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赔付双倍工钱不是小数目,咱们怎么还能让您破费请客啊!”
“是啊!登记完就各回各家吧!别让大小姐花钱了!”
长工们笑容灿烂,七嘴八舌喊道。
苏南枝心生暖意。
春盛亦是感动。
善良在澄澈的心上温暖生花。
将这幕尽收眼底的萧沉韫,也不觉微勾唇角,刚从京兆府走出来时,又听苏南枝清扬悦耳的音线响起。
“江源?”
江源憨厚点头,老实不少:“不知县主有何吩咐?”
“你愿意带领长工讨要工钱,证明你不畏权贵,有几分领头风范;被亲爹当众打脸也不怒,还挺孝顺,知错后又对我诚恳道歉,说明你敢作敢当,你可愿跟着我做事?”
江源被惊喜砸昏头,急忙作揖:“若能跟着您这样明事理的老板,我心甘情愿!”
“很好。”苏南枝抿唇轻笑,“待会儿让春盛给你重签一份契约。”
“我我我定会好好跟着您做事!”江源激动地跪下磕头,能被县主看中,前途必定光明,比那旮旯村里种地强多了!
苏南枝虚扶起他:“今日就到这里,大家登记完就散了吧。”
待她说完后,熙然人群逐渐散开。
江源也扶着江老感激地走了。
苏南枝舒了口气,朝前走时不慎被台阶绊住,身子朝前跌去,眼看要摔惨——
有抹人影闪现而来,脸颊拂过顺滑如水的缂丝面料,跌入麒麟官袍怀中,鼻尖萦绕着淡而好闻的清冽雪松香。
雪颊浮现樱粉,苏南枝美眸盈着柔水,怔怔瞧他。
一袭麒麟金线霁青官袍的萧沉韫,束着玉冠,剑眉星眸威严无边,亦是愣住,与她四目相接,心跳如鼓地移开视线。
站稳后,苏南枝连忙推开他。
“你——”
“你……”
二人又异口同声。
萧沉韫垂眸:“咳你先说。”
苏南枝脸烫得吓人,看向他指腹未干的墨渍道:“王爷手上怎么染了墨?”
萧沉韫将手藏在腰后。
余晔便接话:“先前王爷在京兆府处理紧急案件,听闻长工围截南枝县主,王爷未放毛笔便疾步赶来,墨不慎沾了手。”
苏南枝将丝绢递给他:“王爷,擦擦手。”
“谢了。”
萧沉韫指尖微颤,接过馥郁女子香气的丝绢。
他举止矜贵地将墨擦干净。
苏南枝却留意到,他那双手好看极了,修长匀称,如冷白玉笛般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泛着健康的光泽……
萧沉韫顺着她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略微疑惑地看她:“本王手上可有东西?”
咳,倒没什么。
只是觉得那手格外好看。
苏南枝当然不会讲出心中所想,笑意温雅:“我还需去处理此事,臣女先行告退。”
看着女子窈窕纤瘦的背影,萧沉韫将染上脏墨的丝绢收入袖中。
他回了王府,走进书房。
书桌上摆着小山堆般的折子,旁边放着质地莹润的白玉瓶,盛满清水,养着一支枝叶干枯的铃兰花。
他沉心静气地阅了几本折子,又不由自主地拿出那方丝绢,放在掌中仔细摩挲。
雪色丝绢上,绣着铃兰花与苏南枝小字,蚕丝面料。
犹豫了下,将丝绢折好压在玉瓶底下。
苏南枝本欲回账房核实工钱名单,但刚走到总店门口,便瞧到一吊儿郎当的绯衣男子,微乱的衣领半敞,喉结处一抹唇印若隐若现,浑身酒气,眼睛朝街边女子乱瞅,时不时朝她们吹口哨。
春盛警觉地拉着苏南枝绕开。
那男子步伐不稳地闯进苏家总账房,嘟囔道:“把孙斌找出来!老子没钱儿花了!”
