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明德这一回的文章虽然不能同自己比,但?李时居也承认,他是穿越到?这个时空后,在课业上?遇到?的最大竞争对手。
所以李时居也不曾懈怠,坚持每日?要同詹明德一起学习读书,试图总结他的学习方式,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而詹明德也在默默观察李时居,是如何在这样的小小年纪里,写出这么灵动?而深刻的文章。
三个月下来,他最大的感受是:旁人读书,可?能就是诵读字句而已,詹明德自己蹉跎了这么多年,一来确实是家?中贫寒没能找个老师引导,二来他当真?只知道死记硬背,等到?吃了几次亏,才明白要“求甚解”。
可?李时居却不同,她?读书之心专到?极致,好像真?的把书读进了脑子?里,可?以做到?深刻理解,举一反三。
时间过得飞快,雨季渐渐走远,大概是慈新?寺真?的神奇,众人担心的天灾并未到?来。
由?春入夏,三个月眨眼便?过去。
系统交代的人物应当可?以顺利搞定,但?李时居还和焦虑,毕竟军火案的线索,至今还没有半点头绪。
展眼就到了回京前的最后几日。
自?从第一天跟沈浩思在外吃饭喝酒发现了狗洞, 李时居本欲借此?好好勘察一番,只是?后来被每天被詹明德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始终找不到机会。
老顽童每天五杯浓茶起喝, 只睡两个时辰, 精力充沛异于常人。
每天天不亮就来波光斋敲门,呼唤李时居跟他一起绕着镜湖边步边背书, 坚持每天让陈定川或薛茂实给?他们出题比个高下。
但凡是?李时居从藏书阁借了什么书来看, 詹明德也一定要一模一样搞到一本, 然后和她攀比读书进度。
李时居自?认自?己是?个J系人,只是?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詹明德简直是?卷王中的?卷王。
先前南都书院没人跟得上他的?节奏,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惺惺相惜的?李时居, 恨不得引为?毕生知己aka一生之劲敌。
最后还是?陈定川出手, 单独给?詹明德安排了几个难以完成的?小作业, 并告诉他李时居只用了三五天就圆满完成, 获得国子监一致好评。
詹明德好胜心重,经不起别人刺激,当场宣布闭关三日, 誓要将他的?时居贤弟比下去。
这下李时居终于能好好睡个饱觉了。
因为?她这段时日被詹明德缠得不胜其烦, 所以事先跟蔺文柏他们说不要打扰时,大家?都很同情地表示理解。
一觉睡醒时,抱着踢开的?杯子浑浑噩噩坐起身时,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时值六月上旬, 已过端午, 南都的?热浪顺着门沿屋缝爬进屋内, 镜湖之畔虽然风景优美?,但是?潮湿却让体感?更加闷热难耐。
起床洗漱后, 李时居换了身方便行事的?衣服,悄悄掩门而?出,趁着今日没人留意,必须得去码头上搜寻一番了。
计秋芳给?的?路线图已被她记在脑中——沿阳叶河而?下,一直走到码头,那边有一大片芦苇,正适合作为?藏匿之处。
只是?光从南都书院走到码头就得花上半日,少不得提前准备好一整天的?吃食。
是?以李时居先往阳叶河边的?小馆去了一趟,买了只现斩的?红皮鸭,配了炒时蔬和香甜的?米饭,吃完后还喝了杯红豆酒酿,才不慌不忙往码头走。
还好她中午吃得够多,因为?当她耐着性子在芦苇荡中搜了半天,直到发现几艘停得很诡异的?马船时,天都快黑透了。
皓月从水面上浮起,花香草气在暗夜中更加浓冽,李时居蹲在河边的?树根后面,一边打空中飞舞的?蚊子,一边思考接下来如何行动——
直接冲进马船上,带走军火作为?证据吗?
