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能有什么坏心眼捏—— by梨花疏影
梨花疏影  发于:202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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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这样,县尊皱眉, 倒也不想和她废话什么。
她能站在这里, 完全是谢夫人说她能代替花时雨同满月会联络。
但如果这件事都做不到,县尊也不想和她浪费时间。
“下去吧。”
“且慢。”谢夫人赶紧制止, 嗔怪地瞪了县尊一眼,“对好孩子怎么能这么没有耐心呢?”
县尊古怪挑眉, 谢夫人没有子女, 平日更是以面善心黑作风著称, 何时会对后辈如此温柔?
谢夫人亲和地拉住清枝的手:“从听说你在城下独自拦住兽潮时, 我便知道你这孩子实力不同凡响。”
“你刚才使用了黄泉镜对么?”虽是疑问, 但谢夫人俨然笃定口吻, “哪怕不是, 其实我也早想问了——为什么你能使用黄泉镜?”
县尊等人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再不会轻忽清枝。
他们都将重点放在仙尊血脉上,却忽视了这丫头身上的奇异之处。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可以拿起黄泉镜驱使?
西山城还月阁比不上总部,却也是人才济济,实力比不少小宗门加起来都厉害。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法操控黄泉镜,只能以活人献祭,解封黄泉镜,任由它肆意妄为。
谢夫人和颜悦色道:“这里没有外人,清枝丫头,可以与我们讲讲,你是如何操控这个黄泉镜的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过对这个画面,她早有预料,甚至今天来见云归意,她本就是做好了要直面这个问题的准备。
毕竟她孤身迎战兽潮,使用黄泉镜祓除血雾的场面,并不是无人知晓。
谢夫人他们可以帮着隐瞒云归意,却必然迟早都要和她打听清楚经过。
接下来她说的话,将彻底改变她与时雨的命运,不过对于时雨来说,应该是好事。
清枝表情透露出释然,她轻声道:
“我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可你们却非要追索真相。”
“既然如此,也罢!”
可惜,大家并不是很捧场,气氛并不欢乐。
谢夫人只是保持微笑。
县尊满头雾水,沉着脸瞪她。
应如许啧眉头挑的高高的,在场众人里,他是与清枝接触最早,也最了解她的。
原本因为时雨的光芒,他已经放弃清枝,专注辅佐花时雨。
然而清枝此刻言语……
说实话,叫他想起清枝身上的一些奇异之处。
要知道,花时雨经历的那些事情,清枝也是亲历者,只是因为大夫人言语,大家都只将清枝当做烧火丫头般无关紧要的添头。
仔细想来,其中确实有存在隐情的空间。
唯一值得疑惑的就是,隐情到底藏在哪?什么样的隐情才能让清枝自信做出这般发言?
应如许反复搜刮自己的回忆,怎么都觉得铁证如山,逻辑严谨,根本没有清枝给自己加戏的余地。
“这里没有人会冤枉你,只要对大局有用,行了,时间紧迫,闲话少讲。”
其实应如许本来想很粗暴地呵斥废话少说四个字的。
但鬼使神差地,话到了嘴边,又叫他生生咽回去,改了更委婉的说法。
“好,我不装了,坦白吧。”
清枝深沉道:“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祁扶玉之女。”
众人:……
祁扶玉:……?
“你在说什么?”应如许骇笑道,“本道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原来就是这种强行言语?”
谢夫人严肃道:“清枝丫头,你要知道,这种话绝不能乱讲,对你和时雨都是如此。”
县尊跟着敲边鼓:“你知道这件事将有多严重么?”
清枝知不知道这件事严重性祁扶玉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这丫头又开始了。
她又又又开始了。
这次祁扶玉甚至没心思震怒呵斥,反而充满一种兴味心理,想看看这丫头还能怎么编。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故事,比祁扶玉喜欢男人,并且连纳两房夫人,大夫人还是条龙来的更离谱?
