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砰一声踹开,洛云崖猛然翻身下床,迷迷瞪瞪道:“咋了咋了!西戎打过来了!?”
“你快看看南枝。”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榻上,抬袖替她擦净脸色鲜血。
洛云崖搭脉诊断,深长地叹息一声:“唉……王妃是……是服用过多的速醒丸,亏损了身体。五年前战事告急,你不眠不休也没她吃的猛,你都承受不住,何况她一有孕女子,哪里吃得消每日三颗的速醒丸!?”
“她每日三颗速醒丸?”萧沉韫心里一颤。
“是啊,边关告急,你失踪了多少天,她就吃了多少天,每日三颗,你算算她吃了多少。她初掌兵权,需要在短时间内熟悉军务,几乎是十天半月不眠不休。”洛云崖一边捣药,一边感慨道,“王妃是真狠啊!巾帼不让须眉,换做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
萧沉韫动作轻柔地替苏南枝擦净血污,看着那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的疼,疼的他不是滋味。宛若一柄刀,无形无声地剜心。
“她亏损的身体,还能补回来吗?”
洛云崖捣药的动作一停,无奈笑笑:“我早就劝阻过王妃,可王妃不听。王爷你也清楚这速醒丸副作用有多大的。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王妃身子因速醒丸亏损,会体弱多病,逐渐走下坡路。”
萧沉韫坐在床榻前,握住苏南枝无力纤细的手腕,轻轻放在脸侧摩挲,满眼皆是心疼,渐渐红了眼。
他高大伟岸的身姿,背对着所有人,面朝苏南枝,看着昏睡中的妻子,那一瞬间……
他不再是权柄滔天的摄政王,他只是一个担心妻子的普通丈夫。
是摄政王,也逃不过七情六欲,也会因为担心,而双眼通红。
萧沉韫的心,是真疼啊,像密密麻麻的针扎。
他的姑娘,为了他,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好多……
萧沉韫接过药碗,一勺勺喂苏南枝喝下,替她将额发勾至耳后,极致温柔地抚摸她头顶:“傻姑娘……傻枝枝……”
他一边陪在苏南枝身侧,一边处理折子。
苏南枝这一觉睡了整整八个时辰,待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她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天光,缓缓坐起身,却发现嘴里满是药味,苦的厉害。
“你醒了?”萧沉韫从奏折海洋中抬头,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枝枝,吃点东西吧。”
苏南枝喝了牛奶,萧沉韫又端来一碗鲜嫩丝滑的鸡蛋羹,一勺勺喂她吃下。
“王爷……”苏南枝丝绢擦了擦嘴角,秀眉微蹙,浅笑道:“军中事务繁忙,王爷无需记挂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本王始终不放心你。”萧沉韫剑眉微颦,刮了刮她鼻尖,“待忙过这几个月,本王好好陪你。”
苏南枝抿唇笑了笑,看着窗外和煦温暖的阳光,樱唇微扬,淡笑道:“阳光真好啊……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阳光洒在翠绿的树叶间,落下一地摇曳的光斑,微风不燥,蝉鸣轻浅。
“拓跋宏死里逃生后,带兵从赤峰谷逃到了城郊,城郊粮草被烧,再无粮草供应,拓跋宏和云亲王天亮前就已经带兵撤出了渊城边境。”萧沉韫提及战事时,眉心微攒,在苏南枝面前,习惯性扬起笑,安慰道,“军队正在修整,你不必忧心战事。”
苏南枝穿了一袭红色劲装,起床下地:“沉韫,你去忙你的吧,不必记挂我。大敌当前,我希望你心无旁骛。”
萧沉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王妃善解人意。”
萧沉韫见苏南枝身体好了很多,这才放心前去军帐商议战事。
说实话,萧瑜挺希望萧沉韫死的,他怎么就没葬身虎口呢?
