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被打的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
云亲王面色猛然一变,愣了几秒,随后快速决策:“中计了!撤!!”
这,居然是个,圈套!
云亲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可恶!”一瞬间,云亲王面部扭曲,双眼赤红,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他攥紧拳头,大声下令后撤!
可是,太迟了。
“这一局,本王注定是胜了。”一道威严霸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回头。
只见萧沉韫坐在战马之上,一身熠熠生辉的烁金铠甲,手拿一柄锋利长戟,战袍随风猎猎作响,宛若天界战神下凡!
他一人,可敌万万军。
原以为萧沉韫已经死了的西戎军士,彻底慌了。
就连他们口中失踪的萧瑜,也带着大庆南部军队,从另外一个方向,围了过来,他穿着墨黑金甲,高束玉冠,攥着缰绳,笑容猖獗又傲慢极了,他披惯了羊皮,如今终于不装了,索性露出原原本本的恶狼模样,嚣张跋扈地嘲讽:“老东西!你若自刎,孤留你全尸!你若执意反抗,孤将你剁成肉泥,先剁手、再跺脚、再剁鼻子,最后再剁眼睛,因为——”
“孤要留着你的眼睛,让你亲眼看见,你全身被一点点剁成碎泥!”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金蝉脱壳,真假难辨
戴着狼图腾铂金面具的云亲王,表情一寸寸裂开,隐有暴怒倾向,可怒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掉转马头,刚要撤退时,却发现无路可退!
“咱们的军队呢?!”拓跋宏拽着部下的衣领怒吼。
“咱们、咱们大军,被大庆的南北军截断了!北狄的人又从东西两面涌来,形成了合围之势。”丘林松青面部极尽扭曲,一圈砸在马背上!
大军被截断,主帅被包围,后面的军力无法来营救云亲王。
云亲王和拓跋宏这是陷入了死路!
“宋晨云呢?”丘林松青敏锐地问道。
“追先前的大庆将军去了。”苏南澈扯了个幌子。
“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去追大庆将军——”
“你才是蠢货,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戴着青铜面具的宋晨云架马而来,护在云亲王身侧。
苏南澈眉宇微不可测地蹙了下,心中掀起骇浪,方才他亲手杀死了宋晨云的替身,为何又出来一个替身?
死去的替身不可能复活,那只能证明,云亲王秘密在身边培植了不少替身。
“够了,给本王闭嘴!”云亲王怒骂。
两人瞬间安静。
“怎么办?怎么办!叔父这可如何是好?”拓跋宏第一个慌了,“咱们身边只有几百个亲卫,大军被截断,现在只有思路一条了!我还不想死啊!叔父!”
随着亲兵一个个减少,拓跋宏彻底慌了。
这种慌乱和从前不一样,这一次,他感到绝望极了,四面八方都是乌泱泱的敌军,根本望不到头。这是大败之势!
拓跋宏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慌不择乱地吼道:“叔父!全都是你的错!若非你误判战机,非要乘胜追击,咱们也不可能落入大庆的圈套!”
“最先提出乘胜追击的人,不是大王子您吗!”丘林松青也怒了。
“做决策的可是叔父!叔父!若我死了,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杀了你为我报仇的!!你若不拼死护我逃走,你就完了!”拓跋宏攥着刀的手全是汗,气急败坏地骂,“拓跋云!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噗嗤!”是刀尖没入胸口的声音。
云亲王一刀杀死了个士兵,目光冰冷,满是怒意:“你若再闹,便和他一个下场!”
拓跋宏一下子便噤声了。
萧沉韫的人带兵将云亲王一路逼至死地,逼到了戈壁滩的一处悬崖上,云亲王刚想带人掉转马头时,萧瑜和余晔带兵从另外一个方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逼的他们无路可逃,唯一的路,便是跳下数十丈高的戈壁滩。
而戈壁滩下,还有北狄的重兵把守。
这一局,是死局。
云亲王必死无疑。
“影,你到前面去守着。”丘林松青忽然下令。
苏南澈点头。
苏南澈离开之后,云亲王被仅剩下的一百多个士兵层层围守着,苏南澈一时间摸不透云亲王的想法,现在并不是杀宋晨云的好时候,苏南澈只能按令守在最前面。
“王爷,依您之见,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余晔弹了弹锃亮的刀尖,有些按奈不住,“属下这刀,也该尝尝血了。”
“杀过去,取云亲王首级。”萧沉韫面上皆是势在必得。
“宋晨云,交给我!”苏南辕眼中杀气滚滚。
“这是、这是彻彻底底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拓跋宏慌了神,哆哆嗦嗦地看了眼身侧的云亲王,刀直接横在了云亲王的脖子上,恐惧绝望地大喊道,
“慢、慢着!我愿意带兵投诚,我、我愿意带兵后撤五百里,送大庆三座城池,只求摄政王今日能够方我一命!”