这方面连祁扶玉都愿意爽快认输。
他确实想不到清枝之前把局面锤得那么死,还能有什么翻盘逻辑,让她自信说出来可以成为真正的满月会少主,甚至于说服亲自经历过全部事件的应如许。
“清枝,外患未平,绝不能有内乱。”谢夫人半是告诫半是提点,“若你接下来不拿出说法,我不会让你回去侵扰花少主。”
“娘亲正是料定你们的狭隘之处,才会如此大胆决策。”
清枝神色镇定,讲出了一段众人从未听过的故事。
“二夫人确实诞下了一女,只是因为时局动荡,爹爹陨落后,她与大夫人失散,无力独自抚养我,所以采取秘术,将我封印温养在玉龙山脉。”
祁扶玉嘴角抽了抽。
这丫头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事没见干成,瞎话倒说了一箩筐。
好在随着眼界提高,给自己编起身世也算与时俱进,讲故事都学会使用封印转生技术了。
“不可能!”
应如许第一个大吼道:“你从小就养在道观,你是先观主救出来的孤儿,是毫无天赋的天朦!哪个讲师不为你头疼?”
“对,与我相反,时雨从小天资横溢,性情爽朗明快,更有爹爹遗风,对么?”
阵法师太阳穴狂跳。
清枝左一个“爹爹”,右一个“爹爹”,叫起来可比花时雨大方自然,也吓人得多。
——别的不说,她是真敢叫爹啊!
“这就是二夫人的用意。”
清枝沉重道:“以光的闪耀,遮掩黑暗的存在。”
应如许:……?
阵法师平常看阵图比较多,属实不理解这种细节上的微妙措辞。
清枝看了他一眼,表示体谅修真世界人民匮乏的精神生活,便多解释了一句。
“通俗来讲,就是她想让时雨做我的替身,当做靶子,这样外界的恶意就会针对她,而非我。”
这神奇的逻辑让西山城众人肃然起敬。
谢夫人发出灵魂质疑:“可既然身为母亲想要保护孩子,又为何任由你遭受欺凌,甚至被扣上天朦的帽子,只能艰难生存?”
“若是对我好,这靶子还能离得光辉显眼么?”
“所以她对我不闻不问。”
“至于时雨,她是真正的天才,因为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不行被二夫人选中罢了。”
谢夫人:……
不是,这怎么听花时雨都没吃亏啊。
谢夫人同样翻遍记忆,硬是没找到花时雨什么时候遭受过重大挫折——在还月阁作妖之前,花时雨只会叫被人吃瘪。
“二夫人的怜爱,自然不是你们能理解的。”面对质疑,清枝神色不变,淡淡道,“能成为爹爹的男妾,他自非常人。”
男妾这一造词再度让众人神色变幻。
说实话,光冲清枝自然而然,如此镇定地说出这种生造词,这种异常程度便颇有几分可信度。
“既然是长生仙尊……”
“那好像也不奇怪。”
“对,毕竟仙尊的癖好似乎就是这样,呃,不似常人能理解。”
没人知道,听到那些毫无礼数可言的发言时,魔尊大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心态更是又遭重击。
想当年,面对天下围攻,面对正道激愤,甚至是陨落之前,面对大业崩殂的凄惨命运,他都始终神色淡淡,甚至是微笑相对。
可面对清枝的攻击……大魔头笑不出来,是真笑不出来。
他只想扼住面前这群人的喉咙举起来,质问他们的脑子到底长在哪里。
清枝越讲越离谱,可他们为什么能在听到“长生仙尊”四个字后,便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了然表情???
大魔头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那个应如许可是在自己手下死里逃生,亲眼领略过本尊风姿的,居然也能听信谣言么?
“应师,你是亲眼见证始末的人。”谢夫人询问,“你觉得……”
应如许盯着清枝,神色沉重至极。
他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清枝两眼一亮。
大魔头两眼一黑。
“何出此言?”
