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早,府内炮竹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萧霈云方才入睡,烦躁地拉起被子,将整个脑袋都裹进被子里。晚些的时候,下人们来回话,说明月轩送了糕饼过来。
萧霈云睡眼迷蒙,皱眉问道:“非年非节的,送这些做什么?”
她知道,上次的事已经把这位夫人给彻底得罪干净了,她若来找她麻烦,还算正常,送点心是什么意思?
示好?下毒?陷害?
下人回道:“今日二小姐生辰,夫人说送些果饼给您沾沾喜气。”
萧霈云睁开眼,问道:“二小姐生辰,前厅摆宴了么?”
下人愣怔一下,回道:“是的,今晚夫人会在前厅宴客。”
萧霈云冷笑,就说她不安好心,按照大兴的规矩,只有正妻可以出席正式场合,萧霈云无名无待在这府里,最多也只能算是客人,陈归云宴客不请她,反而差下人送些果饼,分明是把她当妾来折辱,明里暗里跟她较劲。
萧霈云看着那果饼,心里有些膈应,不过眼下她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来这府中数日,每天都想着离开,今天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萧霈云打发了下人,又窝回床上,继续睡起了回笼觉。
天黑的时候,萧霈云自顾起了床,避开下人往前院去。
到了前院,她才发现自己算错了时辰,晚宴还没开始,穆武侯府的大门口车水马龙,不断地有人进来,个个衣香鬓影、尊贵气派,七年前,新帝登基,朝中局势大变,君臣重新洗牌,如今这些个权贵虽然大多看起来脸生,但难免还有些认识她的旧臣。
萧霈云本想趁机溜出去,此刻却担心跟人撞个正着,便往一旁账房先生那边挪去,这地方,过来送礼的都是些家丁下人,不会认出她,主人家自然也不会注意,她在账房身边站定,佯装查看礼单账册。
迎面过来两个家丁,也不知是哪家的下人,只听其中一人抱怨道:“这穆武侯夫人隔三差五地宴客,回回都要送好礼,再这么下去,咱们家老爷都要倾家荡产了!”
旁边那人也道:“谁说不是呢,这娘们儿也忒能显摆,但凡有个什么事就要摆宴,一年没有上百回也有数十回,要能见到他们当家的也就罢了,可回回都只有她,全京城哪家的夫人像她这样显摆的!”
原来这位侯爷夫人在京城中是这等名声么?
此处喧嚣杂乱,要不是萧霈云刚巧离他们最近,还真听不到这些。
穆武侯府如今权势滔天,用不着他们刻意做什么,便会有许多好东西主动送上门来,但听这二人语气,陈归云似是时常主动设局,频率还有些高。
若是旁人主动送来,再厚的礼也无可厚非,偏偏这种下了帖子的宴会有些难办,若不来,难免开罪穆武侯府,来了,送礼的手笔不能寒酸,难怪旁人颇有微词。
京城的世家小姐大都不会这样,这陈归云不知是什么出身,实在不会持家……
萧霈云想着,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反正丢的也是霍凌昭的脸,管他做什么。
一旁的账房先生见她打扮不似下人,又在此处流连许久,委婉问道:“不知小姐在找什么,兴许老朽可以帮些小忙。”
萧霈云回神道:“额,我等人,我等……我等……我等温君彦温大人,请问他的家眷到了吗?”
萧霈云脑子里转了一圈,现在京城里能叫的出名字的熟人,大概也只有温君彦一个了。那账房先生狐疑地看她一眼,问道:“小姐问的,可是兵部侍郎温君彦温大人?”
萧霈云闻言一愣,兵部侍郎?她还以为他会在军营待一辈子。
她点头道:“对,就是他。”
那账房先生淡笑道:“侍郎大人府上与咱们向无交情,今夜他们恐怕不会来。”
向无交情?
