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有些恼,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什么都没做,却轻易能撩起她的怒火,不该是这样的,她变了脸色,讥讽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听闻霍侯爷与夫人情深爱笃,莫非都是假的么?也是,七年前,我也曾被霍侯爷一番假意所蒙蔽,您技艺如此高超,比戏台上的戏子还精湛几分,骗骗世人又有何难。”
“你为何不能想想,我是真心想留你。”
“真心?你还有真心么?若你有,今日你我又怎会是这般局面。”萧霈云转头对上他的双眼,寒声道:“你在我身边蛰伏三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伺机而动,要萧家所有人的命么,你做到了,如此冷静自持,我当真不敢小觑半分。这些日子,你我虽然相安无事,但你总不会以为,我会把七年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吧!霍凌昭,我告诉你,如果不是萧霈廷在你手上,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取你性命,以告慰我萧家一脉在天之灵。”
“如果七年前,我不放你走,你会如何?”他问道,月色下他眸光清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会如何?
七年前那一幕幕,不知道在她梦里出现了多少次,最好的结局,不外乎先杀了他,再了结了自己……
她面上闪过一丝狠厉,落入了霍凌昭眼中,他只觉胸口钝痛,那个答案他明明知道的,可忽然间,他竟有些害怕了,害怕她亲口说出来,霍凌昭轻叹一口气,纾解胸中疼痛,不等萧霈云回答,他便站起身,说道:“明日,我会带你去见他,但这次,我绝不会放你走,你也趁早绝了离开的心思。”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萧霈云坐在树梢,声音随风飘至他耳边:“折腾我就那么有意思么?”
他没有回答,背影顿了一瞬,便举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霈云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
她虽然身在京城, 手上却无可用之人, 单凭自己去找萧霈廷, 也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何况,霍凌昭有心防备, 若要成事更是难上加难, 他如今肯带她去见他,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天刚亮, 她便起了, 顺手绾了个发髻,将一枚小刀藏在青丝里, 又随意收拾了一番,便往大门口去。
马车早早停在了那里, 见她出来, 一旁的银甲卫迎了上来, 萧霈云认得他,昨夜院中, 他也曾露过脸, 只见他伸手拦住她, 客气说道:“烦请娘子将身上的兵器交出。”
“风淮!”车内声音响起,制止了他,那叫风淮的银衣卫垂首退至一旁,萧霈云嗤笑一声, 将腰间的软剑和袖中的袖箭拿出,随手扔给风淮,讥笑道:“你这么怕死,还来干什么,随便找个人带我去不就行了?”
霍凌昭端坐车中,并未还口,她实在不愿和他待在一起,转头问车夫道:“有马么?”
“额……”车夫面露迟疑,答道:“没有,府上的马都派出去了。”
萧霈云心中冷笑,说道:“那我走着去。”
说着便要下车,车内声音响起:“是我的意思,你又何必为难他,你若再不上来,今日便不去了。”
车夫闻言朝萧霈云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别跟侯爷对着干,萧霈云恼怒至极,一甩帘子,欠身入内。
萧霈云刚一坐好,车门便放下了,马车里十分宽敞,车窗和门都是密封好的,唯有头顶的华盖敞着,可供通气。
霍凌昭用这样的马车,分明是防着她。
“驾——”
马车徐徐前行,萧霈云坐在霍凌昭对面,她看不到窗外情形,索性闭目养神起来,耳朵竖着倾听外面的动静,在心中暗暗记下。
清晨的街道格外安静,连叫卖声都没有,萧霈云暗道:难怪要选早上,阴险小人!
“用不着白费力气了,阿云!”霍凌昭见她模样,顿觉好笑:“我说过不会放你走的,又怎么会傻到让你记住去路。”
萧霈云静静地听着,并不理他。
只听他又道:“何况,你方向感那么差,我只消让人多转几圈,你便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不如省点力气,过来吃些东西,先垫垫肚子。”
说着,将桌上的锦帕拿开,米粥的清香扑鼻而来,萧霈云顿觉饿了,她生怕他反悔,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今天的粥不错,蟹黄包子也还热着,若不合胃口,还有些小菜……”
霍凌昭细数着美食,萧霈云听进耳朵里,心里的算计全乱了,她豁然睁开眼,恼道:“霍凌昭,你真卑鄙,你既然不怕我记住,干什么又要扰乱我!”