西戎人谁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大变故。
云亲王就站在拓跋宏身侧,所以根本没人对大王子设防,却没想到,大王子崩溃之际,一把刀横在了云亲王的脖子上!
“大王子!你是不是疯了?”丘林松青勃然大怒,“云亲王可是你的亲叔父!”
“什么亲不亲叔父的,现在保命要紧!你难道不想活命吗?何必那么死脑筋!”拓跋宏见萧沉韫等人不予回应,咬咬牙又激动道,“放我一命,送你们五、啊不,送你们七座城池,还要云亲王的项上人头!你们觉得如何?”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萧沉韫讽刺地勾起唇角,拨了拨凌霄剑的刀刃,淡然道:“明明可以都杀,为何还要你留一命?”
“至于城池……不久的将来,连整个西戎都会归入大庆版图,本王又怎么看得起你这七座城池?”
杀人不过诛心。
拓跋宏万念俱灰,一屁股跌坐在地,吓得连刀都拿不动了。
他身旁的宋晨云,目光隐忍滔天杀意,恶狠狠剜了拓跋宏一眼,是真想杀他啊……
萧沉韫的人合围了过去!
片刻之间,已是人仰马翻。
而宋晨云趁乱逃走!
现场太过混乱,西戎的人谁都想活,乱成了一锅粥,苏南澈目光敏锐地在人群中寻找云亲王的身影——
萧瑜武功极好,飞身上前,杀了几个残兵败将,一剑刺入云亲王的胸口!
云亲王本想逃,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萧瑜的刀!
萧瑜一脚将云亲王踹到在地,踩着他的胸口,冷笑一声:“拓跋云,你也有今天!”
不对……
这不是真正的云亲王,也不是真正的宋晨云。
直觉告诉苏南澈,狡兔三窟的宋晨云没有那么容易死,他转身寻找另外一个宋晨云的身影,可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假的宋晨云已经逃之夭夭!
苏南澈上前一步,想要揭开云亲王的铂金面具时,萧瑜眼疾手快地将刀横在他脖子上:“慢着。”
“我是,苏南澈。”
苏南澈从锁骨处撕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肤,缓缓朝上剥落,直至完全撤掉假脸皮,露出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不健康的脸!
这以假乱真的易容脸皮戴的太久太久,险些与真正的皮肤融为一体,故而,哪怕是和他同吃同睡的丘林松青,还有其他西戎人,也没能发现过苏南澈的端倪!
“是你……”萧瑜收了刀。
苏南澈蹲下,一把揭开云亲王的铂金面具!
果然——
这根本不是宋晨云!
“这不是云亲王!”苏南澈猛然站起身,“真正的云亲王已经跑了!这是宋晨云的金蝉脱壳!”