北狄和西戎的刺客,委实废物啊。
不过,护国御敌和杀萧沉韫,孰重孰轻,萧瑜还是分得清的。
西戎北狄合盟,大庆南北两部的主帅不可有闪失,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合力击退外来强敌,护住大庆每一寸疆土。
等战事结束,再杀萧沉韫也不迟。
萧沉韫该死,却不能死在战争里。
他若死了,北部军队就会兵荒马乱的,北部边疆庞大的几十万大军不可无主心骨。
他嫉妒啊……
萧瑜嫉妒的发狂,他知道了,南枝怀了萧沉韫的孩子。
他从前的掌中娇雀,怀了宿敌的孩子……
他嫉妒的恨不得,一刀刀剐了萧沉韫的肉,他妒的发狂,无时无刻都想发疯。
理智一次次压住那些想要发疯的冲动,萧瑜一次次承受着心酸的蚀骨之痛。
锥心刺骨,不过如此。
他从前世追到此生,他前世在苏南枝被大火烧死后,孤苦地捱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当上帝王,成为彪炳史册的君王,却没有一个夜晚不痛苦。
他曾无数次后悔,他不该利用苏家,也不利用苏南枝。
后来,他重生到已经利用过苏家之后,自以为可以弥补,是他自负,以为南枝好哄,只要他多说写甜话,就能把他的娇娇美人,哄回身侧。
可他错了!
在他还在肖想南枝能回头时,苏南枝其实已经越走越远。
萧瑜眼睁睁看见,心尖尖上的人,一步步走近萧沉韫,枕在别的男人怀中。
做错的,应该赎罪。
因为他曾无情地利用苏家,利用苏南枝,所以苍天让他重生。
他以为是苍天怜悯他前世无数个孤独的漫漫长夜、无数次悔恨,殊不知,上苍是让他重生赎罪,重生到利用完苏南枝之后,背负着罪孽,清醒赎罪。
犯错者,清醒地承受痛苦,清醒地赎罪。
何其残酷。
上苍要他眼睁睁看着,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恨他、厌弃他,永不回头的背离他。
苍生广袤、世间浩大,亿亿万万的人,无一爱他。
他漫长冰冷的一生,孤独暗黑、尝尽苦楚的年少时,只有一个少女曾给他送衣送食,也只有她一人,予他真诚关爱。
很不幸,从前他不懂珍惜,以至,永失所爱。
第四百八十三章 他是不是发现我女扮男装了?
权柄至上的少年,在终于不被任人鱼俎后,却悲凉地永失所爱。
他确实有错,罪孽深重。
却也可怜。
无人教他爱人,无人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不会爱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萧瑜站在荒芜的沙漠高崖之上,凝视苏南枝所在的方向,心在隐隐作痛。
“太子殿下,此处风大。我们要不,回去吧……”洛城小心提醒。
风沙颇大的山崖上,萧瑜负手而立,凝视不远处,苦笑了一声:“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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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辕听说,摄政王给他调来了一名必定符合他心意的副将,然而,这位副将已经过去一天,还没来拜见他,他打算主动去会一会这副将。
副将被调来后,第一件事就该参拜主将。
迟迟不来参拜主将,新副将显然是没把他这位主将放在眼底啊。
苏南辕身穿坚硬的铠甲,腰悬宝剑,气势汹汹地走去。
此时,刚刚结束军队轮值夜巡的冯清琅,正打算寻觅一处溪水,洗一个清清爽爽的澡。
军中都是男子,行军时期都是找个大潭一起洗,冯清琅只有在这样的深夜,才能单独洗。
她再三确认四周并无兵士,远离了军队驻扎后,纤细有力的手解下一颗颗盘扣,脱下甲胄,正打算卸去裹胸时,忽然察觉身后十步外有草叶窸窣之声!当即长剑出鞘,狠狠甩了出去——
长剑刺空而去,直指苏南辕眉心!
苏南辕纵身一闪,剑刃擦破脸颊,他摸了摸脸上极浅的血迹:“诶我说——”
“谁!”冯清琅低喝。
一听这声音……
是老熟人啊。
苏南辕眉梢一挑,笑容恣意,像极了鲜衣怒马的矜贵公子,大喊一声:“风清琅,是我啊!咋地,时隔几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苏南辕……
冯清琅脸色爆红,裹胸布在水潭中散开,她急忙大喊:“你你你别过来!”
苏南辕:“?”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不能吧!”苏南辕拽下一根芦苇草,叼在嘴中,脱了铠甲,褪去靴子,哗地也跳入了水中,“你小子大半夜不回营帐,鬼鬼祟祟地跑来洗澡,我还当是谁呢,一路跟了过来!居然是你!”
