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得知了他二人的想法,便主动道:“子桑叔会占卜,让他为你们选一个良辰吉日吧。”
子桑怀玉从年历表上择了一个日子,将二人成亲宴定在了八月初一。
从北狄赶回大庆需要半月,再打扫下久无人居住的苏府需要几日,再操办婚事、拟定请柬、确认流程,也需要半月,为了将事情办的圆满,所以将日子定在了三月之后。
苏南枝心里咯噔一声,上次听萧沉韫说,萧睦活不过三十日,也就说,萧沉韫的登基大典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回晗珠宫后的苏南枝,坐在书房案牍前,翻开了一本为君者应当看的策略论,指腹划开下一页时,忽然愣怔出声片刻,问道:“素图雅。”
“微臣在。”素图雅点头。
“大庆新帝登基,北狄理应派人去恭贺献贡新君继位。往日北狄都是派谁前去?”
素图雅回忆了下,如实道:“根据国律,还有以往的做法,我们理应派出北狄位高权重之人,携重礼前去拜会大庆新帝,以表两国和睦。从前派去的位高权重之人,不乏皇子、公主、太子……”
“我明日上书一份,亲自携重礼回北狄,恭贺北狄大庆新帝登基。”
“殿下亲自前去,也确实合规矩,就是不知道陛下那边是否另有安排。”素图雅说出来自己的担忧。
毕竟殿下与大庆新帝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
第七百零一章 萧睦驾崩
苏南枝微微颔首,合上书页:“陛下那边我自会上奏,你先替我收拾行囊,顺利的话,可能这半月便会出发。”
素图雅点头。
因着苏南辕和冯清琅要回大庆举办成婚宴,温言斐、邹沐暖他们也跟着回了大庆,操办苏府的婚事。
如今苏正去世,苏南澈常伴古寺,苏南枝留在北狄,苏南辕回到大庆亦是孤零零的,若温言斐再不去回去帮忙操办婚事,只怕苏南辕便忙不过来了。
苏南枝如今,有钱、有权,却唯独没有时间,百忙之中属实抽不出空,便从东宫调了一千两黄金给温言斐,让他一同带回京城,为苏南辕操办成婚事宜。
苏南辕看着一箱箱黄金,眼前大亮,在巨大诱惑面前,还是忍痛拒绝了,让温言斐回话,他做二哥的成婚怎能让小妹出钱呢?何况他做将军的那些年,又不是没攒下俸禄!
苏南枝听了这话,只是笑笑道:“言斐,你把这黄金偷偷藏在马车底部,一起运回大庆,算是我的心意。”
温言斐点头:“如今二哥忙的晕头转向,因为要回大庆,他去街上买了不少冯姑娘爱吃的东西,说是若这几日不买,等以后冯姑娘想吃,就买不到了。”
“二哥成婚宴,就要有劳言斐你多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温言斐勾唇笑着说完,又和苏南枝闲聊了几句,才离开东宫。
按理来说,如今苏南枝是应该住在北狄东宫,但因为她大部分生活用品都还在晗珠宫,还没来得及搬完,所以白日议事还是在东宫,夜晚就寝便在晗珠宫。
苏南枝自从即位太子以来,忙得不可开交。
狄琼为了锻炼她的能力,便将大部分国务都交由她处理。
苏南枝既要和各位大臣周旋,还要批阅小山堆似的奏折,大事还需联合大臣再三讨论,听着几方大臣据理力争,吵到不可开交时,她还要费尽口舌从中调和。
这就算了,她批阅的奏折中,有众多小事,比如贤武将军不满御史大人写的史记太过详细,把他某天逛青楼嫖娼砍价也写了进去,这不是坏他清誉吗?让苏南枝给他做主,请御史删掉这段芝麻大小之事。
苏南枝捏了捏鼻根,叹口气,交给素图雅处理。
不知道萧沉韫从前是否也忙这些芝麻大小的琐事……
苏南枝处理国务、政务极为认真,认真到不允许半点行差踏错,一是一、二十二,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
起初她刚坐认太子时,底下的人还摸不清她的秉性,有些懈怠,可见识过她的雷厉风行后,便人人自危,都老实尽责地做好分内之事。
朝堂一时间,风清霁月、政治清明。
狄琼这段时间虽不管事,却也有眼线回禀苏南枝的所作所为。
狄琼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眼睑,挥了挥手,示意眼线下去。
阿诺站在一旁递来几张奏折,说道:“这几日,太子殿下掌管国事,井井有条,颇有当年陛下的风范。”
“朕挑出来的人,能没有朕当年的风范吗?”狄琼唇角微翘,语气颇为自豪。
“陛下说的是!”阿诺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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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斐、苏南辕他们已经启程回大庆有足足八日的时间了。
想必萧沉韫也已到了京城。
处理完一天政事的苏南枝,左手捶了捶略有些酸疼的手肘、胳膊,批阅了一天的折子,提笔的右手都有些发麻酸胀。
自从她即位太子,狄小芙和狄轩就再也没出现过,安静得像沉入水底的石头。
可越是安静,苏南枝就越察觉到了不平静。
毕竟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异常的平静。
那夜的幕后主使,究竟是狄轩,还是萧沉韫猜得狄小芙呢?