“首先,毕竟那位是长生仙尊,仙尊所思所想,并非常人狭隘目光所能相比。”
“而且今日清晨,本道确实有感到些许不对劲。”
“血雾看似遮掩了全部踪迹,但本道设在西山全城的阵法其实始终在运转,因此叫老夫捕捉到了些线索。”
“老夫当时便奇怪长生仙尊的出面时机。”
应如许当时隐约感觉到,在花时雨衰弱至极后,清枝又坚持了许久许久,是在清枝也危在旦夕时,仙尊方才现世。
这个情况可以多方面理解,所以应如许最初没有起疑。
但现在来看,倒也能印证清枝说法。
“其实最关键的是黄泉镜。”
清枝道:“我能使用黄泉镜,但时雨不能。”
——清魄剑意是更好的证明手法。
然而她以后还要披大夫人马甲,所以不能暴露自己也会清魄剑意。
“可是。”谢夫人作为最正常的人,还在苦苦挣扎,“我实在没法理解所谓替身。”
清枝欣慰地看着她。
不能理解是么?
不能理解就对了,说明您是正常人。
于是她很好心地说道:“所以您是太平道观如今的掌门人,二夫人则是二夫人。”
但不知为何,谢夫人神色微沉,嘴巴一闭,却是不理她了。
“清枝,你又是什么时候接触的满月会,又是为何一直不说,此刻却又说明?”
戏肉来了。
清枝打起精神,为这个感人故事画上完满句号。
她先选择性回答:“因为时雨是我最好,也是我最重视的朋友。”
“你们这种天生强大的人,是不能理解光与影的关系的。”
“我知道,时雨被迫成为替身,她生活的一切都被摧毁、推倒重来,她很痛苦。”
“可她至少在表面上得到了娘亲与爹爹的爱,我嫉妒她,却又怜爱她。”
清枝轻声道。
“我想夺回娘亲的目光,我想和时雨成为平等的朋友。”
“所以,就让我来揭穿一切吧。”
因为要配合气氛,她只能惆怅忧伤的四十五度望天。
这个世界的话本传奇文学还是太落后了,希望她为自己创造的新人设,可以给西山城大家一点小小的替身文学震撼。
“不可能。”
大魔头直接在心里否决她的妄想。
他语气保持克制的冷静:“只要还具有正常思考能力,就绝不可能理解你的故事。”
“你说出的话毫无逻辑,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然而……
应如许喃喃自语:“像。”
他音色特别,在场人都听见了他这句喃喃。
半信半疑的县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问道:“应师有何高论?”
“清枝少君的眉眼神态,还有这个精神头,真是像极了仙尊。”
“如果不是她,天下还有谁人能传承仙尊意志?”
众人顿时恍然。
花时雨那过于正常的作风,和疯疯癫癫的大夫人二夫人哪有半分相像?
倒是清枝……
真人不露像啊!

县尊轻咳一声, 说道:“既然应师都认可了此事,想来应不会有太大差错。”
谢夫人微微颔首,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认可。
应如许对长生仙尊的虔诚供奉, 以及钻研之深,在整座西山城都备受认可,连这位忠诚的月学专家都认可清枝身份, 想来那必然没什么问题。
面对大家的认同, 应如许坦然接受,只是内心并无太多高兴, 因为他想起自己之前种种堪称有眼不识泰山的行为。
仙尊真正的血裔就在自己面前,怎能痴呆如此, 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心中懊恼,顿时决定要用加倍的忠诚来洗刷错误!
——阵法师并不知道, 他最仰慕的仙尊,如今已经彻底用看蠢蛋的冷酷态度注视他了。
或者说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这丫头说的话到底哪里可信?
“敢问少君,如今需要我等如何?”
应如许沉默了一瞬, 眼里杀气腾腾:“不如将那位归墟宗使者直接处死, 以惩戒他对您的不敬!”
谢夫人顿时侧目而视。
应如许疯了么?自己想讨好少君,就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法子?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么做或许能让少君开心,至于归墟宗震怒的后果如何承担, 应如许孤家寡人自然不在乎, 但他们这些家大业大的地主却绝对跑不了。
况且, 他们就算要讨好, 也不能选这样效率低下的法子。
谢夫人头脑很清醒, 她知晓自己虽然没有得罪过清枝, 可态度也只比苛刻虐待稍微强那么些。
先天印象负面, 后面即使再努力讨好,也是白费劲。
于是谢夫人赶紧在心底催促自己,赶紧想想什么说辞,能委婉劝住少君,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
他们这穷乡僻壤,得失心疯才会想直面挑衅归墟宗!