苏南辕大喇喇地脱去外衣,只穿着一条长裤跳入水中,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精瘦健壮的八块腹肌,小麦色健康的胸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在水中游向冯清琅。
好在夜色浓稠,苏南辕看不清冯清琅的特别之处,冯清琅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苏南辕,索性豁出去了,像泥鳅一样钻进水下,去找方才不慎掉进水里的裹胸布。
“我是鬼吗?你见着我就躲?!”苏南辕对冯清琅的行为,十分不理解,紧蹙眉头。
冯清琅一把抓住水草上的裹胸布,憋着气游向远处,打算绕开苏南辕直接上岸溜走,不然被发现女扮男装就糟糕了。
“风清琅!你小子!不会憋死在水下了吧!?”苏南辕见风清琅沉在水下没动静,心里升起危机感,当即游进水下,只见风清琅已经消失不见……
他才意识到,这小子溜了!
苏南辕郁闷地游出水面,蹙眉道:“这小子,真是不对劲,都是男人,洗澡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他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打算明天找风清琅问个究竟,怎么避他如瘟神似的。
真巧啊,风清琅居然从京城调到了边疆,而且巧合的是,又成为了他的副将。
第二日。
风清琅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站在苏南辕营帐,想起昨日那幕,一颗心忽上忽下,面色燥热,耳朵绯红。
“风副将来了?南辕在里面等着你的。”苏南澈交接完事情,走出来就刚好碰到风清琅。
苏南辕一听到风清琅三字,立刻主动掀开营帐,他盯着一双熊猫眼,两眼乌青。
没人知道,苏南辕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昨夜,他于月色下,见到在水中沐浴的风清琅,回了营帐后,满脑子都是风清琅纤瘦的后背,还有他淡淡的体香。
他像疯了似的,潜意识里总是想起昔日和风清琅的点点滴滴。
还有风清琅没来边关这些日子,他总是隔山差五地想起这小子……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变态,风清琅可是个男人啊!
他苏南辕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若是被老爹知道,老爹岂不是会气死?
若是风清琅知道,自己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会在每夜梦回之时,一遍又一遍地想他,只怕风清琅也会把自己当做变态吧……
掀开毡布的苏南辕,与风清琅四目相对。
冯清琅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连带着耳朵也通红。
苏南辕没敢看他,握拳咳咳两声,神色非常不自然:“你、你有事要汇报?”
冯清琅抱拳行礼:“调来将军麾下,还没来得及参拜主将……”
“省去那些繁缛礼节吧,咱们俩,咳咳,谁跟谁啊?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苏南辕看向风清琅右后方的山岗,磕磕巴巴道,“你你若无旁的事,就退下吧。”
“属下告、告退!”冯清琅如释重负,火速逃离,像是夹着尾巴逃跑的狐狸,她心里疯狂在想,昨夜苏南辕有没有发现她男扮女装之事?看苏南辕反应,应该没有发现吧?
而苏南辕看着冯清琅火速逃离的背景,犯起了愁,拧紧眉头道:“我有那么吓人吗?风清琅至于见到我就跑?”
还是说,风清琅……已经对自己那些心思有所察觉,这才对自己避之如蛇蝎?
苏南辕心虚地摸摸鼻尖。
“你没事少欺负风副将。”苏南澈瞥了他一眼。
“我没欺负他啊!天地良心!”苏南辕道。
“你从前偷看人家洗澡,每回喝醉就让他深夜送你回家,让他帮你结账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少吗?”苏南澈处理公务,无可奈何摇摇头。
“那……那我要不要补偿他?做点什么好事,挽回下我在风清琅心中的形象?”苏南辕试探性地问完就后悔了。他一个主将,干嘛要去讨好副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不折磨风清琅,就是大好事了。”苏南澈补了一刀。
第四百八十四章 你可是我最后一单任务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南辕感觉自己备受打击,他平时对待风清琅有那么恶劣?没有吧。
苏南澈低头笑了一声,执笔继续处理事情。
而冯清琅刚见面苏南辕,走了没小刻种,就碰见了苏南枝。
苏南枝正坐在山岗处的一颗大树下,晒太阳养胎。
春盛在大树下给苏南枝搭了木桌和小椅,桌上摆放着水果糕点。
今日天晴很好,两军休战的第三天,硝烟暂时是停了,可时局还是紧张的,萧沉韫等人时刻不停地处理军务,苏南枝暂时无事,便坐在这里研读兵书,一口吃着一颗酸梅,吃完了酸梅又吃一颗酸辣的泡椒。
泡椒是此地特有的一道风味美食。
将摘下来的新鲜青辣椒,泡入调好味道的水坛中,浸泡多日的辣椒酸辣可口,非常开胃,不论是炒菜还是下饭,都别具风味,但也没有人像苏南枝这样……一口一个泡椒,直接生吃。
上一刻吃的是酸梅,下一刻吃的是泡椒。
这孕期口味……稍微独特了些。
春盛为她盛了一碗冰镇之后消暑的杏仁酪。
苏南枝远远的便看见冯清琅朝这边走,吩咐道:“春盛,你去将风将军叫来。”
春盛这就去唤来了冯清琅。
苏南枝一见冯清琅,也发现了不对劲,冯清琅脸红的不行,像是高热似的,苏南枝忍不住站起身,摸了摸冯清琅的脸蛋:“阿琅,你这是……怎么了……”
冯清琅也不好意思说,刚才见了苏南辕一面,低咳了声,道:“没什么,就是天气有些热,方才跑了几里路训练。”
苏南枝不再起疑,递给她一杯茶水,笑着道:“你来了边关这么久,可有见过我二哥?”
