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女端来一盆掺着牛奶花瓣的温水,伺候着苏南枝褪去罗袜,给她按摩足底洗脚。
苏南枝却在出神,其实她根本没收到苏南澈的来信。
大哥已经失联一个月了,自从留下书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给家中写过信。
大哥还好吗?
苏南枝心思复杂,心中皆是忧虑。
******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焦洲边疆。
干燥的夏日烈风带动沙土,哗哗哗地席卷过千年胡杨的树枝。
巨大的秃鹫振翅俯冲,盘旋在大漠之上。
那一支五千人的送亲队伍,自渊城往北上,穿过大漠,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水草丰茂、一望无际的宣布多草原。
草原之上,散落着无数个蒙古包。
牧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拿长杆,吹着口哨驱赶着成群结队的牛羊越过小溪。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吃生蛇肉,入乡随俗
苏南澈走了后门,混迹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充当公主亲卫,亲自将萧子珊送到了西戎国的领土,又一路北上,护送心爱地姑娘进了可汗可敦地王帐领域。
送亲队伍已经到了五日,却迟迟没见到西戎大皇子拓跋宏的身影,甚至连西戎可汗、西戎皇室都没有派出过代表人物接待萧子珊。
只有西戎可汗之妻,可敦念萧子珊路途遥远,亲自送来了几盘特色佳肴。
可敦头戴珍珠皇冠,身穿华丽且宽松地图腾长裙,额前点着刺玫花模样地花纹,身后跟了两列十排地随侍婢女,婢女手上各端了一盘菜肴。
苏南澈戍守在蒙古包前,和士兵一起向可敦行礼。
随着可敦走近,苏南澈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鼻尖微蹙,朝那数十个婢女手中托着的菜盘看去——
只见好几个盘子里装着血淋淋的生切牛肉、生猪肉片、生切鱼片,还有凝固后的羊油,还有一杯掺着葡萄的血酒。
婢女撩开蒙古包门帘,可敦走进屋中,径直朝着那身穿红色嫁衣之人走去:“这位想必便是大庆远道而来的三公主,子珊对吧?”
萧子珊微提裙角,忆起先前在后宫中学过的西戎礼仪,用西戎见面礼给女人请安:“子珊拜见可敦,可敦福安。”
可敦微勾唇角,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打量着萧子珊,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宏儿忙着陪云亲王处理国事,怠慢了子珊公主。子珊公主心中可有怨气?”
想起拓跋宏那个肥头大耳……萧子珊眉梢微蹙,知书达理地笑着回答:“大王子日理万机,子珊能理解,故而并无怨气。”
“大庆来的女子,果然是善解人意。”可敦笑了一声,旋即鼓了鼓掌,“我特意命人给子珊公主备了几道西戎特有的绝美佳肴,来啊!给公主摆上!”
十盘血淋淋的生切肉片,全部摆上长桌。
萧子珊的俏脸逐渐失去血色,绞着手帕,看向那十盘菜,也不知是孕反还是见血恶心,胃里一阵反吐,若不是深吸气强压着,只怕会当场吐出来。
可敦递给她一双筷子:“公主,试试?”
萧子珊脸色苍白,脚步迟疑,紧咬贝齿死死压住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怎么?”可敦脸色微微一沉,哂笑一声,“大庆女子这般娇气?在你们大庆,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既然嫁到西戎,便是西戎儿媳,断然没有不接受西戎习俗的道理。”
她说话刁钻刻薄,萧子珊被训斥的脸色微红,指尖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深吸口了冷气,闭上眼睛,夹了一块滴血的牛肉放入嘴中,满嘴血腥味,连咀嚼都来不及,直接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第二盘生肉端上前来。
那是一盘生蛇肉,油菜花似的斑纹密密麻麻布满蛇身,令人头皮发麻。蛇肉被酒水泡过,散发着浓烈熏人的酒气,边上还有一盏装着醋的小碟。
“请吧,远道而来的贵客。”婢女眼底是阴沉的笑。
她代表的是大庆女子形象,大庆女子不能胆怯退缩,萧子珊凝视着那一块蛇肉,全身都在发抖,各夹了一块现切的蛇肉、羊肉、牛肉,全部塞入嘴中,硬逼着自己吞下。
呛人的血腥气入喉,萧子珊呕地一声扶着长桌,悉数吐出!
