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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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崖吓得捂住没把门的嘴,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何等以下犯上的话,而且,他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是为你了好。”洛云崖叹道,“郡主在太子那里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萧沉韫知道萧瑜不会杀苏南枝,可是,光是想想曾有旧情的二人共处一室,他便难受,便心中不安。
*****
苏南枝昏睡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这三日格外漫长,漫长的好像昏睡了三年。
苏南枝揉了揉略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脑中猛然炸开,想起极其重要的事,连鞋袜都没穿,便赤足下床冲出门外:“萧沉韫……沉韫……”
“苏姑娘这里不是汤泉,也不是死人谷。”有一长裙婢女恭恭敬敬走来,行了一礼。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苏南枝语气焦急,“我要回汤泉——”
“你回汤泉也没用了!萧沉韫已经死了!”
一道珠落玉盘般好听的男声响起,萧瑜走来,将她拦腰抱起,不顾苏南枝的挣扎,将她抱回屋舍,单膝跪地,亲自为她穿上罗袜:
“你回汤泉做什么?枝枝,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趁萧沉韫昏迷之时杀了他?北狄女王、西戎可汗、宋晨云、当今陛下、还有从前死在萧沉韫手下的敌将家属,那么多人都想杀他!”
“四面八方的杀手一批又一批地涌去汤泉,我怎能看你置身在屠杀漩涡中?”
萧瑜为她穿上鞋,眼疾手快地点了她几个穴位:“孤点了你的气海丹田穴,这几日,你使不了轻功,也无法用武功,不可能走的出这大山,在孤未登基之前,你便呆在此处吧。”
苏南枝使劲浑身解数,用力到指节发白,果然,轻功、武功都用不了了。
萧瑜叹息:“这骊山绵延十几座大山,横亘京城、宣城、婺城三座城池的郊外,山体庞大,野兽众多、迷障众多,你若乱跑,会出意外的。我拨了二十名护卫保护你,另有四个宫女供你差使。如今时局紧张,东宫事务繁忙,我只能每隔一日来看你一次,吃穿用度你尽管开口,哪怕价值连城、哪怕山珍海味,我都会满足你。”
苏南枝气极了,抬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
啪地一声,耳光清脆,骇的洛城等人当即下跪。
“你有什么资格软禁我?我是礼部二品官员,是南枝郡主,也是曜亲王的准王妃,便是你的未来皇婶。”
萧瑜不躲不闪,仍由她发泄似的打在自己脸上,他气笑了:“皇婶?嗯……未来皇婶……我要的,正是未来皇婶。”
他一步步朝苏南枝逼近,一把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凑上前去,如恶魔低语:“枝枝,你逃不掉的,我想和你重新开始。给我一次机会,只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第四百三十二章 谋权:深山软禁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又打他一耳光,气的浑身发抖,满眼都是厌恶:“滚。滚出去。”
萧瑜还是没有躲,任她打任她骂。
“枝枝,你没有发现吗?我已经在为你改变了。”他松开苏南枝的手,后退几步,抹了下被她打出血迹的嘴角,笑了声,“若非怕你恨我,前几日,孤早就亲自杀了萧沉韫!”
“所以呢?”苏南枝有些无法理解。
“孤已经在为了你,尽量做事光明一些。你喜欢萧沉韫那样的,孤就学着成为萧沉韫那样的人。我没杀他,是为了和他正当竞争,竞争那把龙椅。”
“我把你藏起来,待我登基,便立你为后。若……若他登基,届时我便放你去做他的皇后,若他不立你为后,我便杀了他。总之,我不会苦了你的。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
苏南枝无甚所谓地笑了笑,语气近乎残忍:“仔细算来,我与太子殿下,情分不算深。你利用苏家、陷害苏家,也曾火海救我、救言斐,不日前曾帮过我,但我儿时也曾救过你。我们之间也算两不相欠了吧?既然两不相欠,又何必纠缠?”