苏南枝站在东宫屋檐下,看着六月中旬的满月,风乍起时,忽然想起来了萧沉韫。
有时候,让人睹目思情的,可能是一阵风、一场月色,或者是一次独酌。
就像现在这样,苏南枝站在风月里,不可遏止地想起了萧沉韫。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庆京城。
一辆黑椴马车低调内敛地驶入京城繁华地带,本是要去摄政王府的,却在中途临时紧急改了路线。
马车内。
萧沉韫正襟危坐,屈指慢敲窗边,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律而缓慢。
文物朝堂之人皆知,萧瑜自动放弃了太子之位,若是萧睦一死,继位者只能是萧沉韫。
那老东西,总算要死了。
萧沉韫说不上欣喜,也谈不上畅快,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要,这个位置便迟早是他的。
方才马车刚进入京城,皇宫大内总管德宁便传来急信,信中提及,萧睦已开始咯血,估计也就是这半时辰的事。
马车在即将进皇宫时,萧沉韫抬手,命令马车停下。
既然就是这半个时辰的事,那他便在皇宫外溜达半时辰,避嫌。
皇宫内。
扶水仙莞妃正牵着儿子萧向希在御花园内玩,有太监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扶水仙眼睫剧烈地颤栗一下,便将儿子推给了心腹照看,说道:“本宫去乾清宫有些许事,你们看着皇子。”
扶水仙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她之所以留在后宫,一直没离开,便是为了这一天,亲眼看着萧睦离世!那她也算对长姐的在天之灵有了交代!!
乾清宫寝殿内。
弥漫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药味。
扶水仙刚走进去,便被呛的皱眉头,这老不死的萧睦便是在这药味下捱了那么久,如今终于要死了……
不见一丝生机的寝殿内,到处死气沉沉。
萧睦瘫痪在床的这些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生不如死。
他就像一条残败的龙,被萧沉韫一一拔除爪牙,自尊被践踏、生机被磨灭,只剩一团身躯腐肉苟延残喘。
对于一个昔日威风凛凛的帝王而言,与其这样,不如去死。
可惜他死不了,生死都掌握在萧沉韫手中,萧沉韫要他生,他便能生,萧沉韫要他死,他只能死,什么时候死也是萧沉韫说了算。
于是,萧睦变成了这皇宫里人人可踩一脚的废龙。
萧睦被褥里屎尿成团,宫女捏着鼻尖,满脸嫌弃地刚要去换,扶水仙却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啧,热乎的屎尿气味交织,浓烈刺激地让人作呕!
萧睦面部抽搐着,口眼鼻歪斜,气息微弱到几乎有进无出,一看见扶水仙走进来,有些激动,眼珠子凸了出来,刚要骂什么,却又骂不出来,黏糊糊的涎水流了一嘴……
“真恶心。”扶水仙嫌恶极了,“老东西,我是来看你什么时候死的。等你死了,好第一时间给摄政王报信!”
“等你死后,便是摄政王即位!”
萧睦听到摄政王三字,气的直呕血!
“噗——”一抹血,溅在床帏上!
扶水仙冷眼欣赏着萧睦的痛苦,萧睦一口吐血之后,便气绝身亡!那微弱的气息彻底断了!
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当即脸色一白,有胆大者颤巍巍走过去,摸了摸萧睦鼻息之后,一屁股摔在地上,扯着嗓子颤抖地大喊道:“陛、陛下驾崩了!!”
那太监连忙冲出寝殿,一路跑一路颤抖着嗓子大喊:“陛下驾崩了!驾崩了!”
