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雁归雪—— by铁板香菇
铁板香菇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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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霈云知道陈归云偏心,便又问道:“你不是说,霍……你爹爹最公平么?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跟他说?”
“爹爹很忙的,他经常不在府中,母亲说,后宅里的事,能不烦爹爹就别烦爹爹了,再说每次等爹爹回来,我的伤都好透了!”
萧霈云听着哭笑不得:“你真的是你爹娘亲生的吗?总不会是哪里捡来的吧!”
霍承念不满地撅起嘴:“你别乱说,都是这样的,母亲也不许玥儿去烦爹爹的!”
这怎么能一样,霍承玥又没吃亏,她自然巴不得不提起,可你不一样,你若不提,霍凌昭便不知,你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萧霈云在心里想着,到底没说出来,又不是她什么人,说出来反倒像挑拨离间似的,她才不去惹人嫌。
霍承念见她不吭声,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萧霈云冷哼一声,说道:“想你现在还没缺胳膊少腿的活着,也是心大。”
霍承念摸摸鼻尖,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着满地翡翠碎片,又不禁可惜起来:“你心也挺大的,这么好的翡翠,就这样砸了。”
萧霈云闻言一顿,道:“脏了的东西,不能要。”
此时婢女拿了药膏进来,萧霈云接过,命她锁了门退下。她拍拍霍承念的肩,示意她把衣服脱了。霍承念乖巧地褪去衣衫,少女的胸脯微微隆起,萧霈云沾了药膏轻柔地涂抹着,不时问道:“疼么?”
霍承念摇摇头,答道:“不疼。”
她闻着浓郁的药味,不适地皱起眉:“这药味也太重了。”
萧霈云瞪她一眼:“你是女孩子,以后是要嫁人的,身上若留下疤,你的夫君嫌弃你怎么办?”
霍承念愣怔一瞬,低声问道:“那……那若胸口有片胎记,会被嫌弃吗?”
她说着,将自己的裹胸往下扯了扯,露出胸前的胎记给萧霈云看。
萧霈云随意一眼,蓦然睁大了双眼,她只觉浑身气血上涌,直冲头顶,那胎记呈艳红色,位置与记忆里某人的胎记重合起来。
她抓着霍承念的裹胸,又往下扯了扯,少女如玉的雪肤上,正嵌着一朵红云,萧霈云记得那年盛夏她抱着萧安去母后宫里请安,因天气炎热,便退了她的衣裳,这片红云她看了又看,绝不会错。
“你……你今年多大了?”她眼眶微热,看着那片红云问道。
“我今年十岁啊!”霍承念见她神情古怪,忙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十岁,是了,破城那年,萧安也才三岁,七年过去了,她正该是十岁,她这圆圆润润的眉眼,不就是像了当年的林奉仪么?原来霍承念便是萧安,萧安便是霍承念,她还活着,这便能解释为什么陈归云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待两个女儿如此偏心了!
她以为京城之中她再没有亲人,没想到霍凌昭竟将萧安养在自己府中,萧霈云大喜过望,伸手去触摸那片红云,这可把霍承念吓住了,她这个年纪,已经知道何谓廉耻,她赶忙退开,结巴道:“不不……”
萧霈云瞧她一脸戒备的模样,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这才冷静下来,她眨了眨眼,按下心头的悸动,说道:“我没见过这种形状的胎记,有些好奇,你别怕。”
霍承念松口气,点点头,背过身去将衣服穿好。
萧霈云大喜过后,心里却越发不安了,霍凌昭养着萧安想干什么,用来威胁萧霈廷还是威胁自己呢?眼下她只能当自己不知道,这样对萧安才是最好的。
霍承念穿好衣服,见她神情已恢复如常,这才走了过来,看着满地的碎屑,说道:“吩咐下人进来收拾吧!”
萧霈云没理会她的话,拉着她坐下,问道:“今日你来我这里,是自己要来,还是你爹爹叫你来的?”
霍承念不解,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呀,爹爹老早就上朝去了,我今日无课,便去园子里找你,后来才听说你喝醉了,昨夜是爹爹抱你回来的。”
萧霈云闻言蹙起了眉,竟又给他占了便宜,她脸色沉了几分,问道“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霍承念见她神情不愉,忙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觉得有些想你了!”