“太子殿下孤高冷傲,可你纠缠我的样子,实在算不得体面。”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厌恶从前的我,我正在学着成为你喜欢的样子。”萧瑜是真真切切在苏南枝脸上,看到了她的绝情和嫌恶,这样的绝情,像一柄利剑,把他灵魂伤的支离破碎……
“可你又何苦东施效颦?哪怕你学着成为萧沉韫,你也不可能是萧沉韫。你骨子里还是那个萧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南枝笑了一声。
“前世……你葬身火海后的几十年里,我未曾立后,我……”萧瑜心里酸的厉害,“我念了你几十年,我终于见到了你……南枝……”
“太子殿下,何时才能放了我?”苏南枝截断他的话。
萧瑜喉结一滚,浑身窜过酸涩电流,唇齿嗫嚅后,竟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有多卑微:“你呆这里,好不好?吃穿用度孤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让你吃苦。”
“所以,你不会放我走,对吗?”苏南枝冷漠地看向他,与他直视。
“不、会。”萧瑜被她冰冷的目光刺痛,神色有些受伤。
“看,这就是你。”苏南枝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讥讽,无可救药似的摇摇头,“若是萧沉韫,他不会软禁我,他会放我走,他会尊重我,他会允许我来去自由,他会以我的情绪为先。把我软禁在此,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是你的掌中之物,笼中金丝雀吗?我,难道没有自我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萧瑜有些崩溃。
崩溃,是一种久违的情绪。
自从前世称帝后,他便再也没崩溃过,上一次崩溃,是苏南枝葬身火海。
那种绝望,令他无从适应,仿佛余生都要在黑暗中度过。
这一次的崩溃,是他好像,真的被苏南枝永远抛弃了。
他被判了死罪,却没有申辩的机会。
在苏南枝那里,他说再多,她都不会信他,她不会信他改过自新,也不会信他有真心。
萧瑜情绪濒临到崩溃的边缘,理智即将坍塌,他方寸大乱,什么骄傲、城府、自尊等所有一切都化为乌有,他慌的不像他本来的自己,像是在黑暗里拼命去抓住最后一丝即将消失殆尽的光……
他颜面尽失,理智全无,不复骄傲,只是出于本能的低声哀求:“南枝,你……你回头……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可以,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然而,都无果。
苏南枝淡笑着拒绝了他:“人,总要向前看。”
萧瑜的心仿佛被撕裂成几半,他放下身段,换来了拒绝,他控制住发疯的冲动,深吸几口冷气,压住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愤怒、有难过、也有绝望、痛苦……
滔天的复杂情绪几乎快把他淹没,他惨白着脸冲出屋时,没忘记轻轻为苏南枝掩上门扉。
或许,他是有改变的。
只不过,这样的改变太迟,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到令苏南枝嗤之以鼻、弃之如履。
苏南枝坐在楠竹搭建的屋内,看着窗外的六月芳菲,她知道,她可能有一段时间走不出这深山了。
萧沉韫,你还好吗?
苏南枝困在深山里的第一天、第三天……第七天,萧瑜都待她不错,衣食住行都很好。
虽是深山,却命人修建了池塘、庄子、花圃、菜园,像是很早之前就谋划过,要把她藏在这里似的。
侍奉她的四个婢女,取‘梅兰竹菊’为名。
苏南枝穿着清爽的月白色方领绣荷长衫,六瓣莲云肩,淡粉马面裙,捻着鱼食投入池塘喂锦鲤,佯装无意打听道:“紫梅,京城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紫梅摇头:“奴婢与您一直住在深山,不知城内诸事。”
紫兰、紫竹、紫菊依次摇头,铁了心不告诉苏南枝半点外面的事情。
苏南枝与世隔绝第七日,面上淡定自若,可心里却急的要发疯了!
萧瑜说,萧沉韫死了。可是她不信。
萧沉韫怎么会死呢?
若他死了,她该怎么活呢?
苏南枝面上悲苦,指甲掐破了掌心滚出血珠,也不知道疼。
她这七日,一直在观察此处地形,想要趁机逃跑,可那二十个护卫守住了每一个方位,根本不让她离开半步。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父兄有多么担心,更不知道萧沉韫的境况。
萧瑜确实每隔一日,都会在不同时间来看她,带来京城时兴玩意,带来很多糕点和漂亮衣裙。
可今天,萧瑜脸色带着伤。
萧瑜身穿青白色绣仙鹤的圆领长衫,衬的本就面容清朗温润的他,很是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但他嘴角却有着显眼的淤青,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苏南枝瞥了眼他脸上的伤,疑窦丛生。
萧瑜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装着糕点的碟子摆在石桌上,主动答疑解惑:“温言斐揍的。他敢揍当朝太子,也算他胆子大。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孤放了他。”

苏南枝心中一惊。
想来是言斐知道萧瑜藏了自己,逼问不出下落才揍了他,言斐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揍了当今太子!