那时他说要回去朝拜新君,她以为他选择了向霍凌昭投诚,同朝为官,为何却变成了向无交情。
她曾怨恨了他许久,其实理智上来说她是理解他的,他肩上承担着整个温家的兴衰,回去没有错,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埋怨……
那账房先生看着这位姿容艳丽的小姐面露哀愁,眼中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关切道:“小姐与温侍郎府上很熟吗?老朽倒是可以差人替小姐传个话!”
萧霈云摇摇头,笑道:“不用了,既然知道他们不来,我也就不等了,多谢!”
“那这账册……”账房先生指了指她手中的账册,萧霈云忙还给他。
萧霈云原本就是胡扯一痛,见已引起账房先生注意,更不便久留,她瞧那门口人流来往络绎不绝,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出门,只得转身离开。今日府中有大宴,院中灯火通明,她在此徘徊许久,将各处都看了个仔细,婢女小厮到处都是,甚至增加了银衣铁卫,前院各处部署周密,她想从这逃出去是不能够了……
正厅内,陈归云端坐上首,正与身边的命妇们闲聊着,眼神却不住地往门口看,她偏头低声问金嬷嬷:“侯爷还没回来么?”
金嬷嬷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就快到了。”
这些年,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荣华富贵、尊荣体面,她都有了,她以为他向来性子冷,能做到这般,已是宠她纵她,不与她同房,更是敬她重她,可自从逐风苑那个来了,她心里越来越没谱了,陈归云手里攥着的帕子又捏紧了些……
直至宴会开始,霍凌昭才姗姗来迟,众人见了他,皆停下杯盏起身行礼:“见过侯爷。”
霍承玥迎面奔来,娇声叫道:“爹爹!”
霍凌昭弯腰抱起女儿,清声道:“不必多礼,今日小女生辰,诸位尽兴便是。”
他话音刚落,众人正待起身,便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响声,这声音不远不近,却足够厅中众人听得清楚,只听这声音琅琅,宛如金石相击,莫不是混进了刺客?
“保护侯爷。”众人正诧异间,不知谁吼了一声,四周顿时涌出无数无数银衣卫,将整个大厅围了起来。
霍凌昭眉间一紧,将怀中的霍承玥放下,起身行至门外,陈归云紧随其后,亦有胆大好奇的一同跟出。
霍凌昭循着声响一路往后院而去。
萧霈云在府内游走,一直没寻到出去的机会,她心知今日人多杂乱,是个绝佳的时机,若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到何时,不禁有些心急,索性便想翻墙而出,谁知刚一踏上围墙,不知怎地就触动了这里的机关,四面八方阵阵劲风袭来,她心道糟糕,慌忙闪身躲避。
萧霈云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寻常机关根本困不住她,但今日的遇到的却有些不同寻常,与在章州时,路苟那些人的阵法路数相似,不过威力强其数倍,萧霈云上下翻飞躲闪着,心中暗自心惊,她手中的软剑轻灵如蛇信,却还是抵不住这乱中有序的“丝雨”,难怪霍凌昭府上守卫松散,若四处都设此法阵,还需什么守卫,也是怪她大意。
无数“银丝”穿插攻击,织成天罗地网,萧霈云深陷其中,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其穿梭速度比人快了数十倍,已非人力所能及,耳边阵阵罡风擦过,萧霈云心中绝望,身子已逐渐麻木,只怕今日要丧命在此了!
忽地,一人影飞入阵中,将她面前的数根“银丝”尽数劈断,转而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护进怀中,萧霈云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不是霍凌昭又是谁,他身法极快,夺过她手中的软剑朝数个方位挥出,萧霈云依稀辨得是五行八卦图的位置,不过她不懂奇门之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攻击很快停了下来,萧霈云安然落地。
“吓坏了?”霍凌昭看她愣神,柔声问道。
萧霈云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还在他怀中,猛然翻身跳下,她背对于他冷道:“区区小阵,也就能吓吓孩子罢了。”
霍凌昭淡笑:“这阵法糅合了木渝的术数,形同蛛丝,合如天网,受困之人越挣扎,这阵法威力越强,便是数百武林高手入内,都能将之困死其中,若我再来得晚些,恐怕就只有为你收尸了!”