可苏家护卫并未拦他,还点头哈腰地给这地痞倒茶:“小公子来啦?您坐,我这就去叫孙管事。”
孙斌忙不迭跑来,戒备谨慎地看向四周,苏南枝拉着春盛藏进拐角处的巷子。
小公子?
苏南枝怎么不记得自家还有个小公子?
呵,她倒要看看孙斌搞什么鬼!
“哎哟!宝贝儿子怎么上这儿来了?”
孙斌紧皱眉头颇为无奈,拽着男子朝外头走:“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准上苏家账房!”
“我的好爹爹,儿子没钱儿花了。”男子伸手在孙斌身上翻翻找找,只找到十两白银,逐渐不耐烦,“搞快点拿钱!尹家娘子还等着堕胎呢,她丈夫可是大理寺少丞,若被发现,我要被打死的!”
“我——”孙斌险些气得眼冒金星,身形摇晃。
他这辈子就这一根独苗,儿子英俊潇洒,期初他觉得很自豪,不愧是他儿子,女人都一大把;后来总有怀孕的姑娘来找他算账,不是歌姬就是有夫之妇,孙斌只能赔钱了事,才免去儿子一次次牢狱之灾。
年轻嘛,玩的花可以理解。
可这次!他居然搞大了正六品大理寺少丞妻子的肚子!!
孙斌扶着墙深呼吸好久才缓过来,脱口第一句便骂:“我他娘的真想打死你!这些年你乱搞大的肚子,我次次给你擦屁股,可这次,她丈夫是官啊!”
“诶诶可不能打死我,你想绝后啊?”孙辰摊手耸耸肩,无赖道,“所以叫你拿钱,起码五百两白银,我找人给她打胎啊,赶紧的吧,别墨迹!”
孙斌看四下无人,便弯腰从鞋垫下拿出张金纸,脸色青白交加道:“拿这票号去镇宝钱庄去取!”
“老爹我爱死你了,我日后必定给你生七八个大胖孙子,让你享受天伦之乐!”孙辰连亲票号好几口,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走了。
孙斌这才擦了擦汗,愁眉苦脸地回了账房。
苏南枝目光幽深,嗤笑:“我记得父亲多年前提过,孙斌养了个风情万种的妓子,但那妓子品行不端还企图爬爹爹床,祖母震怒,绝不准她进门,哪怕是当妾也不行。”
“这私生子没有认祖归宗,想来是那妓子所生。”
苏南枝讽刺笑笑,“你去核实名单补发工钱,顺带将账本带回来,我去找大哥办点事。”
春盛点头。
苏南枝坐上马车,气定神闲地吃着青提,心中已有成算。
五百两的存银,孙斌说拿就拿,看来没少贪苏家的账目。
这次,她要将苏家的耗子屎们连根拔除。
马车驶入官道,两侧碧海绿林,山清水秀。
约莫两刻钟,便到了大理寺。
苏南枝命小厮提着水果糕点,报了名讳。
不会儿,从繁忙公事中抽身的苏南澈,身穿天青色竹纹官袍,在绿藤摇曳的廊下,疾步走来温声问道:“枝枝难得来大理寺寻哥哥,可是有事?”
正当二人要朝前走时——
身后,又响起一阵马车急停声。
人未到声先至:“宝贝枝枝!苏大人!”
一袭粉白可爱长裙的萧子珊掀开帘,被婢子素素扶下车,便跑了过来:“方才我路过镇宝钱庄,看见枝枝马车驶向大理寺,便跟了过来,几日没见枝枝,好生想你哦~你也不知道进宫看看我!”
众人朝她行礼。
萧子珊挽住苏南枝胳膊,看见苏南澈那刻,凤眸升起小星星,甜甜道:“苏大人好久不见呀。”
昨日才见过……
倒不算好久不见。
公主府在京城南,大理寺在京城最北,这一年来,萧子珊经常路过,而苏南澈竟总能和她偶遇。
苏南枝问道:“哥哥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位大理寺少丞啊?”