“不必。”
听到这两个字,谢夫人顿时大松口气,还好,少君可比应如许聪明多了……又或者说是软弱?
说实话,从今天认识到现在,清枝的表现并不能令她觉得惊艳。
别人口中的战绩终究只是传言,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辉煌的背后,是不是全凭仙尊得来的。
谢夫人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所看到的清枝,是面对羞辱不敢开口,面对母亲苛待不愿反抗,嫉妒自己姐妹却又舍不得下手的懦弱无为之人。
没想到少君不是天才花时雨,而是这么个没见识丫头,或许……
清枝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得亏几位前辈愿意听我说这些话,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好久,可憋闷死我了。”
谢夫人最欣喜她这副态度,顿时笑着开口:“哪里哪里,天下修士皆受仙尊恩德,少君又如此勇敢坚韧隐忍,我们自当为您尽忠。”
“没有没有,我没那么大出息。”清枝连连摆手,黯然道,“二夫人大概就是觉得我生性软弱,烂泥扶不上墙,才会想出替身挡刀之法,让我苟且活到今日。”
谢夫人父亲代表谢家在场,闻言立即道:“少君放心,谢家定会为您尽心竭力。”
花哨言语谁不会说?
主要今天几位掌门接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仙尊的家事,简直比他流传后世的心法秘籍更加难懂。
真想不明白,仙尊为何会偏爱那样的奇,呃,奇男子,还一连纳了两位。
所以他们打定主意,先用好听话稳住这位少君,再好言安抚那位归墟宗使者,然后回家关上门,赶紧和族人好好商量自家最终的态度与利益。
但清枝却没有按照他们的剧本演下去。
“有您这句话,我才算放心了。”她如释重负道,“欺瞒二夫人,违背大夫人之意,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能顶住的。”
谢夫人:……?
应如许:……?
其他众人:……哈?
面对众人惊疑目光,清枝道:“替身计是二夫人给我俩长年的布局,她掌控欲很强,我现在给你们说了,之后也会给时雨说,之后诸位想要传给其他人也但说无妨。”
她笑眯眯道:“有诸位帮我分担两位夫人,还有归墟宗的压力,我也能松口气。”
“等等等,”县尊打断她,“本官何时答应你应付两位夫人了?”
这也是其他人想说的。
开玩笑,那两位夫人简直是两头人形妖魔,谁敢和她们对着干。
“是么。”少女脸上笑意微敛,声音添了几分冷淡,“诸位是觉得,长生仙尊的血脉隐秘,是如此轻贱之物咯?”
这便是清枝的后手计划。
她根本不怕这些人质问她真相,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把真相告诉他们。
知道了隐秘消息后,哪怕割掉舌头,戳聋耳朵都不能假装无事发生,除非直接去死。
望着室内众人阴沉的脸色,清枝面露同情,仿佛深有同感。
“那少君现在想要怎么做。”谢夫人很快恢复冷静,决然道,“我们都听您的。”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真相,那就麻烦帮我继续演下去吧,这样也能减少从两位夫人那里来的麻烦。”
清枝理所当然道:“不过既然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那么私下场合,我就不做那些虚礼了,也拜托大家尊重些。”
此时谢夫人只恨自己等人方才多嘴。
干嘛就非要知道真相呢!
“我了解时雨,知道真相后她不会推辞少君之名。”
“当然,外人依然不能知道这件事,请诸位保密,同时帮我糊弄一下那位使者。”
谢夫人小心翼翼道:“您想如何处置云归意呢?”
“我只是个普通修士,能把他怎么办呢?”清枝憧憬道,“也就是想打听清楚这位仙师的来历,随他一起去归墟宗看看。”
众人:???
他们又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是疯了么?
天字第一号通缉犯的亲女儿,想去敌人大本营看看?自投罗网么?
