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邹沐暖还没回过味儿来,可她随温言斐一同去狄窈院子,为她“诊治”时,邹沐暖就明白了。
温言斐借来洛云崖的药箱,一边拿出银针,一边自言自语道:“是拿这根好呢,还是哪根呢?小暖你喜欢哪一根?”
他拿出大大小小的银针,供邹沐暖选。
见师徒二人如此潦草行事,装昏的邹沐暖有些演不下去了。
桃红好奇道:“不是根据病症和穴位,来决定使用银针的粗细吗?”
“不是啊,是根据我心情。”温言斐取下最粗的一根银针,勾唇冷笑,像一只老狐狸似的,一针扎进狄窈痛穴——
瞬间,狄窈的尖叫响彻整个院子,身子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却被温言斐点了定穴。
“狄姑娘忍耐些,你这动不动就晕的病,可是大病,治疗起来确实是痛了些,但扎了之后,效果立竿见影。”温言斐道,“我温某确实扎针不一定准,但一定痛,不过痛也会正常的,痛能治病。”
几根银针下去,温言斐解了狄窈的定穴,狄窈痛不欲生,痛的满头大汗,可她却没有证据指证温言斐害她。
狄窈痛的从床上滚到地下,被温言斐扎过的几个穴位,痛的她现在就想去死!
“我、我错了。求求你……我好痛……”狄窈哭着蜷缩身子。
温言斐带着邹沐暖走了。
刚走出院子,邹沐暖便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拉着温言斐的手摇晃:“师傅你好厉害,你这几针下去,也算是帮苏伯父报仇了!”
“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挽着我?”温言斐将袖子从她手中拽了出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我才刚及笄,今年才满十七。”邹沐暖撅了噘嘴,重新挽着温言斐的袖子摇晃,忽然有些犹豫,一双水汪汪的葡萄大眼看着地板,涨红着脸道:
“师父,我……我……喜欢……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
温言斐沉默了会儿,有些别扭地问道:“心上人?”
“嗯……”邹沐暖轻轻点头,指尖紧张地拽着衣裙,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低头往前走,不敢看温言斐。
温言斐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却不想劲儿大了些,将人拉进了怀里,他有些不自然地握拳低咳:“再往前走,就要走到池塘里去了。”
邹沐暖啊一声回过神,这才看见迈出去的右脚已经湿了,而自己前方就是池塘。
她在温言斐怀中,可爱的圆脸红透了!
邹沐暖用很小的力气推开了温言斐。
“谁啊?”
“什么……”
“你的心上人,是谁?”温言斐走在邹沐暖前面,留给她一个清潇高瘦的竹袍背影。
她凝视着温言斐的背影,有些怯怯地回答:“不、不告诉你。”
“哦……小丫头长大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拉着师父说上三天三夜的心事了。”
温言斐记得,去年邹沐暖刚及笄,她养了六个月的一株芙蓉花被邹虎摘了,她哭着找了他三天三夜,哭着说她养这株花多么不容易、她把这朵花看做姐妹花,邹虎踩死了她的姐妹花。
想起那桩无厘头的趣事,温言斐唇角微翘,一边笑着,一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忽然,身后人又细若蚊叮的声音,胆小地问道:“那……那师父……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
“嗯!”邹沐暖大胆点头。
“我啊……”温言斐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神色有些恍惚,停驻在湖边的凉亭下,银白月影将他身形拉的又瘦又长,孤零零的,寂寥的像一棵与世隔绝的树。
关于这个问题,温言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邹沐暖不敢开口再问。
就在邹沐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温言斐清俊的面上浮起苦笑,那笑容像黄连拌当归,苦的不是滋味。
他声音酸涩,艰难启齿:“我曾经……有一个爱了很久的人,但她从来不知道,我爱她。”
“这份爱,只有我知道。”
以姐弟之名,却贼心不死。
看见她与那个人真的很幸福后,他选择了偃旗息鼓,不做打扰。
或许,这一辈子,苏南枝永远都不知道,温言斐有多么爱她。
爱她这件事,在温言斐的世界里,惊天动地又轰轰烈烈,却从不宣之于口。他的世界在海啸地震爆发山火,无数发生灾难性的毁灭又重建,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甘之如饴,最后,在亲眼目睹她幸福后,滚烫的山河归于平静,那些心思不再蠢蠢欲动,全都压在了冰川之下封存。
毕竟,这从始至终,都是他的独角戏。
一个人喜,一个人酸,一个人乐,一个人苦。
第五百八十一章 换一个人喜欢
“师父你……别难过……”邹沐暖攥住裙袍,满眼心疼地安慰道,“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现在啊……”现在是另外一种亲人之间的喜欢,而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温言斐没说出来,转身,摸了摸邹沐暖的脑袋,弹了个爆栗子。
“哎哟,疼!”
