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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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韫面具之下的俊脸微微一僵,抱住佩剑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他与南枝是闹过一次和离,也不知是谁煽风点火走漏了此事,如今北狄上下都以为二人已经和离。
步阆走上石桥,走向苏南枝时,一柄利剑出鞘,剑身寒光凌厉地照在步阆脸上。
萧沉韫推了推鼻尖上的面具,剑刃直逼步阆眉心!
步阆猝手不及,被剑气逼的脸色一变,侧身后撤,二人便在石桥打了起来!
萧沉韫单手负在腰后,眸色凌厉,不过五招,只用一手执剑,便把剑刃抵在步阆的脖子上。
苏南枝回头,看了眼步阆腰间的令牌,出言道:“雲,住手。”
步阆被萧沉韫强大气场压得有些流汗,心道:不愧是阿窈殿下,连身边的护卫也如此有气场,武功也如此恐怖。
“殿下,微臣步阆,在朝中任二品肃威将军。”步阆道。
“雲,把剑放下。”苏南枝从石桥上一步步走下来,唇角勾着浅笑,“原是步阆将军,久仰久仰。”
“啊?从前殿下听说过末将的名字吗?”步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曾……曾听过将军威名。”同朝为官,要说没听过是假的,但苏南枝心想这步阆脸皮子也未免太薄了些。
“原来如此……”步阆很高兴,“我对这芳华林很是熟悉,我见殿下的好几位好友在此游玩,若不熟悉路段,我愿意毛遂自荐,为你们引路。”
萧沉韫收剑入鞘,站在苏南枝身侧,冷冷看向步阆。
步阆接收到萧沉韫的目光,不知怎地,脖子又觉着凉幽幽的,便讪笑道:“殿、殿下身侧这侍卫……倒是气质独特……”
苏南枝瞥了眼萧沉韫,示意他收敛些,往日萧沉韫做事向来沉稳,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今日唯独针对步阆?难道是二人还在闹别扭的原因?
“好啊,我们正缺向导,若步阆将军愿意做向导,简直太好不过了。”狄芷茹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传来,“那边有劳步阆将军了。”
“不麻烦不麻烦。”步阆笑着点头。
狄芷茹和狄韵一起走来,狄小芙和狄轩也坐着马车到了。
一时间,芳华林热闹起来。
狄小芙今日梳着灵动漂亮的灵蛇髻,点了珠翠面花,穿着飘逸蓬松的鹅黄色,由狄轩搀扶着下车,但狄小芙却推开狄轩的左手,自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狄轩无奈地揉了揉她头顶:“当心摔着。”
“无妨呀,这青青草才没马蹄,掺了春雨,土地正柔软,就算摔着也摔不疼。”狄小芙清甜一笑,提着小裙,朝苏南枝走去:“阿窈姐姐,好几日不见,正想你呢,你就邀请我春日踏青,正是好巧!”