且不论船上有没有人值守,她能不能将东西给?偷出来,就算带着证据回?到京城,缺少人证,也很难说明这玩意和二殿下有关。
要么现在回?城,禀告陈定川,让他带自?己去找南都的?地方官。
可?是?这也太麻烦了,牵扯的?人太多,很难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想到这儿,她又怀念起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
要是?有个手机就好了,只要把一切拍下来,保证让二皇子和他的?崔家?军哑口无?言。
可?是?就这样离开吗?来一次江南不容易,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可?就白费她和计秋芳的?一片苦心了。
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正准备冲上前时,她却被人拽了下衣角——
李时居悚然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淡白的?月光下,陈定川站在她身后,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指了指远处一片被枝叶密密麻麻挡住的?高地,示意她过去。
一肚子疑问不能说出口,她只能小心翼翼按照陈定川的?指示行动。
四下阒无?声息,唯有虫蝥遍地,她诧异地发现,陈定川一身长袍,走起路来竟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难怪她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李时居心头疑窦顿生——难道,陈定川不是?表面上那样的?文弱书生,还习得了一身武功内力?
到了那块高地,她才喘过气来,换上一副笑脸,“老师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陈定川理了理衣袖,不慌不忙解释:“中午。”
李时居反应过来了,睁大了眼睛问:“您跟了我一路?”
陈定川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她面前——
“有人今天早上把这个塞进我门缝中。”
李时居一瞧,有些瞠目结舌,跟她手上那副计秋芳的?地图一模一样,看来南都书院之中,还有一个知情者啊!
陈定川看她脸色,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当时还以为?是?你暗中搜寻的?线索,因为?不便前来,所以以这种方式让我跑一趟……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李时居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定川用手指拨开枝叶,朝水面上查看,马船内已经亮起了灯火,看来确实有人在内看守。
在原书上,陈定川直到漠北军火案被薛瑄揭发后,才知晓崔皇后和崔垚、二皇子这些年?相互勾结所犯下的?恶行,但是?凭着这两年?对三殿下的?了解,李时居猜想,他可?能知道得更多。
搓了搓手,她试探着问道:“您知道那几艘船是?怎么回?事吗?”
陈定川轻声道:“虽然暂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但是?我能猜到,或许与?二皇兄有关。”
李时居抿了下唇,“为?什么不是?大殿下?”
陈定川神色凝重:“那马船的?帆上有字,漠北军。”
李时居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是?,近在眼前的?答案,要是?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就不配那样的?名声了。
反倒是?她,带了漠北军船只的?预设,忽略了船帆上最明显的?字眼。
不过对面那人却抬眼望着她,眸色深沉如海,“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呢?”
李时居心中一顿,因为?吃得太多尚在食困的?大脑飞速转了一百八十?个弯。
能直接告诉他那里头是?军火吗?
很显然不能,此?事如今只有二皇子和崔家?人知晓,她是?从原书上获取的?信息。
作为?一个和崔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人,她知道这个内幕,会显得太奇怪了。
能说是?计秋芳告诉她的?路线吗?
好像也不能,计秋芳先前困在南筑,后来回?计府待产,与?外人相处极少,为?数不多主动见过的?女客就是?武德侯府大小姐。
而?她眼下可?是?在国子监念书的?李家?族亲,与?二皇子妃毫无?干系,这个说法无?异于主动暴露身份,实在是?太冒险了。
要不随便找一个借口,用巧舌如簧·中级技能强迫三殿下相信?