莫非这便是姑侄之间的血缘吗?萧霈云心中一片柔软,双眉也难得舒展开来。她顺了顺她额前的头发,叹口气道:“谢谢你了,我就是醉了一回酒,也没什么事,你这便回去吧。”
霍承念点点头,正要开口叮嘱她好好休息,只听萧霈云又道:“以后无事就不要往我这跑了!”
霍承念愣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想我来吗?”
萧霈云心中一滞,自打知道她是萧安以后,她便无法像之前那般利落的拒绝她,可若让霍凌昭发现她们过于亲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强忍着心软,说道:“你知道的,我和你母亲不对付,你常常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
霍承念急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每日需要去读书,空闲时候不多的,我来找你时小心些就好,绝不叫人看见。”
这话说的,倒跟地下接头似的,萧霈云冷了脸,又道:“你之所以想来我这里,不过就是因为上次我出手帮过你罢了,那全是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撒谎,你用不着念念不忘。”
“不!”霍承念抬起头,想说我不是,但看着萧霈云的眼神,所有的勇气都泄了下去,她时常觉得在家中如履薄冰,父亲忙碌,母亲严厉,妹妹做错什么都没关系,自己谨小慎微,却还是会被罚,自己时常满腹怨气,却无可奈何。
只有上次,虽说她也被罚了,可心里却是开心的,在这位娘子身边,她觉得安心,更忍不住想要靠近。
萧霈云如今也已明白她的处境,萧家的人,绝不该如此软弱,可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相认,若她一直被霍凌昭拿捏着,恐怕这辈子都不相认,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她总护不住她一辈子,如此,她便得教她生存之道。
萧霈云眼神冷厉,看着霍承念,又道:“依赖别人总是暂时的,没有人能护你一辈子,父母兄姊都未必靠得住,何况是我这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外人,昨天我突发善心救你一命,明天兴许我也会害你,霍承念,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霍承念对上她的双眼,眼前女子容颜倾城,一双凤眼笑起来时温柔解意,如眼下这般,又凌厉慑人,她既敬且畏,忙低下了头,她咬着下唇,不知如何作答,她想反抗,可是母亲把条条大义搬出来,她就变成了个不服管教、忤逆不孝的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霈云看着她,到底有些不忍心,这孩子给陈归云那样的女子养着,要么桀骜不驯,要么唯唯诺诺,也赖不得她,不过还好是后者,若她当真桀骜难驯,没有家里人宠着护着,日后名声恐怕也不大好听。
“我知道,可是……”霍承念越说越小声:“可是在这府里,都是母亲说了算,我也没法子,除了父亲,也只有你能……”
霍承念大约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忤逆,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斗不过我么?”萧霈云软了声音,柔声问道。
霍承念答:“因为母亲打不过你!”
“嗯!你说的也没错,她一个人的确打不过我,但如果她招来你们府里的银衣卫呢?”
“这……”
“若她真招来了银衣卫,我便处于下风,若我会先发制人,挟制了她,那这些银衣卫也会有所忌惮,我就有机会翻盘,当然,这只是我和你母亲的立场,可能不太适用于你,不过道理都是一样的。”
“我不明白!”霍承念听得认真,脸上却依然是一片茫然。
“这后宅之事,不是单凭一个理字就说得清的,你若不想受委屈,有什么事最好当时就解决掉,你若解决不了,就学会利用身边的助力去解决。”
“助力?”
“你不是说,这家中数你父亲处事最公么,受了委屈,女儿自然是要跟爹爹说的。”
“可母亲不让……”
“她不让你便不去了么?”萧霈云冷笑道:“腿长在你身上,她还能拦着你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别人都打脸上了,还不还手么?”
霍承念感到为难,她勾起萧霈云的手指,像那日在树林中一样,轻轻晃着她的手,若有似无地撒着娇:“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叫母亲发现,不给你添麻烦。”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萧霈云有些绷不住了,可她不能害了她,甩开她的手,又道:“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想想,若不想被欺负了只能躲起来哭,就学着自己变强。”
萧霈云背过身去,不再理她,身后的小人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沮丧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霍承念说完便跑了,萧霈云没看到她最后的表情,只觉她声音里带了两分哭腔,一时有些心疼,觉得自己太过狠心,可这京城里处处都是虎狼窝,没点心眼怎么成,陈归云这样的还算不得什么,万一她日后出嫁,进了别的虎狼窝,这般软弱脾性,还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
她走后,萧霈云坐在床头想事情,婢女们便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忽见墙角落了颗珍珠,那婢女弯腰拾起,双手奉至萧霈云面前,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娘子可要小心弄丢了!”