可敦脸色瞬间就黑了:“三公主便是这样尊重西戎习俗的吗?”
“对、对不起,可敦,是子珊初来乍到还没适应,待子珊适应之后,一定可以入乡随俗。”萧子珊连忙接过素素递来的丝绢擦嘴。
“哼!”可敦摔着袖子,不太愉悦地离开蒙古包。
待可敦离开之后,萧子珊这才双腿发软地扶着长桌,滑坐在软塌上,颤抖着嗓音喊道:“水、水、我要漱口……”
“呕!”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
萧子珊下意识抚摸还未隆起的小腹,腹中胎儿才两月,加上她身姿娇瘦并不显怀,西戎嫁衣宽松所以并未有人察觉。
她眸色微暗,叹了一息,既然已经嫁到西戎,那么她怀的孩子只能是拓跋宏的,如此一来,得找个机会与拓跋宏圆房才是。
帐外,苏南澈面上镇定,心中却焦急,敲了敲门道:“公主,听闻您身体不适,属下略通医理,进来为您看看?”
他的声音,永远可以撩动萧子珊心弦,萧子珊眼底浮现出短暂的欢喜,随即又强装镇定:“进来吧。”
苏南澈合情合理地走进帐中,见到她煞白着一张脸便心中生疼,亲自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公主……”
他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安慰话都说不出。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是苍白的,毕竟日后要在西戎长住的是萧子珊,谁也提不了她。
她嫁到西戎,就是要接受这里的习俗,做好漫长的十年、二十年都回不了大庆的打算。
“澈哥……你不必担心,我没事。”萧子珊止住随口喊出的称谓,此处都是西戎的眼线,若被发现端倪,对两个人都不好。
苏南澈止住了唇齿间的担忧问候。
萧子珊叹息一声:“明日我大婚之后,你便随着送亲队伍班师回朝吧。大庆才是大人应该待的地方。”
与其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她更愿意苏南澈留在京城大展宏图,去开启属于他灿烂的仕途,而不是待在西戎与她一样,平白消耗掉下半生。
下半生的日子,她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
她一个人耗光生命就好了,没必要拉苏南澈一起耗。
苏南澈僵在原地,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给苏南枝倒水,习惯性往里面掺蜜饯。
这一夜,他们一个人宿在帐内,一人宿在门外。
无论多不想明天来临,晨光还是在二人的心痛中如期而至。
时间就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铁锈,一下又一下地割在心上,拉出血痕,直至血肉模糊。两个人都能清醒地感觉到这股子剧痛,清醒地疼痛着,却又无能为力,直到最后麻木又崩溃,只剩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守着底线,好让二人都不能越界。她才能理智地嫁给拓跋宏。
中午时分。
拓跋宏随意地穿着新郎官喜袍,从人堆里疾步走来,将穿着大红嫁衣的萧子珊抱起,然后大力地抛向空中——
“嗷呜!”
众人吹着口哨,扯着嗓子起哄!
“亲一个!”
“大皇子亲一个!亲一个!”
拓跋宏回到西戎后便不修边幅,络耳胡如蜘蛛网般打结,头上编着辫子,大笑着掀开萧子珊喜帕,直接当众强吻上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替主侍夫
萧子珊如惊弓之鸟,上次在皇宫拓跋宏尝试凌辱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忽然浑身绷紧,下意识别开脸去!
“哈哈哈,大王妃这是害羞,还是嫌弃大王子啊?”人群中响起其他王子的嘲弄声。
气地拓跋宏脸色一沉,狠狠攥住萧子珊下巴,如恶狼一样狠狠咬住她地耳垂,警告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在大庆呢?”
萧子珊被猛然推开,跌坐在柔软的青草地上。
众人一片唏嘘:“看来新来地大王妃不得宠啊!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
连成婚宴都没结束,拓跋宏便甩脸子直接走人。
西戎皇室甚至没几个人来参与这场成婚宴。
成婚宴结束,大庆送亲队伍必须离开。
萧子珊刻意不去送行,她一个人端坐在帐中,拿着制成干花地刺玫花,无声无息地流泪满面。
那是苏南澈很久之前送她地。
她一直妥善保存到了现在.