“咳咳咳。”冯清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见了。”
“何时见的?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就在方才。”冯清琅道。
苏南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忽然掩唇笑着打趣道:“你不是说方才跑步训练去了吗?”脸那么红,原来是见我二哥去了啊。
苏南枝在心里颇感欢乐。
冯清琅见苏南枝一副‘我懂’的模样,俏脸就更红了,女将军鲜少露出一副有些害羞的模样,握拳低咳,掩饰眼中的慌乱羞赧,口不择言道:“枝枝,你莫要取笑我了,再取笑我,我该就地凿出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啦,我没笑你。”苏南枝言归正传,趁着四下无人时,缓缓说道,“阿琅,我能看出来你对二哥有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坦白你身份一事……”
冯清琅脸色也正了几分,带了几抹苦笑,仰头看向苍穹,嗓音里掺杂些许无奈,沉吟片刻,郑重道:“枝枝,现在战事吃紧,儿女情长显得无关紧要。待战事结束,我会亲自坦白身份一事。”
“我女扮男装参军一事,终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想战事结束,我退伍后,再把这一切告诉他。”说到次此处,冯清琅眸光黯淡,惨笑一声:
“我只是小家小户的庶女罢了,身份不堪,怎么配得上他?只不过人来世上一遭,我不想给自己留下憾事,我只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至于其他的,我再也没有痴心妄想过。”
喜欢一个人是单方面的事,怎么选择是对方的事。
冯清琅在这一方面想得很透彻,大概是从小到大家境贫寒,在田庄乡野长大的原因,致使她骨子里有一股自卑,她觉得,不会有人会喜欢她,就算有人喜欢她,也会因为她的出身家世,而放弃她。
苏南枝看着面庞清秀的冯清琅,她始终记得明镜湖那一日,做女装打扮的冯清琅,有多么清秀可人,眉眼淡雅清隽,五官透着一股出水芙蓉的清新脱俗,气质也很温婉,温婉中透着行军之人的大气、坚毅。
这样的女子,放眼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
毕竟,和冯清琅一样经历的姑娘,实在太少了。
独特的经历,造就了冯清琅独特的气质魅力。
苏南枝认为,二哥会喜欢这样的冯清琅,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姑娘。
既然冯清琅有自己的决定,苏南枝选择尊重她,对于女扮男装之事,不在宣之于口。
二人在闲聊了一会儿,冯清琅就离去处理军务了。
此时,嘴里哼着小曲儿的鸢雅,身穿红色劲装走来,一个飞身,飞到树干上躺着,手臂枕着头,大长腿搭在半空摇晃。
面对如影随形成天跟着的鸢雅,苏南枝秀眉微蹙,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身为碧落阁阁主,整日无所事事跟着我身边,算怎么回事?”
鸢雅摘了几朵槐树上的小白花,扔入嘴中,咀嚼着道:“嗐,若不是主上下令,谁愿意跟着你啊!?”
“你们主上……萧瑜?”
“啊。”鸢雅吃着槐花,与杀手身份极其不符的清纯脸蛋,露出几丝无奈,“要知道,我们俩之前可是仇人!要不然谁会没事找事,如影随形地跟在仇人身边,保护仇人啊?”