萧霈云疑惑的看了一眼,问道:“哪来的?”
那婢女回道:“角落的碎渣滓里捡的。”
萧霈云伸手接过,那婢女打扫干净,便自觉退下了。
阳光下那珍珠熠熠生辉,成色不错,但这绝不是她的东西,她头疼的厉害,随手放在梳妆台上,便想回床上再歇会,那珍珠滚过,发出闷闷的声响,萧霈云听来觉得不大对劲,她咦了一声,返身折回,又将那珍珠拿在手里看。
萧霈云自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什么稀罕珠宝没见过,摸过的珍珠翡翠成千上万,这珍珠落地什么声音,她自然清楚不过,绝不是这般闷闷软软的声音。她将那珠子放在鼻尖清嗅,也没什么味道,她用力揉了揉,竟揉下一层珍珠粉,赫然露出那珠子的本来面目。
竟是一颗蜡丸。
萧霈云知道,蜡丸中空是可以藏东西的,莫不是有人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手上又用了几分力,轻易便将那蜡丸揉了个粉碎,内里果然藏了字条。萧霈云伸手揭开,只见上面写着“欲知太子藏身处,且寻钟鼓引路人”,落款没有姓名,只用笔沾了胭脂画了朵海棠。
萧霈云知道,这次回京城,势必会暴露于人前,多的是想利用她的人,届时恐怕麻烦不断,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全是得益于霍凌昭的庇护,这般费尽心机引她相见的人,又会是谁呢?
钟鼓巷,老乞丐,原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只怕从她踏出穆武侯府那一刻,就被盯上了吧!对方是人是鬼,萧霈云不清楚,她不会轻易去冒险,但对方很聪明,在字条上加了朵海棠,引得萧霈云动心。
原因无他,数年前萧霈云及笄那日,萧霈廷曾折了一支海棠为她绾发,还笑说什么“少女怀.春留不住,一朵梨花压海棠”。
这话是萧霈廷打趣欧伯卿的,他虚长她五岁,萧霈廷便笑他老牛吃嫩草,萧霈云那时整日盼着的便是及笄了嫁给他,哪里容别人说他半点不好,当下便拆了花枝追着萧霈廷打。
知道这事儿的人原本就不多,时隔多年,还记在心上的恐怕更是寥寥无几。再加上七年前那场宫变,也都死的差不多了,能拿这事儿做文章的,会是谁呢?
萧霈云琢磨了一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终究还是没忍住,第二天一早,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去找了那老乞丐的栖身处。
他果然还在那里,一身破烂行装盘腿坐着,面前的瓷碗缺了半个沿儿,他看到萧霈云,敲了敲碗,说道:“贵人赏点吧,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萧霈云仔细看他,虽一身脏乱,中气却很足,哪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她从怀中掏出那颗蜡丸,扔到那老乞丐碗中。
蜡丸一触地,在碗中打了个来回,老乞丐微微一愣,再没多说半句,随即起了身,朝萧霈云作了一揖,便朝南走了。
萧霈云抬腿跟上,始终与他保持着十步的距离,那老乞丐不回头,也不催促,所行之路也全是康庄大道,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直至来到一座尼姑庵前,那老乞丐进门一拐,便不见了。
这尼姑庵大门敞着,门口坐了许多小贩,院中炉鼎香火正盛,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看不出有什么端倪。萧霈云撩起裙摆入内,立刻便有小尼姑迎了上来,那小尼姑生的慈眉善目,跟观音娘娘坐下的童子似的,笑眯眯地问道:“施主是祈福还是上香?”
萧霈云回道:“我找一个老乞丐,你可瞧见了?”