就不说系统同志能不能答应,就算陈定川一时听了,事后回?过味儿来,大概也会觉得诡异。
毕竟对面那人是?未来的?皇帝,是?她辛辛苦苦抱了那么久的?大腿,还有两人之间暗暗流动的?暧昧,她实在不忍心给?这段关系蒙上阴霾。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是?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说真话。
“薛瑄薛大人,同我表兄关系很好,白衣试那会,我也承蒙他帮忙。”李时居觉得心跳很快,口干舌燥,“有一回?他喝醉了,说起自?己身世,我方知道,他的?爹娘都曾在漠北军中做事,十?多年?前,因军火失踪,背黑锅而?死……”
觑了觑陈定川的?脸色,昏暗之中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她便继续道:“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我便对漠北军很上心,后来入国子监,这才知道漠北都尉就是?皇后的?胞弟崔垚。”
“在国子监里读了那么多书,我便想明白了,丢失的?军火又能送到哪里去呢?漠北那儿一马平川,并不是?藏东西的?好地方,火药这玩意嘛,一个不慎,又会引发爆炸,如果换作是?我,就会将硝石、硫磺和木炭分?开来。”
说到这儿,李时居停了一下,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太大胆,很怕未来的?皇帝不高兴。
陈定川还在眺望马船的?灯火,声音很轻地飘过来,“你继续说。”
她舔了下嘴唇,“这件事我偷偷琢磨了很久,漠北军要打仗,军火必然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忽然失踪了?如果不是?被蛮族偷去,就是?被自?己人藏起来了……蛮族啊,只怕没有那个手段,那就是?自?己人做的?,如今党争越演越烈,您也知道,崔垚在十?多年?前便做下准备,至今隐忍不发,一定是?为?了在万不得已时,将那些火药用来对付大殿下,以扶持二殿下上位……如何神不知鬼不知运往京城呢?水路不如陆路盘查严苛,只要将那三样拆分?开来,就能躲过一路关卡,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
她的?话说完了,陈定川也转过头来,眉头沉静地看着她。
“数过了,八个人。”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们上船。”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格外信任,反正陈定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手。
李时居也跟着尚女官和陈音华学过招式,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其中一艘马船,船上的?人却丝毫未曾察觉。
船舱中一团漆黑,越往里走,越能闻到空中飘着一点?硫磺的?味道。
气氛有点?紧张,但李时居知道自?己八成是?猜中了,带着一点?欣喜的?目光看向?陈定川。
那人也赞许地看过来,并伸手抿了抿她的?额发。
这是?他们头一回?肢体接触,李时居感?到自?己老脸一红,不容她害羞太久,陈定川当先推开一门,摸进舱内,晃亮火折,果见壁角竖立着六七只大木桶。
陈定川立时吹灭火折,割断绳索,掀开桶盖,小心拈起一点?,对着门缝里溜进来的?一点?月色查看。
在他掌心之上,淡黄色的?粉末闪闪发亮,叫李时居想起了那夜天上的?星河。
“是硫磺。”李时居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六七个木桶。
这?这?只是一件舱房,其中便藏了这?么多硫磺,上船那一刻她便留心数过, 每一艘马船上便有八间舱房, 此处停了七艘马船。
略微一算,便知?道这些硫磺造成的火药, 足够将京城炸成底朝天。
陈定川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 脸色霎时青了下来。
“三殿下, 怎么办?”李时居轻声?问。
“不能?让这?些东西抵达京城。”陈定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必须要禀告父皇。”
李时居眉头蹙起,“崔家势力?不容小觑, 等我们?赶回京中, 这?几艘马船必然已经转移地方, 再说?你我二人的只言片语, 没有证据, 陛下只怕不信。”
“这?是当?然。”陈定川想了想,“一共八个人看守七艘马船,依我看, 并不是每艘船上都放了火药, 咱们?运气好,误打误撞,这?艘船和看船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时居咀嚼他的话, “您不会是想连船带人一并劫走吧?”
陈定川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温柔地笑了下, “果然还得是时居, 一语就能?猜中我的心思。”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您想怎么做?”
陈定川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张纸条是谁交给我的呢?”他垂眸凝思, 又摇了摇头,“罢了,你先出去吧。”
李时居咬住下唇,“殿下是想让我去找衙门的人吗?可是这?一片有八个守卫,您留在这?儿太?危险了,而?且您有声?名?威望,比我可信多了,您去吧,我留下。”
陈定川定定看了她一眼,月光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像朦胧的雾气,“……我留在这?儿危险,你就不危险了吗?”
