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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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头子如削白菜一般,一刀砍断六岁小孩的头,再将尸首踢下悬崖,大笑道:“大庆战神,令万万人敬仰的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削下一颗颗头颅、丢下悬崖吗?”
“你想如何?!”萧沉韫眸光淬冰般寒冷,若非他武功尽失,对面之人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我要如何,你便如何?”山匪头子黑布蒙着下半张脸,哈哈大笑,“你过来,一命换十九条命,如何?”
萧沉韫抬步走去。
“王爷!!不可啊!”余晔急忙拦住。
“不可吗?”山匪头子提刀又斩下一颗孩子头颅,将那颗头抛在余晔脚边,嘻嘻冷笑,”现在也不可吗?”
“卑鄙无耻,两国交战,不斩妇孺,尔等又是怎么潜入大庆内部的?”余晔额头青筋暴起,骂道,“我已经放了烟花弹,马上援军就会抵达!我劝你们别太张狂!”

第四百六十六章 刻进骨子的人
“张不张狂无所谓,主要的是要完成任务。”山匪头子冷笑一声,刀指着萧沉韫所在方向,“你,跳下悬崖,我,放了孩子。”
萧沉韫缓步走到悬崖边上。
“对对对!就从那里跳下去——”山匪头子高兴叫嚣,下刻,一柄飞镖破空而出,射穿了他的喉咙。
萧沉韫虽然武功尽失,但投掷暗器准头还在的,手腕一抖,袖中飞出三柄锃亮尖锐的飞镖,三个土匪齐齐到厦门,也就是这一环节,土匪急出了西戎口音:“杀!全部杀了!”
暗处,数百支长箭,全部对准崖边射了出去!
五六个孩子顷刻中箭倒地,被射成了筛子!
萧沉韫长臂一揽,力所能及地将四个小孩护在怀中,转过背去,以身为盾,为四个小娃娃挡了几箭!
那四个娃娃,最小的三岁,哇哇大哭着,吓得呆若木鸡,最大的也才九岁出头,被萧沉韫严严实实护在怀中,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萧沉韫将四个小孩全部推到附近的大树背后,又折返进箭雨中,将一个膝盖中箭的五岁孩童捞入怀中时,一柄蓄满内力的飞箭,“咻!”地惊响贯穿萧沉韫背部,力道之大,将他射下悬崖!
萧沉韫低声嘶了一声,用尽全力将孩童抛上悬崖,大吼道:“余晔!!接着!”
余晔身上也中了几刀,好不容易带兵甩脱了山匪纠缠,等来了援兵,飞身扑去接过小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要朝悬崖下跳去:“王爷!!”
“你跟着跳下去有什么用!”南北城骂了一句,大吼道:“绳子!快拿绳子!轻功好的下探悬崖!”
余晔抢走士兵中的绳子,忙不择乱地拴在树干上,顺着悬崖往下放,双手挽住绳子,往下飞去。
援军一到,剩下的那些土匪很久就被制服,死的死、伤的伤,被俘虏的全部咬破牙间藏着的毒药,自杀身亡。
这群乔装过的山匪目的性非常明确:铲除萧沉韫。
“这是一群死士。”烨羽军战将南北城半蹲在地,验了一下尸首,“完成任务后自杀而亡,这并不是普通死士,一般是西戎人,一般是北狄人。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西戎明面攻打大庆,暗地里,也在与北狄合谋联盟。而我们大庆不仅要和西戎打仗,还需要提防着北狄,说不定什么时候,北狄也会发起战争。”烨羽军另外的战将丰清,身上一边绑着绳子,一边跳下悬崖寻人。
悬崖下缭绕云雾,导致悬崖石壁湿滑,脚踩上去便哗哗哗掉泥土,还踩不住石壁,余晔等人下悬崖的速度很慢,稍不注意就会踩空。
下悬崖花了一个半时辰,到悬崖底部时,才看见悬崖下是一片巨大的温泉,这才使得悬崖半空缭绕着大量云雾。
从悬崖上甩下的绳子,全部垂进了温泉水中,余晔刚要跳入水中时,就看见几头老虎正在岸边喝水,一头老虎嘴中叼着带血的碎布!
那碎布——
余晔心凉了半截,那是王爷穿的墨袍面料!
老虎见从天而降的数百个士兵,虎视眈眈地围着温泉转了几圈后,终究是转身入了林中,彻底跑远!