他像得逞的孩子一般,笑得格外耀眼,将蟹黄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柔声道:“七年了,京城早就不是你离开时的模样,就算我不扰乱你,你也决计找不到的。”
“你就这么肯定?敢不敢赌一赌?”
“有什么不敢的,我藏人的地方,自然是最隐秘的。”他懒散又道:“你自己也说过,这京城里,最想杀萧霈廷的不是我,最想找他的人也不是你,那些人整天生活在皇城里,眼线遍布各司各处,他们尚且找不到的人,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找得到。”
萧霈云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保得住萧霈廷,她不再与他相争,低头静静地嘬着米粥,蟹黄包子却是碰也不碰。
霍凌昭看在眼里,她这是在跟他反抗,曾经的最爱,她都要一一剔除,也包括他。
萧霈云喝完粥的时候,马车停了,好像这地方距离穆武侯府也不远,那车停了许久,却不开门,萧霈云问道:“不出去么?”
霍凌昭这才伸出手,在车门上轻敲了三下,车门豁地打开。
萧霈云走出去,发现已置身一间内室,这地方应该是专门用来关人的,四周墙壁均用锦缎包着,瞧着像是为了防人自尽,可一个守卫也没有,就连方才的车夫也已不知去向。
萧霈云冷声道:“萧霈廷呢?”
霍凌昭没回她,伸手牵过她的手,她下意识要抽回,他却握地益发紧了:“路不好走。”
萧霈云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霍凌昭走到南边的墙壁前,伸手轻轻一推,一道门赫然打开,这门与墙壁融为一色,若不是他带着,萧霈云还真发现不了。
里面是条密道,弯弯曲曲,不知去往何处。密道的石壁打磨的通体圆滑,隔几步便燃着油灯,萧霈云跟着他走了许久,忍不住问道:“还要走多久?”
正说着,霍凌昭忽然停脚回身,萧霈云不曾留意,一头撞入他怀中,萧霈云直起身子,看到他扬起的唇角,便知他是故意的,她板着脸,冷声道:“有意思么?”
“都提醒过你了,路不好走!”
萧霈云正要发作,赫然发现眼前的石壁打开了,强光射入,她不适地眯起眼。
再睁开时,才发现那石壁之内别有洞天,乃是一间石室,石室之内烟雾缭绕,不知熏了什么香,萧霈廷□□着上身,正躺在石室的石床上。
萧霈云小跑上前,只见萧霈廷各大穴位上扎满了银针,他们回到京城已有大半个月,她记得路苟曾说,萧霈廷受了重伤,可能变成活死人,不会死去,却也可能再醒不过来。
萧霈云见他如此模样,眼泪不禁泛了出来,急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没醒。”
“他颅内受了重创,所以昏睡不醒,不过你放心,他恢复的很好,醒过来的几率很大。”
霍凌昭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我先出去,一会儿再来。”
身后石门轰然关上,这银针扎的,错综复杂,跟刺猬似的,萧霈云心疼不已,她待在一旁,嘴里不住地念叨:“你可一定要醒来啊!”
她说着,眼睛却打量着四周,她不相信霍凌昭有这么好心,放她与萧霈廷单独相处,所以暂时并未起身,这石室陈列简单,但看的出每日还是有人照顾的,打扫的十分干净,虽是间石室,透进的光线却十分充足,窗户应该是可以打开的,若想逃出去,这个地方或许可以……
萧霈云起身,往那窗户边走去,那窗户果然没锁,轻易便能推开,萧霈云往外一看,却绝望了,窗外竟是万丈悬崖,相互之间的着力点太远,就算是她师父那样的绝顶高手,也未必能逃脱。她有些丧气,其实早该知道,霍凌昭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会不加守卫,门窗大开,轻易让人逃脱了去,他不过是笃定,除了去死,他们再没有别的本事走脱罢了。
她放下窗户,来到萧霈廷床前,以他如今的状态,她想再多也没用,人她是暂且带不走了,萧霈云轻声叹气,也不知道还要被霍凌昭拿捏多久。
她不想每天对着他,她真的太累了……
萧霈云就这么看着萧霈廷,良久良久,她才起身轻扣石门。
门开了,霍凌昭果然没走远,正站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霍凌昭上前一步,说道:“这么快?下次再来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萧霈云眉间轻蹙,冷眼睨他,直接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还能不能醒,或者你会不会让他醒。”
霍凌昭笑意顿敛,看她的目光沉了又沉,声音也冷了些许:“你怀疑我?”