那小尼姑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末了才道:“施主请跟我来。”
小尼姑一路引她穿过庵堂,来到后院。
这后院四面是禅房,大约是庵中尼姑的住所,行人游客不会来此,显得格外冷清,萧霈云觉得奇怪,这后院之中难道还藏了男人?她站在门口住了脚,说道:“清净之地,我便不进去了,你去叫他出来便是。”
小尼姑有些急,说道:“马上就到了。”
她越急,萧霈云越不肯往里走了,两人僵持不下,北面禅房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人捏着佛珠从中走出,那人说道:“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是你!”萧霈云站直了身子,朝她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朋友,小罗渣,小哪抓!

第72章 经年旧事
只见那人手里拈着佛珠,着一身素衣, 只是原本圆润丰盈的身材清瘦了许多, 面颊也凹陷了下去, 虽数年未见,萧霈云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果然是老熟人!她挥了挥手, 叫小尼姑退下, 院中便只剩她与萧霈云两人,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欧裕的原配李氏。
难怪她会知道海棠花, 她们曾经是妯娌,相处也十分融洽, 只是七年前,欧裕惨死在兴文帝手上, 他们如今可算是敌非友, 萧霈云退开半步, 戒备地看着她。
李氏见状,柔缓了声音, 说道:“公主不必害怕, 如今你我是友非敌, 我绝不会害你。”
萧霈云懒得绕弯,直接问道:“你知道我兄长被关在何处?”
“是!”李氏笑答,随即让开了身子,说道:“公主若想知道, 不妨进来详谈。”
这青天白日的,想来她也不敢暗害她。萧霈云沉吟片刻,抬腿往那禅房走去。
禅房的桌上摆了观音娘娘的神像,香炉中的香灰撒了出来,桌底下便只有一个破旧发白的蒲团,其余除了床铺衣柜,再无其他。
“殿下请随意。”李氏请她坐下,斟了杯热茶递过,她年纪不大,鬓边却已生出华发,想来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萧霈云审视着房中布置,怪道:“你何以沦落至此?”
李氏苦笑一声,问道:“殿下认为,我该如何,诰命加身?富贵无极?”
言语中满是自嘲,萧霈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七年前,欧裕死也不肯出卖霍凌昭,被兴文帝斩于剑下,霍凌昭掌了大权,自然应该善待欧裕的家眷,但眼下李氏过得如此清苦,她倒有些看不明白了,但此刻也不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索性缄口不言。
李氏在萧霈云身前坐下,仔细打量她全身,说道:“殿下还是当年那般,半点没变,一别七年,若不是前些日子京里传出穆武侯盛宠一女子的消息,我还真不知道,你已经回了京城,穆武侯待你,当真是如珠如宝。”
萧霈云冷了脸,将那茶杯扣在桌上,发出清亮的响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凌昭待她好?一个让她家破人亡的人,她竟然说他待她如珠如宝,真是讽刺!
李氏轻轻摇头,说道:“殿下别误会,我没有讥讽你的意思。诚然当年霍侯爷那般不择手段,但他对你到底是情深意重的。”
萧霈云冷冷道:“怎么,他花银子请你来当说客?”
“不,你误会了。”李氏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很羡慕你,能被他保护的这样好!”
萧霈云冷着脸,不耐道:“你引我来,如果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恕不奉陪了。”
她起身便要走,李氏旋身拦住她,忙道:“对不住殿下,你不爱听,我便不说。其实我今日找你来,是想与你合作的。”
“合作?”
“对,我帮你找到太子的藏身之所,劳烦殿下帮我杀一个人。”李氏面上严肃,不似在开玩笑。
萧霈云皱起了眉,一双凤眼凛然看向她:“所以,你并不知道他在哪,你骗我?”
李氏欠声道:“抱歉,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总归有办法的。”
萧霈云忍着怒气:“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有本事能将你引来!”
萧霈云哼了一声,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李氏见她笑容轻蔑,并不恼怒,继续说道:“殿下想没想过,以你废帝公主的身份,想杀你,或是想利用你的人,恐怕能从城南排到城北,他们个个都有通天的本领,为何你回了京城这么久,却一个也没见到过!”
“你想说什么?”
“那是因为穆武侯明里暗里不知道为你挡了多少明枪冷箭,他能将你推至人前,我猜也是因为你的身份瞒不住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告诫所有人,不要妄动,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他确实将你保护的很好,我能将消息传给你,也着实费了好一番心思!”
