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俊眉微拧。
“那就是对方加大了毒药剂量!加大的毒药剂量不多不少,正好催发了我们先前给皇帝下的慢性毒药,使陛下提前中风偏瘫,却不会致死。对方将下毒剂量控制的如此精准,简直令人细思极恐!”智德仙姑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拂尘。
几人面色各异,眼底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智德仙姑继续道:“或许从我们第一次对陛下下毒,对方就知道了。简而言之,我们每一次下毒,对方都知道,甚至推算出了仙丹内含有的毒药剂量,从而对方才能后发制人,加大精准的剂量,不多不少, 恰好让陛下突然中风!”
是谁,藏在暗处,对他们所做之事了如指掌?
我在明,敌在暗。这样久违的危险感,让萧瑜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子凉意窜上了脊骨。
自前世登基之后几十年,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哈哈,真是久违。
萧瑜冷笑一声。他会亲自把暗处之人揪出来,将其刀刀片肉般凌迟而死!
一种死亡嗜杀的氛围,将全院笼罩。
满院的人心中胆寒,顷刻跪地!
“太子殿、殿下!我忽然想起来件事!”智德仙姑率先打破僵局,开始述说回忆。
皇宫内有专门炼丹的宫殿,智德会亲自看着弟子们将一颗颗烧制好的丹药,一一放入名贵瓷瓶中。
炼丹殿内的十名弟子,都被她用毒药牵制,绝不可能冒死背叛她。
既然弟子里没有内奸,那问题又出在了哪里?
她每次都将练好的丹药,送到大内总管手中,再由大内总管敬呈给陛下。
等等……
大内总管?德宁?
丹药只经过了此人手中!
智德仰起头,眼中迸射出狠光:“丹药只经过德宁手中,要想在丹药内增大药剂,也只有德宁能做到!”
“可德宁,是上一任大内总管富岭的干儿子,对陛下乃是忠心耿耿,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他啊……”鸢雅绞尽脑汁地思索。
“世风之下,人心不古!那群没根儿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忠信?”智德咬牙切齿,仇恨道,
“一定是他将仙丹内的毒药剂量刻意加大,只有如此,他下毒让陛下中风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哪怕东窗事发,众人也只知道是丹药有问题,揪出是我下的毒,却对中途横插一脚下毒的德宁毫无察觉!”
捋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洛城摩挲着手中刀柄,冷哼一声:“当真是好手段!下猛毒在本就有毒的仙丹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使我们知道是他,也无法拿出证据指证他!毕竟指证他,不就是指证我们自己吗?”
好大一个哑巴亏!
萧瑜眸中席卷风暴,冰冷道:“孤三日之内,要知道德宁背后主谋之人,究竟是谁!”
是夜,戌时一刻。
扶水仙抱住小皇子,缓步踏入寝殿内,看了眼满屋的宫女太监:“你们先下去吧,本宫陪陛下说些话。”
“是。菀妃娘娘。”宫女太监们颔首,毕恭毕敬退到殿外。
“德宁公公慢着,您留下帮本宫照看下小皇子。”扶水仙温婉一笑。
“好嘞,奴才这就来。”德宁进屋,一边将房门合上,一边笑着讨好道,“外头风大,陛下不宜见风,小皇子体弱也吹不得风,奴才先把门合上。”
萧睦眼珠子骨碌碌转,看向扶水仙,心道:还是爱妃好,这些年没白疼菀妃!
关上门后,屋里一片清净。
扶水仙瞬间变脸,将小皇子轻柔地抱给德宁:“公公抱远一点,别离病榻太近,晦气!”
晦气?爱妃是在说他晦气?
萧睦脸色气的逐渐铁青。
德宁慈爱地笑着哄小皇子,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朝扶水仙使了个眼色:“床榻下。”
扶水仙跪地弯腰,将手伸进床榻下,大半个纤细身子爬进床底,使劲薅了下,抓到一卷冰凉蚕丝所制的卷轴,深吸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
那是一卷提前拟好的明黄圣旨!