“小小年纪,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好吧,我不问就是。”邹沐暖乖巧地跟在温言斐身后,声音很低,带着一点鼻音,小心翼翼又软软糯糯地问道:“师父……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不会难过啊……”
温言斐剑眉微蹙,止住脚步,看向邹沐暖:“要去哪里?你一个小姑娘——”
“跟着师父这一年多,我也学到了很多,武功也勉勉强强过得去,日后师父会成家,我也要成家的……总不能一直跟在师父身后打转吧……”邹沐暖把头埋得很低,双手十指交叉,有些扭捏。
“怎么?小姑娘这么早就想嫁人了?”温言斐薄唇划开浅淡的笑。
“没有啊,师父你别乱说。”邹沐暖把头埋得更低了。
温言斐认真思考了下邹沐暖说的话:“你如今也算学有所成,既然你想独立生活,我便给你一笔钱,你带着邹伯父安家吧。回蜀州也好,留在京城也罢——”
听到这话时,邹沐暖眼睛睁得大大的,晶莹黑亮的眸子里闪过明显的难过,浓眉紧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难受道:“师父……这是要赶我走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对?是啊,一年多了,我缠着你一年多了,你一定讨厌我……”
说完后,邹沐暖便哭着跑走了。
温言斐微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难过。
不是她说的,不想围着自己打转吗?
既然学有所成,也到了一定年龄,温言斐支持她离开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反倒哭了起来?
温言斐摇摇头,不太理解,只道是小孩儿心思,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南枝这几日一直在养身,说什么萧沉韫都不肯让她出门,只能在总督府内散步消食,还给她亲自熬了不少补药。
晚上苏南枝吃了好大几碗补药,撑得有些厉害,带着春盛在花圃散步。
苏南枝素手拂过花丛里的忍冬花、玫瑰、铃兰,便听见附近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女声,那哭声隐忍克制,但又好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春盛刚要说话,苏南枝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循着隐隐约约的哭声走去,苏南枝看见了蹲在大树后抱膝哭泣的邹沐暖。
“沐暖?”苏南枝讶然地喊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丝绢,同样蹲下来抱住了她,替她沾干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儿就跟擦不干似的,刚刚擦干又哭了,小可怜似的,看的苏南枝于心不忍。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姐姐帮你报仇?”
苏南枝一直记得从前沦落蜀州荒岛时,邹老头和邹沐暖帮忙买药送衣物的情意,故而十分耐心,把她当做亲妹妹般,轻抚她的后背,温柔又细致地劝慰:“哭了可就不漂亮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肿了。”
“姐姐……”
邹沐暖泪眼婆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蓄满泪光,可怜极了。
“嗯?姐姐在。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温言斐呢?”