“就是那个乞丐?”
李氏笑道,算是默认了:“我能成功,也不过仗着比别人多了解你们几分罢了。我知道这些年,他都在搜罗曾经公主府流出的宝贝,你的东西,他半点不肯别人染指。我更知道你性子刚烈,霍凌昭送回的东西你绝不肯要,所以才在那翡翠手镯中藏了蜡丸!”
她凝视萧霈云,叹息又道:“不过他的人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那手镯才将做好,他的人便夺回去了,所幸没有给他看出破绽。”
萧霈云听她一番话,颇觉好笑,说道:“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将那手镯砸了,我不要的东西可以赏下人,可以投湖,甚至也可以当了卖了。”
“那也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契机,若不成,我还可以再想别的方法,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总归是能找到你的!”她说着,上前一步,对上萧霈云的眼:“不知我如此费尽心机,殿下肯不肯帮我!”
萧霈云闻言一愣,这才想起她要她去杀人,随即轻笑一声,说道:“你弄错了吧,做这种事,你找我?”
李氏面上看不出半点玩笑,她认真说道:“我没有选择,如今能杀她的,也只有殿下。”
萧霈云有些好奇,李氏虽出身武将世家,却向来心软柔弱,谁能与她结仇结成这样,她转身坐回原处,问道:“你想杀谁?”
“穆武侯的夫人,陈归云!”
萧霈云蓦然一惊,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她想杀的人居然是她,刚想问句为什么,只听李氏又道:“殿下还记得七年前,欧太傅辞官宴客那一夜么?”
萧霈云点点头,她自是记得的。
“当晚,欧裕在后院竹林中与一女子幽会,殿下路过碰巧撞见,惊动了那对野鸳鸯,其实那时我也在场,只不过你们都没发现罢了。”
萧霈云猛然一惊,李氏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她不仅惊动了他们,还被欧裕逮了个正着,李氏又道:“那女子不是别人,就是陈归云。”
原来那撺掇着欧裕休妻的女子便是陈归云么?萧霈云心中一阵厌恶,这女人心术不正,当年便已露端倪,只是她既是欧裕的外室,又怎么嫁给了霍凌昭?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她最后嫁给了霍凌昭,做了这全天下人人艳羡的穆武侯夫人。”李氏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当年,霍凌昭借勤王之名起兵,早有人向皇上告密他意图不轨,陛下虽半信半疑,却还是下令捉拿欧裕,孰料欧府人去楼空,陛下只得全城搜捕,最后在怀溪书斋抓到了人,当晚,欧裕就死了,尸体被挂在城墙上。”
萧霈云的思绪又被拉回那一夜,欧裕怎么死的,她比谁都清楚,她想起那晚见到他时,他满口都是血,上盘牙齿被生生拔去,看一眼都能发好几夜的噩梦,欧裕看到萧霈云时,脸上更是神情古怪,他对她说,怪不得他们能找到……
后面的话被他一口血哽住了,他想说什么?怪不得他们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么?他莫不是以为那夜在竹林里,她认出了陈归云,所以将他可能藏身的地方告诉了父皇,所以他们才捉的到他……
后来呢,后来呢?
萧霈云闭眼回忆着,后来父皇给他看了两封信,他又哭又笑,形如疯癫,他说原来是她,他还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父皇殴打他,辱骂他,问他被身边的人背叛不好受吧……
是了,知道陈归云底细的,又有机会拿到那两封信的,还能有谁,当初是谁出卖欧裕的,一切都明朗了!
萧霈云豁然睁开眼,震惊道:“是你?”
“殿下聪慧。”李氏轻笑一声,毫不遮掩地点头应道:“是我!”
虽然欧裕负她在先,但得知真相萧霈云还是满心震惊:“你竟恨他到这种地步,忍心看他去死?”