“云亲王和宋晨云有什么关系?”萧瑜不明白。
“宋晨云就是云亲王,云亲王也是宋晨云!”苏南澈提剑追了上去。
经过苏南澈这么一提点,所有人迅速反应立刻过来,当即去追先前戴青铜面具之人。
差点又让宋晨云跑了……
宋晨云,竟然是云亲王。
这倒是令萧沉韫有些意想不到。
毕竟云亲王和宋晨云一直是独立的两个人存活在世间,谁又能想到云亲王就是宋晨云,云亲王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假的宋晨云做替身!若非苏南澈在云亲王身边做卧底,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端倪。
宋晨云本已经金蝉脱壳,在丘林松青的拼死护送下逃了出去,他拖着不良于行的双腿,一瘸一拐地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喘气。
“幸好王爷行事周全,暗地里训练了几个替身,先前被逼到悬崖时,众亲兵围守着,避开了拓跋宏,您和假替身互换衣服,让那假替身扮成您,这才终于逃出生天!”丘林松青高兴说道。
宋晨云终于缓了一口气:“此处不能久留,速逃回达歌草原——”
“咻!”一柄利剑,直直刺进宋晨云脚前的泥土。
在宋晨云刚要继续逃时,苏南澈追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晨云微眯眼睛,扫了一眼苏南澈身上穿着护卫‘影’的衣服,便明白了什么,气笑了,面目狰狞道:“苏、南、澈,是你。”
“是我苏南澈,我来给妻儿报仇。”苏南澈抽刀亮剑,雅俊的面上不再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狠辣,还有巴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仇恨。
“没想到竟然是你识破了本王的身份。”
宋晨云冷笑一声,“妻儿?你是说,萧子珊那个蠢货?若不是念在她母亲面上,本王早就杀了她千百次了。如月竟然能生出这样的不孝之女,也真是家门不幸。”
苏南澈不屑与他废话,他只想早点杀了他,手刃他,一刀刀剐了他,给子珊和孩子复仇!
“就凭你?”宋晨云不屑极了,“杀了他!丘林松青!”
丘林松青杀上前去时,一道声音响起:“还有本王。”
萧沉韫在丛林中飞身而来,如神祇般平稳落地,剑刃拖曳在地,划出长长的刻痕。
宋晨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本王与大哥二人,再加上数十万大军,云亲王觉得,我们能否杀你?”
宋晨云阴沉沉道:“有本事,你萧沉韫与本王单打,看看你敢不敢。”
“本王,不想脏了手。”萧沉韫话音落下,数百个精兵围杀过去。
苏南澈混淆其中,他是一定要亲自取了宋晨云首级的。
“王爷快逃,噗——”丘林松青中刀倒地。
宋晨云不良于行,就算武功再强悍,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苏南澈一刀断了他的左臂。
“啊!!!!”宋晨云倒在血泊中,狼狈地捂着断臂匍匐逃离。
苏南澈杀红了眼,一刀挑断他的大腿筋脉,让宋晨云深切地再次感受了下当年萧瑜砍他腿骨的锥心之痛!
整个森林,都回荡着宋晨云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过于骇人,听的人心惊胆颤。
每砍宋晨云一刀,苏南澈脑海里便会想起子珊,想起那个跟在他身后满眼爱意喊他澈哥哥的姑娘,还想起他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每砍一刀,刀法都残酷至极,他寒笑了一声,像恶魔似的,缓缓地平静地说道:
“从前任职大理寺卿时,忙于查案,查最多的便是死人案,故而见过成百上千中死法,有的酷刑,砍上千刀都不致命,却足以令被害人生不如死,足以令被害人痛不欲生。”
他看着血泊中瑟瑟发抖的宋晨云,笑了笑:“我不会让你死,会让你痛苦千千万万遍,用尽千万种酷刑,让你深刻体会忏悔二字。”
一刀刀,被斩断四肢,做成了人彘的宋晨云,早已吓得口不能言。
苏南澈拔了他的舌,让人敲碎了他每一刻牙齿,甚至让他无法咬舌自尽。
宋晨云吚吚呜呜,表情又哭又笑,几行血泪,不知他是害怕,还是后悔,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从前犯下的种种罪孽,既今日起,要一一偿还了。
就连四周的兵士纷纷移开眼睛,不愿看这血腥场面。
素闻大理寺卿苏大人,一袭竹袍温文尔雅,清俊端方,可如今的他,却像入了魔,一身白袍吧嗒吧嗒滴血,令人恐惧而避之不及。
如果子珊看到这一幕,不知做何感想。
可惜,世上再无子珊。
待到士兵清扫完战场,萧沉韫终是忍不住上前,喊了一声:“苏大人。”
萧沉韫怕苏南澈失了心智,所以即时喊住他。
杀红眼的苏南澈愣愣回首,扩散的瞳孔缓缓聚焦:“摄政王……”
“拓跋宏、丘林松青、宋晨云皆一被抓,西戎主力军已被歼灭。班师回朝吧,枝枝还在家等我们。”萧沉韫劝他,“终日风云已成空,人总要朝前迈步。”
苏南澈受不得这劝,只是问道:“若是枝枝如此,摄政王也会放下仇恨?”