要知道萧瑜可是睚眦必究,谁揍他,他定多倍奉还。今日却放了温言斐,倒是出乎苏南枝意料。
萧瑜指尖点了点三碟桂花糕,心情愉悦地勾唇道:“一碟御膳房做的、一碟尚芳斋做的,还有一碟是孤做的。尝尝,你更喜欢哪个口味?”
这三碟桂花糕雕的栩栩如生,洒着嫩黄桂花点缀,边角抹着槐树蜜,也算颇为用心。
“那一碟是你做的?”苏南枝问。
萧瑜笑着回答:“左上角那碟——”
他话未说完,苏南枝直接砸了那碟桂花糕。
“噼里啪啦”几声响后,满地碎片。
萧瑜笑意微僵,倒也不恼怒,又从食盒取出一盘桂花糕:“孤就知道你会摔了孤亲手做的,所以,这一碟,才是孤亲手所制。”
碟子在他手中,苏南枝摔不着,刚要启唇说话——
萧瑜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
入口即化的甜美味道在舌尖上散开。
萧瑜勾唇:“味道还不错吧?”
苏南枝:“……”
“这是孤亲手做的桂花模子所制,故而每块糕点背面都刻有枝枝二字。”
苏南枝翻过桂花糕,果然背面刻着枝枝两个小字。
尽管味道很好,但苏南枝照砸不误,砸碎那碟他亲手做的桂花糕:“臣女怕有毒,便不吃了。”
萧瑜唇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蹲下身,捡起一块砸碎的桂花糕放入嘴中:“枝枝莫怕,若是有毒,也是先毒死孤。”
“殿下,脏了,就别吃了……”洛城出声。
“无妨。”萧瑜道,“枝枝,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梅干菜扣肉是吗?亦或者,红烧邮亭鲫鱼?”
萧瑜挽起衫袖,穿上襻脖,露出肌理线流畅的小臂,站在半开放的竹屋厨房里,切碎梅干菜,将瘦肉切成薄片、拍好葱姜蒜。
萧瑜切菜不算熟练,但还算流畅,像是练习过很多次,是指腹上还有一道新刀伤,他一个不慎,刀刃划过指腹,拉出一道血痕,但也没出声,默默地继续切菜。
苏南枝平静地看着他做无用功。
萧瑜挽起裤筒,走下池塘抓了一条鲫鱼,扔给洛城打理。
半时辰后。
烟囱飘出缕缕夹杂着柴火气息的白烟。
青山木屋、花圃池塘,天空蔚蓝纯净的像一块巨大琥珀。
潺潺小溪清澈见底,甚至能看清水下漂亮的大小鹅卵石。
约莫黄昏时,院落的木桌上摆着桂花糕、梅干菜扣肉、邮亭鲫鱼、紫菜蛋汤、时令瓜果,还有甑子里颗颗饱满的白米饭。
苏南枝视而不见,拂开珠帘走回屋中关上门。
“姑、姑娘,殿下已备好晚膳,请您过去用膳。”大丫鬟紫梅叩响门环。
“今日乏了,先睡了。”苏南枝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磅礴巍峨的青山,随意道,“不吃了。”
“这……”紫梅大着胆子,委婉相劝,“姑娘您何必和太子殿下置气呢?他乃当朝储君,日理万机,能撇下政务抽空赶来此处已是不易,又能为您挽袖洗手做晚膳,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搞得好像,萧瑜做饭,是她天大的福气一样。
苏南枝嗤笑一声。
听见屋中的讥笑,紫梅唉了声,又苦口婆心道:“您可知道殿下有多不容易?每次来看您,往返京城都需要两个时辰!路途遥远、山道颠簸,途中还需走水路,这般不辞辛苦地赶来,就是怕您在山里待得烦闷,总惦念着您,才会来陪着您!”
往返京城需要俩时辰,也就意味着,此地距离京城一个时辰路程?
走山路,也走水路?
苏南枝两年前彻查死人谷乱党时,背过京畿地理志,她冥思苦想,在脑海中疯狂回忆,从京城出发,往哪个方向既走山路也有水路呢?