“是有一位,你找他做甚?”
“说来话长。”
苏南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抱着卷宗走来,礼貌询问:“大人,属下将卷宗全部分好类了。”
说曹操,曹操到。
苏南澈朝她看一眼,苏南枝便知此人是大少丞,默不作声打量他。
“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俺与媳妇才成婚半年,就忙于公事十几天没回家了,前日她写信与俺闹别扭,俺想请假给她买几身漂亮衣裳、买点胭脂首饰哄哄,她跟着俺挺不容易的。”
“大理寺办案官员,事务特殊,常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本官准了。”
少丞又摸摸头,不好意思道:“俺老大不小了,家中老娘催俺要个孩子,您看能否给属下多批几天假?”
“本官给你批半个月的假。”苏南澈笑意雅正,“回头怀上孩子,本官去喝满月酒。”
“那真是太好了,俺终于可以见媳妇了!”
大理寺少丞喜笑颜开地大喊,屁颠屁颠去正衣冠,对着厅堂的铜镜照来照去,还臭美地刮了胡子。
苏南澈笑着打断他:“赶紧回去见媳妇吧,挺俊的别照了!”
少丞高兴地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苏南枝却情绪复杂的叹口气。
苏南澈缓声道:“他叫元朗,三年前入大理寺做少丞,为人不错,枝枝专门提起他,是有何用意?”
萧子珊亦是不解。
苏南枝硬着头皮道:“他媳妇已经怀上孩子了。”
“那不挺好的。”苏南澈道,“元朗估计会高兴坏了。”
“但这孩子,不是他的。”
“你如何得知!”苏南澈难掩诧异,连忙压低声音,“进屋说。”
萧子珊八卦地竖起耳朵。
三人关上门。
苏南枝将孙斌私生子的事儿讲了一遍。
苏南澈面色蓦然变得万分凝重,严肃道:“元朗憨厚老实但嫉恶如仇,若他得知此事,必定要出人命!我去喝喜酒时见过他娇妻,长得面若芙蓉,咳,扬州瘦马出身,性格温顺,被元朗捧在手心疼着护着。”
那完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去看看。”苏南澈推门而出,翻身上马。
“公主先回去,我改日进宫陪你。”苏南枝也连忙上马车。
不敢打搅他们办正事,萧子珊只得按捺住凑热闹的心,叮嘱道:“枝枝和苏大人千万小心啊,办案有危险千万别往前凑!枝枝去了之后,下回讲给我听,我好想知道这三角恋的结局啊!”
京郊一处四合院。
有一美貌妇人小心翼翼溜出后门,左顾右盼后小心弯腰钻入草丛中,许是怀了孩子,身子重,没走几步,便累的香汗淋漓。
她怜爱地抚摸小腹,顺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进一间破败的茅屋时,一道人影便闪来抱住她的后腰,挑起她下颚,戏弄她:“怎地怀了孩子还这般楚楚动人,叫我怎么忍得住?”
第五十六章 喜提五十年牢饭
“哥哥别闹了。”美妇嬉笑着推开他,垂下眼眸道,“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孙辰瞬间变脸,将一张百两银票扔过去,极为不悦道,“你别开玩笑了,你想我死啊?去打了。”
“可、可这是你的孩子啊!”美妇慌了,“你说过你爱我……”。
“我不仅爱你,我还爱教坊司牡丹、爱宫女玉芳、爱隔壁新娶的小娇娘。乖,听我的,把胎打了,补偿你二百两白银,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美妇震惊地瞪大水眸,掩唇哭出声:“医师说我打了这胎,日后就不能怀孩子了!”