萧霈云惊魂未定,闻言恼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他抬眼瞧了瞧这高墙,皱眉道:“你翻墙干什么?”
萧霈云翻了个白眼,说道:“出去。”
“你想走?”
“是。”她应道:“你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带他一起离开。”
霍凌昭轻叹一声:“我又没拘着你,你想出去,走大门就是了,这府里到处是机关,很危险。”
萧霈云也皱起眉头:“你看我像个傻子么?我前脚走,你的人后脚就去跟你打小报告了,我还怎么找人?”
霍凌昭轻笑:“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就算你翻墙出去也找不到他的,带着我的人去找,说不定还快些。”
一身穿银甲的男人走上前来,看着墙上斑驳的划痕,满心沉痛,这精妙绝伦的机关这本是死阵,若要救人,便只能毁去,着实可惜了。
“侯爷,这……”
“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是!”
萧霈云看见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堆人,想来方才已惊动了前厅,她转身欲走,却被霍凌昭一把拉住。
她恼道:“干什么?”
“跟我去前厅!”
“怎么还要我出去露露脸?让人认个清楚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也都瞧见了。”
“……”萧霈云一时无语,她冷笑道:“纵使我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想来还是有一些旧臣活着的,若他们认出我来,你猜他们会怎么骂你?”
“所以,你不肯出来,是怕他们骂我?”他笑着看她,她口中所言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萧霈云冷笑道:“你脸皮真厚,我是怕他们骂得太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又不是骂你!”
萧霈云觉得也对,反正又不是骂她,但转念一想,她又不肯了,她稍稍退后一步,冷笑道:“你想侮辱我。”
霍凌昭拢紧眉头,问道:“侮辱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别人会说我软弱无耻,看啊,堂堂连云公主被霍侯爷灭尽满门,竟还跟着他,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霍凌昭略近一步,低头对上她的双眼:“你放心,他们只会骂我卑鄙无耻,你如今无权无势,全是身不由己。”
“原来你也知道,你卑鄙无耻。”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
“只喝一杯,喝完了要去要留都随你。”
“你想的美……”萧霈云正要开口拒绝,只听霍凌昭又道:“你若听话,我便带你去见萧霈廷,嗯?”
这一句轻如微风,萧霈云只怕是自己听错了,急问道:“你说真的?你肯让我见他?”
“只要你听话!”
他言似诱哄,萧霈云却觉得他在威胁她,但她心动了……
不远处,陈归云看着两人低头轻语,状似亲昵,心里难受极了,她绞紧丝帕,手心捏成了拳,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看她……
萧霈云随霍凌昭去了前厅,一路上吊尽了众人的好奇心,满京城都知道,穆武侯不仅位高权重,且用情也专,京中权贵多有娇妻美妾,彼此来往之间也不乏靠互赠美眷来拉拢人心。可这霍侯爷偏偏不好此道,数年来,府中只有一位夫人,无论谁来撮合,任凭那人有天大的脸面,他都是婉言谢绝,碰过无数次壁后,旁人都道他对夫人用情至深,恐委屈其半分,这才不肯往府里添人,莫说霍凌昭一张脸生的风流倜傥,便是这份情有独钟,也足以令全京城的贵女们趋之若鹜。
可眼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那女子姿容无双、贵气天成,再瞧那穆武侯神情缱绻眷恋,道不尽的旖旎暧昧啊。
刚入厅内,陈归云便迎了上来,她握住萧霈云的双手,说道:“妹妹怎么误闯了死阵,幸亏没出什么事,不然可如何是好。”
她满面关切,萧霈云却觉十分不适,她记得她先前已经说过,不要叫她妹妹,怎么又来了。
这声“妹妹”不大不小,也刚好落入别人的耳朵里,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咦”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侯爷家中竟有如此美妾,难怪看不上往常那些个庸脂俗粉。”
霍凌昭和萧霈云皆停了脚步,异口同声道:“不是。”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霍凌昭非要她来前厅,也不知是什么用意,萧霈云凝眉瞪他,他轻笑解释道:“这位乃我府上贵客。”
管事小心地递过酒,萧霈云不愿让人误会,她赌气一般,粗鲁接过,冷冷说道:“恭祝霍侯爷千金芳辰吉乐。”
她说着,便要上前敬酒,谁知她自个儿两腿一绊,打了个趔趄,那酒直直地朝霍凌昭脸上泼去,众人俱是一惊,这可是处尊居显的穆武侯啊,便是皇帝也要礼让几分的,敢往他脸上泼酒,简直是不要命了,保不齐他们这些长眼睛的也要受连累。
眼看着霍侯爷就要当场丢丑,哪知他侧了侧身,那酒没倒在他脸上,尽数撒在了他衣襟上。
萧霈云站直了身子,佯装懊恼道:“哎呀,我腿脚不好,把自己绊住了,霍侯爷对不住啊!”