萧沉韫斩钉截铁回他二字:“不会。”
“人人都劝放下,可人人不是我,又怎知我心中煎熬?”苏南澈浑身是血,可那血都是西戎士兵的,他翻身上马,扬鞭起行。
他去的方向,是萧子珊墓碑的方向。
萧沉韫叹了口气就,知道他走不出来,也不再劝了,也不知怎地,萧沉韫忽然眼皮骤跳,心中不安极了,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剑眉深深拧紧,喊道:“南北城、元襄知你们协助莫总督与镇国侯剿除余孽,余晔与本王先行赶回渊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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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总督府灯火通明。
稳婆与春盛,还有温言斐、邹沐暖通宵达旦守在主院房门前。
距离苏南枝赶回渊城,出血早产,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
稳婆满手是血地走出门外,百般焦急地摇摇头,哭丧着脸道:“不行啊!王妃本就母体有损,如今流血不止,有雪崩之迹,孩子的头卡着了,出不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 难产,生死无常
“那该怎么办?”春盛一把抓住稳婆的手,带着哭腔说道,“你总要想办法!你是全渊城最有接生经验的稳婆了!你务必要想尽千方百计,救王妃啊!”
“若王妃有个闪失,你也跟着陪葬!”温言斐狠狠撂下一句话。
途经此地的子桑怀玉,蹙眉道:“南枝丫头还没生完?龙凤胎落了一胎,损伤了母体,后又舟车劳顿,如今早产大出血……只怕凶多吉少。”
听见子桑怀玉都这般说,主院忽然就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哭什么?!?”春盛带着哭腔,强打精神训责道,“王妃一定会没事的!”
“我记得北狄沙漠有一片极寒之地,能开出旱雪之莲,若是难产服下,便有起死回生之效。”子桑怀满面凝重,在院中一边踱步一边沉吟。
“旱雪之莲在哪里?”温言斐问道,“我这就去取!”
“来不及了!盛开旱雪之莲的地方,距离此处少说有两千里地,一去一回最少三天,如今南枝丫头正值生死之际,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已经两天两夜了,南枝丫头撑不了多久!”子桑怀玉惋惜地叹了一声。
“不管如何,我总要去试试!请子桑先生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续住姐姐的命。”温言斐朝子桑怀玉作了三次揖,刚要离开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至近,随后便是沉闷的军靴声。
如今已是半夜三更,可总督府却灯火通明,仆人面色紧绷,萧沉韫便知府上有变,再一走进主院,就闻见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他一颗心便沉入了谷底。
萧沉韫站在主院,看见周遭人的神色,还有稳婆那双满是血的手,脚下发软,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好在余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王妃怎么样了?”他颤着嗓子问,“何时的事?”
“两日前王妃给王爷送信,回去时,坐进马车里就见血了,回到王府后,人已经疼的昏厥了过去。眼下已经生了两天两夜了,稳婆说孩子头是倒着的,有血崩之迹……”春盛说这话时,已是泪流满面。
萧沉韫的头一阵眩晕发黑,连呼吸都有些颤抖,说话断断续续的,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本王……不、不管……无论如何……必须保住……南枝……”
天好像要塌了。
萧沉韫趔趔趄趄地推开房门,里面全是刺鼻的血腥,还有极浓的药味,那帷幔层层叠叠的床前,摆着一盆盆惊心怵目的血水,床榻上那抹娇瘦到令他心疼的姑娘,白衣被染得血红,双腿之间大淌大淌的鲜血……
一片片的鲜血,红的让他害怕。
他怕,他恐惧,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恐惧千倍。
稳婆在后面不停地喊道:“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啊!您是男子之身,天下顶顶至尊之人,进去不吉利啊!影响您的运势啊!”