一听到温言斐三个字,小姑娘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极了。
这回,无论苏南枝问什么,无论她怎么安慰,邹沐暖却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苏南枝没法,只是叹了口气:“没关系,你不说,姐姐就不问,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姐姐,我随时都会听你说。”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苏南枝微怔,和春盛相视一眼,随后耐心倾听。
“但是他不喜欢我……”
“嗯……”苏南枝整理措辞,说道,“我们又不是银票,不能人人都喜欢,这没关系。他不喜欢你,咱们换一个人喜欢就好了。咱们小沐暖这么可爱漂亮,总会遇到两情相悦——”
“可我只喜欢他!”邹沐暖哭着打断苏南枝的话。
“这样啊……”苏南枝明白了,小姑娘是情感出问题,进入少女慕艾的时期,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姐姐也有过这个经历,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也不喜欢姐姐,后来,姐姐就换了一个人喜欢。就碰见了摄政王,和他在一起了,然后现在也很幸福啊……”
风拂过花园,身后树影晃动。
苏南枝转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只是风动。
“不要。我不要。”邹沐暖很倔,包着一汪泪,摇了摇头,“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以后也不可能忘记的。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小姑娘还挺痴情。”在二人交谈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如溪的男声。
是身穿竹青圆领长衫的温言斐,他负手而立,从小径一步步走来,俊眸看向邹沐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说吧,这个人是谁?为师替你去谈谈。看看是哪个混账,这么让小沐暖伤心啊。”
邹沐暖看着温言斐呆呆地流泪,摇了摇头,细若蚊叮道:“我不说……”
“好。”温言斐声音冷了下来,“那你以后就不要提,也不要哭。”
“你……你怎么这么凶啊……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凶我……”
温言斐略有些生气,越发沉冷:“有本事喜欢别人,没本事让别人喜欢你,在这里偷哭,我没你这么懦弱胆怯的徒弟。”
邹沐暖泪流满面,撒开腿就哭着跑了!
“……”温言斐。
“言斐啊……”苏南枝握拳轻咳了下,“我本不该插手你教育徒弟之事,但是,你对沐暖是不是太凶了些?你明知她心思敏感。”
温言斐剑眉紧皱成川字,叹道:“我是生气她这性子,喜欢一个人偷偷吃了这么多苦,问她是谁又不说。没骨气。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最后一战,帝位之争
“言斐,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沐暖相处的这一年多,你变化很大?”苏南枝道,“从前的你,寡言少语,孤零零的,总感觉有些忧郁沉闷,可如今有沐暖在身边却大不一样,你会生气、也会和沐暖斗嘴。”
“和她斗嘴?是她违抗师命,老顶撞我。”
“看吧,一提到沐暖,你的话就很多。”苏南枝掩唇一笑,心情愉悦极了,“怎么样?没后悔当初我给你收的这个徒弟吗?”
温言斐不再说话,叹息了一声。
教个徒弟,跟教个女儿似的。
苏南枝但笑不语,带着春盛离开,去了主院找小君曜。
小君曜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漂亮的很,比很多女宝宝还要漂亮几分,人见人爱。
苏南枝抱着襁褓中的萧君曜,在院子里踱步。
此时,书房内的灯火通明,房门半掩。
萧沉韫在房中处理西戎军务,他占领的不少城池正在做清算事务,既要防备着西戎部分逃犯反扑,又要安抚西戎百姓避免叛乱,还要筹备明日会见北狄女王的事情。
如今苏正的尸体已经运送京城与母亲合葬了,但苏南枝等人都还没走,一来,西戎战事还得清算,二来,苏南枝刚生产不过五日,要等着她虚弱的身子调养好些才回京,不然一路舟车劳顿根本吃不消。
想起父亲,苏南枝仍然会心痛。
她想父亲,好想爹爹……
她才二十三啊,怎么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呢。
甚至,父亲还没有看到他的小外甥,就去世了。
迄今为止,苏南枝都不敢拆开父亲给她留的最后一封遗书。
她不敢拆开,甚至她觉得,只要她不拆开,这封遗书就是家书,就不算最后一封,就像这封书信刚刚写好,而父亲还在世一样。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忽然就很想哭。
至亲离世,是如此的锥心刺骨。
“呀~~”
“咯咯咯……”
小君曜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笑的咯咯咯,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睡九个时辰。
小君曜很懂事,从来不会大哭大闹,像上苍送给她的天使宝宝。
当萧沉韫处理好军事时,放下墨宝,抬头便看见了院子中央,站在月光里抱着孩子的苏南枝。
看着妻子孩子,萧沉韫唇角笑容恣意,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阔步走出去,从苏南枝身后拥住了她,长臂一揽,抱住了妻子,也抱住了孩子。
“沉韫。”苏南枝唤他,“我们何时归京?”