他淡淡一笑,轻道:“无事,是这厅内年久失修,咯到你了!”
萧霈云冷笑一声,将那酒杯随手一丢,便拂袖而去了。
众人瞠目,这女子未免太过无礼,陈归云更是气得咬碎了银牙,可再看那座上的男人,一如从前那般云淡风轻,对她这般失礼之举却无半点恼色,他向来任何宴会都不肯出席,除了女儿的生辰,可那女子在女儿的生辰上如此失礼,他竟无动于衷,她真的不懂,他那样的人,为何这般纵容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多小可爱不太满意剧情,我仔细阅读过大家的留言,也重新审视了下自己的剧情,做出了一些修改,感觉有些偏离了原本的大纲,七年后还有许多剧情未展开,请大家耐心等待,我会努力把后面的情节写好!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也知道踩了不少雷,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完结的,谢谢小可爱们支持!笔芯!
第67章 长风月下
萧霈云气极了,她在他面前, 好像从来就没有赢过, 每次想报复他, 让他出丑,最后生气的却总是自己,她烦躁地跃上树梢, 斜斜地倚下身子。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霍凌昭能拿捏她, 无非就是因为萧霈廷还在他手中, 要没有这个把柄, 他还能拿她怎么样,为今之计, 还是要先想办法救萧霈廷出来。
树底下,窸窸窣窣地响着, 有人来了。
萧霈云低眸一看, 一个圆圆润润的身影, 穿着鹅黄色的襦裙,站在树底下怯怯地看着她, 小心翼翼地搭话道:“你好厉害啊, 这么高是怎么上去的?”
是霍承念, 她高高地扬起头,眼中满是讨好。
萧霈云想起那日她撒谎的事,不想理她,把头一偏, 只当没听见。
霍承念自然是瞧见了的,她扁了扁嘴,便在树根坐下了。
萧霈云闭着眼,耳听六路,霍承念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安安静静的不发出半点声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一上一下,各忙各的,空气中静寂地只能听见风掠过的声音。底下的人耐性极好,时间久了,萧霈云倒先有些坐不住了,她翻了个身,正看见那小小的身影坐在树下缩成一团,像个球一样,大约是坐着无聊,她不知从哪寻来一小截细枝,默默地戳着老树根。
“喂!”萧霈云开口叫道,霍承念听她开口,也不管她语气善或不善,赶忙站起身看她。
萧霈云看她仰着头张着嘴,模样娇憨可爱,顿时有些好笑,一时觉得自己跟个孩子计较实在太小气了,却还是板着脸开口道:“谁让你坐在下面的?”
“……”霍承念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萧霈云又道:“这棵树是我的,你去别的树下坐。”
“哦!”霍承念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呢喃道:“可这里的树明明都是我家的啊!”
萧霈云耳朵尖,她坐起身子,不满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
霍承念扁了扁嘴,到底没说敢说出来,她另找了棵树坐下,这棵树角度比方才那棵更好,不用费力就能看到她,萧霈云又不满意了:“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再换一棵。”
霍承念只好起身,又去往别处,萧霈云还是不满意,这样来回折腾了许久,周围的树都被霍承念转遍了,她总有理由。霍承念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停住脚步,说道:“那天对不起,我撒谎了。”
她咬唇看了看萧霈云,见她没有回应,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
正要走时,只听头顶声音响起:“谁让你走了?”