很遗憾,云归意迟迟没能清醒,众人深感遗憾,只能留下侍奉守夜的人,随后先各自离去,明日再来探望。
清枝与谢夫人应师一起回了道观,时雨已经被她安置好了。
因为今晚的连续反转,应师两人心情十分复杂激荡,今晚估计都要失眠,清枝倒是情绪稳定,哈欠连天,只想赶紧回屋上床睡觉。
“明天见,两位好梦。”婉拒了应师的守夜请命,清枝笑眯眯挥手道别。
转身回了屋,清枝把折月杂记从怀里抽出来,便和黄泉镜一起放到枕头下面。
自己连衣服都顾不上脱,闭上眼睛就往床上躺,表情安宁极了。
祁扶玉:……
这心得有多大?
从前经常有人评价祁扶玉是个疯子,做事全凭心意,不考虑后果,古往今来都不会有比他更疯狂的人。
祁扶玉觉得他说得对,笑着承认,并不许属下杀害他,潇洒地放他走了。
但现在祁扶玉觉得,那谶纬师分明应该捉起来砍了。
什么叫古往今来只他一个,比他更疯狂的人,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这丫头的大胆狂妄胡言乱语程度,分明远远超过他。
“你的那些胡言乱语,自己心里有主意,我便不追究了。”
祁扶玉冷静道。
他现在只一个念头,就是很好奇当自己恢复原身后,这丫头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但不知为何,祁扶玉直觉她不会有类似羞耻后悔的感觉,指不定会扯些养父义女违背.伦,理之类的亵渎言语。
最后还是他吃亏。
所以在拿出适合应对清枝的思想武器前,祁扶玉决定先搁置这方面的思考。
——总会有人去琢磨解决这丫头的忽悠术的。
“但你想跑到正道扎堆的归墟宗,又是什么动机?”他犀利点评道,“生怕别人不会一剑砍了你这个魔道小妖女么?”

很清晰响亮,在两人独处的范围中显得格外明显。
清枝眨巴眨巴眼睛, 一副嫌弃地口吻:“噫,你变了。”
祁扶玉:“?”
“变粗俗了,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大声嘲笑别人。”
说实话祁扶玉想翻白眼, 然而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心里居然冒出这种粗鲁念头, 顿时怔住。
即使是他生前最癫狂放肆的时期,也绝不会如此丧失风度。
这种直率反应, 更像是清枝性格。
“近墨者黑。”他淡淡道,“本尊不能免俗。”
清枝学着他的语气, 发出相当响亮的嫌弃声音。
“噫,近墨者黑。”她拉长语调, 怪模怪样地学他说话。
祁扶玉懒得和她计较。
这段时间两人都累坏了——他甚至还没和她计较,自己为了捞她出这趟浑水,究竟倒贴了多少。
“睡觉。”他冷冰冰道。
清枝其实也困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目前事态颇显圆满, 她心里高兴,便总想拽着大魔头多说几句话。
“别人想和我说话我还不理呢。”
“没人想理傻瓜。”
“你确定么?我看应师已经快五体投地赞美我了。我说的话大家都信。”
大魔头对答如流:“那是他们蠢。”
小姑娘委屈道:“你怎么从来都不夸我,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不是最高境界么?”
“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是谁在狐假虎威。”
“……”
这次清枝没有接话。
他有些奇怪地望过去。
朦胧月色穿过纸窗, 照亮她乌黑的头发, 与半片白釉般温润的面颊。
少女侧身而睡, 正对着他的面庞睡颜安恬。
她已经睡着了。
连续半月的折腾, 她几乎没有安心合眼过一夜, 到了此刻, 终于能稍微放松, 得到片刻安睡。
而将黄泉镜与大魔头一起枕在枕头下面的感觉,更是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祁扶玉最初抗议过,但清枝不放心,非要藏在这里。
哼,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
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已经……
可是什么呢?