扶水仙缓缓展开圣旨,红唇微勾,低声缓念:
“朕之第九子萧瑜,德不配位、罪孽深重,先为乱党之首,要挟前兵部侍郎云深羡私囤兵器谋反,而后又在蜀、沧、瀚三洲修建空心石像印制假银票,意图搅乱国家秩序,再令已死的废后左如月顶罪此案。
如今,又与智德仙姑沆瀣一气,在仙丹内添加慢性毒药,致使朕中风偏瘫,其罪可诛,罪该万死!现革除萧瑜太子一位,另立小皇子萧向希为太子储君,命摄政王摄政监国、辅佐储君!钦此——”
越听越不对劲的萧睦,瞳孔先是从震惊再到不可思议,最后变得异常愤怒,那一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那般,死死盯着扶水仙:
这个贱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私立圣旨?何等该死!朕要赐罪!朕要将她打入大牢!
扶水仙扫了眼床榻之人,冷笑一声:“怎么?这可是陛下亲自写的圣旨,您不记得了?”
她将圣旨放在萧睦眼前,让他看清楚圣旨上的一字一句。
确实是他的字迹……
可他从未写过这样的圣旨!这绝对不是他写的!
但为什么字迹与他写的一般无二……
扶水仙冷笑着将圣旨放入锦盒中,笑着低下头,附在萧睦耳边,红唇晃动,咬牙切齿地缓缓道:“陛下,你终于,遭到报应了。”
如索命的女厉鬼般,轻轻耳语。
这样令人遍体生寒的语气,让萧睦浑身变僵硬,他自诩从未亏待过扶水仙!可为何扶水仙会这样待他?
扶水仙眼眶逐渐猩红,呈现出极致仇恨的偏执疯态:“萧睦!你该死!最该死之人就是你!!”
第四百四十五章 没有公道,便亲自手刃仇敌
萧睦瞳孔瞪大,浑身激烈颤抖,挣扎着欲起来,连青筋也鼓成蚯蚓似的。
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竟也敢如此诅咒朕!朕要杀了你!
扶水仙腥红着眼,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陛下,还记得沧州莹山县的扶月娥吗!”
大颗大颗泪珠从她眼眶掉落,她指甲死死嵌进掌心,浑身止不住地激动颤栗:“怎么?你害她至死,你却不记得她了!?”
萧睦瞳孔急速扩睁,凸的像死鱼眼。
他疯狂去想,扶月娥是谁?
他不记得记忆里有一个叫扶月娥的人……
看他反应,扶月娥仰头一笑,泪意汹涌,眼里是恨不得将萧睦千刀万剐般的恨!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扶水仙,还有一个姐姐,叫、扶月娥!”
“我家境贫寒,双亲早逝,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是姐姐种田将我辛辛苦苦养大。
八年前,有一个泼天富贵的老爷路遇莹山县,借宿我家。山间多野兽,我姐姐怕那老爷夜路危险,便心善地收留他过夜。
却不想。。。。。
那老爷贪恋我姐姐美色,半夜起了色心,摸到我姐姐屋中,将她……将她……”
“将她强行奸、辱!”
说到此处时,痛苦回忆如汹涌潮水几乎将她淹没,她死死捂住嘴,浑身抽搐哭泣:“他命护卫守住屋子每个角落,我姐姐逃无可逃,我冲去保护姐姐,那老爷禽兽不如,竟是将我一同奸、辱!”
“他发尽了兽欲,翌日天亮便匆匆离去。我与姐姐名声败坏,受尽同村人白眼!连我姐姐未婚夫也退了婚,视她如破鞋!
我们姐妹二人鼓起勇气,于衙门外击鼓报官,却没有官员敢应下这桩案子!官府冷脸威胁,若我们敢再报官,就杀了我们。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既受着他人白眼,又遭受不公,明明受害者是我们,官府却使劲来捂我们的嘴……”
后来姐姐发现,她竟然怀了那人骨肉,肚子大到六个月时,她抑郁成疾、药石无医,终是往枯树上悬了一尺白绫,自缢而亡!”
“我安葬好姐姐,被逼无奈下扬州做了瘦马,多番探寻才知道,奸、辱我们姐妹的那位富贵老爷,竟然是、当朝、皇帝!”
“难怪啊,难怪没有官员敢接下这桩案子!”
“哈哈哈……”
“既然无人替我主持公道,那我便亲自复仇!”
只不过这复仇的代价太大太大,葬送了她愿该美丽灿烂的桃李年华……
她从纯善少女,变成妩媚妖娆、勾栏做派的仇人宠妃。
扶水仙又哭又笑:“姐姐,你若在天有灵,你应该看到萧睦的下场了。他不会有一个好结局!我会为你报仇的!”