余晔命士兵绕着温泉举起火把,驱赶野兽,由最开始的几千人,逐渐增派到上万人,地毯式进山搜索,一搜便是四天四夜,除了在森林中寻到少量的衣服碎布外,再也没了其他线索。
苏南枝听完后,摇了摇剧痛欲裂的头,咬牙道:“余将军是怀疑……怀疑王爷被老虎叼走吗?那就连老虎一起找,抓到老虎……剖膛开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余晔领命,带着大批士兵再次下悬崖。
刚从悬崖下飞上来的洛云崖,扔掉绳子,累得四仰八叉横倒在地,他从腰带里掏出一粒补充体力的丹药扔入嘴中,咽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洛神医……”
像听到鬼声似的,洛云崖震惊地翻身坐起,瞠目结舌:“王妃?你你你怎么来的?”
“骑马。”
洛云崖头疼道:“您如今怀了王爷血脉,胎体再安健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王妃请伸手,我给你搭脉看看。你腹中是他唯一的血脉,王妃可明白这重要性?”
“我……知晓。”苏南枝微挽袖尖,“再重要,也没有沉韫重要。”
洛云崖把脉后松了一口气,掏出另外两颗丹药,郑重交代道:“王妃,此乃大滋补丸,有迅速强身健体之效,若你觉得身体不适,可服用一颗。等之后我再给你多炼制几颗。”
“多谢。”苏南枝捡起地上的绳子,试着扯了扯,还算结实,便拴在树桩上,也跟着下了悬崖。
而后赶到的温言斐、邹沐暖等人,也跟了下去,春盛不怎么会轻功,只能等在山崖上干着急,这一等便是六个时辰,等到山崖下的人来来回回换了一批,天亮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崖下飞出。
那人蓝袍随风而落,四平八稳落地,看到春盛时,愣怔了半秒,随后在满地尸首中,疯了似的狂奔而去,将春盛大力地抱入怀中,像是要揉入骨血。
余晔嗓音激动,难掩惊喜,还带着些许颤抖:“春盛,你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焦洲?”
“我、我随王妃来的。”春盛被勒的快要喘不过气,一颗死灰复燃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以为她不会对余晔再有心动……
可他去征战沙场后,每一封书信,都令她魂牵梦绕。
有些人,曾经刻进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轻易忘得掉?
当他跨过满地尸首鲜血朝她狂奔而来时,她能感觉到,一颗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余晔抱完怀中娇瘦的人儿,才反应过来,满是泥土的手弄脏了她的裙裳,他刚要后退一步时,那双柔荑搭了上来,轻轻放在他的腰上,主动与他相拥。
他欣喜若狂,抱得更紧,他将瘦削的下巴磕在春盛肩上,问道:“你不怪我了?”
春盛眸光黯淡半瞬,松了手,退后三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余晔脸色的笑僵了:“你还在怪我。”
“你随王妃来焦洲,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啊。”余晔扯出一抹苦笑,尴尬着说完。
而此时,潜入悬崖下的苏南枝养着士兵标记的线索,一路深入丛林。
她入了丛林就不打算回头,除非能找到萧沉韫。
黄泉阁的死士杀手,共计一百人,全部跟着苏南枝。
邹沐暖、温言斐、邹虎、苏南枝,四人四个方向,但凡是寻找过的地方,都用刀片在树上刻做标记。
“沉韫……你到底在哪里?”苏南枝嗓音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杵着树枝在林中前行。
她累的浑身瘫软,扶着树干便呕地一声,邹沐暖紧跟着扶住她:“姐姐,你要不要休息休息啊?你毕竟怀着宝宝。”
“不、用——”话未说完,苏南枝头重脚轻,根本控制不住地昏迷过去。
“姐姐!!”邹沐暖和温言斐齐齐扶住苏南枝。
邹虎也急喊了一声:“郡主!”