“队伍走远了吗?”萧子珊小心翼翼地握着刺玫花问。
“快走远了,拐过了小坡,马上进峡谷,进了峡谷就真的看不到苏大人了。”素素着急道,“公主您就去看一眼吧!下次相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此去一别,或许一辈子都难相见了。
萧子珊泪水刷地又流下两行,猛然推开门,疯了似的跌跌撞撞跑上小山坡,被石子绊了一跤,跌倒在地,朝着那灯火蜿蜒的队伍看去。
“公主!您当心些啊!您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主子啊!素素着急万分地扶起她,弯下身子给她拍去膝盖处的泥土。
夜好黑,人那么多,她要怎样才可以分辨出哪个是苏南澈?
萧子珊死死咬着唇,哭得全身发抖。
素素不知从哪里找来火把,递给萧子珊:“公主!若你们二人心有灵犀,苏大人定然可以感知到得到你在思念他!”
萧子珊嗯了声,举起火把在夜色中不停摇晃。
浓稠的无垠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上一轮冷清的上弦月弯如弓刀。
那深沉的黑,跳跃着的刺眼的火红!
黑夜与火苗交相辉映。
夜越黑,火苗就越红。
平原数里外,即将进入峡谷的队伍里,忽然也迸射出一个渺小的、晃动着的火点回应着萧子珊。
萧子珊心跳如鼓,扬起恣意的笑,泪水淌湿面庞,淌湿笑意,她举着火把挥舞,直至那个小小的火点最终进了峡谷,湮灭在无尽的黑夜中,她才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
素素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子珊,绝望、毫无生气,嘴角还挂着一抹无力的苦笑。
萧子珊的心,好像随着那消失的火点一起死了。
她的心,很疼,仿佛灵魂被抽离出人体般剧烈疼痛,撕扯的她整个心脏都在战栗。
她疼得死死抓住地面,指甲嵌进冰冷的泥土,填满指甲盖缝隙,用力到指甲断裂,十指不同程度流血……还是无济于事,不能抵消她心里半点疼痛。
谁来救救她。
她好像要死在这个黑夜里了……
“公主!!”素素大惊失色,急忙将昏迷过去的萧子珊搀扶进另一个毡帐。
素素照顾完昏迷的萧子珊后,坐在梳妆镜前深吸口气、重重叹气,扮上萧子珊的装束,才进入了原来那个新婚毡帐。
拓跋宏喝完烈酒,才想起毡帐中有个新女人等着他睡,当即踹门而入。
也就是他踹门而入的瞬间,素素吹灭了灯火。
她躺在被窝里,咬紧了后槽牙,哪怕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也不曾想过半分后退。
吹灭了灯,拓跋宏视线不太好,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被褥裹紧全身的女人,冷笑一声:“那日你在皇宫殊死抵抗,如今不也是远嫁来了西戎?你说说你,迟早要被老子睡,何必在那日故作清高?”
“你们大庆有句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随后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拓跋宏满身酒气扑在女子身上,重重压去,哗地一声撕碎嫁衣!
素素在黑夜里咬紧牙齿,满脸苍白,冷汗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拓跋宏冷笑着将她翻了个身:“跟个死物一样不会动吗?还是你们大庆的教坊司带劲!你比你们大庆青楼的女人差远了!不过嘛,身材还不错。”
这个男人,竟然拿公主和青楼妓子比!
素素心中愤恨万千,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拓跋宏又笑:“知道为何你到了西戎五日,都没人接待你吗?因为前天,本王子怀孕的妾室生产,生了一对龙凤胎,本王子怎么有空搭理你啊?”
可是她不能!
三更半夜时,毡帐外忽然响起焦急的说话声:“不好啦不好了!大王子您快去看看吧!花美人产后晕厥了!”
拓跋宏提起裤子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拓跋宏离开后很久,素素点燃壁灯,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蹲在床角处,看着雪白床毯上的一抹血红,死死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里涌出强烈地仇恨——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杀了这个肥头大耳地畜生!
她要带公主逃走!