也会为了曾经死去的那个我,报仇。
萧睦后背冷汗津津,润湿了床榻。
他双眼空洞突出,忽然想起一段久违的回忆——
大概是他睡过的女人太多,以至于他忘记了那么一对姐妹花。
八年前,那个什么扶什么娥……
哦,扶月娥刚及笄十七岁,出落得特别水灵,就像八九月的水蜜桃,咬一口可以嫩出汁儿,拴着麻制围裙,肩戴襻脖,梳着干净的单螺髻,在厨房里烧火炒菜,宛若烟火里的绝美天仙,登时将他迷得三荤五素。
其实那夜,他微服私访,是准备去驿站住的。
但深山美人,实乃撩人心弦。
他假意装成路过莹山县的和善老爷,博得扶月娥同情,请求对方允许自己夜宿。
当他有意夜宿时,护卫家丁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所以,那时的大内总管富岭,给扶月娥暗中下了春|药,待到夜深时,萧睦摸进了房中,扯烂她的衣襟,将她摁在身下,尽情尽兴地奸|辱了她,却没想到,中途扶月娥清醒,踢翻了油灯,惊醒了隔壁的妹妹……
妹妹冲来保护姐姐……
那时,妹妹只有十三岁。
虽然未及笄,但果子青涩,也会有别样的口感。
护卫们对屋内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恶魔得逞,好一番酣畅淋漓,餍足后直到天亮,才提起裤子摔袖离去。
夜色太黑,彼时的扶水仙五官还没张开,所以七八年后,扶水仙出现在萧睦面前,他才没把扶水仙认出来。
本就是一件微末之事,在他的江山睡了一对姐妹,他觉得没什么,早就忘了这茬。
若不是今日扶水仙愤然提起此事——
萧睦也绝对不会想起来。
“你毁了我姐姐一辈子!是你害得我姐姐积郁成疾、自缢而亡!”扶水仙疯了似的去掐他脖子,眼泪纵横,仇恨至极,恨不得宰了萧睦的肉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
“菀妃娘娘!”德宁放下小皇子,急忙将扶水仙拉开,“纵使有深仇大恨,也得之后再杀他!娘娘难道不想全身而退了吗?若现在掐死他,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德宁手忙脚乱地拿出袖中丝绢,满眼心疼地替扶水仙擦去脸上泪痕,许是觉得自己举止不合规矩,又急忙低头后退三步,恭恭敬敬地把丝绢呈给她,咽了咽喉咙:“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德宁,我心,好痛。我好想姐姐,我想杀了他,若非是他,我们姐妹二人这一辈子不会沦落至此。若非是他,我们姐妹二人或许还有个光明的未来……”
扶水仙双眼又红又肿,捶胸顿足地哭着,哭累了便跌坐在地。
世上待她最好的姐姐,总会在她最伤心的时候,轻轻走来抱住她,为她遮风挡雨,可是她再也没有姐姐了。她的姐姐,那么好一个姑娘,八年前就自杀了。
德宁紧皱眉头,瓷白阴美的脸上现出悲悯和痛心,放下拂尘,摘下太监官帽,轻轻坐在她身边,他的手小心翼翼伸出去,僵在空中良久……最后还是无力垂下。
德宁眼中浮现苦涩,叹息一声:“娘娘别担心,德宁会一直陪着您,就如您一进宫开始那样,陪在您身边。”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假圣旨,瞒天过海
从萧沉韫将扶水仙安插进皇宫开始,他就让萧睦身边的暗棋德宁,一路辅佐扶水仙。
二人也算彼此帮扶走到了今天。
若非有德宁,扶水仙不会这样顺利地当上宠妃。
萧睦先是看见扶水仙背叛他,又被信任的大内总管所背叛,他脑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他想不明白,德宁是他心腹前任大内总管富岭的干儿子,为何!为何会背叛他!
扶水仙哭过一阵后,这才道:“德宁,你差人去传唤摄政王,将此圣旨公布于众吧。”
提及正事,德宁不敢耽搁,连忙道:“娘娘放心,德宁这就去。”
德宁重新带上太监官帽,又拿起拂尘,打开门跨出门槛那一刻,回头又看了眼——
视线正好与扶水仙碰撞相接。
扶水仙扯出一抹笑,柳叶眉紧锁,叮嘱道:“德宁,珍重。”
“好。”德宁笑着点头,缓缓回应,“德宁珍重。”
随后,他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乾清殿,坐进马车,带了一队人马赶往摄政王府。
领头的太监大喊:“陛下急召!”