萧沉韫紧紧握住苏南枝纤弱无力的手,他双手沾满了苏南枝的鲜血,黏腻、湿热。
“南枝……本王回来了……”萧沉韫哽了声息,“你那日坐进马车时,为何不告诉我……”
可床榻之人,陷入昏厥,无法给他只言片语的回应。
“南枝,你睁开眼,看看本王,不要睡了。”
“本王在这里……”
“我回来了……”
“是我对你照顾不周,你有什么怨气,要打我骂我,都要先睁开眼睛啊,你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本王害怕……”
那一刻钟,对于萧沉韫而言,是人生最漫长的时刻。
像人生陷阱了无尽的黑暗,四周全是冰冷,像被泡进了冬夜的湖底,几近窒息。
一刻钟后,许是感知到了什么,苏南枝眸子虚弱地觑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一抹缝隙,她看见了难过极了的萧沉韫。
他好难过。
苏南枝第一次见他这么难过。
苏南枝颤颤巍巍抬手,动了动指尖,想要替他擦去俊脸上的泪痕,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
她音量小的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地开口,“如果……我不在了……”
萧沉韫俯身,将耳朵贴在她苍白如纸的唇边,感受着她的唇瓣无力虚弱地扇合,她说:
“你……就……忘了……我……”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
萧沉韫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他攥紧苏南枝的手,颤抖着嗓子,一字一句安慰:“不、不会的,你不要……不要胡说。”
产婆仍在拼尽全力地忙碌着。
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这次的马蹄声,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伴随着马蹄声停下,还有一阵轻快又熟悉的喊声:“怎么大家都没睡呢?全都在等我?这阵仗,我谢谢诸位啊!”
是为了拜子桑怀玉为师,执拗地去沙漠寻雪、河底捞珊瑚、雪山摘仙人掌的洛云崖,洛神医回来了。
很快,缺根筋的洛云崖便发现了气氛不对劲,太过凝重了,而且空气中还有血腥气,无需旁人解释,他便迅速了反应过来,从怀中拿出一株巴掌大小、赤红色带刺的花,跪在地上,递给子桑怀玉: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不负您所望,取来了沙漠雪地里的旱雪之莲,也算是沙漠寻雪成功了,只不过眼下王妃难产,急需此物,还请师傅见谅,旱雪之莲不能给您。”
“不能给我,你给谁?你会用此物吗?”子桑怀玉从他手中夺过旱雪之莲,从袖中抽出短刀,动作熟练地剔除根刺,捣入药罐,佐以其他药物一同煎熬,一边着急地制成药汁,一边道,“旱雪之莲,二十年难得一株,世间知道此物之人不超过五个,你我也算有缘。”
子桑怀玉将制好的药汁装入碗,迅速递给春盛,总算松了口气:
“端进去给王妃喝下。至于其他,只能看王妃造化了。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灭国,破西戎,杀云亲王
萧沉韫端着那碗药,喂苏南枝服下,稳婆直言不讳道:“王爷,请恕民妇斗胆,您在这里反而会让王妃分心……”
萧沉韫看向脸色苍白憔悴的苏南枝,为她擦干汗水,不得已退出了卧房,和苏南澈等人一起站在门外等候。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好像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一点一点地流逝。
喝完旱雪之莲后的苏南枝,勉强睁开了双眼,终于有了些力气。
“王妃坚持住,跟着民妇的口令一起用力,我们一定可以的。”五个稳婆围绕在苏南枝床前,攥紧拳头,给苏南枝鼓劲。
最有接生经验的稳婆,吩咐的很是细心,苏南枝按照她的吩咐,跟着使力——
真是难熬啊。
有那么一刻,苏南枝都要怀疑自己撑不下去时——
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声,响彻焦虑的总督府——
恰逢此时,黎明来临,耀眼的一簇天光刺破黑暗。
苏南枝也终于虚脱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太累了……
等到她醒来时,一抹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浅浅的柔金色光影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她下意识颤颤巍巍抬手,却被另外一双大掌紧紧握住。
趴在床头的萧沉韫坐直身子,沙哑着嗓音问道:“醒了?终于醒了。”
“我……睡了几日?”苏南枝有些虚弱。
“足足两日。”萧沉韫下巴长了不少杂乱胡茬,沧桑极了。
苏南枝轻轻摩挲他的胡茬,有人扎人,她抚着他的俊脸,弯了弯唇:“沉韫……你憔悴了……”
萧沉韫握住她的手腕,将侧脸贴在她掌心里,眼眶微红,摇摇头:“只要你没事,本王就没事。”
听见屋内的说话声,屋外响起了一阵躁动,还有一声婴儿的哭腔。
春盛连忙将小世子抱进了屋内,欣喜又欣慰道:“王妃终于醒了!您快看看,您生的小世子多么可爱啊,眉眼像极了王妃,骨相却像摄政王,生的俊俏极了,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了多少京城姑娘的心!”