这?话说?的没错,其实要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还真没有百分百把握。
李时居嗫嚅了一下,犹豫的空当?,陈定川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在她面前亮了一亮。
“拿我的玉牌去找知?府庞瑞,如果他不见你,师明亮作为刑部?侍郎,如今也在南都衙门巡察,他的儿子师文耀不是你同窗吗?”陈定川笑了一下,“师文耀跟他爹在一处,有他作证,不会有假。”
“什么都逃不过您眼睛。”李时居叹了声?,“可是万一衙门的人还没来,您先被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
陈定川带着无奈的笑,“我是当?今三皇子,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低下头,将玉佩的绳结从她的腰带上穿过,“我的剑术和拳术师从尚昭……就是尚之玉的爷爷,那位已经去世很多年的武状元,八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是我对手,你还不放心为师吗?”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因为离得很近,李时居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靠立在身后的船板,感觉四肢百骸都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去吧。”他轻轻笑了声?,缓缓推开舱门,一拉她的衣袖,走向右舷。
来时这?艘船离岸边仅一步之遥,此时竟随波动,向水中央飘去。
江面上静得吓人,只有林中风啸,夹杂着偶尔一两声?虫鸣,船头和船尾都有浓重的呼吸声?,大概是守卫也累到了极点?,将睡未睡。
不敢打草惊蛇,也不能?沿用来时的办法,李时居在陈定川的指示下,一手攀住船边,然后将身子挂到了船外,慢慢往下游动。
陈定川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时居,只怕船边滑溜,她失手跌入水中。
发?出声?响都是小事,万一被江水呛入喉中,落下病根,他会后悔方才?让她先走的决定。
还好李时居身手敏捷,水性也不藏,他望着水面波澜不动,片刻后芦苇荡摇了摇,飞起几只江鸟——李时居已经成功上岸了。
陈定川放下心来,慢慢缩回放火药的屋子,将门关?好,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去。
不管她能?不能?将庞瑞和师明亮带来,只要她离开险境,悬着的心便已放下一大半。
至于他自己,永远有备用方案。
陈定川摸了摸腰后的匕首,结合方才?听到的守卫呼吸的距离和频率,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身上湿透了,澜衫黏腻地裹在后背,瑟瑟发?抖,小腹也隐隐作痛,应该吸了太?多的凉风,岔气了。
但李时居不敢耽搁,上岸后,从码头一路跑到了南都衙门。
夜半时分,大门紧闭,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开始动起了脑筋。
硬闯进?去,肯定不是好办法,那些衙役狗眼看人低惯了,就算有陈定川的玉牌,说?不定也会被当?成无端闹事的闲人。
可以用技能?吗?
可是系统上次明确说?过,同科考无关?的事,一概不准使用巧舌如簧·中级。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蹲在地上换了口气,四下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寻找突破口。
檐下挑着高高的灯笼,衙门的墙垣很高,翻进?去是不现实的。
为了最大程度缩短时限,最好能?同时惊动知?府庞瑞和师明亮师文耀父子,引起所有人的重视,一并证明她国子监生的身份,最好能?当?场调动驻军,将江上马船一网打尽。
李时居的目光停在了门口申冤的大鼓上。
只是衙役们?为了防止有人破坏知?府的清梦,每到夜幕降临,便会将棒槌给收了回来,鼓面也会蒙上钉板。
而?此时能?使用的,只有自己的赤手空拳。
李时居深吸一口,站起身,抬起胳膊握紧拳头,将大鼓击得咚咚作响,一定要将庞瑞和师家父子全部?惊醒。
其实她身上的力?气已经不多,那到底是一双写字人的手,拍到第三下时,她已开始觉得胳膊举不动了。
只是想到船舱内,陈定川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神,她好像被注入了一阵强心剂,强迫着自己要支撑下来。
“三下……五下……十下……”
大概是数到了二十几下,身边的大门被衙役们?猛地推开。
“什么人?”为首的那个恶狠狠,衣衫凌乱,显然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为何在半夜击鼓鸣冤?附近两条街的人都被你吵醒了!”
果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李时居很高兴,两只胳膊放下来的时候,她才?看见鼓面上一片血红,低了低头,衣袖已经被染成了晚霞一样的颜色了。
“你……你的手!”衙役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吩咐身后一人,“去请大夫!”
“不急。”大概是太?过紧张,李时居感觉鼓膜了嗡嗡作响,她用鲜血淋漓的手去摸腰间的玉佩,“三殿下有难,请庞知?府和师侍郎受我一见!”