不知怎地,看着狄小芙天真无邪的笑容,脑海里猝不及防想起那日午后与萧沉韫下的那盘棋——
萧沉韫曾用最不起眼的那颗棋,完成了最后一刻的绝杀。
入局者,应当随时保持警惕。
短短时间,苏南枝心中已划过思虑万千,笑着回应道:“小芙今日这灵蛇髻梳的格外漂亮。”
狄小芙双颊浮过不好意思的粉红:“姐姐哪里的话,小芙再漂亮,与阿窈姐姐相比,逊色了不知道多少倍。也不知道阿窈姐姐是怎样长得这般倾城绝色,要是阿窈姐姐能把你的美貌分我一半就好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不同程度地笑了。
狄轩合上折扇,敲了下狄小芙的脑袋:“你啊……”
“大哥!小芙公主!”此时,不远处有个少年打马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众人回头去看……
苏南枝认得此人,曾看过四大家族的主要成员画像,此人是蓝逸,狄轩的二弟,也是女王陛下给狄小芙择选的未来驸马。
苏南枝打量了眼面前之人,穿着天蓝色银暗纹的交领华袍,玉冠高束,端的风流倜傥,是个不可多得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一双桃花眼,眼底淌着清澈爽朗的流光,看谁都爽朗和善,拱手对诸位一一作揖见礼,这才走到狄小芙面前道:“上次桃林一别,与公主也有数日未见了。”
狄小芙扯出一抹笑,摸了摸鼻尖道:“蓝公子安好,相见即是缘,若你有空,便和我们一起踏青游林吧。”

奴仆们在芳华林的湖泊旁摆了流水席,摆了不少糕点甜饮。
步阆和蓝逸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二人一见面便拍着对方的肩膀相谈甚欢。
苏南枝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春盛来了。
裴墨之成亲后便一直在家考学,两月前考了七品学士,上月入仕为官,正在翰林院教学。
裴墨之走下马车,亲自搀扶已有两月身孕的春盛下马车。
春盛从前挺瘦的,自从成婚后便被公婆每日炖鸡熬汤的,补胖了不少,如今只是一个多月身孕,却有些显怀了,脸颊也圆润了一圈,笑起来依旧明眸皓齿,却多了些可爱富态。
“公主殿下。”如今已经是春日,春盛怕感了风寒,仍穿着薄棉袄,朝苏南枝行礼。
苏南枝连忙扶住了她。
“有些时日不见,春盛这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苏南枝笑着说道。
春盛手中捻着紫兰丝绢,一边轻柔地抚着孕肚,时不时掩唇压住胃里的恶心孕吐,一边跟在苏南枝身侧散步赏花。
苏南枝摘了一支带着花苞的青木桃枝,放在鼻尖轻嗅,闻不出四月芳菲的稠香,只能嗅到丝丝入扣的青涩淡香,插在晗珠宫内以水培养着等待盛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便递给星辞道:“折几簇,养在殿内。”
春盛陪着苏南枝赏花散步,裴墨之是男子,如今不少王公贵族在附近赏玩,按理来说,正是裴墨之攀附权势、广交好友的良机,可他却因为担忧春盛磕着碰着,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
裴墨之手中还捧着一蛊酸梅汤,用来春盛的孕吐害喜。
堂堂举子,在春盛身后跟着,活脱脱像个长随。
苏南枝唇角翘起小小弧度,却是满意地笑了。
她觉着,春盛嫁给裴墨之,永远比嫁给余晔幸福。
虽然裴墨之家世比不上余晔,但自身品学兼优,假以时日,也必成大器。而余晔有那样一对婆母,余晔本身又是至孝之人,就算熬到最后有幸嫁进了余家,那也是婆媳水火不容、婆家苛刻,以春盛的性子,后半生都不会幸福。
其实能不能嫁给心爱之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嫁给能让自己幸福之人。
而春盛在发现余晔并不能带给自己幸福时,就狠下心,不再对余晔抱有奢望,尽可能收了心,再全身心地去爱下一个能让自己幸福之人。
这一点,春盛想到很通透。
所以她,合情合理地幸福。
苏南枝和春盛聊了不少。
春盛也聊了不少在唐家的生活。
二人有说有笑,走到了湖泊旁。
这湖泊极大,湖泊边缘栽种了整整一圈花木,初春时,青翠绿叶和娇嫩花朵随风欲坠,花开各色、犹如彩墨之画,美不胜收。
北狄风土人情颇为开放,不似大庆含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说湖泊里有鱼,好几个公子姑娘便褪了罗袜,赤脚下水去抓鱼。
邹沐暖便是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簪着绒花,戴着青玉耳珰,笑声清脆颇具感染力,哈哈笑着,高举起一条大鲤鱼:“抓到啦!!师父你看我抓到了!!”