天蒙蒙亮时,正值西戎王帐守卫轮换,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苏醒后地萧子珊一路回到了新婚毡帐,刚推门而入,看见白毯上地一抹血红时,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不可置信地看向素素:“素素……我地素素……”
“公主……”
素素胡乱地抬袖擦去脸上泪痕,一个趔趄走下床,朝萧子珊奔跑而去,因为下体撕裂的疼痛,素素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青丝散乱地仰头去看萧子珊:“素素说过……素素会尽力,护公主周全的……”
萧子珊眼眶瞬间酸胀,刷地落下泪来,轻轻将素素拢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道:“素素,是我没保护你,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
素素满是泪水的脸上,极力扬起一个笑,宽慰萧子珊道:“公主这是哪里话?素素是自愿替公主的。素素是仆,公主是主,素素会永远追随公主的……”
素素昨晚替了萧子珊,萧子珊腹中胎儿才能名正言顺,若被拓跋宏发现萧子珊未婚先孕,下场绝对很惨。
何况,萧子珊有孕在身,如何能经受得起拓跋宏昨夜那般折腾……
“从此以后,在西戎,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了。”萧子珊与素素相拥。
******
苏南澈跟随迎亲队伍离开王帐后,一路随着队伍进入峡谷。
宋漾是五千人送亲的将领,也是他承了苏南澈的情,安排苏南澈混进了送亲队伍,做了一个伍长。
可一踏入这寂静无声的峡谷,苏南澈便觉得心神不宁。
此时刚好天蒙蒙亮,四周虫鸣蝉叫声不绝于耳,可峡谷内却没有一只飞鸟,安静得过分诡异。
苏南澈双腿微夹马腹,攥着缰绳来到宋漾身侧:“宋将军,你有没有觉得此地有些古怪……”
宋漾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把三公主送到了西戎,一路颠簸了一个月,又要快马加鞭赶回皇城复命,精神疲惫极了,攥着缰绳坐在马背上打瞌睡,摆摆手摇摇头:“有何古怪?我没发现。苏大人常年在大理寺办案,着实心思如发,也别太谨小慎微啦。”
苏南澈环顾峡谷地形,山壁高十丈,峡谷长约三里地,易守难攻,是外界通往西戎王帐的唯一道路,若是在此地遭遇埋伏,恐怕会全军覆没。
苏南澈曾办理过一桩驭兽师的案子,跟着嫌疑犯学了几招唤百鸟归巢的口技,他扫了眼灰蒙蒙的山壁两侧,指腹抵在唇沟处,吹了个婉转又昂扬的特殊哨音——
很快,凡是能听见哨音的范围内,百鸟归巢,各种鸟类振翅飞进峡谷上方时,忽然惊叫着扑翅离去!
半阖着眼的宋漾被这异象猛然惊醒,对于行军打仗之人,再清楚不过这异象了。
宋漾和苏南澈对视一眼:“有埋伏。”
“峡谷内全是石壁,不便筑巢。只有峡谷上方的山坡丛林能筑巢。鸟类不亲人,若上方有埋伏,归巢鸟儿便惊叫离开。”苏南澈说出判断,脑中挥之不去的是萧子珊面容。
她,还好吗?
一想到此处,苏南澈便心如刀绞,抬手捂住胸口。
“命队伍快速穿过此处峡谷。”宋漾同副将做了个手势。
副将即刻打马赶去传达指令。
宋漾接过下属递来的浓茶,灌了一大口,提神醒脑后迟疑道:“能在此处设伏的只有西戎兵马,可我们是大庆送亲队伍,按理来说,西戎兵马没必要在此处设伏,埋伏我们啊……”
因着山高水远,送亲队伍还带着陪嫁之物,又要顾虑公主行车感受,从京城到渊城就花了二十天,进入西戎边界又行了四天才到王帐,又在王帐停留了六天。
算起来,他们进入西戎地界已经十天了。
京城内乱、大庆一分为二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但由于送亲队伍还在西戎地界,所以根本没收到半点消息。
所以,苏南澈和宋漾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苏南澈是极其理性之人,常年办案的他只信证据,剑眉微颦,戒备道:
“没什么不可能。峡谷上方确实有大量伏兵,若西戎兵马敢在此地设伏,敢对我们射出一支箭……你我就都该猜到,西戎要与大庆宣战。”
“大庆兵马雄厚、地大物博,五年前摄政王亲征挫伤西戎元气,西戎不该如此草率宣战吧。”宋漾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思忖。
“若是……大庆国情有变呢?”苏南澈理智清醒的目光,如凛冽的冰浇在宋漾身上。
宋漾立刻联想到送亲队伍出发前的皇室储君之争。
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喃喃道:“怎么会……不会吧……”
“咻!”地一声!
一支淬毒的火箭破空而来,嵌入队伍最前列的泥土层!