众人寻来洛云崖。
洛云崖为苏南枝把脉之后,叹了口气:“王妃再这么折腾,腹中胎儿只怕是保不住了。我想给她扎一针睡穴,让她安然睡一觉休养生息。”
“请洛神医施针。”温言斐毫不犹豫地开口。
“好的,三弟。”洛云崖点头。
“……”温言斐无言。
苏南澈、苏南辕叫他三弟是因为同出苏家,他是入了苏家族谱的,可洛云崖和余晔叫他三弟,是因为死人谷汤池旁,他撑死护住几人。
算了,唤三弟就唤三弟吧,不吃亏,习惯就好。
温言斐的兄长、姐姐委实有点多。
洛云崖为苏南枝施了安睡穴,苏南枝这一睡便是整整五个时辰。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宁,时常梦魇低语,又在梦中低声哀泣,不听喊着沉韫,阿韫。
直到满屋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担忧地走出帐中。
往返崖上太过麻烦,余晔拨了半数的人在崖地安寨扎营,便于寻找萧沉韫。
余晔将萧沉韫生死未卜的消息进行封锁,勒令所有士兵不得对外多说一个字,当初的山匪已经全部被清缴干净,外界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但……此事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了。
余晔第一个反应便是,军中出了内奸。
那群合谋的北狄西戎人,虽是乔装成山匪,可真实身份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敌军精锐,这一支敌军精锐又是如何越过重重关卡,进入大庆腹地,还能在省城荒山进行埋伏的?
必然是经过了长期考察,掌握了萧沉韫北上的进程,才能精准无误地卡着时间,屠村杀百姓抢孩子放大火。
萧沉韫领军北上的进程,只有随行人员知道。
余晔眸光平静,暗藏锋芒地扫量过忙忙碌碌的所有人:洛云崖、烨羽军五大将领、副将……
烨羽军五大将领是王爷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挖出来的潜力股,一步步带到今天,对他们救命之恩,也有再造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们……
洛云崖这傻子更别想了,王爷生母与洛云崖生母乃手帕交,两家世代交好,从小一起长大,洛云崖多次救王爷于奋不顾身,绝不可能是他。
会是谁?
“王爷!”黄昏时刻,营帐里传来一声惊叫。
苏南枝条件反射地掀被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要往外跑时,春盛急忙拉住慌忙焦虑的她:“王妃!王妃!您要冷静啊,就算再着急,也要吃饭也要穿鞋。”
春盛拿起皂靴追了出去,弯腰给苏南枝穿上。
苏南枝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毫无血色,吃不下、喝不下,脑中紧绷着一根弦,整个人高度紧张,紧张的有些发抖,一头扎进密林中继续寻找。
八天了,第八天还没找到萧沉韫。
苏南枝一边仔细寻找着线索,一边抚着还未显怀的肚腹:“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他怎么可能有事呢……就算母亲有事,你爹爹也不能有事啊……”
“从悬崖摔下八天,又有猛虎,王爷还身负重伤……人可能早就没了……”不知是哪个士兵,怀着沉重心情,在人群中说了一句。
苏南枝脸色蓦然一沉:“不可能!”
“他娘的哪个在胡说?”洛云崖飞过去,就给了那人两巴掌。
苏南枝从黄昏找到夜深,和众人一同举着火把,扒开一叶草丛时,眼尖地发现一滴鲜血,捻了捻放在鼻尖轻嗅:“停下队伍。鲜血尚带余温,还未凝固,受伤之人还在附近,并未走远。大家地毯式搜索,不要错过任何小细节,我觉得沉韫应该就在附近。”
她大喊出声,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所有人陆陆续续边找边喊:“王爷——”
接着,很快就有一个士兵,带着一堆衣服碎料,还有几团带血的尸肉和骸骨跑了过来,那士兵浑身都在发抖:“沿着血迹,找到了这些……前方百步外是三只老虎居住的洞穴,那老虎正在睡觉,牙齿上残留碎布,远远看去,洞内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
这碎布……
苏南枝腿下一软,眼眶突然通红,险些吓得落泪,可她还是强忍住巨大的恐惧和悲戚,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这……这是……王爷摔下悬崖那时穿的外袍……”一字一句从余晔牙缝中挤出,饶是他不愿承认,可这就是……就是萧沉韫穿的衣裳。
衣裳、碎布、碎肉、骸骨……
还有洛云崖那日曾核验过得七尺半的男人大腿骸骨,都是符合萧沉韫身形的……
苏南枝如遭雷劈,抽出腰间沧月剑,眼底翻滚着杀气:“杀虎破腹。我说过,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堆碎布能证明什么?什么也不能证明!我不信!”
余晔如遭雷劈般站在原地,饶是他再不信,他也有些动摇了……
王爷武功尽失,连轻功都没有,身中数箭,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就算侥幸不摔出个好歹,又如何与三只凶猛的恶虎搏斗?
重伤、高崖摔落、遇恶虎……无论是哪一件,都太过凶险。
那衣服,确确实实是王爷的衣服啊!