邹沐暖举起鱼冲过去。
那股子腥膻味传来,逼的温言斐连连后退,皱着鼻尖,唇角却带着笑:“我看见了,你后退些,抓鱼就抓鱼,当心弄湿裙裳。初春时节,寒气未退,当心染了风寒发高烧,半夜又要跑来抓着我袖子哭鼻子。”
温言斐虽然嫌弃,但也买了竹篓装鱼。
遇上这么个活泼好动的徒弟,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温言斐收了邹沐暖当徒弟这些年,确实没那么冷静孤单了,起初耳边总是聒噪不堪、极为闹腾,到后来却习惯了。
他有些明白,当年南枝执意要他收邹沐暖为徒的意义了。
“阿琅,给你!”在湖泊中的苏南辕,朝冯清琅甩过去一条草鱼,“今晚正好在浮生院吃全鱼宴哈哈哈。”
冯清琅迅速抓住空中飞来的草鱼,鱼尾疯狂摇摆,甩了冯清琅一脸的水。
她把鱼篓扔在地上,眼底划过一丝狡黠,趁着苏南辕背对她专心抓鱼时,她弯腰伸手进湖里,朝毫不知情的苏南辕疯狂泼水!
苏南辕被突如其来的水泼得满头尽湿,连忙朝冯清琅走来,刚要报复冯清琅时,冯清琅一个轻功飞身退了数十步,退到了林子中,哈哈笑着。
苏南辕追了上去,二人在林中追逐打闹。
苏南辕凭借着丝毫不服输的精神,提起一桶水,从头浇到尾,将精心打扮后的冯清琅浇成了落汤鸡!
“哗啦”一道水声。
冯清琅精心梳的流云髻耷拉下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她脸刷地就变黑了。
她今日穿着精心挑选的绯色红纱裤,交领月白长衫,就这么湿透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苏南辕胜负欲极强,骄傲地笑道:“怎么样?一桶水的滋味!”
“苏南辕!”冯清琅大吼了一声。
饶是苏南辕再反应慢,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浑身一震,连忙道:“咋了……”
“你说咋了!?”冯清琅气的转身就走。
苏南辕急忙追上去,慌不择乱地放低声音,讨好道:“我错了、错了,我不该逗你玩,泼你水。你、你你怎么还输不起呢?”
“滚!”冯清琅怒火中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苏南辕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我给你变个戏法,让你高兴高兴,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看见你就很难高兴。”冯清琅浑身湿漉漉的,风吹来时,冷的有些发抖,她一气之下骑马离开,去了最近的成衣铺重新购买衣服。
苏南辕一路跟着一路赔礼道歉,说着各种笑话哄冯清琅。
苏南枝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对温言斐说道:“阿琅性格一直都挺好的,唯独只会被我二哥惹生气,他们就像冤家路窄一样。”
“这才般配啊。”温言斐笑着道,“二哥娶二嫂一事,何日提上日程?”