“是!”萧霈云点头,眼中是无比的坚定,说道:“毕竟一个活死人比一个正常人容易操控多了,不是么?”
霍凌昭双眼轻眯,修长的身影将萧霈云整个遮住,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萧霈云却也明显感觉得到他的怒意,他看了她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便先她一步往前走去。
甬道狭窄昏暗,此刻,眼前的人没有前呼后拥一呼百应,也没有翻云覆雨一手遮天,仿佛只是个生闷气的普通男人,萧霈云与他相距不过一步,两眼盯着他雪白修长的后颈,近得触手可及!
人今天是带不走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只消将那把小刀重重扎下,便能要了他的性命,她就可以报仇了,然后呢,然后她便自刎,身后其他事,再不必操心去管了,这对他们来说,该是最好的结局……
萧霈云恶向胆边生,颤着手去摸发间藏匿好的小刀,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是觉得心里砰砰跳得厉害!
她颤着手将那小刀举至头顶,用尽全身力气朝那脖颈刺去,那人毫无察觉,只余一寸,便两清了……
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什么萧家,什么霍家,恩仇就此两清吧,她再也不必噩梦缠绵,夜夜难眠,再也不必看着他,罪恶地想起曾经的欢愉的时光!
忽然,电光火石间,那人轻一转身,捏住她的脉门往外一翻,萧霈云吃痛,松开了手,臂上所有蛮力尽数卸下,旋即两人身形一转,她便被抵在石壁上。
“哐当——”安静的甬道里,小刀跌落在地上,声音尤为响亮。
失败了!
霍凌昭一手握着她的脖颈,一手制住她的脉门,只消轻轻一用力,她便会殒命在此。
他赤红着眼,说道:“你竟真的会动手!”
原来他一早便知道了么?
其实不用多费心思,他也猜得到,她向来随性,忽而绾起了发髻,他想不注意都难,所以他故意要她留着兵器,结果她赌气全扔了,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可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为了蒙蔽他,让他卸下防备罢了。
萧霈云难得见他动真怒,她心里忽然安生了,她嫣然一笑,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杀了你,怎么,难道你还觉得意外?”
“杀人?你会么?”霍凌昭怒极反笑:“你知道人的骨头有多硬么?从哪里最容易得手么?刺入时得用几分力么?”
他一连几问,咄咄逼人!
萧霈云的确不知道,东篱先生不肯教她杀人,只教她逃命,她曾问过师父,可他说为了慈悲!
慈悲,多么好笑!
霍凌昭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说道:“阿云,你根本杀不了我!”
“不过只差一点。”萧霈云笑了,挑衅道:“下次,我一定能得手。”
“哼,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多得是,可能得手的恐怕还没生出来!”他松开她的脖子,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跟他对视,他低头时离她极近,萧霈云能清楚地看见他低垂的睫毛,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你想学,我教你!”
两人身子紧贴在一处,说不出的暧昧。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她全身,萧霈云心中一慌,正欲伸手将他推开,却被他抢了先,霍凌昭不给她半点反抗的机会,俊脸低沉,轻易便吻上她的唇,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霈云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本以为他将软剑、袖箭夺去,便不会再有所防备,现在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他若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唇齿相依间,萧霈云急了,张嘴便去咬他,霍凌昭吃痛,闷哼出声,可还是不肯放开她,萧霈云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他凌迟,腥甜的热流流连在两人唇间,他却吻得更加动情,萧霈云奈何不得,眼中逐渐浮起水雾,映入霍凌昭的眼中,他心中一动,松开了手,潋滟的血色染红了她的唇,更添了一抹浓艳的美,霍凌昭按下欲念,伸手拭去她唇边的血。
萧霈云一把拂开他的手,怒道:“霍凌昭,你要杀就杀,劳烦给个痛快,一定要将我逼死才满意么?”萧霈云冷冷地看着他,面上的愤怒转为讥讽:“你要是缺女人了,就赶紧回家安慰安慰你夫人,听闻她为了勾引你可是煞费苦心,别来恶心我!”