孙辰眸眼阴沉情绪不明,指尖摸过女子温软脖颈后,将她狠狠推开,全然不顾惜她是孕妇,凶横道:“你怀不了孩子和老子啥关系?是老子求你怀的?蠢妇!扬州瘦马出身,还想嫁给老子?你也只配让老子发泄两下。”
美妇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你当初趁我夫君未归,撩拨我尾随我强迫我,我要报官,是你跪在地上说爱我,求我放你一马,我才冒着天下大不违与你在一起!你怎能辜负我……”
“你那傻大个夫君也是蠢,八抬大轿娶个温软美妻,让老子爽了几个月!”孙辰嚣张至极,万分得意,“说来我还得谢谢这大兄弟——”
“砰!”简易木门被猛然踹飞!
官服未脱的元朗怒发冲冠,身壮如猛虎,铁拳捏的咯吱作响,眼眶猩红睚眦欲裂,闯了进去!
“夫、夫君?”美妇险些吓晕!
孙辰噔地白了脸,傻了!
元朗如拎小鸡般掐住孙辰脖子。
孙辰脚尖离地,万分恐惧道:“哥、大哥,好哥哥,有话好好说,是!是她勾引我的!”
“砰!!”
元朗额前青筋暴起,将人狠狠砸在地上:“奸夫淫妇!老子要杀了你们!”
地被砸凹半分,孙辰肋骨断了半根,嘴角吐血,连忙跪地磕头求道:“我爹有钱,你要多少我赔多少!别打我,我认错!”
先前孙辰兴高采烈回家,便见娇妻钻入草丛,还以为她在与他玩捉迷藏,可后来跟到这里,听了那番话!
元朗力大如牛,扣住孙辰手腕狠狠一捏,只听清脆咔嚓声,双手全断!
孙辰想跑,刚跑两步,元朗便闪现过去猛踹他胸口两脚!
人被踹飞砸到墙上,重重落地!
屋中到处是血迹。
一股尿骚.味从孙辰的下身溢出……
美妇慌的瑟瑟发抖,脑中空白,瘫软在地。
元朗高壮虎躯的阴影将她罩住,咆哮道:“你是扬州瘦马,俺极力帮你在母亲面前说好话!说你温顺安分!你便是这般安分的吗!我要杀了你和腹中孽种!让你们三个下地狱!”
他拔出腰刀,残忍挑破孙辰脚筋手筋。
惨绝人寰的尖叫求饶在人烟罕至的荒野响起!
从前二人偷情的绝佳胜地,也是杀人藏尸的宝地。
就在刀要割破孙辰喉管时,一柄长剑飞来,打偏腰刀!
“住手!!”
苏南澈面色铁青,“这二人偷情违背律法,自会受到惩治!你祖上三代为农,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个少丞,杀了他们泄愤,你的前程可全毁了!”
元朗愤恨地吼道:“可是他们如此辱我——”
“我知道你的感受,理解你的心情,若我是你,我也想杀了他们!”清泠有力的女声响起,苏南枝下车,字字珠玑道,“你是少丞大人,是维护大庆律法秩序的功臣,难道也要杀人泄私愤吗?相信国法,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一番话砸下来,元朗虽恨意滔天却冷静了些。
“大哥,带少丞大人上马车休息。”苏南枝看了眼大哥。
苏南澈会意,将情绪极不稳定的元朗带上马车,再不走,搞不好他还杀人。
待人离去。
苏南枝拢了拢方才跑乱的衣袖,目光如剑刃般锐利,看向半死不活的孙辰:“孙公子,我已派人去请你父亲了,恭喜你迎来后半辈子的牢饭。”
好听声线如黄莺出谷,听在孙辰耳中更是娇音萦萦,饶是浑身淌血,也忍不住心一动,故意仰起英俊清朗的脸,桃花眼含情脉脉,看向绝美女子,虚弱地柔声道:“姑、姑娘误会……此事真是她勾引我,我看你与大理寺卿很熟,能否帮我美言几句?你这样漂亮心善,肯定乐于助人……”
苏南枝笑了,轻抬绣花鞋踩在男人脸上,逐渐用力,凉薄道:“确实长得英俊,利用这张皮囊祸害了不少姑娘吧?皮囊有何用?心才最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都想替少丞大人,一刀刀将你刮成肉片喂狼。”
孙辰脸被踩扁,分明女子音线好听,却让他万分惊悚,不敢再动歪心思。
下刻,一道人影慌乱跑来,带着哭腔心疼道:“我的宝贝儿子啊!”