霍承念闻言惊喜回头,只见她两腿悬空坐在树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说道:“上来!”
这下她可犯了难,她长到这么大,会读书,会写字,会绣花,就是不会爬树啊!可不知怎么地,她就是不想让她失望,她为难地看了看高度,随即卷起了袖子,抱着比她人还粗数倍的树干,就要往上爬,还没使上力,便感觉后心的衣服被人一提,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坐在树上了。
霍承念头一次坐这么高,心里有些慌,手脚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身旁的人嬉笑道:“别往下看,掉不下去的!”
霍承念这才抬眼看她,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你不凶的时候真好看!”
萧霈云听她用了“不凶”二字,当下有些不悦,难道平日里她很凶么,她拧眉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撒谎!”
霍承念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又不止凶我,你对我爹爹也挺凶的。”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肚子里闷哼出来的。
萧霈云掏了掏耳朵,说道:“你有本事大声说,嘟嘟囔囔的谁听的清?”
霍承念摸着鼻子干笑两声,却不肯再说了,萧霈云意识到自己此刻确实有些凶了,这才收敛些许,问道:“那天,分明是那谁推你下去的,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我说了也没用啊,只会被罚的更重!”霍承念有些无奈道。
萧霈云不解:“为什么?”
“娘说,我是长姐,应该多让着妹妹!”
萧霈云气笑了,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是这个理没错,但可不是这么个让法,平日里小打小闹,你让着妹妹固然没错,那天可是关乎生死的,可没让你撒谎帮着她掩盖恶行吧?”
“唔,不是没有淹死嘛!”霍承念低声道。
“你说什么?”萧霈云听进耳朵里,笑容顿敛,一股怒意窜上胸口,只觉肺都要给她气炸了,霍凌昭真是跟她天生犯冲,他们二人之间仇深似海就算了,生了两个女儿也这么不讨喜,萧霈云忍住想把她扔下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没淹死就能当没发生吗?随便你吧,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霍承念见她又生气了,握了握她的手,糯糯道:“别生气了,你生气都不好看了!”
“不可能,我是天下第一大美女!”
霍承念噗嗤一声笑了,萧霈云却笑不出来,她气得别过脸去,不愿看她,霍承念讨好地勾了勾她的手指:“不要生气了,姐姐让着妹妹是应该的,别人家兄弟姐妹也都这样。”
萧霈云拂开她的手,恼道:“才不是呢,我也有弟弟,他从来不会气我!”
霍承念惊讶道:“你还有弟弟啊?”
想到萧霈禹,萧霈云止不住的心伤,从小到大,她是家中最受宠的,萧霈禹打小跟着她胡闹,跟她亲得不得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向来都是先紧着她,哪里会欺负她、气她。
霍承念追问道:“那你弟弟呢?”
萧霈云眼神暗淡下去,她摇摇头,回道:“不知道,或许还活着,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霍承念看她神情不敢再问下去,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萧霈云不敢去想宫里的其他人,每次想到都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霍凌昭,可她不能,萧霈廷还活着,她还有顾忌。她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方才说若你说了真话,会被罚的更重,为什么?”
霍承念叹口气,说道:“母亲说,我是家中长女,生来肩上便担负着霍家的荣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妹妹错了,便是长姐没树好榜样,需得一起受罚,所以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萧霈云冷笑一声,这陈归云未免也太过偏心了吧,哪有这么做母亲的,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爹是不是死过老婆,你这是个后娘吧?”
霍承念扁起嘴,不满道:“你别这么说我爹,他可好了!”
萧霈云冷冷道:“我可瞧不出他哪里好!”
“这家中,就数我爹爹最公道,谁做错了他就罚谁,从来不会偏私,何况他对你那么好!”