她生的是个男孩……
苏南枝朝孩子投去目光。
春盛将小世子放在苏南枝枕侧,苏南枝微微侧目,便能看见自己的孩子。
如春盛所言,是个可爱的孩子,眉眼像她,骨相似王爷。
苏南枝扯了扯苍白的唇,笑了:“沉韫,给他取个名字吧。”
“你取就好。”萧沉韫对孩子名字这些事情,并不在意,叫什么都行,只要符合南枝心意。
苏南枝沉思了下,想起那夜昏迷前,看到的那簇刺破黑暗的天光,笑着道:“便叫曜吧。萧君曜。”
君曜,愿君如光,璀璨美好,不惧黑暗,亦不惧风雨。
有光在的地方,就有希望。
“是个好名字。”萧沉韫轻轻刮了刮苏南枝鼻尖,“夫人才思敏捷,夫君自愧不如。”
“将小孩子抱给奶娘罢,别累着王妃了。”萧沉韫搀扶苏南枝坐起身子,往她腰后放了个枕头靠着,接过药丸,一勺勺吹到不烫嘴,才喂给苏南枝。
“如今战事怎么样了,王爷有何打算?”苏南枝小口小口喝着药。
“魏奉远和莫总督各自带着军队,已占领了不少西戎城池,云亲王被做成人彘、拓跋宏被虐杀至死,西戎重要官员投降的投降、被杀的杀,西戎已有灭国之趋,大局已定。”
萧沉韫一边喂她喝药,一边往她嘴里塞了个补血的红枣,“大庆与北狄因为合盟,而签订了和平共处协议,另外,狄琼三日后,打算前来总督府会见九王,顺带接狄窈回北狄。”
“狄窈……”不是善茬,但愿狄琼能把她掰回正路吧。苏南枝又想起来另一桩事,蹙眉问道,“我父亲,如何了?他还好吗?”
萧沉韫放慢动作,舀了一勺药,还没开口时,屋外响起敲门声:“叩叩——”
“枝枝,大哥二哥,还有言斐四弟,还有邹姑娘,洛神医,来看你了。”门外,苏南澈说道。
听见是多日不见的大哥说话,苏南枝一颗心雀跃了几分,先前她那般为大哥担忧,如今听见了大哥声音,苏南枝高兴极了,满面笑容道:“春盛给他们开门。”
“好嘞。”春盛笑着打开门。
苏南澈走进屋时,苏南枝最先朝他投去目光。
“大哥。”苏南枝看见苏南澈苍白的脸色时,想起萧沉韫先前对他说过大哥的事。
“王妃好些了吗?”苏南澈本想唤一声枝枝,可如今苏南枝已是王妃,日后也有可能登上凤位,君臣之礼还是要讲的。
“好很多了。”苏南枝抿唇,笑着看向多日不见的洛云崖,“说到这里,还得多感谢阔别已久的洛神医,若非是洛神医及时回来,又恰巧带了旱雪之莲,恐怕我这一遭……罢了。多谢洛神医。”
“举手之劳啦!”洛神医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两排门牙。
洛云崖离开了半年之久,浑然不像当初在京城的那个小白脸,白皙肤色早就晒成了小麦色,身姿比从前还要瘦壮几分,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拍了拍萧沉韫肩膀:
“怎么说?我救了你媳妇,摄政王不得出个诊金?”
萧沉韫甩给他一块纯金玉佩:“去食香楼,吃喝算本王的。”
“哈哈哈,仗义,我现在不去,待会儿带上我师傅就去!”洛云崖嘿嘿两声。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我可没说要收你做徒弟!”
子桑怀玉站在院子里说道。
洛云崖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疾步跨出门槛,追到了子桑怀玉跟前:
“师傅,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让我找来沙漠的雪,我这不是给你找来了吗?去北狄沙漠,找到一处常年覆盖霜雪的极寒之地,摘来了旱雪之莲。旱雪之莲,就是你要的沙漠里的雪。”
“河里的珊瑚呢?雪山的仙人掌呢?”子桑怀玉勾唇,刁难地问他。
洛云崖不再回答,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丛拔了刺的仙人掌,道:“这是长在雪山里的仙人掌,数量极少,但我也找到了。至于京城护城河,实在长不出海里的珊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