“是……西戎的箭……”宋漾脸色猛变,当即大吼:“以最快速度冲出峡谷!此地有西戎兵马埋伏!速度要快!”
天还未大亮时,峡谷上方数千只燃烧着的火箭,如暴雨一般密集地从天而降!全方位覆盖住峡谷内所有兵马!
“变阵,盾牌!”宋漾大吼。
士兵们迅速拿出铁盾,挡在最上方。
但峡谷内地理位置对他们极其不利,完全是活靶子,伤的伤、死的死,很快地面就倒了接近一半的人。
苏南澈武功尚可,一路与宋漾领兵狂奔,逃出峡谷。
可苏南澈满脑子都是,西戎如此之快宣战,那他那个为了和平傻乎乎和亲的公主,又算什么?
和亲,寓意维系和平。
子珊前脚嫁进西戎,西戎便趁乱宣战,毫不讲信义地撕碎和亲契约,公主无非就成为了牺牲品。
一个祈祷两国缔结和平的牺牲品。
峡谷之上,黑暗的丛林中,有一道身穿黑金铠甲的人影,他听着峡谷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像是在欣赏聆听美妙的琴音,阴恻恻地笑着颔首:“杀,一个不留。”
“杀,杀光了,再把他们的头颅割下来,装进箱子,全部运到渊城边境。也算是我给苏南枝萧沉韫二人的新婚贺礼。”
苏南澈与宋漾脸色皆是微微变化。
听闻这位云亲王对大庆很是敌对,今日若落在他手上,只怕不得善终。
眼见要逃出峡谷时,峡谷尽头却戍守着密密麻麻的西戎士兵!
“我们怕是……”宋漾瞳孔急速扩睁,闪过震颤。
“想尽办法逃出去!”苏南澈道,“下令分散队伍逃出西戎边界,存活可能要大些,若被围剿,可能一个也活不了。”
“分散队伍,渊城集合。”宋漾又紧急地打了几个手势。
队伍顷刻如渔网一般朝着四方各自散开,令围剿的西戎兵马措手不及!
宋漾和苏南澈一路南下,朝着渊城赶去。
只要到了渊城就有救了。
五千人地送亲队伍,眼下就剩一千多人,宋漾痛心疾首,回头看了眼倒下地弟兄,紧紧咬着牙,额前青筋一根根暴起,怒吼着:“架!”
苏南澈手腕一转,刀柄放在身后,斩断了一支飞刺而来的利箭。
天光大亮,人在一望无际地草原上就像是活靶子。
马匹奔腾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才甩掉身后地追兵,苏南澈累得勒住缰绳,从马背上滚落在柔软草地上,躺着大口大口喘息,朝三步外地小溪流爬了几步,不管不顾地捧起清水解渴。
宋漾是常年锻炼的武官,体力比苏南澈好许多,翻身下马也疾奔而来,掬水解渴,待痛痛快快地解了渴,这才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休息。
“苏大人,我们这一趟送亲,好生凶险。”宋漾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赶到最近的边城驿站,将此事写成信纸,命差役千里加急传回京城。此事不能耽搁。今日西戎兵马对我们赶尽杀绝,马上就会发起大战,打得大庆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必须让边境兵马有所应对才行。”
苏南澈歇了不过半刻,累得趔趔趄趄站起身,翻身上马。
宋漾也不敢耽误,又起程奔赴边城。
当二人赶到边城时,便发现渊城内多了不少西戎的商贩,正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宋漾拽着苏南澈躲在城墙背后:“怕是追杀我们的士兵,乔装打扮后混进了渊城。”
苏南澈默不作声地走向城门守卫,从怀中掏出大理寺卿的令牌:“这是我官牌,我寻你们领将有事商议,你们领将在何处?”
宋漾也走上前出示令牌。
士兵看了眼二人,打量了下二人灰头土脸的装束,心生起疑:“来人,将他们给拿下!”
数十个士兵顷刻围住了他们!
“尔等不知是何处来的亡命之徒,竟敢伪造京官令牌糊弄我们!”守城兵冷笑一声,“大理寺卿乃京城官职,无调动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赶来渊城?当我们好糊弄呢!”
“还有你!冒充送亲队伍将军?将军才去西戎,眼下又怎么可能赶到渊城?将军何等超凡脱俗啊,又怎么可能是你这亡命天涯的模样!?”