“想回京城了?”萧沉韫刮了刮苏南枝鼻尖,“不知道能不能在过年前赶回京城,吃一顿天香楼的年夜饭。”
“不是想回京城,而是想回家了。但转念一想,我们一家三口在的地方,就是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苏南枝又想起了萧沉韫要难寻那日,她折柳送他的那场盛大烟火。
那时,她以为,他们二人永远不会再产生交集。
可现在……
苏南枝看着怀中萧君曜,灿烂一笑。
姻缘,妙不可言。
曾经她遭受萧瑜的背叛,以为天都要塌了,一度以为世界上有爱情,但爱情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后来,她遇见了萧沉韫。
在他们的这场爱情里,她最开始胆小怯懦,一边接受萧沉韫的好,一遍又胆小如鼠地后撤,在矛盾纠结中一次次推开萧沉韫,可萧沉韫还是会耐心地等她,不管她如何逃避,萧沉韫都坚定如初站在那里,仿佛再说:只要你回头,我都在。
但愿你我经历过错误的情感后,仍然相信爱。
“呆呆地看着本王作甚?”萧沉韫揉了揉她头顶,替她将簪子扶正。
“没什么……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多看两眼。”
“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啊?”
“永远看不够的。”
萧沉韫仰头大笑,笑的整个胸腔都在微微震颤,笑声惬意舒畅,他眼底都是柔光,被苏南枝这话哄的比吃了蜜还甜。
忽然……
苏南枝思忖了下,樱唇缓言:“对了,沉韫。”
“嗯?”萧沉韫揽住她的细腰,“怎么?”
“回到京城之后,你与萧瑜之间,是否还有一战?”
还有一战,事关帝位之争。
萧沉韫俊脸微沉,显出凝重之色,掐了掐眉心,嗯了一声:“萧瑜不好对付,不比西戎那几个草包。”
“外面冷,我们进屋说。”萧沉韫将小君曜抱给春盛,将苏南枝拦腰抱起,阔步流星地朝书房内走去。
“啊!”地一声,还没做好准备的苏南枝突然被这么一抱,吓了一跳。
书房内,鎏金铜炉香薰袅袅。
冬日火红的银丝炭在炉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
萧沉韫抱着苏南枝坐在案牍后面的短榻上。
短榻矮小,偏窄,两个人挤着一张短榻,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自己大腿上,两具身子彼此依偎,像契合的两张弓,苏南枝蜷缩成小小一团,缩在萧沉韫怀中。
挨的这样近,鼻息交缠,肢体仿佛融为一体。
苏南枝觉得这样的气氛,暧昧过了头。
萧沉韫喉结滚动,喘着粗重呼吸,闭上了眼睛,像下巴抵在苏南枝颈窝里,神魂颠倒地嗅着她发香,手就不太老实了,覆在南枝最柔软的地方,嗓音暧昧又略带困意:
“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本王忘了。”
被他揉捏的地方,有些痒,苏南枝拍了拍他的手,对方却更加得寸进尺,将她抱的更近,那处坚硬的地方抵着她后腰,苏南枝瞬间涨红脸,咬唇道:“回京之后……嗯……萧沉韫……嗯?你手啊!!往哪里摸啊!”
“自家夫人,摸不得吗?”
“流氓!”
“还有更流氓的……枝枝想试试吗?”萧沉韫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睫毛上。
苏南枝睫毛颤抖的厉害,被他撩拨的浑身瘫软如水,索性跟没骨头似的,继续窝在他怀中。
反正最后欲火焚身的也是他。
毕竟苏南枝生产还没一个月,是做不了那些事的。
“回京之后,你与萧瑜打算怎么办?”苏南枝问回正题。
“在本王面前,你还提其他男人的名字?”萧沉韫有些酸了,“有朝一日,本王就该把萧瑜的眼珠子挖下来。不然他那么双眼睛,总惦记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第五百八十三章 认亲,公主
“我问的是正事。”苏南枝道,“如今西戎战事平定,又与北狄签署了和平契约,也就只剩下内患了。王爷对帝位,如何看?”