“这还得看二哥的。”苏南枝说道。
“若是看二哥的,那就得等猴年马月了。”温言斐摇摇头道,“姐姐你瞧二哥,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怎能提一桶水去泼冯姑娘呢?哎。”
“我这二哥啊,自由长在军营,没人拘着他性子,认识的女子少之又少,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更别谈如何与女子谈情说爱。”苏南枝摇摇头,“言斐,咱们得帮一帮二哥啊。”
“这可如何帮?”温言斐疑惑。

“如何帮?”温言斐问。
“你寻个人求娶阿琅,你看大哥着不着急。”苏南枝心生一计,挑了挑眉。
“这……会不会太损了些?”温言斐有些犹豫。
“二哥也老大不小了,如若不然,你忍心见着二哥和阿琅就这么耽误下去?”苏南枝笑着招招手,“言斐你将耳朵凑过来,我同你说……你不是有个随侍叫曜夜吗?……”
温言斐默默听进心里。
这芳华林内的湖,连接着皇城的绕城江,故而苏南枝找来了两条游玩船,船上糕点、茶饮、棋牌具有,两艘乌篷船宽敞雅观,在春日里登船游湖,别有一番趣味。
苏南枝压住眸中的一丝深意,朝狄小芙和蓝逸、狄轩喊道:“小芙,五皇弟,今日晴光潋滟,不游湖着实可惜。我听闻五皇弟素日最爱垂钓,游湖垂钓也很好玩啊。”
“芷茹、阿韵,也一起来啊。”苏南枝喊了狄轩、狄小芙、蓝逸、步阆、狄芷茹、狄韵一同上船。
而温言斐、邹沐暖、苏南辕和换好衣物回来的冯清琅、春盛裴墨之、还有萧沉韫,则乘坐另外一条乌篷船。
船家穿着蓑衣斗笠,缓缓滑动船桨,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乌篷船缓缓驶到湖面最中央,驶进层层叠叠的荷叶丛中。
亭亭玉立的根茎笔直纤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今是初春,荷花还没盛开,只结着小小的花苞,带着沁人心脾的扑鼻清香。
狄小芙满脸堆笑,指着湖面飞过的白鹭,惊喜地拍着狄轩肩膀:“皇兄你看!!你看!这是什么!羽毛洁白无瑕,轻盈得好像一阵风!”
“那是白鹭。”狄轩说道,“你若喜欢,我让人捉几只来。”
“我现在便去捉。”蓝逸笑着挽起袖子,露出爽朗的笑,刚要踩着轻功飞出去时——
“砰!”的巨响,脚底传来一阵刺啦的木裂之声!
众人低头一看!
苏南枝脸色一变!
只见脚底乌篷船迅速四分五裂,砰然断开散架,船上所有人齐齐落进水里!
变故来得快,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
此处是湖中心,离湖岸极远,等到岸上救人的护卫赶来,也要一会儿了。
而温言斐他们那条船离这边也有些距离。
好在狄轩会水,他一把捞住狄小芙,蓝逸也捞住了就近的狄韵,步阆赶忙去救苏南枝,苏南枝浮在水面摇摇头:“不必管我,我会凫水,劳烦步阆将军照顾下芷若皇妹。”
狄芷茹水性不好,只会勉强狗刨两下,在水里疯狂挣扎,动作幅度之大,扬起一片水花,苏南枝便敢断定,那日在月森林被萧沉韫刺中左前胸的紫衣神秘人,绝不是狄芷茹。
前夜,萧沉韫一剑贯穿了紫衣神秘人左前胸,左前胸牵连左肩胛骨,伤口极深,行动不便,不可能短短一夜便结痂,伤口泡水,必然会洇开血腥,加之落水后挣扎,必然扯动伤口,搞不好,还会溢出鲜血染红衣衫……
很快,湖水中移开一丝鲜血。
一只盘旋在天空的巨大鹰隼俯冲而来,啄向血腥来源处,啄向狄小芙的左胸,狄小芙眸中划过一丝阴沉,狄轩急忙将狄小芙抱在怀中,一瞬间,鹰隼又调转方向,尖喙刺向狄轩左前胸!
狄轩衣服被啄破,露出汩汩鲜血。

“皇兄?!”狄小芙焦急大喊。
狄轩上衣被啄破,露出左前胸的一道剑伤,狄小芙神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些许震惊,一瞬间红了眼。
苏南枝在水中微微颔首,另外一条船上的温言斐等人,当即会意,跳下水救人。
素图雅赶来驱逐了老鹰。
被啄破伤口的狄轩脸色苍白,死死抱着狄小芙上岸。
上岸那一刻,狄轩摔倒在柔软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待喘息平静一些,立刻起身问道:“小芙,你有没有事?”