“陛下急召摄政王,有旨要宣!闲杂人等,停车避让!”
一路高喊,引来皇城中人侧目,出了皇城,又迎来不少百姓驻足。
他们都知道了,陛下有旨要宣。
而且是宣给摄政王!
故而,扶水仙准备的那张圣旨,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算师出有名。
萧睦的病,除了皇室中人,大部分百姓和大臣都搞不清状况,如今德宁作为‘皇帝心腹’,带人当街高喊,无非是给了更多人接受这道圣旨的心理预设,给这道圣旨增加可信度。
德宁坐在马车内,紧紧攥着那一卷圣旨,深吸口冷气,压住内心的紧张不安。
马车在即将驶入摄政王府所在的南街时,车轮子徐徐碾上镜月湖的圆拱桥。
镜月湖占地宽大,又有丛林、寺庙,来往行人较多,易潜伏杀手——
正当德宁思索事情时,一柄回旋飞镖“噌”地一声,刺破木窗!
德宁跌坐在地,急忙弯腰一躲!
飞镖与他的脸颊擦过!
德宁脸色煞白,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当即下令:“快马加鞭朝王府赶去!”
德宁深吸口气,不必想都知道是有人要拦截圣旨。
京郊宅子内,绿竹成荫,形似扁舟的竹叶随风沙沙沙不停。
石桌上摆了一个木棋盘,上面黑白两子对弈。
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好看的大掌,左手黑子、右手白子,正冷定从容地独自博弈。
萧瑜今日鲜少地穿了墨黑长袍,面色冷凝,眸中好似装着世上最极寒之地,透着冰冷的肃杀之感。
“截杀德宁,取其圣旨后焚毁。”便是他方才下的死命令。
萧睦病重至此,怎么可能突传圣旨?
这封圣旨必然有诈,而且,圣旨如此大张旗鼓地朝摄政王府送去,也非常令人起疑。
德宁是万松还是萧沉韫的人,亦或者幕后有其他主使,萧瑜还未可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扶水仙绝对是萧沉韫的暗棋。
若非是萧沉韫暗棋,上次扶水仙生产之际,他绝不可能停留宫中,恰好赶去救苏南枝。
“扶水仙是摄政王的人,听闻扶水仙和德宁走得颇近,德宁会不会也是摄政王的人?他今日高调地去摄政王府宣旨,实在太让人可疑了。” 洛城紧皱眉头,“属下先前去查过德宁住所,并无特殊发现,此人做事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不管他是谁的人,孤都要让他死。 ”萧瑜啪地一声,用黑棋吃掉了白棋一子。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德宁死,暗棋灭,竞争对手便会少去一个有力心腹。
“是。”洛城戴上遮脸面具,握紧腰间佩刀,飞上屋檐瓦砾,朝明镜湖赶去。
明镜湖上,放纸鸢的游人们见到宫廷马车,当即松了风筝线,从腰间抽出软剑,将那辆装着圣旨的马车团团围住!
几个大内高手瞬间拔出绣春刀,与伪装成游客的杀手打了起来!
一阵乒乒乓乓之声!
洛城飞落在地,端起一大桶清油朝马车四周泼去!
听见泼油声,德宁下意识翻窗逃离,刚一露头,便被一支铁箭狠狠射穿肩膀,巨大惯性将德宁直接钉在车壁上!
洛城吹燃火折子,扔了过去。
火遇油,当即迅猛燃烧!
很快,熊熊烈火犹如吞人的怪兽,马车迅速燃烧,冒出呛人黑烟!
“严防死守,连人带物,务必要烧的干干净净!” 洛城下完命令后,冷笑一声,飞上屋檐,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大火燃烧!
马车内,传来德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死死护着那一卷圣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会被活活烧死时——
一抹青衫从天而降,稳稳落在街中央!
温言斐身形快如虚影,夺过大内高手的长刀,将刺客一剑封喉,拽其衣领摔在车壁上,遮住熊熊烈火,也就是那一瞬间,他蓄足内力,隔着杀手身体,猛然踹过去!
将杀手连着马车,全部踹下桥!
“砰!”地一声!
燃烧的马车溅起巨大水花!冒出滋滋滋的白色泡沫!
湖水迅速灭了火!
温言斐终身一跃,潜入水中,拔出德宁肩膀上的铁箭,拽着他游出水面!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
铁箭咻咻咻地射入水中!
“言斐三弟!大哥来也!”余晔大喝一声,领着数百个士兵冲来,朝黑衣刺客杀了过去!