余晔心里一阵钝痛,攥紧铁剑,眼底席卷着要吃人吞血般的怒意,一字一句怒然下令:“调集三千军士,布陷阱、杀恶虎、剖其肚。”

邹沐暖提剑走来,小声地警惕道:“师父,我在。”
“你和邹虎,务必要保护好王妃。”温言斐攥紧长剑,走到余晔身侧,与他肩并肩。
余晔冷笑勾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言斐三弟,来了?你当心些,不要被恶虎伤到。”
温言斐掸了掸他拍过的地方,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余晔吹了个口哨,抡起个大石头,朝洞穴里老虎的头砸过去!
“砰!”地一声。
睡着的老虎脑袋吃痛,在林中蓦然怒吼长啸!
另外两头老虎也醒了,四只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土,有着与生俱来的森林之王气质,虎视眈眈地走出洞穴,朝着余晔猛然扑去!
温言斐跪行滑去,下腰俯身一刺!蓄了十二分内力,手臂涨起了细小青筋,好在剑术精准,一击即中!
长剑没入老虎腹部,温言斐使了个招式,剑刃削肉如泥般游走在老虎肚腹,哗地一声,鲜血如瀑,喷洒一地!
而老虎腹部也血肉模糊,肠子器官全部流泄了出来。
温言斐半边身子全是血,清潇孑孓地站在空地上,二十岁的青年,眸色全是坚毅与肃杀,宛若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柄利剑,可杀破一切邪佞。
当年那个十七的少年,终究不负众望,不仅是天下第一杀手,也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客。
一剑斩杀了一头恶虎后,另外两头老虎当即躁动不安,见同伴被杀,也变得暴怒,一左一右朝温言斐和余晔扑去!
邹沐暖飞身上树,袖箭对准老虎眼睛,“咻咻咻”连射四箭。
袖箭威力极大,老虎奔腾时射偏了几分,却嵌进了它的皮肉之中。
苏南枝拿走士兵手中的弓箭,挽弓蓄力,使尽最后一点力拉满弓弦,瞄准凶神恶煞的老虎,对准眉心——
“咻——”利箭破空而出,宛若要刺破耳膜。
正中恶虎眉心!狠狠嵌入血骨!
老虎呜咽了几声,威猛的身躯摇摇晃晃了几步,温言斐趁机扑去,坐在老虎脊背上,双手举剑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剑没入血肉,温言斐一压到底,将一柄长剑全部捅进老虎血肉,顺势搅动后哗地拔出!
鲜血如注!
余晔大赞:“言斐你小子,真有你的啊!”
“谬赞。”温言斐抽刀入鞘,四平八稳落地,衣袂随风微扬。
而剩下的一头老虎,则是被烤熟的肉香味引进了陷阱中。
那陷阱是挖出来三丈高的地坑,坑里烧着猪肉,散发着诱虎的肉香,而地坑之上铺了层薄薄的草叶,老虎身躯庞大,两只前脚踩上草叶便四仰八叉地摔了进去。
地坑内布着向上的铁板尖刺,摔进去的老虎身躯被刺穿,浑身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血窟窿,在地坑内挣扎了好一番,越挣扎踩中的尖刺越多,发出阵阵哀嚎,不会儿便软瘫瘫倒在地上。
士兵将三只老虎合力抬到空地上,刀刃划过毛茸茸的肚皮,剖肚翻腹,捞出来一堆器官肠子,血淋淋地摆在地上。
分别从三只老虎肚中,找出了人体骸骨。
士兵们沉默着将大大小小的骸骨清洗后摆在地上,供洛云崖核验。
洛云崖遮掩了口鼻,白绫裹住骨块,钳子缓缓拨动:“髂骨、耻骨、骶骨发黑偏大,经推断,这些应是一具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骸骨。”
他又拿起另外一块骨头,仔细核验后沉吟半晌,心情很差:“这块肱骨偏大,应是男人骸骨。这三头老虎,不只吃了一个人,应该吃了三个人以上,今日杀虎也算为民除害了。”
钳子在一堆碎肉骨头中,夹出一小截不易消化的衣服碎料:“余晔,你来。认识吗?”