“我我没事。”狄小芙脸色也极为苍白。
狄轩迅速脱下血衣盖在狄小芙身上,朝婢女说道:“小芙身体弱,你们速带她回宫换衣取暖喝姜汤。”
“是……”
狄小芙披着狄轩的衣服,由婢女一路搀扶着朝马车走去,即将踏上马车时,她回头看了眼狄轩。
马车缓缓驶离,与狄轩擦肩而过时,狄小芙还是没忍住,再次掀开窗帘一角,短短凝视了一眼狄轩。
马车越驶越远……
苏南枝足尖轻点乌蓬船顶,踩着轻功飞到岸上。
她眼中针芒时隐时现,淡笑一声,拧着湿淋淋的袖子说道:“五皇弟,还好吗?”
“还行。”狄轩接过随侍递来的华裳,披在身上,盖住了伤口,朝苏南枝和众人简单作了一揖,歉意道:“今日突发意外,在下就不奉陪了,诸位玩好。”
说完,狄轩也坐进了马车。
坐进马车那一刻,狄轩脸色猛然变化,倒吸一口冷气,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他轻轻褪开上衣一角,只见那道剑伤所在处被鹰隼硬生生啄走了一小块生肉,血流不止。
今日若是小芙被啄……
只怕……
狄轩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复杂目光。
何必要刀尖舔血呢,安享富贵不好吗?
看着狄轩的马车彻底离开,苏南枝目光也逐渐暗沉了几分,身后站着狄芷茹。
狄芷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正举止贤淑地整理衣裳头发,有些尴尬道:“阿窈,我……我也先回去了。”
“好。”苏南枝点头,安排人送狄芷茹和其他人一起回了皇城。
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苏南枝、冯清琅、苏南辕、萧沉韫、洛云崖、温言斐他们。
“这艘乌篷船,从木色来看,也就才一两年不到,按理来说应该很结实,怎么好端端就裂成这样了?”冯清琅看着飘在湖面上的碎木,若有所思。
苏南枝凝睇着湖面的碎木,唇角微翘了下,脑海里浮现出狄轩和狄小芙在水中相拥的画面。
有些人,终于浮出水面了。
萧沉韫指尖轻抵金色面具,想起那夜他刺中紫衣神秘人的那一剑。
苏南枝等人坐上马车回浮生院吃饭。
马车之上。
萧沉韫闭目养神。
苏南枝忽然低声问道:“你认为,幕后主使是谁?”
萧沉韫拉过苏南枝的手,在她掌心写下:狄小芙,三字。
苏南枝却轻轻摇头,拉过萧沉韫的手,在他掌中另外写了一个名字:狄轩。
看到苏南枝的答案,萧沉韫笑了。
他就知道,幕后主使的障眼法,误导了南枝。

苏南枝咬了下唇,沉思片刻,还是不得其解。
今日游船,苏南枝将所有在皇城的公主皇子聚在一条乌篷船上,又事先在船底做了手脚,待到船在湖中四分五裂,众人沉船落水,必然能让前夜重伤之人伤口泡水,散发血腥,那只老鹰也是苏南枝的手笔。
鹰隼爱血,喜血腥之物,在素图雅号令下,能瞬间找到血腥来源处,这便找到了狄轩和狄小芙。
可到鹰隼飞扑过去时,狄轩一把抱住狄小芙护在怀中,动作之快,以至于苏南枝并未看清,最开始这鹰隼是冲狄小芙去的、还是冲狄轩去的,接着,狄轩上衣被啄破,露出左前胸的剑伤……
按理来说,狄轩才是那夜被萧沉韫刺伤的幕后主使啊。
可萧沉韫为什么说是狄小芙?
马车之上,苏南枝并未说话,只是默默思考。
待到回了浮生院,苏南枝终于忍不住在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时,问道:“为何是狄轩?”