被大理寺官员找来的孙斌,哭嚎着扑过去,小心翼翼扶起这根独苗:“我带你去医治,天大的麻烦爹给你兜着!”
“你怕是兜不住。”
苏南枝温声淡笑,眸光冷冽。
即使怒火中烧,孙斌还是克制了下,阴恻恻道:“侄女是何意?今日是南澈侄儿带人伤的他?”
“你儿子与大理寺少丞妻子偷情,是要处以阉刑、吃五十年牢饭的。”
“阉、阉刑!”
孙斌吓得脸白如纸,六神无主,“我就这一个儿子啊,他阉了我就绝后了,南枝,我求求你,主管此案的是南澈,你帮我说说好话,救我儿一命。”
苏南枝意味深长:“我救他?他罪孽深重,我为何救他呢。”
孙斌听出弦外之音,连忙道:“只要你救他,表叔愿意答应你一切条件。”
“哦,这样啊……”苏南枝笑意凉如寒刀,“那劳烦表叔归还,这些年在苏家账房所贪银两吧。”
淡淡音线,却让孙斌如泰山压顶般喘不过气。
他彻底慌了!
“我不明白侄女的意思……”孙斌咬牙装傻。
苏南枝笑意陡然变冷,微眯杏眸:“本县主理应建议下大哥,如此罪犯,当明日就处以阉刑——”
“我、我还!给表叔一点时间,表叔必定给你还回来,一分不少!”孙斌五内俱焚,如履薄冰。
“口说无凭呢。”
苏南枝冷冷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孙辰,摔袖离去,“把人搬上车,劳烦表叔写一份欠条,贪钱数额那里留个空,回头我让春盛查清,再填上去。”
孙斌如遭雷劈!
他满腹怨恨,气的七窍生烟,原来她安插春盛是这个目的!!
还要把数额空着,避免他弄虚作假。
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这苏南枝,心思如此缜密可怕!
大理寺捕快将浑身血迹的孙辰拖狗一样,拽上马车。
孙斌心疼地丧着脸:“轻些,别拽,扶着走不行呀!”
苏南枝在马车上找出备用纸笔,递给他。
孙斌爆汗如雨,手发着抖连拿了好几次笔,才哆哆嗦嗦写完,老奸巨猾如狐狸般的他,在苏南枝面前,却半点心机都不敢耍了。
没有印泥,苏南枝便拿出红色唇纸给他签字按押。
回了大理寺,孙辰被狱卒关入大牢。
孙斌焦头烂额地回去筹钱,当初如仓鼠存粮般一点点贪账房银两,现在全部吐出,他如何甘心呐?!
但凡想到银子要像流水那样涌回苏家,他就生不如死!
怨入骨髓,孙斌眼睛猩红的快要喷出火,乌青嘴唇斜勾,心生一计。
春盛为了尽早完成差事,三日不眠不休,带着江源和另十个信任的长工,清算了苏家二万三千零八百家店铺近十年的账目,一一推算核对,得出惊人数目。
她拿着一摞厚账单,刚踏出总店,便觉得天光刺眼,脚下虚晃险些猝倒,疲惫地捂紧狂乱高跳的心脏。
就在此时!
有蒙面黑衣人从背后飞来,拔刀砍向她!抢走账本!
鲜血长溅!