“前不久来一个冒充官兵的难民,现在又来两个!一并抓了下狱仔细拷问!”士兵一阵叱咤后,一道威武的清朗之声传来:
“京官?哪里来的京城官员?”红鬃烈马上,身穿虎雕铠甲的将军缓缓而来,在目光听到苏南澈身上时,迟疑了瞬,嘀咕道:“这流浪汉长得好生像我大哥……”
这声音这么熟悉……苏南澈回望过去,当即大喜,箭步跑去:“苏南辕是我!我是你大哥!”
“大哥?我大哥风光霁月,最爱干净,浑身都不染尘埃,绝不可能像你这样蓬头垢面!”
苏南辕眉毛紧皱,又多看了两眼,只道是越看越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才认了出来,翻身下马,用力拥住了苏南澈,用力拍打对方后背:“大哥!!你怎么混成了这个鬼样子啊!害得我一顿好找!”
“先不说这个,纸笔墨拿来。”苏南澈脸色凝重,“我有要事。”
苏南辕忙不迭地带苏南澈和宋漾回了营地。
苏南澈将在西戎发生的事,一边写一边全部告诉了苏南辕,旋即将信纸吹干,装进信封,递给苏南辕:“一式三份,火速千里加急传回京城!若迟了,只怕大庆会乱。”
“大庆已经乱了。”苏南辕又将大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给苏南澈。
苏南澈朝座椅上一跌,脸色万般凝重,喃喃道:“难怪……难怪西戎兵马敢截杀送亲队伍。西戎是趁着大庆内乱之际,趁机宣战。”
“对了,枝枝来信,说明日大婚。”苏南辕又将京城传来的信纸递给苏南澈,“大哥,你回京城吧,父亲一人在京城,我不放心他。你始终是京官,不便逗留此处。”
“大庆都要开战了,我还回京做什么?”苏南澈再次提笔蘸墨,写了一纸书信,“你帮我把这张纸附在方才的信封背后,我在信中向摄政王申请了调令,想暂且搁置大理寺卿一职,留在边疆戍边。”
“大哥你——”
“大哥你简直糊涂!”苏南辕紧紧攥着那张申请调令的纸,“我自请前来边疆卫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我有个万一,但你还活着,苏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若我们二人都参战,万一都……苏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那,你自请辞官,回京城照顾父亲?”苏南澈问。
“男儿志在四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我回个屁……”
“既然如此,我回什么?”苏南澈坚定地看着他,“我停留在此,并非只为了子珊,你懂了吗?”
忽然,苏南辕就不再碎碎念,他看着苏南澈眼里的坚毅,叹了口气:“懂了。”
一式三份的信封分别由三个驿站千里加急送回京城。
如今时局动荡,苏南澈留了心眼,怕信封在路上被拦截,特地分三个驿站发了三封。
从渊城到京城,就算千里加急,也需要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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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苏家。
管家江源将苏府牌匾取下来,用皂角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再挂上了大红的喜袍。
明日苏家嫁女,全府上下都领了赏银,将每一个角度打扫得洁净如新,全部挂上了红绸、红灯笼,门窗上贴着囍字剪纸。
邹虎拿着大扫帚,扫着府门口的阶梯,感慨道:“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在家,还蛮冷清的。唉……”
第四百五十七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谁说不是呢?”江源轻笑一声,“好在有温公子在啊,温公子明日也可代替大公子、二公子送郡主出嫁。温公子是入了族谱的三公子,排行第四。”
刚从街上采买完的苏南枝回府,正好听到江源邹虎闲聊,将手中的糕点零嘴分发给洒扫仆人:“尚芳斋刚出炉的,邹虎虎和江源尝一尝。”
“谢谢郡主!”邹虎咬了一口糕点,笑道,“好甜的糕点!对了,郡主,灿夏写信说要来参加您的成亲宴,还有半个时辰她就到了呢。”
“灿夏……”苏南枝想起死水县的过往,笑道,“那丫头也来了啊,真好,很久没见她了,还挺想她的。”
自从苏南枝离开死水县后,她就让灿夏代理县主,灿夏不负所托,一直将死水县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南枝走进府邸,看着满院的囍字、红绸,心中丛生出一股子异样的微妙感,有幸福、甜蜜、迫切、忐忑、期待……
她要嫁人了。
终于要嫁给心爱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