她记得京城南部的骊山,毗邻宣城那一带,是有一条长江。
长江横亘在两座山脉之间,阻断了山路,没有桥,只能坐船渡河。
北极星所指方向是正北,她已经观察过好几个夜晚了,那条小溪流向北方,正好是京城所在方位。
只要等萧瑜走后,苏南枝想方设法逃出去,一直朝溪流方向跑,跑到长江处渡河,便能赶去京城!
“叩叩。”紫梅又在叩门,叹气道,“姑娘您在听奴婢说话吗?”
苏南枝回过神,冷笑一声:“你家太子殿下不容易?是我让他不容易的吗?若他不把我藏在此处,他又何须路途奔波?”
被噎了一下的紫梅,脸红脖子粗,咬唇半晌道:“您、您辜负了太子殿下对您的满腔痴情!”
“我需要他的满清痴情吗?他的满腔痴情不过是庸人自扰!他放我走,也别对我有痴情,我们两不相见,如此才叫甚好。”苏南枝被困在深山多日,心里正是烦躁,回怼道,“你别拿他的痴情来绑架我!”
这一番话传进萧瑜耳中,他置若罔闻般也不恼怒,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亲自去叩响门环:“枝枝,你闹脾气归闹脾气,饭总要吃的。”
这几日她发火、骂人、打闹、嘲讽,像是石头砸在棉花上,萧瑜全盘接纳,始终唇角带笑,根本不会生气,也不会被挑起任何情绪。
苏南枝不知道的是,前世她死后几十年里,萧瑜太想见到她了。
如今她活生生站在眼前,哪怕她闹、哪怕她打、哪怕她骂,无论如何胡作非为,萧瑜都忍得,也能接受,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她大吵大闹,他就含笑静静看着她。
随便她作。
只要她高兴就好。
苏南枝砰地一声推开门,冷冷瞥了萧瑜一眼。
是啊,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明天怎么有力气跑路?
见苏南枝出门,萧瑜唇角笑意更甚,侧身让开一步,给她盛米饭。
苏南枝就着梅干菜扣肉,夹着鲫鱼,吃了整整两碗米饭,不等萧瑜吃完,便把碗筷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哪里有这样的用膳规矩?
在洛城和几个丫鬟的错愕中,苏南枝起身,提起水壶浇花。
浇完花,又拿着陈米喂小鸡仔。
萧瑜跟过来,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她身后,笑着问:“明日中午想吃什么?孤亲自去御膳房学,学了再回来给你做饭。”
苏南枝不搭话,抱起花丛中一只三花猫,轻轻摸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枝枝?”萧瑜道,“谭玉坊新出了一批步摇首饰,极为好看,备受京城女子追捧,你若喜欢,孤明日给你买来?”
苏南枝转身,嫣然一笑,萧瑜被她这一笑看晃了眼,笑意微怔,苏南枝摘了几朵桔梗花砸过去——
“阿请”萧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闻见桔梗花粉便全身发痒。
不出小刻,他手背、脖颈、乃至肩膀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
“苏南枝!你明知道太子殿下对桔梗花粉过敏!过敏时浑身红疹,瘙痒难耐,你这是蓄意谋害!”洛城气的上前两步。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谋权:跌入迷雾
“是啊,反正殿下把我藏在此处,又不准我外出,还不需要我起心思报复吗?”
萧瑜手上起着红豆大小的红疹,又疼又痒,眼底却漾起笑,凝视苏南枝:“随你,你开心便好。”
下刻,他转身,脸色一变,神情蓦然变得有些痛苦。
那红疹像木刺扎进肉里,又像辣椒粉抹满了全身,又疼又痒。
他疾步骑上骏马,额前冒着豆大汗水:“回京,寻医。”
看着洛城和萧瑜骑马越走越远的背影,苏南枝唇角微微一翘。
*****
第七天。
萧沉韫和温言斐、苏南辕各派一队人马,都快把全京城翻了一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苏南枝。
萧沉韫总不能强硬地残害太子,逼萧瑜说出苏南枝下落吧?