“原来是萧瑜让你保护我……”苏南枝想起上次的大站中,鸢雅作为南部军队的一员,她还以为鸢雅只是碰巧出现在她身边,然后确实替她杀了几个近身的敌兵。
“我可是主上的心腹、手下大将,在如此紧要关头,他愿意把我放在你身边,让我日夜不离地保护你安全,可见你在他心里委实不一般。主上说,让我护着你,不能让你少一根汗毛,若你死了,我也不用活了,还说,只要战事结束,你平安无恙,就会放我离开碧落阁。”
鸢雅想到未来,一双星星眼都在发光:“待我离开碧落阁,天下之大,我要走遍四方!”
苏南枝吃着桂花糕摇摇头,感觉少女杀手鸢雅,心思十分透明,想要做的事从不遮遮掩掩,虽然听命萧瑜杀了很多人,可她眼底居然还有……光。
“你回去吧,我很安全,不必用你保护。”苏南枝道。
“那可不行!战事没结束之前,我可就是你甩不掉的牛皮糖了。”鸢雅勾唇,躺在树上翘起二郎腿,啧了声,“谁让保护你是我最后一单任务呢?”
苏南枝不再打理鸢雅,随她去吧。
鸢雅翻身下树,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嘿嘿笑道:“我能吃吗?保护你也挺辛苦的,虽然保护你是主上下令,可效力的人是我,受益的是你,马儿不吃草,还想马儿跑,马儿也饿啊……”
面对鸢雅的碎碎念,苏南枝一言打断:“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咳咳,多谢!”鸢雅兀自坐下,吃着杏仁酪、桂花糕,感慨道,“跟着王妃,伙食确实要比跟着主上好。”
二人说话之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原是七王萧仁明和万琛远带着一支军队回营帐,正巧路过山岗此处,萧仁明扬起笑容,朝苏南枝走来,正欲打个照顾,忽然看向她身侧的鸢雅,瞳孔猛然扩增。
鸢雅吓得花容失色,塞进嘴里的桂花糕都忘记咀嚼了,一个闪现,躲在苏南枝身后,十万火急地小声道:“王妃王妃,好王妃,你帮我个忙,帮我挡一挡,不要让这傻愣子发现我!”
苏南枝掩唇,低笑一声:“方才随性恣意的模样,去哪儿了?见到七王就怂了?你自己欠下的孽债,别躲啊。阁主做事,敢做敢当。”
“你知道我与他的过往?”鸢雅一惊。
“不仅知道,还知道你自导自演的假死脱身戏码。那你可知晓,七王见你假死之后,愣是一尺腰带,悬在树上企图自缢?他爱你至真至纯,你不该如此对待一颗真挚的心。”
“他、他这大傻子,没了我会死吗?居然想着自缢!”鸢雅着急上火,嘴跟连珠炮似的,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帮我一次,来日还你大恩!”
“我们之前可是刀剑相向的仇人。”苏南枝故意调侃,戏谑一笑。
“王妃,待会儿给你跪下磕个头行不行?”鸢雅快急死了。
“不必了。”苏南枝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春盛当即从袖中拿出一方丝绢,为鸢雅戴上,遮去面容。
萧仁明几步并作一步,迅速走过去,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挡在前面:“七王。”
“摄政王妃。”萧仁明微微作揖,目光却疯狂朝鸢雅那个方向去看,刚要走过去,苏南枝又挡在前面一步。
“七王有事吗?”苏南枝蹙眉问道。
“无、无事……”萧仁明踌躇着说道,还没说完,苏南枝便笑言:“既然无事,我便先行告辞。”
苏南枝大大方方走在前面,鸢雅使劲低着头,也跟着离开。
只不过,鸢雅和萧仁明擦肩而过时,萧仁明脚步上前,伟岸身姿如小山堆似的,挡住了鸢雅的去路,使劲低头的鸢雅一个不慎,额头直接撞在萧仁明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鸢雅嘶了一声。
“阿雅,是你吗?”萧仁明喉结一滚,眼底裹挟着无数日思夜想的缱绻和疯狂。
“不是!”鸢雅灵机一动,用学的秘术变了嗓音,否认道,“奴婢不知七王殿下口中所说的阿雅是谁,您认错了!”
“你得身高体型,音容笑貌,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识得。”萧仁明眼里有着巨大痛苦,像是被抛弃背叛之人,声音也哽了几分,咬牙道,“为什么假死脱身,为什么来了边疆,却不与我相认?”