“不好!”洛城眸色一紧,当即跳下瓦砾,朝德宁杀去!
德宁不会武功,又是中箭又是火烧又是落水,好一番折腾,早就昏死过去。
温言斐就那么拽着昏迷的德宁一路躲闪,当即沉冷道:“余晔,你先把德宁带回摄政王府,我断后!”
“好!你注意安全!”余晔接过德宁。
当余晔带着德宁回到王府时,德宁肚腹以下大面积烧伤,衣服烧焦融化后黏在皮肤上,洛云崖只能用镊子小心夹走衣物,再给他上药。
那一卷浸了水的圣旨,正完全展开在书案上。
因为德宁的拼死保护,所以圣旨毫发无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与萧睦写的字迹无异,饶是内阁那一群老家伙也辨不出真伪,就算递给镇国侯万松辨认,也认不出真假。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朝廷对峙,百官分崩离析
德宁浑身被烧的不成样子,皮肤融化后皱巴巴的,宛若一条条纵横交错地大小蚯蚓。
洛云崖昼夜不停地给德宁处理烧伤,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德宁浑身缠满白色绷带,周身弥漫着浓烈地药膏气息,从病榻上猛然惊醒,喊道:“圣旨!圣、旨!”
手肘抻在桌面补觉的洛云崖,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圣旨你已送到,无需担忧。你现在要做地事情,是好好养伤。”
德宁嘶哑着嗓音,忧心忡忡道:“我练了千千万万次地字迹,唯有这一封圣旨写地最为神似,毫无差异,绝不可能被人怀疑字迹造假。如今再叫我写一遍,我恐怕都不能写出一般无二的字迹了。”
“圣旨,毫发无伤。” 洛云崖扶他坐起身,安抚道,“德宁公公使命达成,不易再在宫中久留,王爷会安排马车秘密送你出城休养,待来日大局已定,再接你回皇城享福。”
洛云崖医者仁心,守着德宁一整晚,几乎殚精竭虑,没怎么休息过,眼下布着浓浓乌青,去门外药炉盛了一碗黑乎乎的粘稠药汁,诶了声叹口气:
“先喝点有助愈合的药吧,幸好言斐三弟及时救了你,你只是皮肤表面烧毁,还没伤及筋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放心,你这一身的皮肤,我会想尽办法好好帮你。”
“若我退出皇宫……王爷在皇城内,便再也没有像我这样得力的暗棋了。”德宁喝着又浓又苦的药,呛的眉头紧锁。
“德宁公公的安危,比暗棋更为重要。”萧沉韫走进屋内,看向床榻上浑身裹满白色绷带之人,剑眉微颦,“本王已经安排好马车,午时三刻秘密送你去焦洲修养。”
“王爷,奴才不该走!”
德宁挣扎着从床上下地,摇头道,“王爷将我安插进皇宫十年。这十年,我被富岭收作义子,又一步步顶替富岭位置,成为皇帝心腹,好不容易掌管皇城内务,成为大内总管,正是王爷需要我的关键时刻,我又怎么能退?”
“想要再找一个熟悉皇城的大内总管做暗棋,且与……与菀妃娘娘里应外合,将皇室所有人动态悉数回禀给王爷,可就难了。”
“可是你……”萧沉韫犹疑着,看着他满身的伤。
“德宁无碍,能坚持到王爷大获全胜的那一刻。”德宁苍白唇角勾起一抹笑。
“若你回宫,恐遭不测。”
“德宁会小心自保。”
萧沉韫见他执着,便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在你回宫后遭遇一切困难,都可以联络洛云崖,本王即刻将你秘密护送出宫。”
“圣旨……王爷已经拿到了吧?”德宁问。
“拿到了。连本王也辨不出真伪。”
“如此甚好,也不枉费奴才数十年如一日地临摹陛下字迹。”德宁欣慰地笑了笑,仿佛这一身烧伤也成了荣光,既是伤,也是功勋。
洛云崖是全天下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医,故而,萧沉韫合情合理地将他派去为萧睦治病,萧瑜等人完全无法阻拦。
太医院本就治不好萧睦,巴不得有个人出来顶锅,一听洛云崖要来,御医们都自觉松了口气。
午时三刻。
洛云崖搀扶着德宁,一同坐车回皇宫。
德宁浑身缠满白色绷带,他坐在马车里,撩开车窗素纱,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盛夏的天,阳光灿烂,草长莺飞。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此次回皇宫有多么凶险。
可有些路,再凶险,也要有人走。
一来,他有自己的使命,二来,他要辅佐的姑娘,还没有全身而退。
德宁自诩是做事有始有终的人。
小人物,也有大格局,自他决定进宫做摄政王暗棋开始,他便不会畏惧退缩。
洛云崖双腿盘坐在车内,俊秀的面庞上洒着温暖的光,悠悠道:“果然啊,白吃摄政王府这么多年饭,宰了萧沉韫那家伙那么多银两,养神医千日,用神医一时啊!是该到了本神医出马的时候了!”