余晔屏住呼吸,看着那墨色暗纹的衣布,心死莫过于哀大地点头,一屁股跌坐在地:“怎么不认识……这是王爷的衣服。”
现场所有人不约而同跪地,旋即,也不知是哪个士兵,竟然哭出了声。
苏南枝如坠阿鼻地狱,经受了十八般锥心断骨的酷刑,那一刻,她傻立在原地,怔了半晌,泪水刷地往下淌,抬袖擦脸,泪水怎么样也擦不干。
她扶着树干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喃喃摇头:“我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她的执念。
“死要见尸……若吃进老虎腹中,还如何见尸?”烨羽军四大将领之一的丰清,上前两步,抬袖作揖,说的格外艰难,“请王妃恕罪,卑职认为入土为安,当及时……将王爷下葬。王爷遭恶虎吞食,已有多日之久,若再不入土为安,只怕王爷九泉之下,久不瞑目……”
“住嘴。”苏南枝冷然叱责,满是泪水的脸上皆是偏执,“我不信沉韫会折在此处。”
丰清叹了一声:“王妃以为,应当如何?”
“找,继续找,你们不找,我找。”苏南枝执拗的像老顽固,沉浸在她的直觉里。
她不信,萧沉韫峥嵘一世,会英雄末路、折在此处。
“都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些……一些碎衣算得了什么?”苏南枝喉咙堵着大石头似的,哽咽了一声,强打精神,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娇瘦女子一人义无反顾地走入丛林,往山脉更深处走去。
直到她身影越来越远,众人默然哀叹,看着地上的骸骨与衣料:“王爷在王妃新婚之夜出征,王妃这是受不了打击,才这样执拗,唉……”
“让王妃去吧,找累了,找到绝望了,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了。”丰清面容悲戚地叹息。
“丰清,你可看清楚了,王妃腰间的佩玉?”余晔从地上站起身,用白布擦尽剑上鲜血。
丰清想起那佩玉背后的纹路,脸色微微一变。
南北城和元襄知相视一眼,也想了起来。
余晔一下又一下擦着长剑:
“那是王爷亲手所刻的白玉,正面是一株兰花、刻着枝枝二字,背面却是烨羽军备用虎符的图腾。这图腾世人不认识,烨羽军官兵还不认识?虎符刻着王妃名字,便是王爷的深意,备用虎符是王妃专属,只有她才能用,她若是用虎符调兵寻人,尔等岂敢不从?”
“恐怕王妃都不知道那块白玉,是王爷送她的备用虎符吧?”元襄知感慨道,“王爷对王妃真是用情至深。一块虎符,能调令王爷所有兵马。”
烨羽军在京城腹地驻守着一万五千人,在渊城暗处也培植了两万人。
兵家常言,烨羽军三万五,可抵七万敌军。
烨羽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儿郎。
余晔瞥了一眼丰清,抽刀入鞘:“反正王爷不在,我只听从王妃调令。旁的军令,谁也不听。”
旋即,余晔带兵沿着苏南枝的足迹跟了上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请王妃执掌三军,奔赴战场
苏南枝行走在苍茫的天地间,山路崎岖陡峭,她每寻觅过一个地方,便用刀在树上刻出柳枝做标志。
萧沉韫要南巡时,二人分别就曾折柳相送,萧沉韫还把她送的断柳种在了书房花坛里,若他还活着,若他看见了柳条标志,就一定能知道是她在找他……
没日没夜寻找萧沉韫这几日里,她多么希望,身后能响起他的声音,能听到一句:
“枝枝,回头,夫君在这里。”
亦或者,“枝枝,我在。”
他曾无数次唤她“枝枝”,她多么希望能再听到一声枝枝……
像中魔,像被施了傀儡术那般,苏南枝不知疲倦地行走在大山里,渴了喝溪水,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摘果子吃,如此反复三天,本就娇瘦的女子,更是连续清减,瘦了六斤。
她在寻找萧沉韫的路上,不曾犹豫回头半步。
温言斐、邹沐暖、邹虎、春盛、余晔等人就跟在她附近,陪着她,哪怕大家心里都清楚,萧沉韫已经化作了恶虎腹中藏,哪怕王妃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们还是愿意陪着她偏执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萧沉韫死了,只有苏南枝不肯放弃。
寻找萧沉韫的第十日时,元襄知领兵来禀:“王妃,山里出现了另外一支军队。”
苏南枝茫然抬头,呆滞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晃神:“你说什么?”
“山里出现了大庆的南部军队。”元襄知见苏南枝恍惚的精神状态叹息一声,“王妃,依您之间,我们应当……?”
“大庆的南部军队,是萧瑜的人?”苏南枝迟疑出声,“他来做什么?”