衙役叹了口气,“也罢,反正知?府已经被你吵醒了,总要问个清楚的,跟我走吧。”
有人从两边拉住了她的臂膀,半是禁锢、半是搀扶地领着她往正堂上走。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庞瑞打着呵欠,招呼师明亮往下手的太?师椅上坐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冤情,惊师动众的。”庞瑞不大开心,“等人上来,我非杖责二十不可。”
师明亮哂笑,刑部?事务如何繁多。他在京中早就习惯了夜半申冤,对于庞瑞的懒惰和滥用私刑,只能?摇头叹息。
人在地方,有时不得不尊重地方官的做法。
倒是师文耀,一脸兴奋地站在他老爹身后。
他成绩不算格外突出,主修刑律一科,即便科举一途上只能?谋一个同进?士,往后也可以进?三法司当?个主簿。
所以这?回他特意?没有跟着监生们?一起去南都书院游学,而?是选择跟他爹一起住在知?府衙门里,阅读江南一带的案卷。
就在返京之前,就碰上半夜击鼓的奇事,他师文耀真是运气好啊!
公堂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不禁伸长脖子眺望,只是被衙役带上来的那个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呢!
“李时居!”师文耀抬高了眉毛,“你……你怎么了?”
李时居抬起头,被明亮的灯火刺了下眼,她眯着眼望过去,露出一抹微笑,“师兄啊!我和三殿下……”
眼前蓦然一阵发?黑,李时居不想做那个电视剧中总是来不及说?完真相就昏过去了的倒霉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举起握着玉牌的手,大声?道:
“——我乃国子监生李时居,师从当?今三皇子陈定川,如今殿下被困在码头一里之外的马船中,那船上有不明硫磺,疑与当?年的漠北军火案有关?,请知?府大人和侍郎大人速速领兵前往……”
说?完,她体力?不支,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李时居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陈定川一起蹲在码头边找火药,然后又上了船,陈定川自己在船上守着,让她回衙门通风报信。
报信大概是成功了吧,她感觉自己听到了庞瑞发?号施令,师家父子带人直奔码头,脚步如春雷,在她的梦境里布下一个又一个幻影。
担忧之余,似乎有人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额头。
是他吗?
想到那夜月色之下,他抿过自己的头发?,还亲手将玉牌别在她腰际,她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好像还挺甜的,怎么回事?
腮帮子笑得有点?酸,她猛地惊醒,睁大双眼。
地板在微微摇晃,空气中有淡淡的鱼腥味,仿佛置身于波涛之上。旁边的窗户大开着,能?看见外面天光照耀下,泛着银鳞的江面,和两岸如黛的青山。
李时居的心跳登时宛如擂鼓。
她昏迷了多久?怎么在船上?陈定川被救出来了吗?硫磺被截获了吗?
还有,她的身份……暴露了吗?
不过没容她震惊多久, 门帘子便被撩开?了?。
一个圆圆脸的稚气少女端着托盘和茶盏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李时居对同性向来和气温柔。
“叫我小水吧,我是船家的女儿。”圆圆脸笑起来有好看的梨涡,“你醒啦?别担心?, 你的衣裳是我换的, 胳膊是南都最好的女大夫缠起来的,除了?我们两, 没人发现你是个姑娘。”
李时居费劲地将两只又疼又痒的胳膊抽出来。
纱布缠了?好几圈, 身上穿着的是那套澜衫的中衣, 至于外面的罩袍,已经?被洗净晒干了?,整整齐齐地方?在床头。
“嗯……小水, 我睡了?多?久?”她口?干舌燥地问?。
圆圆脸小水凑过来, 不大客气地喂她喝了?口?水, 想了?想道:“我是昨天中午接到那位公子的口?信和银两, 在衙门里寻到你, 烧得厉害,胳膊也受伤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就?只能叫人?抬到了?船上, 算一算,约莫睡了?一天一夜吧……姑娘身体底子真好,就?这一日一夜功夫, 烧都退了?。”
李时居“哦”了?一声, 茶水沁凉, 顺着喉头滚下, 十分熨帖舒畅。
“衙门里的人?呢?”她着急问?道,“给你口?信和银子的公子长什么样??”