所以,萧沉韫只能疯了似的,不分白昼地找。
萧瑜此人阴晴不定、卑劣极端,虽不会杀苏南枝,可萧沉韫却怕,南枝会被伤害。
苏南辕自请卫戍边疆,距离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苏南澈护送和亲后还没回来,苏南辕又不敢让身体不好的苏正知道,只能谎称枝枝前去礼佛、归途未定的说法,暂时糊弄一下苏正。
雅间内。
邹沐暖端着水壶,给温言斐添了一盏茶水,蹙眉宽慰道:“师父你别着急,南枝姐姐吉人自有天相,遇事必定能逢凶化吉。何况南枝姐姐本来就冰雪聪明,必定不会出事的。”
温言斐接过茶水,眉头紧皱,浅浅饮了一口。
苏南辕一拳狠狠砸在桌上,震碎了桌面,骂道:“气死老子了,那狗逼崽子,居然掳走了小妹还死不承认,真是气煞我也!若枝枝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算舍了这一身官名,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苏南辕口中的 ‘他’,众人都明白是谁。
被找来当帮手的风清琅,一边理智地铺开京畿地图,用毛笔圈出还没寻找过的地方,一边蹙眉,清润的嗓音平缓劝道:“苏南辕你别急,寻人之事,越急越容易自乱阵脚。”
“老子能不急吗?那是老子唯一的妹妹啊!”苏南辕气的一口一句骂娘,连爆粗口。
风清琅脾气很好,听着他一句句比爆竹还爆的话,秀眉略微一皱,平静地直视他,就像大人在看一个闹事的小朋友:“急,有用吗?”
也不知怎的,他平静的语气像是有感染力一样,在那清润温和的目光下,苏南辕心中暴躁也消去大半,如被捋顺了毛的雄狮,不再咋咋呼呼。
苏南辕叹息。
风清琅将圈过的地图递给萧沉韫和温言斐:“我们已经逐步排查了京城东南西北各百里的郊外,但唯独城南百里外还没仔细搜寻。”
风清琅指着地图道:“因为这里有一处宽阔的长江阻断山脉,我们并未渡江,去搜长江对面的山脉。”
“这江对面的山,是镇国侯军队常驻之地,太子殿下与镇国侯有仇,难不成他还能把郡主藏到仇家地盘去吗?也不怕被仇家揭穿,落一个私藏准王妃之罪?”余晔摇头。
“萧瑜,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萧沉韫剑眉皱的很紧,“他会把南枝藏在一个我们都认为不可能的福,藏在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而你方才认为不可能藏人之地,便极有可能是萧瑜藏人之地。”
先前他倒是漏了长江对面。
萧沉韫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色:“今日天黑.,不宜渡江搜山,明日天一亮,是便乔装成商队渡江进山。”
****
苏南枝食过晚饭没多久便睡了,睡到后半夜,睡足了精神,又吃完两碟桂花糕,吃饱了饭,掐算着时间,天微微亮时,她蹑手蹑脚推开后窗,翻窗走出门外。
自从被带到山里开始,那些护卫就日夜提防着她逃跑,但苏南枝却一反常态,不逃不跑,一连八天都非常安分。
这种安分,恰巧让护卫丫鬟们以为,苏南枝认命了。
深山老林,又多野兽,她被点了丹田气海穴,连武功轻功都没有,怎么可能走得出大山?充其量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渐渐的,护卫们也放松了警惕。
苏南枝观察过,护卫是三班倒,而天亮前一刻,正是换值时间。
换值前护卫们会吃饭喝水,是防卫最为松懈的时候,比如西墙角那高个子护卫很爱偷嗑瓜子,每次轮值前,都爱去找北墙角的护卫讨要吃食。
“喂元兄,今日你带甜瓜子没?我用咸瓜子给你换。”
“带了带了,喏,给你。”
两护卫在北墙角小声说话,西墙角便无人值守。
趁此机会,苏南枝翻出窗户,猫着身子钻进草丛。
她早已观察过环境,此处草丛最为茂盛,足足五尺高,人弓着身子在其中行走,刚好遮住头顶,不会被发现。
而那去换瓜子的护卫,也只是耽搁半盏茶时间,很快就回去值守了。
天刚蒙蒙亮时,草尖挂满晶莹露珠,穿梭在其中,衣衫难免被润湿,冷的苏南枝打了个寒噤。
在草中躬行了一刻钟,觉得走出了护卫范围,她才站直发麻的腰,沿着小溪朝前走。
小溪自木屋一直朝北延伸,水面渐渐扩大,周边土地越发湿润,脚踩着会陷进去,她不敢挨着溪边走,便钻进山里,以溪水流淌方向为指引,继续朝北边走。
她有个预感,这条溪水逐渐扩大,极有可能汇入阻断山脉的那条长江。
山中时而有团雾,还有惊心的狼叫。
丛林深处,一阵阵嗷呜嗷呜,听的苏南枝头皮发麻。
不知此处离那条长江有多远,她走到天光大亮,走到巳时,走到接近午时还没走到尽头。
像有一条毒蛇爬上脖子,苏南枝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脑子轰然炸开惊响,她觉得自己……好像走错路了。
不对,她没有走错!她确实是一直沿着溪水流淌的方向,朝着北边行走!