耳边仿佛响起某些清朗含笑的嗓音,与少女善良清澈的眼眸,似乎并无不同,
封心冷情的魔头,一时默然。
…………
往后时光,对她的一些反应或许不该如此严苛,终究是少年心性。
只是,这番想法就没必要叫她知道了,否则这丫头指不定又要洋洋得意,说些叫人觉得刺耳的话。
这方面,与昔年同龄的他,可远远不如。
也不知她在神魂碎片中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
心里如此漫无边际地想着,渐渐的,魔头寄居的一隅也逐渐沉静。
夜很深了。
千年来,这是他拥有的第一个安宁的夜晚。
清枝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奇怪,没人来叫我么?”
突然闲下来,她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安,类似上学时在宿舍醒来,发现舍友都不见了,班级群也静悄悄的。
这时候人总会本能的怀疑,大家都去上课了,唯独没叫自己,于是顿时火急火燎。
云归意那边还好么?
清枝有点在意,但又不是特别在意,可终究是睡不着了。
她起床换衣洗漱,听着外面的清脆鸟鸣,心情舒缓。
她一边收拾自己,顺便在心里琢磨今天要去做什么。
“今天如果没事,我就陪时雨一天,看她能不能尽快醒来,也顺便和她说说之后打算。”
最近两个月清枝算是心力交瘁,但起码比动不动连续昏睡四五天的时雨强。
时雨不仅精神上遭受冲击,身体也反复受伤。
这次事情结束,得让她好好休养一个月,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
如此琢磨着,清枝脚步轻快地推开门——
……啊?
“少君晨安!”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很默契,仿佛排练了许多遍,声量很大,吓了清枝一跳。
除了县尊外,昨天在场的其他人都跪坐在廊下,看他们衣角被露水打湿的样子,也不知等了多久。
天可怜见,清枝这辈子都没多少人愿意和她说早安,更别说这种恭恭敬敬的晨安。
“你们这是……?”
应如许恭敬道:“昨日我等引得少君不快,心中不安。但不敢扰少君清梦,因此早早恭请此处。”
这就是封建社会么?
乡下小丫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从请起和免礼的措辞选择中挣扎出来。
她咳嗽一声:“都起来吧。”
“县尊呢?”清枝问道。
应如许抢先答道:“他、县尊他在云归意那边守着,有动静便过来通传。”
阵法师眼里满含激动赞赏。
不愧是少君,还在天朦时就让他觉得与众不同的明珠。
即使如今公布真实身份,少君归位,也没有变得倨傲,以更平常的称呼对待旁人,态度仍然礼貌斯文。
这就是度量,这就是气魄!
不愧是仙尊之后。
应师激动仰慕的目光给了清枝不少勇气,她道:“那便一起去看看他吧,之后的计划,还是要这位仙师鼎力相助。”
应师再度一马当先,完全不给其他人展现自我的机会。
谢夫人在后面狠狠剜他:全给这老东西表现完了。
就他对少君忠心耿耿是吧?
西山城的头脑如今就这么五位,昨晚得知满月会的秘密后,全部被迫上了贼船,如今只能一条路跟到底。
如果应如许还这么恰独食,挡着大家的青云路的话……
应如许梗着脖子,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来,有本事宰了本道!
有满月会少君的青睐在,谁敢造次?
在这样暗潮涌动的微妙气氛中,一行人来到云归意养伤的小院中。
这位仙师要求高,而清枝又不准备杀他灭口,所以众人商议之后,将他安置在应如许的院落中。
这是整座西山城最适合修士居住的精致庭院,如果这里不满意,他住其他地方一样的。
他们陆续进入时,县尊已早早等了消息恭候在堂外。
他脸上哪里还有朝廷命官,结丹境修士的傲气,此刻全部堆着笑意:“云归意还没有苏醒,您要看他么?”
清枝点头,随后亲眼看着那昔日倨傲冷漠的县尊,谦卑地在前方引路。
这次无需大魔头开口了,清枝主动问:“这也是修真界么?”
“这便是修真界。”
“归墟宗那里也是如此么?”
“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么多半是了。”
听着他用清润的嗓音这样淡淡道,清枝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信服感。
不得不说,大魔头对于祁扶玉的人设把控还是到位的。
“但这次我没有那么抵触了。”
清枝说道:“我想去哪里看看。”
探索祁扶玉曾生活的地方,了解修士至高无上的仙门,去看看此方世界本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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