“那会衙门里的人?都走光了?, 就?留两个看门的侍卫,好像是半夜发生了?什么大案子,所有人?都往阳叶河上去了?,我在南都住了?这么久,还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阵仗呢!”
小水眨巴着眼?,“至于那位公子,他长得可好可俊啦,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对了?,他还留了?信给你。”
小水从?桌上拿了?一张叠起来的纸,看了?看床上姑娘两只胳膊被缠住的可怜模样?,不由笑着将信纸展开?,递到她眼?皮底下。
她先?匆匆瞄一眼?署名,没有写名字,而是盖了?个章,“任尔东西南北风”。
李时居垂眸一笑,正是她头一回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他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信写得很简单,笔迹潦草,看来落笔之时他已获救,但形迹匆忙。
大致意思是,她走之后,他亦做了?别的打算——万一衙门的人?赶不来,索性将船头船尾的那两名守卫放倒,自己直接将马船开?走,逆流而上,直至京城。
好在庞瑞和师明亮很快就?带人?前来,速战速决,七艘马船皆被缴获。
船工约是死士装扮,皆试图自尽,一番斗争之后,有三人?被救了?下来,可以作为人?证。
写到这儿,他很委婉地感谢了?李时居——“想来时居颇为尽心?,我心?甚慰也。”
李时居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这个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他才是尽心?的那一个,若是她当真离开?码头后不管不顾,他一个人?对八个人?,能有多?少胜算?
可当时他偏偏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哄她离开?。
李时居抚了?抚心?口?,暗道:我可真是个有良心?的好学生啊。
她接着往下看,信上又说,他已经?从?陆路快马赶往京城,会同薛瑄商量如何?将证据呈给明煦帝,若是能请云御史等清流一并上书?弹劾崔垚,则胜算更大。
若是一切顺利,等她乘船抵达京城时,便能听到消息了?。
信上最后一段写道,国子监生们仍在南都书?院,准备三日后启程回京,她留在书?院里的书?籍和行囊,他已吩咐了?蔺文柏,一并带回去,至于她,只需要好好在这艘小渔船上休息,他会和明煦帝商量,给她记上一功的。
——记上一功!
有几个生员还未参加科考便能记上一功啊!这可是天大的恩惠,说不定往后踏上仕途,能直接升上一级!
李时居眼?光一亮,心?花怒发,笑容灿烂,连身上的伤痛都不觉得疼了?。
她艰难地用两条不听使唤的胳膊把信纸叠起来,在枕头下放好。那厢小水也走到床边坐下,笑嘻嘻问?:“到底是发生什么呐?那位公子又是什么人??同姑娘你什么关系呀?半夜的事,不会跟你有关吧?”
李时居瞅她一脸八卦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我饿了?,我想吃豆浆山药粥,多?放些芍药蜜,然?后再要一碟子紫苏桃片,一碟子山核桃碎香油拌香椿。”
小水啧嘴,“不想说就?罢了?,吃食上还这么挑剔,罢了?,要不是看在公子长得俊,出手又阔绰,偏偏这些食材姑娘我又全部?备妥当了?,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你呢!”
说罢,她昂着头走出舱门,气冲冲往外头去了?。
溽暑造极之时,即便在室内坐着,也着实?难耐,尤其胳膊上还缠着纱布。
好在只是皮外伤,三日之后,小水奉女医师之命,将纱布拆去,李时居这才觉得凉快舒坦了?不少。
仔细检查胳膊,也不知道那位厉害的医师涂了?什么药,一点儿伤疤都看不出来了?,眼?下皮肤白嫩如昔,只是手肘内多?生了?几粒粉红色的痱子。
“真厉害!”她咕哝着,“我们女孩子就?是厉害,如果我不是必须要考科举走仕途,找到这位医师,同她开?个护肤美容的馆子,一定生意火爆。”
系统煞风景地清咳一声,“游学任务完成了?,奖励你还要吗?不如我同袁鼎商量一下,给你换成经?商系统算了??不过先?前获得的技能,我也要一并收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