“王妃,九王带兵赶来,想见您一面。”丰清穿着甲衣,阔步而来。
“不……”不见二字还没说出口,苏南枝便止住话语。
沉韫下落不明,渊城境界的战线想必已被西戎攻破。
北部兵力不可一日无主帅,如今莫北川、镇国侯等一众大将在前线苦苦支撑,但没有萧沉韫排兵布阵,仗打的只能算是不难看,但还不够漂亮。
渊城城门即将被攻破,如此一来,西戎占据渊城,大庆也就丢失了这座城池。
打仗时,军队最讲究的便是士气。
一城丢,节节败退,必然大挫军中锐气。
此时,萧瑜北上目的性明确,必然是顶替萧沉韫抵御外敌,杀退西戎人。
不管沉韫是死是活,若萧瑜于国之危亡中领兵顶上,再打几场漂亮的胜仗,夺回渊城战线,将西戎人逼退到大庆国线之外,必能收复民心,也能使朝中大臣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大臣们也会纷纷倒戈相向。
毕竟萧沉韫生死不明,在战乱之际,将家国押注到生死未卜的主帅身上,未免太过冒险。
这也不怪跟风的大臣们倒戈相向另择明主,毕竟除了萧沉韫的一小撮心腹外,大部分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角草,无论做哪种选择,都只是为了在乱局中明哲保身、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罢了。
苏南枝心急如焚,担忧、忧虑、痛苦、思念、不安、忐忑等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心头,无论她思绪再乱,都得稳住心态,心中一番斟酌后,冷静地低声道:“让萧瑜卸去佩刀利器,只带一人护卫前来。”
萧瑜身穿黑色银龙铠甲,头戴兜鍪,取下腰间宝剑,任由余晔搜身,他薄唇划开一抹讥笑。
防人防成这样,搞得好像他真的会对她做什么似的。
他又怎么会伤她?
萧瑜只带了杀手阁主鸢雅,单刀直入,进入烨羽军严防死守的中心地带,见到那抹白裙女子。
女子肉眼可见的瘦了,瘦的宛若风吹就倒,这身白裙似乎几日都没换过,也不太干净,沾了几根枯草,皂靴上尽是泥土。
苏南枝转身,面庞苍白,难掩疲惫之色,尽管她强打精神,萧瑜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无尽的沧桑。
“你过得不好。”萧瑜俊眉紧皱,一言道出。
“这无关紧要,不知九王寻我有何事?”苏南枝念他北上御敌,语气还算客套。
回归正题,萧瑜眼中有了正色,蹙眉道:“萧沉韫葬身虎口,北部兵马乱作一锅粥,主帅一死,犹如一盘散沙,若无人做拧紧这些线兵的主绳,北部兵力就废了。你可明白?”
一针见血,仿佛勘破层层迷雾般,萧瑜的话让苏南枝蓦然清醒。
她执拗地寻找萧沉韫,满脑子都想着他,却忽略了战争。
“谁是这根主绳?”苏南枝问。
萧瑜目光扫量她细腰上悬着的白玉玉佩,啧了声:“萧沉韫对你,真是用情至深。”
萧瑜扪心自问,萧沉韫能做到把备用虎符送给苏南枝,而他,却做不到。
苏南枝摩挲着那块白玉。
萧瑜观其神色,低笑:“别告诉孤,你不知道这块玉佩的作用。”
苏南枝摘下白玉,目光贪恋缱绻,满眸柔情,仿佛透过这一方白玉,回想到了萧沉韫手握匕首雕刻白玉的场景,心突然就酸了,好想他……
“看来你真不知道。”萧瑜抿平了唇线,不甘不愿地说道,“这是萧沉韫的备用虎符,他在上头刻了你的名字,只有你才能用它调令军队。所以,你才是这根拧紧兵线的主绳。”
“虎符……”
“这竟然是备用虎符……”
“我从未想过,沉韫会如此信任我……”苏南枝眼眶酸涩的厉害,若非极力压制着,只怕就要哭出了声。
“我也不想承认,他这么在乎你。”萧瑜几乎是脱口而出,凝视着那一方虎符,心情复杂至极,言归正传道,“孤同你说这些,不为了别的。你从前可以如何怀疑孤、猜忌孤都没事,唯独这一次,你必须相信孤。”
“北狄和西戎两国联盟,西戎已经攻进了渊城内,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北狄后日便会挥师南下,大军压境,北狄女王狄琼亲自御驾亲征。”萧瑜目光透着狠厉之意,“大庆南部北部兵力必须合二为一,共同抵御外敌。否者实现双赢的只能是北狄和西戎,而孤和萧沉韫党羽之间,必定两败俱伤,导致大庆丧失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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