“势在必得。”萧沉韫眸眼严肃了几分,掠过狼子野心,“若不称帝,本王无法保护你,也无法孩子。若萧瑜登基……”
萧瑜不可能放过萧沉韫。
不知怎地,苏南枝又想起前世,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也没有参与帝位之争的萧沉韫,前世安享晚年,可如今他却要与萧瑜一争帝位,倘若败了呢?
毕竟萧瑜前世就是皇帝。
如果败了,萧沉韫会怎么样?
苏南枝不敢想!
这一世的结果是未知的……
萧瑜不好对付,是因为他不择手段、又无软肋,无妻儿子女、也无至亲好友,他就想一头目标性极其明确的狼王,只负责杀戮,和不断揽权专政。
“怎么?对你家夫君没有信心吗?”萧沉韫掐了掐她水嫩弹润的脸蛋。
“没事……”苏南枝犹疑了下,沉思了很久,与萧沉韫十指紧扣,牵紧他的手,说道,“不管结局如何,我都陪你。”
“好……”萧沉韫颇有深意的目光里,浮出笑,“只要你陪本王,本王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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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苏南枝早早起了床,打着哈欠坐在梳妆镜前,仍由春盛给她挽发髻、画花钿、涂胭脂、抹腮红。
今日,狄琼要来。
作为摄政王妃,自然要接见北狄女王。
春盛给苏南枝挑了一件玫红夹白色的芙蓉长裙,外配米白长袄,插了一根蝴蝶戏花金步摇。
今日下雪了,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初雪来的毫无预兆,昨夜还月明风清,今日便白茫茫的一片,红墙绿瓦都覆了层浅白色。
春盛端来滚滚热茶,为苏南枝倒了一杯。
苏南枝坐在正堂侧位上,慢喝红茶,盖上杯盏,刚打算说话时,便听见门外传来雀跃的步子声——
是穿金戴银、极尽富贵的狄窈来了。
狄窈今日打扮的十分艳丽奢华,挽了个飞云发髻,插了满头的簪子,她一见苏南枝,便微抬下头,笑了声:“南枝姐姐,今日这么早,就在这里候着我母后了?”
言语之间,尽是高调和骄傲。
苏南枝抱着汤婆子暖手,未将她放在眼里,红唇划开一抹浅笑,并不答话。
她不答话,狄窈就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气不打一处来,拔高音调道:“苏南枝,本公主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哦?你在和我说话?听见了,你想说什么?说吧。”苏南枝口吻轻描淡写,扶了扶发髻,一派怡然自得和悠闲。
“你……你这个态度……”
“我生来不爱和人说话,就是这态度。”苏南枝冷笑一声。
“你就是故意瞧不起我,才不说话的!”狄窈怒极了,“我可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大庆一介女流之辈,你母亲不过是商贾之女,而我母亲可是北狄女王!你见了她,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苏南枝抿唇,笑了。
这笑容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跑来训斥我?
苏南枝完全不搭理狄窈。
她越不搭理,越是一副不把狄窈放在眼里的样子,狄窈就越发火冒三丈,控制不住的生气,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现在就要揍苏南枝一顿出气。
苏南枝云淡风轻,蔑笑一声:“当年本郡主与北狄女王交锋的时候,你可能还在乡下放羊吧。”
“你——”
“就算与女王对峙,本郡主也未曾输过,何况是你?”苏南枝目光轻慢,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狄窈被怼的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偏生嘴上功夫根本说不过苏南枝,说再多也是自讨苦吃,看着苏南枝悠闲品茶的模样,她气笑了,冷呵一声:
“没关系,待会儿我娘来了,就有你好看的。”
狄窈双手环抱于胸前,俯身凑到苏南枝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威胁道:
“小心点你的王妃之位,待我回到北狄,求娘亲让我和亲摄政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摄政王与九王争抢帝位,若我嫁给摄政王,摄政王便是如虎添翼,你猜猜摄政王会选我,还是选你这个生了孩子的黄脸婆?”
苏南枝哐一声放下茶盏,面容冷艳,神色淡定:“女王如此英明,怎会生出你这样蠢的女儿?”
“你说我蠢?”狄窈扬起手便朝苏南枝打去!