洛云崖进宫,是为了精准控制萧睦病情,让他死不了,也让他治不好,就那么口不能言、脚不能下地的吊着一口气活着,活到——
萧沉韫霸业将成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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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
乾清宫,金銮殿。
熠熠生辉的七龙戏珠皇椅空悬。
萧睦没来上早朝,但早朝不能断。
何况今日还是一月一次的文武百官早朝例会,不同于平常,凡是在京无休沐的,都必须上朝。
苏南枝身穿赭红官袍,站在礼部那一列,位居周炳成身后。
萧沉韫换了一身官袍,今日这身官袍威武不凡,至尊无上,墨黑色仙鹤暗纹、金丝银线滚边,上衣是脚踏祥云的麒麟,背后则是万里山河图,雕刻精美的黑玉束冠。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高台,再当着在场所有的威武百官,一步步走向那柄龙椅,距离龙椅三步时站停,侯在了空荡荡的龙椅旁边,睥睨着台下面色各异的官员。
他越是面无表情,底下的官员就越发内心忐忑。
今儿是个什么情况?
摄政王怎么站在了龙椅旁边?
虽说代为监国、掌国家诸事,可……他离龙椅未免也太近了些吧……
众人心思各异,微表情甚是精彩。
苏南枝面色如常,情绪伪装的极好,但心中却知道:萧沉韫真正的迈开了第一步。
浑身缠满绷带的德宁从幕后缓步走来,双手捧着一道浸过水后晒干的圣旨,徐徐展开后,拼尽全力,用此生最大最响亮的声量,大声喊道:
“昨日午后,菀妃娘娘携小皇子探望陛下,陛下忽然回光返照,在病重之时,用尽全力立下这道圣旨,请文武百官仔细听着——”
百步一个通传太监,延伸至金銮殿丹陛石之下,声音嘹亮地复述德宁口中内容:“……请文武百官仔细听着——”
德宁威严朗读:“朕之第九子萧瑜,德不配位、罪孽深重,先为乱党之首,要挟前兵部侍郎云深羡私囤兵器谋反,而后又在蜀、沧、瀚三洲修建空心石像印制假银票,意图搅乱国家秩序,再令已死的废后左如月顶罪此案。
如今,又与智德仙姑沆瀣一气,在仙丹内添加慢性毒药,致使朕中风偏瘫,其罪可诛,罪该万死!现革除萧瑜太子一位,另立小皇子萧向希为太子储君,命摄政王摄政监国、辅佐储君!
钦此——”
数十个通传太监接二连三大喊:“钦此——”
旨意一下,众人骇然。
萧瑜率先站出来,怒声冷斥:“一派胡言!太医院与诸位皇兄皇弟皆知,父皇口不能言、亦不能下榻,怎么可能写下圣旨!?来人啊!首先将妖言惑众、假传圣旨的德宁拉下去!”
洛城与周御史赶紧站出来。
周御史看了眼萧瑜,随后立刻道:“陛下颇为信任太子殿下,又怎会突然降罪于他?事实要讲究证据,德宁公公这一圣旨,究竟为谁而宣,想必诸位心知肚明!”
“证据?这便是证据!”余晔拔高音量,压住所有窃窃私语,上前一步,手举三封信。
第四百四十八章 逐鹿时刻,江山一分为二
“第一封信,乃是云深羡留给南枝郡主的绝笔,其中交代太子殿下当初招募乱党私囤兵器一事,这是王爷最近查到的。
第二封信,是南枝郡主与摄政王一同整理地关于太子制作假银票地卷宗,碍于当时废后左如月顶罪,当时这份证据并没有拿出来。后来摄政王派属下一路再次跟踪走访,特意去了蜀州、沧州、瀚州,再次调查当初修建空心神像的工人以及当地村民,他们均指认了图中戴面具之人是修建神像地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