伤口骇人,从左肩连贯右腰。
她倒在血泊中,拼命去抢被夺的账本,那是姑娘要的,不能丢……
黑衣人又补了一刀。
“杀人了,杀人了!”四周高声尖叫。
正逢巡逻街道的苏南辕,翻身下马即刻赶来,黑衣人迅速逃之夭夭。
春盛背部剧痛,疼的她低声抽气。
苏南澈冲来将她抱入怀中:“你别慌,本将军救你去医治!”
大片血浸湿他的玄金铠甲。
强忍剧痛的春盛俏脸惨白,自责道:“我丢…丢了姑娘要的账目,是我不中用……”
伤成这样还记挂账目,倒是忠诚。
苏南辕心直口快地安慰:“什么中不中用的,你最中用了,放心吧,你如此尽责,枝枝不会怪你的,傻不傻,要死了还想着账本!”
苏南辕带春盛回府时,苏南枝正温习先前萧沉韫教她的武功。
她手中的武书哐当掉地,一路跑了过去。
医师已在里头救人了。
苏南辕这才喝口茶,将来龙去脉讲了遍,盛赞道:“你最开始带春盛回府,她连路都找不到,我心想这小丫头真笨,可现在觉得你眼光不错,她很忠心。”
“小春盛可千万不能有事……”“苏南枝忧心忡忡地踱步。
苏南澈揉着太阳穴:“账本是最有力的证据,好不容易算出的账本丢了,若孙斌趁着这空档卷款跑路,我们没法按贪墨罪抓捕他。”
“没什么,比春盛的命更重要。”
苏南枝踱步叹息。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次伤的比春盛还重,但服了云神医的绝佳伤药,没几天就好了大半,赶紧回屋取来剩下的药丸给春盛吃下。
又派了几个小厮去找云神医多买些疗伤圣药。
忙完这一切,门廊下传来急急跑步声。
江源拿着摞厚账本,气喘吁吁跑来:“没丢!我当时想着这账本如此重要,就多誊抄了一份备用!”
兄妹三人连忙走去。
苏南辕拍了拍江源肩膀,由衷赞道:“枝枝这眼光也太好了吧!找的长工也这般聪明,下次你教教我怎么挑人。”
身为大理寺卿的苏南澈,翻看账目后勾唇道:“贪了多少,在哪笔账上贪的,都圈出来了,做的不错,我现在回大理寺带人抓孙斌入狱。”
苏南辕补了一句:“大哥记得把伤春盛之人,也缉拿归案。”
孙斌抓心挠肝三日没睡,做好了所有部署。
他袖中揣着一包药粉,翻墙潜入苏家,用覆满蒙汗药的帕子捂晕了看井人。
看着清澈透亮的井水,他眼眸阴狠如毒蛇,笑意森冷,咬紧后槽牙道:“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不过你们苏家还得感谢我,毕竟是我一包砒|霜,送你们全家整整齐齐到地下,大团圆、不孤单。”
这一幕,恰好被饭后消食,路过此地的苏晓筱看见。
她藏在拐角处,吓得目瞪口呆,可很快就想明白了。
苏府洗菜做饭都得用这口井水,今日苏正、苏南辕、苏南澈、苏南枝都在,若都吃了这井水做的饭菜,全部会被毒死。
她可是苏正唯一的侄女,等苏家人死绝了,她就能继承苏正偌大的家业。
这毒嘛,也不是她下的,就算官府抓人,也只能抓走孙斌。
和她苏晓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对这顿晚饭真是充满无限期待啊!
而下完砒|霜的孙斌,已花了上千两白银买通了狱卒,傍晚时,狱卒会送宝贝儿子出狱,在城外歪脖子树与他汇合。
他现在要做的是,拿几十张票号去钱庄,将这些年贪的所有钱取出来,卷款跑路!