霍凌昭仿若没听到她言语中的讥讽,淡淡道:“阿云,除非我想,否则你杀不了我的,更带不走萧霈廷。”
“你别得意,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一次不行就来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我总会有机会的,咱们之间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安生。”萧霈云恨道。
她任由自己发泄完,抬腿便往前走,可眼前是曲折的密道,没有霍凌昭引着,她根本走不出去,萧霈云僵站在那里,心里难受的厉害,这样的情形她梦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哭着醒来,果真有这么一天,她心中的痛意却比梦中更甚!
为什么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年少时爱上一个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霍凌昭站在原地,半张脸隐在暗处,亦看不出情绪,暗道里寂静无声,石壁上的油灯跳跃着,偶尔发出“哔哔剥剥”地声响。
良久,身后的男人轻叹一声,上前道:“跟着我。”
出了那密道,他依然是权倾天下的穆武侯,除了唇上微肿,再没有半点狼狈。
回程的路上,霍凌昭冷着脸坐着,萧霈云面色也好不到哪去,两人一路无话,密道里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马车颠簸,萧霈云一夜未眠,加之在密道中格外耗费心神,再也禁不住困意袭来,倚着马车壁便睡着了。
第69章 近乡情怯
萧霈云靠着车壁睡得香甜,眉间愁色未消, 霍凌昭听着她逐渐舒缓的呼吸声, 这才转头, 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伸手轻旋座下机关,密封的门窗便打开了,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 轻轻将她的头放置自己肩上, 清风徐来, 纤长的睫毛轻颤, 鬓边的青丝散落在她的唇上,霍凌昭伸手拈住那小撮头发为她别至耳后, 她的睡颜一如他梦中那般,却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 萧霈云醒来的时候, 车内空空如也, 早已不见霍凌昭踪影,她张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车夫听见动静, 隔着帘子回道:“回娘子, 未时了!”
“未时?怎么不叫我?”萧霈云惊道, 都已过晌午了么!
“额……侯爷特别交代的,不要吵醒您。”那车夫顿了顿又道:“侯爷有公务在身,便先离开了!”
“……”萧霈云皱眉道:“我又没问他。”
随即想起他唇边的伤口,这幅德行也好意思出去公干么。
她自顾撩起车帘下车, 发现车已停到穆武侯府门口,她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陈归云外出,萧霈云不想生事,没想到陈归云却先拦住了她,萧霈云不解她这玩的哪一出,只见陈归云面带微笑,说道:“春花妹妹,上次对不住了,侯爷素来不带女子回府,是我误会了。”
萧霈云心中冷笑,还是这般不长记性,张口道:“没关系,不过您这又是送男人又是张罗纳妾的,陈夫人之贤惠,我还是平生仅见。”
萧霈云几句话说的陈归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有些挂不住,脸上带了几分愠怒,低声道:“我这般示好,你又何必这样让人难堪!”
萧霈云本来想说“你几次三番针对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不过转念一想,便也罢了,两个女人在门口争执,搞得像争风吃醋似的,索性将话说开了,日后免生误会,她难得正儿八经说道:“陈夫人,我不是要你难堪,只是想请你放心,我和你夫君之间若说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要动刀子见血的,你实在不必费心费神来针对我。”
陈归云闻言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冷哼一声,嗤道:“你也别多心,我身有诰命,自然不会同一般人见识。”她昂了昂头,端起自己命妇的架势,又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可是京城,你说话最好注意一些,免得祸从口出!”
她说完,不等萧霈云开口,冷哼一声,便先走了。金嬷嬷紧跟其后,低声道:“夫人,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您怎么又先沉不住气了!”