“我习武征战多年,对剑伤刀伤的判断早已了然于心,狄轩伤口确实是剑伤,却不是我手中这柄凌霄剑所伤。”萧沉韫拔出凌霄剑,手腕一转,利剑刺进泥土再拔出,“我出剑利落,剑伤必然整齐,就像这般。”
“我敢断定,狄轩剑伤绝非出自我手。而落水人中,鹰隼只攻击狄小芙和狄轩,所以,不是狄轩,而是狄小芙。”
苏南枝陷入了沉思……
她抿了抿唇,脑海里闪过狄小芙的面容。
狄小芙乖巧可爱,手无缚鸡之力,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未有任何让她起疑的地方,若真是狄小芙所为,那未免伪装得太好了……
伪装……是最强的保护色。
萧沉韫绝不会空穴来风地猜忌狄小芙。
“我们今日已经打草惊蛇了。”萧沉韫负手而立,站在廊下说道,“以狄小芙的警惕性,日后很有可能主动出击,她知道她已经暴露,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蛰伏。也或许,狄小芙以为我们认为狄轩才是幕后主使。”
“不如我们顺其自然,将计就计,主动装出以为狄轩是幕后主使的模样,让狄小芙掉以轻心,再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苏南枝点头。
“阿窈,吃饭了。”子桑怀玉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走到后院喊苏南枝,一来便看见自家乖女和侍卫正窃窃私语,二人举止亲密,毫无避嫌……
子桑怀玉又想起最近外面传的,说狄窈和一侍卫走得极为亲密,这侍卫甚至夜宿晗珠宫寝殿。
子桑怀玉握拳轻咳了声。
苏南枝看到子桑怀玉这眼神,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子桑叔亲手做的酸菜鱼吗?好香啊!自从离开大庆之后,许久没吃到了!”
“知道你想念京城那边的菜,我便和京城来的厨子学了几手,今日你来尝尝,看我学得怎么样?”子桑怀玉眼中都是关怀和宠溺。
这些日子来,尽管子桑怀玉一直没能在苏南枝嘴里听到父亲、爹爹这些字眼,但他还是很满足。
有什么事情,能比知道亡女未死更欣慰呢?
饭桌上,大家团坐一桌。
苏南枝给怀孕的春盛夹了一块鱼排,叮嘱她孕期多加小心,不要劳作之类的。
今日天黑的早,苏南枝索性留春盛和裴墨之宿在皇城。
听裴墨之说,他考取了官名,等过几年攒了钱,也会把宅子买在皇城,届时就离浮生院近了。
之前春盛结婚,苏南枝给春盛陪嫁了三个皇城的铺子,说要给她买一处宅邸时,春盛说什么都要拒绝。
众人吃饭吃到一半时,忽然有人敲门,洛云崖前去开门,随后匆匆回来了。
“怎么了?”子桑怀玉问道。
“外面来了个人,说、说……”洛云崖迟疑了下,甚至怀疑刚才听到的话。
“说什么?”苏南辕道,“你倒是说啊。”
“外面有一个男子,说要重金求娶冯姑娘。”洛云崖坐下接着吃饭,笑着道,“冯姑娘来了北狄,竟然也有桃花运,看来好事将近啊。”
“咳咳咳。”苏南辕吃着饭,猛然呛到了,啪地放下碗筷,“你说谁求娶冯清琅?”
“二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阿琅到了成婚年纪,有人求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苏南枝笑着道。
“不正常。”苏南辕道,“我这是关心冯清琅的终身大事,若她若嫁并非良人,岂不是误了终身?不行,我得替冯清琅把关。”
冯清琅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蹙眉,有些疑惑:“我在北狄并无相熟男子,怎么会好端端地有人求娶?”
她也有些不理解。
“肯定是骗子,我就把人揍回去。”苏南辕抓起架上的宝剑,刚要冲出去时——
苏南枝连忙道:“慢着二哥!你且先等等!人家阿琅都还没说什么,你别激动啊!”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哪想苏南辕不开窍,继续说道:“冯清琅是我好兄弟,单纯又好骗,我得去看看是哪个混不吝的居然敢打她主意!”