他也不是没想过出京城再取钱,可出了京城,有的钱庄不一定能取出这么大额的银两,还有的钱庄在京城外没有分店。
孙斌惴惴不安地去镇宝钱庄取钱。
掌柜看他一眼,摸着票号辨真假,十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大老板,你要取的十万两银票,今日取不了,改日再来吧。”
“为何!?”孙斌急了,“我今日必须取钱,我家中出了急事——”
“别说是你,今日就连万世子来了都没取到钱。摄政王上午来这儿丢了点东西,命锦衣卫查封了镇宝钱庄。”掌柜颇为无奈,好声好气道,“大老板明日再来,我就不送了!”
孙斌气的后脑勺嗡嗡作响,又去了另一大钱庄,但那钱庄居然关门在修缮屋顶,他接连跑好几个钱庄,跑的腿都快断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好不容才在小钱庄取了五百两银票,赶忙去城外歪脖子树等儿子,又怕赶路饿着儿子,还去买了点吃食。
夜幕四合,虫鸣鸟叫。
孙斌站在树下阴沉冷笑。
他做的隐秘,没人发觉他下毒了。
苏家吃了井水应该死绝了吧?!报应啊!
他等啊等,等过了时间,孙辰还没来汇合,隐约察觉坏事了,刚要跑——
四面八方的铁骑围了上来。
“表叔真是久等了。”
一辆软缎包就的华丽马车在夜色中驶停。
苏南枝提灯而来,走在阡陌小路上笑意浅淡:“方才你要去哪家钱庄,我便委托王爷关了哪家钱庄,取出了你贪的所有存银。五六十万银票取得久了些,让你多等了会儿。”
“对了,你收买的那狱卒,是大哥让他假意装作被收买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今夜要带儿子卷款跑路呢?”
“还有,你花钱雇去砍春盛的杀手,大哥也抓到了。”
“至于,那井中砒|霜嘛,我与父兄在祠堂开了窗缝,亲眼看着你下的。我早就料到你心有不甘、必有诡计,加强了苏家守卫,你以为你翻墙就能溜进来?那是我故意让护卫放水,看你翻墙进府想干什么的。”
第五十八章 挚爱与旧情人之子
孙斌猛然变脸,大惊失色:“绝无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我只不过是,预判了你的想法。”
苏南枝眸光如雪,粉唇轻启。
孙斌后知后觉,目光骤然变阴森,勃然大怒:“你早就知道我贪钱了,所以设了此局?!我竟半点没察觉,你怎么可能如此步步为营,城府如此缜密!”
他难以接受贪钱半生、混的风生水起,竟惨败给一闺阁女子。
“从你乱教我算账开始,便对你设局了。”
苏南枝般般入画的黛眉微弯,那一剪秋水眸莹澈动人,漾着点点笑意,音线也宛若天籁般清雅淡缓,可皓齿扇合间,字字杀人不眨眼,令人心生滔天寒意。
孙斌后背发凉,盯着四周严丝合缝的衙役们,逃无可逃,眼睛逐渐如幽狼般毒辣沉戾,猩红的可怕!
忽然面露凶相抓起袖中匕首,朝苏南枝疯了般扑过去,崩溃咆哮:“我死也要拉上你!”
苏南枝杏眸霎时沉冷,便被人拽到身后。
“面对这种疯子,你还挺淡定,也不怕伤着。”萧沉韫抬脚踹去,疯狗似的孙斌便被踹飞、砸到树上。
孙斌五脏六腑撞得生疼,痛的浑身发抖,灰头土脸地瘫在地上,狼狈可怜如丧家之犬。
苏南枝蹙眉,摇头道:“孙斌,你贪这么多钱,可享受过吗?”
“你是什么意思?”
“之前大哥去搜过你家。屋舍陈旧、瓦砾破损、家中清贫,床板被老鼠咬坏也不换、坏衣服缝了又缝,却给你儿子买豪宅庄园、雇二十个婢子伺候他,你贪苏家几十万两,全给儿子善后填窟窿了。”
孙斌下意识将袖上的补丁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