陈归云捏紧了拳,恨道:“我就是看不得她这清高劲儿,都进了侯府了,还装什么贞洁,她每每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引得侯爷注意么,可恨侯爷也跟着魔了似的,要搁以前,这种贱人就得拉出去乱棍打死!”
“哎呀,夫人呐,咱们都吃过多少次亏了,慎言慎言……”
她们虽然说得小声,但萧霈云身怀武艺,耳力较常人好许多,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不禁又皱起了眉,原来她是这么想的么?
其实这倒也不怪陈归云,她如今都只当她是李春花,从前那些恩怨,她应该是不知情的,萧霈云忽然住进了穆武侯府,她只道自己的夫君另有新欢,这便有了危机感,无论萧霈云怎么说怎么做,在她眼里也落不得好。
可萧霈云也有自己的难处,眼下她孤身一人,对付不了霍凌昭,那些用来出气的小手段,陈归云也只当她是为了哗众取宠。
罢了,罢了!
阳光大好,萧霈云忽然不想进去了,她来京城这么多天,还从来没有出去走走,从前是担心霍凌昭派人监视她,见过萧霈廷后,她反倒没这种顾虑了。
车夫见她跨进跨出,上前问道:“娘子是否要出行,可需用车?”
萧霈云皱眉道:“霍凌昭要你监视我么?”
那车夫闻言一愣,摇头道:“没有,侯爷交代过,说您要用车才跟着,您若不用,咱们便退下了。”
“我想一个人走走,不要跟我!”
那车夫闻言,躬身告退,自行赶了马车离去。
萧霈云漫无目的的走着,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陌生之地,这里真的是京城么?
纵横的街道比七年前宽了两倍不止,两旁的杨柳也换成了别的树种,周围的一切都无法与她记忆里重合。
她不得不承认,霍凌昭的确有治世之才。
七年前那场大旱灾,西北受到重创,加之外患不断,寒水关五城尽失,整个大兴江山摇摇欲坠,不过短短七年,他不仅将失地尽数夺回,还使得西陲数国归顺,就是刚猛的东岐,也被他逼回关内,最后开关投降,俯首称臣。
这些事虽只是道听途说,可眼前的情形总假不了吧,如今的京城比七年前更为繁华。
萧霈云站在街道中心,来往行人不绝,她却不知该身往何处,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但皇宫总不会变吧!
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向北,想再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一看,可通往皇宫的那条大道早就被商铺酒肆占满了,她该怎么办,总不能横冲直撞地从人家窗户里跳过去吧!
她只好遇山绕山,遇石绕石,实在绕不过去,就问路人,好容易才找到了那巍峨的皇城!
安定门的城楼在七年前就已经毁了,如今的城楼,比从前更加雄伟,可是她已经认不出了,萧霈云看着阳光普照的安定门,没有杀戮,没有死人,也没有雪,这样的安定门庄严而祥和,守护着的却再也不是她的家人,萧霈云眼里噙着泪水,她想跑进去,找她的父皇母后,告诉他们,女儿回来了!
她疾奔上前,巡视的御林军发现了她,豁然将长.枪挡在她身前:“大胆妇人,皇宫重地,岂容乱闯,还不速速离去。”
她愣怔地看着面前交错的枪刃,原来皇宫还是皇宫,只是不是她的家了,再也不是了。
那羽林军见她发愣,又将兵器往前了一寸,喝道:“走!”
她惶然一笑,茫然转身,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可不就是鬼么,那年霍凌昭带兵杀入京城时,便已昭告天下,连云公主被烧死在承安宫里,在世人眼里,她早就死了啊!
那现在的她又是谁,李春花么?可这个名字的主人,分明是那场大旱灾里失踪的难民,或许也早就死了!
她是谁呢?她想不起来了……
秋风吹过,吹得眼眶涩疼,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街上的人看这女子痴痴傻傻地哭着,像看疯子一般,纷纷绕行!
萧霈云麻木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从眼前闪过,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这个地方,好似她从没有来过!
她没有家了,她还能去哪?还有什么地方能证明她存在过!
