,心道:二哥,你可抓点紧吧!再不开窍,这么好的姑娘,可就与你无缘了。
说曹操曹操到。
苏南枝发现冯清琅身后二十步的一根房梁背后,正藏着鬼鬼祟祟的苏南辕。
“……”
哎,她的傻二哥。
苏南辕大半截身子藏在房梁后,探出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倩影,叹了口气。
“二哥。”苏南枝拍了拍他肩膀。
苏南辕吓得左顾右盼,看清来人后,连忙拍着胸膛松了口气:“枝枝?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没有神出鬼没,我来了很久了,还是走正门来的,但你眼里只有阿琅,哪里看得见别人?”
“什么叫我眼里只有阿琅?你、你不要胡说啊……”苏南辕否认。
“你要是再口是心非,以后二嫂跑了,你别哭。”苏南枝勾唇,揶揄提醒。
一听这话,苏南辕心就没缘由地慌乱。
苏南辕看着冯清琅坐进宋润马车的背影,眼底有着躲闪,想要逃避似的,不敢去看。
仿佛不看,冯清琅就没坐进宋润的马车一样。
“二哥,你……”苏南枝噎了一下,不忍直视,长叹一声,“二哥你好怂啊!你也太怂了!你但凡拿出上战场的一分气势,也不至于如此怂啊……”
“这事要是上战场就好办了!那我战死沙场又何妨?这可比上战场难多了!”苏南辕现在一提到冯清琅的名字,就心生紧张,越紧张越逃避,他攥了攥手心,一手心的汗,“算了,我根本比不过宋润。”
“你怎么就比不过宋润?”
“宋润是她前未婚夫啊,虽是前,可好歹曾经是她未婚夫啊,我拿什么同她未婚夫去争?而且,阿琅一向不喜欢我,我从前老捉弄她,她不讨厌我就谢天谢地了,又怎么可能喜欢我?”苏南辕这几日,反省了很多。
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想要逗她。
苏南辕忽然发现,他从前对阿琅的恶作剧,是不是太过了……
“二哥,此事还有转圜之地。若你再这么怂,那可就没法了。”苏南枝实在不忍直视,他家二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摊上情感之事,就胆小如鼠?简直是极端反差。
一提到这事,苏南辕就紧张得浑身冒汗,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苏南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是让你去表白,你是不是能在阿琅面前,紧张地昏死过去?”
“我可提醒你啊,二哥,如今阿琅和宋公子相约去踏青,明日就会相邀游湖,再往后二人便会相知相熟,紧接着,适龄的二人就该谈婚论嫁了!届时,阿琅披上红盖头、身穿彩凤嫁衣,与宋公子同喝交杯酒,就问你,你怕不怕?你难不难受?”
“你别说了!”苏南辕脑子里乱如麻,脸色一寸寸惨白,心跳急速,浑身都有些发颤。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到水缸前,倒了一桶水在头上,从头浇到尾。
“哗”一声,冰水刺得他浑身一震。
他终于冷静了些。
真是太难受了,若让他眼睁睁看着冯清琅嫁给其他男人,与其他男人同渡洞房花烛夜,看着她在他人怀里巧笑倩兮,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倒不如,提把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苏南辕就好难受……
院子外,苏南枝摇了摇头。
苏家出痴情种,大哥已入古寺削发为僧,她再也不愿意看到二哥重蹈覆辙。
是得想个什么辙,逼二哥一把才行。
不用苏南枝想办法,很快,两日之后,冯清琅便传出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