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不管在干什么都立马跪地,低头默哀。
扶水仙看着床榻上死透的萧睦,冷笑一声,舒畅地吐出一口气:“本宫,这边去传达摄政王,陛下已死,请他主持大局。”
如今在后宫里,左如月已死,雅贵妃也因为儿子和鸢雅私奔,再也不管事,能说上话的,竟只有扶水仙一人了。
午时三刻。
扶水仙出现在皇宫外,站在黑椴马车门前,浅浅行了一礼,随后回禀:“王爷,陛下已驾崩。”
马车内传来平淡冷静地两个字:“节哀。”
扶水仙唇角勾起笑,她有什么好节哀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待会儿回宫便避开旁人喝酒吃肉好好庆祝庆祝!
扶水仙明白,萧沉韫这一句节哀,不过是逢场作戏,说给别人听的接着萧沉韫的话,演了下去:“王爷也节哀,臣妾自当在陛下死后,将小皇子好好养大。”
马车内没再传出说话声,车轮子缓缓转动,进了皇宫。
大内总管已经带人为萧睦敛了遗容,萧沉韫赶到时,萧睦已蒙上了白布。
萧沉韫穿着一袭黑色织金麒麟长袍,墨玉束冠,站在御书房门口,目光平静却又肃杀,像是最凛冽的寒冬,让人心生骇然。
余晔腰佩宝刀,身穿玄武金甲,从远处走来:“王爷。臣留在京城这些时日,所有爪牙已被全部清楚,皇宫全部换了一遍血。如今这皇宫之内,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萧沉韫看向御书房高台上的那把龙椅,淡淡地嗯了声。
接着,南北城和周如故相继走来汇报:
“朝堂之上,所有不忠之佞臣,已被交由大理寺依律处置。”
“将先皇下葬皇陵之事,已安排妥当。”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前来,一一汇报了些事。
萧沉韫点头,拨了几个得力大臣,辅助大内总管德宁操办萧睦丧事。
天子驾崩,文武百官皆需身着缟素七天七夜。
这七天七夜很快便过去。
先皇死、新帝登基。
司天监择算出了良辰吉日,于七月二十八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拟定了登基大典的日期之后,便由礼部将此事拟作折子,派驿使快马加鞭地赶去各国通知此事。
当苏南枝接到消息时,已是九天后的七月初一。
王殿内,狄琼的近臣、以及苏南枝等几位皇子公主,分坐两列。
狄琼将大庆使臣递来的折子,扔在书案上,目光悠悠然地看着那折子上所写的内容。
她从第一次带兵与萧沉韫交战开始,便知道萧沉韫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萧沉韫终究是登上了这个位置,也不知,这对于北狄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你们之中,可愿有人自愿担任使臣,去大庆贺新帝登基的?”
狄琼将目光放在狄轩和狄芷茹身上扫了一圈,却没想到,素日来最不引人注意的狄小芙站了出来:
“儿臣愿意担任使臣,不远千里去恭贺大庆新帝登基。”
接着,另外一道声音也响起:
“儿臣也自请担任使臣。”苏南枝站了出来。
苏南枝会站出来,狄琼是不意外的,她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太子,你坐下,朕有其他的事情吩咐你,担任使臣一事,便交给小芙吧。”
“儿臣熟悉大庆,比小芙更加适合担任使臣。”苏南枝不退半步。
看着自家女儿的坚定目光,狄琼又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真是如出一辙地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蹙了下眉,考虑一番,或许让阿窈装撞一回南墙就好了,至少趁着自己还在世时,哪怕她去撞南墙,还有自己护着她。
狄琼在心中叹了一息,摆摆手道:“太子便和十公主一起罢。”
苏南枝得了应允,心中一喜。
她以为要和狄琼费很大周章,狄琼才会同意,却没曾想,狄琼只是简单考虑后,便答应了。
待大臣们散去后,苏南枝单独留在王殿内。
苏南枝为狄琼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放在她书桌上,亲自跪坐在她旁边,为她揉按太阳穴和肩膀:“多谢母后成全。”
“……朕并非成全。”狄琼默了半晌,“朕还是不看好。”
苏南枝为狄琼揉按肩颈,低头不语,只听狄琼继续说道:
“朕知道,朕若不准你去,也拦不住你。你若想去,便以使臣的名义去吧。”狄琼劝不动苏南枝,毕竟她从认识苏南枝那会儿,便知道自家女儿犟了。
“谢谢母亲。”
听见狄窈称呼,狄琼喜悦地眉梢一挑,摸了摸苏南枝柔顺垂腰的长发:
“傻孩子。朕不护着你,谁护着你?罢了,你想做什么,朕也拦不住,你既然想去看他,便去吧,待你撞够了南墙,要记得,。朕是你永远的后盾。朕在世一天,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一天,可倘若有天,朕不在了,你就该收起小性子,好好为君为帝。”
狄琼确实不赞成苏南枝和萧沉韫,可她欠缺苏南枝太多太多,自幼没能待在身边养育,对她始终有愧疚,与其强硬地要求她,让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女关系恶化,还不如放手任她做想做之事。
反正狄琼在,就可以宠着她。
“朕会把自己的亲卫交给你,让他们护送你前去大庆。”狄琼说道。
如今北狄皇宫内,仍然存在没有浮出水面的凶险,比如……狄轩和狄小芙……
若狄琼贸然将亲卫拨给她,被藏在暗处的人钻了空子,就是得不偿失。
苏南枝摇头道:“母亲放心,我又一支训练精良的护卫,跟了我足足三年之久,忠心耿耿、能力出众,不会有事。您的亲卫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
“北狄根基深稳,朕在固若金汤的皇城内,羽林军驻守的皇宫里,不可能有万一。”
苏南枝此去大庆,是狄琼认回女儿后,女儿第一次离开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再也不想承受丧女之痛,哪怕苏南枝拒绝,可她在心里面也已决定,届时要将亲卫拨给苏南枝,护送她去京城。
经过阿诺的精挑细选,给大庆新帝筹备的厚礼,在五日后装载成车,排列在了城门口。
苏南枝准备了三日,在七月初八早膳后,踏上前去京城的路。
好久没回大庆了。
当年熟悉的京城,是否早已物是人非……
苏南枝启程回大庆时,行到一路,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礼部负责操办恭贺新帝的大礼,而兵部负责挑选护卫队。
她已经明确说过,不用狄琼的亲卫队护送,但如今护送她去大庆的这几千个士兵,放眼望去,训练有素、武力出挑、行事颇讲章法,更像是……狄琼的亲卫队。
苏南枝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护送军队,说道:“素图雅。”
“微臣在。”
“这些可是,陛下的亲卫队?”
素图雅先是不语,随后点头道:“如殿下所料,这些都是陛下的亲卫队,他们穿的擒虎靴,乃是尚衣局织造的一等一好品,除了陛下亲卫队,没人敢用这样的材料。”
如今已经走到半道上,苏南枝不可能撤了亲卫队,让他们回去。
似乎是料到了苏南枝的顾虑,素图雅说道:“殿下尽管放心,如今皇城固如金汤,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经平稳了数十年之久,不会轻易动乱,陛下也很安全。”
“是吗……”苏南枝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闪过月森林悬崖上的那座楼阁,还有紫袍阔袖神秘人。
素图雅分析道:“如今王储已立,便不会发生动荡之事,殿下尽管安心。”
“但愿如你所说。”苏南枝叹了一声。
赶往大庆,路过渊城境外时,苏南枝命队伍停在渊城边界休整队伍,而自己则带着小君曜去了郊外深山中的一座古寺。
古寺隐在深山的半山腰,景色葱茏,如今已是开春,繁茂野草被来往香客踏出一条光秃秃的小径,可见香火旺盛。
世人听说,这寺里有个谪仙般的小僧,身姿清瘦,不爱笑,但雅俊不凡,像雪山之巅的一潭清溪,清冷而不染尘埃,皮肤也生的冷白,不少姑娘慕名前来烧香拜佛。
他们说,这位小僧总爱穿青色僧袍,不悲不喜地站在竹林里,十指合掌,虔诚诵经,那模样雅俊温润,眉目间流露着悲悯与冷淡,惹得好多姑娘见之不忘,寤寐思服。
苏南枝看见苏南澈时,正被三五个女香客围着。
“空净师傅,小女子近日有些失眠,想请您单独去厢房诵一两段经文助眠,不知您可否……”
“得了吧,你哪是失眠啊!你是见不到空净大师才失眠的吧!”另外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啧了声。
苏南澈俊眉微微颦了下,掐着小叶紫檀佛珠,转身进了供奉弥勒佛的正堂。
“诶,大师大师……”
“噗嗤。”苏南枝见此笑了,果然模样俊朗的大哥,无论走到哪里还是那般招蜂引蝶啊。