李氏冷笑道:“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一个是我的丈夫,另一个被我视如亲妹,他们合谋想休弃我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不忍心的啊,只可惜穆武侯破城太快,要是再晚一些,那陈归云同他一起共赴黄泉,我即便是立刻死去,也能含笑九泉了。”
她痴痴笑了起来,眼泪顺着面颊流下,良久,才长舒一口气,她起身朝萧霈云盈盈一拜,说道:“还要多谢殿下那晚仗义直言,这句道谢虽晚了七年,但妾身却时刻感怀于心,不敢或忘。”
萧霈云回过神,冷声道:“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我只是不齿她的作为,不至于想要杀人,这事说到底,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干嘛要蹚这浑水。”
李氏回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她现在可是穆武侯夫人。”
萧霈云冷笑道:“那又如何,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
“不,殿下听错了,我说的是她如今是穆、武、侯、的、夫、人。”李氏一字一顿说着,萧霈云细品一番,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七年前,若不是穆武侯带兵杀入京城,您现在还贵为公主,殿下难道不想报仇么?”
萧霈云回道:“自然想。”
“以穆武侯之能,殿下绝不是他的对手。”李氏笑道,“但他身边的夫人、孩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萧霈云脸色渐渐沉下:“你还想让我杀她的孩子?”
“殿下放心,那孩子不是穆武侯的,是欧裕的!”
李氏冷笑一声,继续道:“欧裕死了,陈归云也慌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未婚有孕,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便以探望我的名义登门,私下见了欧太傅,告知自己怀了欧裕孩子的事情。爱子已死,欧太傅乍然得知欧裕留下的这条血脉,自然是要倾尽全力帮她保住的,所以便动了纳她进门心思。”
“那她又如何嫁给了霍凌昭呢?”
李氏轻轻拨弄桌上的瓷杯,满脸鄙夷道:“陈归云说了,她爷爷是读书人,清流人家,绝不允许自己去达官贵族家做妾,她要做的是正妻。”
萧霈云只觉一阵恶心,这陈归云还真是无耻至极,可李氏从前侍奉欧太傅,可谓尽心尽力,她说道:“太傅不会答应的。”
李氏叹息道:“他的确没答应,但他与陈家老太爷交情匪浅,那陈归云平日看着乖巧,实则小心思很多,很会利用别人的感情,她见欧太傅不肯答应,便将自己爷爷抬了出来,她说这事拖不得,等孩子月份大了,必然是瞒不住的,届时她爷爷便会知道自己是与欧裕私下苟合,还怀上了野种,为了保全他们陈家的名声,定会活活将她打死,这孩子也就保不住了。欧太傅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想要这个孩子,这才想出,由侯爷娶了陈归云,给她和那个野种一个名份的法子,之后再寻个由头将那野种过继给我。”
“呵!”萧霈云闻言一愣,冷笑出声:“这就好笑了,怎么说欧裕也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兄长,当年宁死也不肯出卖他,这倒好,兄长一死,他不仅坐拥天下,连老婆孩子都包揽了。”
李氏见她出言讥讽,摇头道:“以殿下之聪慧,明明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事,为何偏要钻牛角。”
她将萧霈云杯中的凉茶倒掉,重新续了热茶,又道:“殿下何不想想,以穆武侯的权势和样貌,京城里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娶不到,他勾勾手指,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把女儿送进穆武侯府,怎么会答应娶一个无媒苟合的贱.货。”
“不是为了给欧裕孩子一个名份么?”
李氏嗤之以鼻,说道:“穆武侯不是欧太傅,他怎会任陈归云予取予求,他若不想,有的是手段叫她屈服。何况这么多年,京中盛传穆武侯爱重陈归云,所以一直不肯纳妾,恐怕也是穆武侯的障眼法,依我看,他这样做,是彻底绝了外人的心思。”
萧霈云不明所以,呢喃道:“绝外人的心思,为什么?”
陈归云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我猜,应当是为了殿下吧。”
“我?”萧霈云闻言一愣,随即冷笑出声:“为了让我帮你杀人,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往我身上扯。”
“殿下不信?”
萧霈云自然是不信的。
“如果不是为了殿下,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为什么非娶陈归云不可,就算是为了报答欧裕,可报恩的方法千千万,以他的本事,给那野种找个清白人家,之后再为其正名即可,这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犯不着非得娶她,退一万步说,即便当初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使的权宜之计,又为何始终不肯纳妾?陈归云在京中名声不好,霍凌昭为何不加约束,反而放任她继续丢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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