她猛然回头,发现山下的溪流凭空消失了!
对,是凭空消失!
而她置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她朝前走了几步,脚下传来枯叶嚓嚓声。
这迷雾太过浓稠,眼前所见全是一片白茫茫,与黑夜不能视物无异,她缓慢蹲下来,捡起一张湿润的枯叶,手一抓,抓到一把土。
也就是说,她还在山上。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南枝不敢轻举妄动,浑身如被冰冻,僵立在原地。
而不远处的某个方位,再一次传来渗人惊悚的群狼嚎叫。
“嗷呜!!!”尖利到仿佛能刺破耳膜的狼叫,在迷雾里越来越近。

紫梅唤苏南枝起床吃早膳时,发现屋中迟迟没有动静,心中起疑便推门而入,才发现人不见了!
几个丫鬟骇然,当即派出一路护卫寻人,一路护卫去向萧瑜通风报信。
萧瑜得知此事时,刚吃完治疗过敏的药汁,当即放下药碗,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而萧沉韫、温言斐、苏南辕、风清琅、邹沐暖、春盛等人也恰好渡完长江,
此山是镇国侯军队戍守的地界,萧沉韫请万松增派士兵,协助他地毯式搜寻。
萧瑜得知苏南枝半夜出逃,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山中,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时,心跌入谷底,脸色冷沉至极:“人呢?”
护卫们跪地不起。
没一人敢说话。
萧瑜面冷如霜,眼底席卷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意,骂道:“连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若她走失在山中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部、陪、葬!”
就在此时。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好了殿下!镇国侯士兵搜来了!”余晔低声喊道,“咱们买通的那军官,特意将此地化作禁止巡逻区域,何况此乃深山,往日根本不可能有人踏足!山里遍布迷障,作为纯天然的拦路障碍,那群士兵更不会平白无故搜山。许是……我们暴露位置了……”
“是萧沉韫找来了。”萧瑜嗓音冰冷,迅速吩咐,再三强调,“这不要紧,你速速增派人手,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找到南枝!这山中迷障甚多,萧沉韫等人是镇国侯士兵引路来的,必然绕开了迷障,孤怕的是南枝闯入迷障,若天黑之前找不到她,山中温度骤降,只怕……”
“属下明白。”尽管洛城不想救苏南枝,但是萧瑜下令,他不得不办。
洛城走出门时,恰好与余晔等人擦肩而过。
萧沉韫身穿墨黑金纹长袍,站在原地,冷然质问:“萧瑜,人,在哪里?”
萧瑜沉默半晌,缓慢睁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丢、了。”
“丢了?”萧沉韫剑眉拧紧,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去便攥住萧瑜衣领,将人狠狠一推,“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什么叫人丢了?!”
萧瑜‘哐’一声撞在架上,竹简书册乒乒乓乓散落,他站住身子,理了理衣襟,眸中划过一丝担忧:
“天未亮时,南枝翻窗逃走,护卫在溪边发现了她的脚印,她一路北上,应当是……误闯了那片遍布迷障的深山老林。”
萧沉韫一颗心悬了起来:“她会武功,若在天黑之前寻到她,应该不会出意外。”
“……孤……封了她的丹田气海穴……”萧瑜嗓音断续,暗藏愧疚,还有一些后怕。
“你说什么?!”萧沉韫抬手狠揍了他一拳,目光像是淬过火的尖刀,恨不得把萧瑜就地砍死,大吼道,“你把她软禁起来,还封了她的武功和轻功!如今她误闯迷障,若碰到野兽、若遇不测,怎么办?你告诉本王!该怎么办?!”
“孤对她说过!让她不要乱跑!孤提醒过她!”萧瑜蓦然咆哮,眼眶猩红,犹如狰狞的邪神。
“你把她软禁在深山,你觉得她不会跑吗?”萧沉韫指着萧瑜鼻尖,怒然冷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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