面巾之下,鸢雅神色慌张震惊,她没想到……萧仁明居然知道她假死,难不成也是苏南枝说的?
苏南枝摇摇头,这还真不是她说的。
鸢雅哪怕被认了出来,还是装死,宁死不承认,手心起了冷汗,嗓音发颤,紧张道:“七王殿下,不要为难奴婢了,奴婢真的不是什么阿雅。”
她怎么敢承认啊?
她受主上之命,装作不谙世事的清纯小道姑,勾搭了当今七王,还迷惑的七王自毁前程,宁愿保护小道姑,也不在第一时间保护当今陛下,一步步致使七王与帝位失之交臂……
她这样恶劣的利用了萧仁明,毁了七王前程,惹得镇国侯与万依雪对她如此厌恶,若她承认自己是鸢雅,萧仁明真的不会拔剑杀了她吗?
春盛刚要说话,苏南枝略微抬手,示意她不必插手。
这是鸢雅和萧仁明两人之间的事情,很明显,萧仁明已经把鸢雅认出来了。
鸢雅低着头,提脚就跑:“七王认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阿雅!”她一边说着,一边心虚极了。
然而——
萧仁明一个箭步上前,从鸢雅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哽着声息道:“我都原谅你了,你还跑什么?”
“躲着我干什么呢?”他低沉失落的嗓音,像极了小可怜似的,一声声哀求问道,“只要你回来,我便既往不咎,我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往日皆为序章,以后都是新的开始。”
“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鸢雅一颗心像坠入了深海,不断下沉,有着难以言说的酸涩和愧疚。
萧仁明不过只是她执行的任务之一,也是她游戏人间的一个路人罢了,偏偏猎物对她上了心。
作为一个杀手,倒在她刀下的那些人也曾跪地苦苦哀求,可她从未动过一次恻隐之心。
唯独萧仁明,却让她游戏人间的心,有了一丝丝涟漪……
猎人是不能对猎物动情的……
鸢雅在一次次纠结矛盾中,终于卸下了伪装,柳叶眉微蹙,将他抱住自己腰肢的手一根根抠下来,语气冰冷道:“抱歉,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也别纠缠我,行吗?”
“为什么!?”萧仁明面目错愕,眼眶猩红,被她无情的话伤透了心。
“因为——”
“我从未对你动情。”
“所以——”
“两不相见,是最好的结局。”鸢雅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萧仁明,她当然看见了萧仁明眼中的哀伤和痛苦,可她选择忽略。
一个是当朝七王,身份尊贵,一个是杀手阁主,刀尖舔血。本就不是一路人!
“鸢雅,你好狠的心……”萧仁明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脸色逐渐苍白。
他不敢相信,他找了这么久的姑娘,会对他如此绝情,会将他弃之如履。
“哈?我绝情?”鸢雅啧了声,那张宛若春日栀子般清纯干净的脸上,泛起无所谓的笑,口吻是杀人不见血的残忍,嘲讽道,“七王殿下,是第一次认识我吗?我本就生性残忍,作为碧落阁阁主,杀过的人,可能比你记得的人都还多。”
萧仁明后退一步,面露震惊,似是不肯相信鸢雅能够如此绝情。
鸢雅上前一步,步步紧逼,呵呵道:“所以现在的七王殿下,还能够接受我吗?接受我如此不堪的过去!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喜欢我伪装成的那个温柔单纯又可爱的鸢雅罢了!”
“等你了解真正的我,再来说喜欢我,也不迟。”
鸢雅唇角扬起嘲讽的笑,脚尖一拐,踩着轻功,迅速飞走了。
萧仁明像是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尾,站在原地看着鸢雅离开的方向,拧紧剑眉陷入沉思,眼眶猩红的可怕,手指紧攥成拳。
苏南枝抿了一下唇,犹疑地打破僵局:“不知七王殿下,是从何时知晓鸢雅真实身份的?”
萧仁明沉默了很久,一副心死莫过于哀大的模样,缓缓扯了扯唇角:“琛远一直都不相信鸢雅的身份,所以一直也在暗中追查,直到不日前,琛远安插在魏奉远总督身边的暗线回禀,这才讲出了鸢雅的真实身份。”
苏南枝淡淡的嗯了声,也没说什么,带着春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