听见笑声,苏南澈抬眸看去,却看到了牵着小君曜的苏南枝,母子二人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朝他眉眼弯弯地笑着。
苏南澈眸中划过一丝震惊,随后恢复平淡,十指合掌,虎口挂着莹润黑亮的佛珠,缓步走来:“阿弥陀佛……”
“儿子,先前娘亲怎么教你的?你还记得吗?”苏南枝蹲下来,看着一岁多的儿子,摆正他胸前挂着的长命锁。
尚且牙牙学语的萧君曜,乖巧嗯了声,便撒开脚步、张开小小双臂,朝苏南澈摇摇摆摆、跌跌撞撞走去:“大舅舅,抱、抱……”
苏南澈眉间舒展,蹲下来将快要摔倒的萧君曜搂入怀中,抱坐在自己小臂上,朝苏南枝道:“施主,里面请。”
第七百零五章 爹爹,是父皇
“大哥,这才一年没见,你待我怎么这样生疏啊?”苏南枝调侃了一句。
苏南澈将小君曜放在内堂的凳椅上,去端了几盘糕点,拿了一块给小君曜,随后站起身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施主来寺里,可是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大哥吗?”苏南枝接过温度适宜的茶,浅浅抿了口,回味甘甜不涩口,“大哥泡的茶,依旧如此甘醇。”
“如今贫僧法号空净。”苏南辕神色平静极了,“贫僧已了断红尘俗事,一心向佛,施主无需记挂贫僧。”
“二哥八月初一结婚。如今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说到这里,苏南枝停顿了下,声音瞬间有些哽咽,她克制地说道:“如今大哥便是家中之长,你若不回去,二哥二拜高堂之时,堂上便空无一人。”
她说完这话时,屋中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苏南澈叹了口气,将佛珠缠在手腕上,平静道:“你何时启程?”
“我此次回大庆,还有其他事,路途中耽搁不得,若大哥愿意,明日早晨和我一同回大庆。”
就在此时,小君曜从凳子上爬下来,抱住苏南澈的腿,扯着他袍摆,眨了眨眨眼,稚嫩声音卖萌道:“舅、舅父,一起回、回外祖父家中。”
“呜呜呜……舅父不回,我也不回……”说着说着,小君曜伤心地哭了,顺着苏南澈的袍摆,爬上去坐进他怀里,扯了扯苏南澈的袖子:“舅父,阿曜喜欢你,你陪我一起回大庆,好不好……”
那豆大的泪水,吧嗒吧嗒落在苏南澈手背上。
苏南澈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孩子,当即有些手忙脚乱地替小君曜擦泪,放软声音哄道:“好好好,依你。”
小君曜见计谋得逞,当即朝苏南枝眨了眨眼。
来之前,苏南枝就和小君曜商量好了,让小君曜在苏南澈好好哭一哭,苏南澈心软,保准会答应,何况是自己的小外甥撒娇。
果然,苏南澈答应了。
小君曜瞬间收回眼泪,乖乖地坐在苏南澈怀中,不哭不闹,嘿嘿笑了下。
苏南澈剑眉轻轻微颦,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大哥,你收拾好行囊,若无重要东西,便不必收拾了,明日一早,我会让人来接你。”苏南枝抱起小君曜,“今日我们便先回去了。”
“嗯……好。”苏南澈点头。
待离开古寺之后,小君曜坐在苏南枝怀中,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凉,我表现得怎么样?”
“是阿娘,不是阿凉。”苏南枝纠正。
“哦,好的,阿凉。”
马车之内,苏南枝扶额,无奈片刻说道:“君曜今日表现得很好,简直是超常发挥。”
“那阿凉可以奖励我一块桂花糕吗?”小君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苏南枝。
“好,只能奖励一块哦!吃多了容易积食。”
小君曜很喜欢吃口感绵软微甜的桂花糕,口味倒是遗传了苏南枝十成十。
“会喊爹爹了吗?”苏南枝这几次一直在纠正小君曜的口音。
“阿叠,叠叠。父慌。”小君曜认真地喊道。
“是爹爹,阿爹,父皇,父——皇——”苏南枝揪了揪自家儿子的脸蛋。
“喔,父皇!”小君曜咦了声,想起之前奶娘和素图雅说的话,忽然问道,“我叠叠,怎么成为父皇啦……”
“因为你叠叠,咳。”苏南枝差点被这孩子带到沟里去,纠正了下发音,说道,“因为你爹爹马上登基了。”
“原来是酱样啊。”小君曜顿觉自己身价翻了一番。
苏南枝摸了摸小君曜的头:“嗯是呀……等你回了大庆皇宫,你可以挨着你爹爹一起住,是不是很久没见到你爹爹啦?”