“苏南辕,你慢着。”冯清琅站起身,微蹙柳叶眉道,“你脾气冲动又火爆,你别去了,这是我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处理。”
被冯清琅这么一说,苏南辕便没了底气,担忧道:“我怕你被骗。”
“被骗也是我的事情。”冯清琅一边朝浮生院外走去,一边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浮生院门口,苏南枝跟在二人身后,想去看个究竟。
“言斐,你找的人靠谱吗?”苏南枝压低声音问道。
“靠谱。”温言斐同样放轻声音,悄悄道,“我让曜夜寻了可靠之人,前来追求冯姑娘。”
“走,我们也去看戏。”苏南枝勾唇。
她与温言斐站在浮生院门廊下,看见一位白衣飘飘的文弱公子迎面走来,皮肤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病白,那张脸长得极其清秀温柔,端端站在那里,便让人想起初秋的晚风。
这人,面容好似哪里见过。
但苏南枝没有细想,只是压低声音掩唇夸赞道:“言斐可以啊,找的人质量这么高,二哥该有压力了。”
“冯姑娘。”只听那白衣公子礼数周全的拱手见礼,声音柔和,“在下宋润,大庆宣城人士。”
宣城……
冯清琅有些耳熟,见对方礼数周全,她也抬起长袖施施然回了一礼:“请问……宋公子寻我有事吗?”
宋润片刻不语,耳垂逐渐泛红,终究是鼓起勇气,平静嗓音认真说道:“在下,想求娶姑娘。”
冯清琅皱了皱眉,思索了下说道:“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公子这话有些……让人心生疑窦……”
“看来冯姑娘把我忘了。”他轻叹了一声,有些遗憾,有些伤感,随后笑着温和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二人说话间,从街巷的另一边又走来个紫衣男子,急急忙忙赶来:“慢着!我也想求娶冯姑娘!”
“?”苏南枝抬袖掩唇,悄悄道,“言斐怎么回事?你找了两个人求娶阿琅?这戏,未免太过了吧?”
温言斐看向一边带刀戍卫的曜夜:“曜夜,怎么回事?”
曜夜摇头:“属下也不知,这紫衣男子是属下找来的,可那白衣公子却不是。”

“不是?”苏南枝道,“看来阿琅的桃花运真来了。”
“你是谁?你又是谁?你们究竟有何居心?”苏南辕挡在冯清琅前面,抓紧佩剑道,“要娶冯清琅,先过我这一关!也不知道哪来的混不吝骗子,竟然敢来浮生院行骗!阿琅你别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求娶是假,骗人是真。”
冯清琅看着宋润的面庞,眼前忽然浮出一段往事,她沉吟着,有些不敢相认。
宋润温润如玉地道:“我不是骗子,这是我前来北狄的路引,上面有我的身份。我与冯姑娘两年前曾有婚约,我与冯清琅曾有一面之缘,冯姑娘不记得我,我却一直记得冯姑娘。”
“婚约……”冯清琅想起那桩冲喜了,她眼底有着惊喜,不可置信道:“宋公子……你不是已经……”
宋润了然,笑道:“冯姑娘一定以为我已经病逝了吧?”
宋润垂眸,掩住眸中情绪,三言两语盖过当年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笑笑道:
“两年前我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又因洪流救人而加重病情,家中已为我备好棺材,我昏死的那几日,大家都以为我将死无疑,外面也传我已经去世。但好在苍天垂怜,偶遇了神医高人,将我带到圣医谷中秘密治疗一年半,我又活了过来,沉疴已被彻底医治。”
“圣医谷?”洛云崖闻声赶来,双手环抱胸前,斜斜倚靠在门框上,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便是我师叔的病人?半年前师叔还曾来信,说他收治了一个不治之症的病人,顽疾难医、颇有难度,请我回去一同研究医治。没想到就是你这个幸运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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