忽然,她想到了,她的公主府,那个承载着她所有甜蜜与悲痛的地方,她心中一喜,急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脑子里两个声音交错响起:还看什么啊,废公主的旧宅,或许早就不在了,亦或许早就被赐给别的大臣了!
另一个声音又道:那又如何,总要去看看,即便只是看看原来那块地也好啊!
对,只是看看那块地方也好,总有些蛛丝马迹能证明她存在过。
萧霈云在闹市中打转,打听了许久,逢人就问钟鼓巷,可没人知道在哪!
钟鼓巷啊,大名鼎鼎的钟鼓巷,曾经住满了皇亲贵族的钟鼓巷!
萧霈云绝望了,她沮丧地想,兴许早就没有了吧,新帝登基,前朝的一切都是他所忌讳的,她生活过的所有痕迹,大概都被抹去了。
“姑娘,你要找钟鼓巷么?”路边一个老乞丐敲着面前的破碗问道。
萧霈云闻言眼前一亮,也顾不上脏臭,上前两步,惊喜道:“对,你知道么?”
“这个嘛……”那老乞丐欲言又止,眼睛只盯着萧霈云手上的翡翠镯子,那是她从宫里带出的最后一件东西了,萧霈云犹豫一瞬,脱下镯子放在他的破碗里:“劳驾!”
老乞丐拿着手镯对着阳光看了半晌,才笑嘻嘻地揣入怀中:“这里的人,有许多都是外来的,你很难问到的!其实钟鼓巷七年前就已经改名了,现在叫徽英巷,离这不远,我这就带您去!”
老乞丐没有骗她,果然带她去了徽英巷,那巷口的河填平了,石桥也拆了,可萧霈云还是认出来了,因为从前钟鼓巷口那个卖面郎还在。
她依稀记得,他原先似乎是个细长的面相,那时她清早外出,总能遇见他挑着面担出摊,风雨无阻,她却从未莅临过。
七年过去,他年纪大了,人也发福了,圆润的下巴生的胡子拉渣,一张灰白的汗巾围在脖子上,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周围三四个孩童跑来跑去,想必如今他也成家了。
萧霈云看着灶前忙碌的身影,展颜一笑。
谁又能想到,后来她去了沅西镇,也干起了卖面的行当,兜兜转转,他们也算做了同行,诸事纷飞,恍如隔世。
火上支了口大锅,锅里滚水沸起,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卖面郎将锅盖掀起,熟练地将面条下入锅中,这才发现了愣神的萧霈云,他客气的招呼道:“客官,要来一碗么?”
萧霈云本想应声好,忽然想起自己囊中羞涩,唯一的翡翠玉镯也送了那引路的乞丐,当下尴尬一笑,摇了摇头,举步往那巷中走去。
“藏好了吗?”破败的大门前,一个小女娃正撅着屁股趴在石狮子上,周围无人应她,她又大声问道:“我数三声,便来找啦,一、二、三……”
她兴冲冲地转过身,没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却看到个泫然欲泣的女人,只见她满眼含着泪,神色复杂地看着鬼屋的牌匾出神。
她咦了一声,问道:“你是谁?”
这声音稚嫩,是个穿绿色小衫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粉颊圆润,头上顶了两个发包,似年画里的娃娃一般,生的十分好看。
那小姑娘见她不答,又问道:“你也是来看女鬼的么?”
“女鬼?”那女子看着面前的小不点,抹了眼泪,疑惑道。
“是呀,这院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鬼屋呀,他们都说,这院子的主人被烧死了,就变成了女鬼,半夜里的时候就哭个不停,有许多人专门来看的,你也是吗?”小姑娘扬着头,面上一派天真。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萧霈云。
方才她独自走入巷内,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公主府,只因别的地方修葺的完好,只有这里一处破败罢了。
被烧死的女鬼,是说她么?
那小姑娘晃着脑袋,又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爹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什么女鬼的哭声,都是风吹过树的声音罢了。”
“是嘛!”萧霈云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弯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怕么?”
“不怕啊!”女娃摇摇头,认真道:“我爹说了,这里原来的主人是位公主娘娘,生的好看脾气也好,不会随便吓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