“想……想叠叠。”小君曜伤心地红了鼻尖。
这声软糯的哭音,让苏南枝也跟着心酸了下,将小君曜拢在怀里,哄睡道:“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
“那……那叠爹会想我吗?”
“会。你爹爹也很想你。”苏南枝为小君曜盖上一张薄毛毯,哄着他睡着了。
第二日。
苏南澈上午便带着包袱,来找苏南枝了。
三人一同回大庆。
等抵达京城时,已经是七月十七,距离萧沉韫的登基大点还有十一日。
苏南枝没有下榻在皇家驿站,而是选择住在苏家。
她提着给二哥精挑细选的大婚礼物,刚一走进苏府,便看见一身粉紫织金穿花凤拖地裙的冯清琅,梳着温婉美丽的堕马髻,簪着金钗玉簪,额角茉莉鬓边花,眉心点着金箔花钿,饰着珠翠。
冯清琅苏南枝回来,面上一喜,嘴角藏不住笑意,提裙跨过门槛,笑吟吟地走来,先行了一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苏南枝嗔了她一眼,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份。”
听见二人谈话声,正踩在高凳上挂红灯笼的苏南辕回头,眉梢双双上扬:“呀!是咱们光宗耀祖的南枝回来了!”
苏府满院上下全部齐齐跪下,行参拜大礼,只是这参拜,却不知道是该参拜摄政王妃,还是……北狄太子殿下?
有仆从面面相觑,邹虎也脑袋发蒙地挠挠头,看向苏南辕。
苏南枝一边走进正厅,一点道:“在苏府,我就是苏南枝。”
听见此话,众奴仆才齐齐行礼出声:“奴婢见过摄政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苏南枝抬袖,笑着将一张糊了米糊的大红囍字,黏在灯笼上后递给苏南辕,再由苏南辕挂在屋檐下。
苏南枝看向熟悉的府邸,因为二哥要成婚,所见皆是喜气洋洋的一片大红。
上次苏府这么热闹喜庆,还是她出嫁时。
苏府门房忽然传来高兴大喊,接着,小厮急忙跑进来,笑得合不拢嘴:“二公子,您猜猜,谁、谁回来了!”
苏南辕挑眉,有些好奇:“谁回来了,让你这么沉不住气。”
接着,一抹竹青僧袍走了进来。
苏南辕手中红灯笼应声落地,愣了半瞬,直接从高凳上跳下来,激动地险些摔了一跤,被冯清琅眼疾手快地搀扶住。
众人只见苏南辕冲了过去,抱住苏南澈,大力地拍着苏南澈后背,高兴的声音带了些战栗:“大哥!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一定是枝枝那丫头找你回来的吧,也只有那丫头请得动你!”
苏南枝耸了耸肩:“我可请不动,只有小君曜才请得动。”
小君曜挣脱开素图雅的怀抱,撒开脚丫,朝苏南辕跌跌撞撞走过去:“二舅父,抱抱。”
“呀,小君曜,几个月不见,这脸蛋越发圆润了。”苏南辕揪了揪小君曜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笑着调侃道,“枝枝,你可别把小君曜养的太胖,小心日后练武连战戟都舞不动。”
“二舅说窝胖,不和二舅玩啦,哼!”小君曜噘嘴。
“君曜这哪儿是胖?这是婴儿肥。”苏南枝蹲下来,看着自家儿子可可爱爱的脸蛋,十分满意。
小君曜才一岁多,脸上有婴儿肥,大眼睛、皮肤白,五官好看且立体,完美继承了苏南枝与萧沉韫的面貌优点,长大之后,必然很英俊。
或许,比萧沉韫还要好看几分。这是来自亲娘的自信。苏南枝端详着儿子的小脸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好了,松手。”苏南澈后背被苏南辕拍的砰砰作响,苏南辕仍然不放,苏南澈一把将他推开,掸了掸肩膀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