苏南枝稳稳接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往地上一摔。
毫无武功基础的狄窈,狼狈摔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无可救药地摇摇头。
她对付过多少人,连她都数不清了,对付狄窈这样的蠢货,不过信手拈来。
狄窈起身后,气红了眼,张牙舞爪地追过去——
“北狄女王,到——”总督府的通报声响起!
在狄窈打苏南枝那一刻,手执权杖,身穿蔚蓝色碎宝石长袍的狄琼缓步而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春盛直接挡在苏南枝面前!
狄琼下意识皱紧了眉头,看向那个衣着光鲜的姑娘,这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看见来人,狄窈连忙收回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转念一想,那是自己的母后啊,有什么好怕的,旋即勾起唇角,款款大方走去,行礼:“民女……啊不,儿臣参见母后。”
“你是,阿窈……”狄琼眼眶微热,紧紧握住狄窈的手。
“回母后的话,我就是您的女儿,阿窈。”狄窈抿唇一笑,站在狄琼身侧。
扫量狄窈的眉眼和面容,狄琼素来沉冷严肃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柔色,眼圈微微泛红,当当着众人她也不好表露脆弱的一面,只是露出久别重逢后的欣慰笑容:
“阿窈,回到母后身边来,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辱你。”
狄窈忽然有些委屈,低下头,满脸害怕地看向苏南枝,结结巴巴道:“不知母后……从前是否得罪了摄政王妃?”
“怎么?”狄琼微眯眼睛,牵住狄窈的手。
“阿窈借住王府这些日子,王妃待阿窈不是很好,我以为……母后曾与王妃有过节,所以王妃想要借我出气。”
岂有此理,竟还有这等事!”狄琼不怒而威,寒笑了一声,带着狄琼阔步走去。
母女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狄窈一副委屈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再看狄琼,一张威严冷脸,苏南枝便知道,找麻烦的来了。
诶,这狄窈啊……
早知道就该让她继续流落民间。
苏南枝微微一笑,勾唇寒暄:“多日不见,女王依旧风采依旧。”
如今她已是王妃,不再是三品女官,见了他国女王断然没有下跪之礼。
狄琼面笑皮不笑地落座,气势汹汹:“听闻小女在王府这些时日,王妃没少训斥她,我堂堂西戎国的嫡公主,就算也有错,也不能容旁人训斥刁难。还请摄政王妃给阿窈道个歉,此事便可揭过不提。”
苏南枝指尖捻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品尝着入口即化的清甜,在狄琼等的不耐烦时,苏南枝才淡淡一笑,扫了一眼狄窈,狄窈便觉得那目光像针扎一样,忽然有些害怕。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只听苏南枝四两拨千斤,淡然笑言:“抱歉,女王陛下,这位姑娘,可能未必是真正的狄窈公主。个人建议,女王再核实一下,以防混淆北狄皇室血脉。”
“你——”狄窈气的惊瞪双眼。
苏南枝优雅一笑:
“毕竟二十年之久,有心人想借此一步登天,也不是没可能。本来我也以为这是陛下之女,可相处的这些时日来,据我观察,姑娘与女王陛下性情完全相反,就连容貌也相差颇大。”
狄窈气的面色铁青,心中早已怒火滔天,若此处无人,她必定早就将苏南枝暴打了一顿。
苏南枝不过四两拨千斤,第一次见到狄窈的狄琼,就心中微微生疑,本来她是打算回了北狄,再仔细核查此女是不是狄窈,如今被苏南枝当面点破,气氛更为难堪,帮狄窈出头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和她斗,狄窈还嫩了些!
苏南枝面色如常,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向狄窈,狄窈从中感受到了挑衅、鄙夷。
狄窈气的咬牙切齿,眼圈通红地挽住狄琼:
“你、你挑拨离间!母后,儿臣只是因为先前不甚得罪了她,所以才被摄政王妃如此针对!”
尽管狄琼还没有进行确认,可眼下狄窈担着北狄嫡公主的身份,苏南枝也不该如此苛待她。
这不是苛待狄窈,这是不把狄琼和北狄放在眼底!
狄琼想到此处,刚要发作,忽然听到了正堂门外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