萧霈云冷笑道:“他对我好,他——”
萧霈云满腹仇恨无处可吐,想了想还是不要对孩子说了,她话头转了个弯,又道:“听你这语气,对你娘倒是有些不满。”
霍承念不承认也不否认,萧霈云知道,任她如何努力说服自己,每次都被不公平对待,心中还是有气的,到底是个小姑娘。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赏罚分明,乃是持家之道,是你娘不会处事罢了,也说不上你爹爹有多好!”
“就冲你凶我爹那么多次,他都没怎么样,还不够好么,我还没见过谁敢这么凶我爹爹的呢!”
“我和他之间,这已是最轻的了!”萧霈云冷声道。
“你应当改改你的脾气,若以后真做了我爹的妾室,可不能这样了!”
萧霈云脸色一变,陡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谁说我要给他当妾了?他也配?”
霍承念被吓得一激灵,稍稍离她远了一些。
只听下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不是就不是,吓孩子干什么?”
萧霈云和霍承念同时低头往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凌昭来了,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身形笔直地站着。
“爹爹!”霍承念轻声叫道。
萧霈云看见底下的男人,双眼轻眯,冷声道:“你爹爹来找你了,你走吧!”
霍承念看着脚下,满面为难:“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啊?”
萧霈云在她肩上轻轻一推,霍承念轻呼一声,整个人就离了树干,她心道完了完了,今天要摔死了,做鬼也是个血肉模糊的丑鬼了,她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没有预期的疼痛,霍承念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开眼,原来是爹爹接住了她,霍凌昭将她放下,问道:“吃饭了么?”
霍承念点点头,又颇有眼力劲儿的摇摇头,霍凌昭伸手在她头上轻抚,说道:“去吧!”
霍承念离开了,萧霈云眯眼看着树下的霍凌昭,低斥道:“你也走!”
霍凌昭拧眉道:“你是狗么,领地意识这么强?”
说着,他纵身跃上树梢,萧霈云见他上来,伸手便要打他,可又轻轻巧巧被他捏住了。他皱眉道:“怎么动不动就要打人,不是说好有话好好说么!”
萧霈云收回手,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我只记得我说过,总有一天要你血债血偿!”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杀了我么?”
“我会!我一定会!”
霍凌昭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她,萧霈云冷冷地回视他,仿佛在告诉他,她的杀心有多坚决。
“好,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递刀子!”良久,他才开口道。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了,萧霈云吃不准他的用意,却被他的眼神刺痛了,是不是生桃花眼的男人,看人的时候总是那般脉脉含情,轻易地便能让人忽略掉里面的冰冷与仇恨,要不然为何她与他朝夕相对三载,却从未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
萧霈云面上满是讥诮:“那你现在就自尽吧,也省的我动手,以后每年清明,我定会记得给你烧些纸钱。”
“现在还不行,我暂时不能死!”
萧霈云冷哼一声,就知道他不肯,她别过脸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萧霈廷?”
“那杯酒你并没有喝,阿云,答应我的事你没有做到。”
萧霈云怒了,他只是要她出去露脸,何必在意那杯酒她到底喝了没有,她恼道:“你想反悔?”
霍凌昭摇头,淡淡道:“不会,答应你的事,我总会做到。”
在厅中时,萧霈云的确是故意给他难堪,她当时只顾自己痛快,未曾想到其他,此刻她僵硬着说道:“你既不是想反悔,就爽快点,萧家的人不会求你!”
他淡笑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你求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可是阿云,你说话不算数,答应我的事你却没做到。”
“你若想反悔就明说,你不想反悔就少来这些花里胡哨的,不过就削你一回面子,我让你泼回来就是。”萧霈云说着,便要跳下去,霍凌昭拉住她,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霈云不解,只听他又道:“你还记得初来京城那晚,你答应过我什么?”
萧霈云这下听出来了,他指的不是那杯酒,而是借这杯酒在“敲打”她,她曾答应过他,只要保住萧霈廷的命,就会留下,可她心口不一,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只想着有朝一日带萧霈廷离开,离京城远远的,离他也远远的。
萧霈云一时无话,坐在树梢静静地听着风声,分明是良辰好景,两个离心离神的人在此,却是糟践了。
萧霈云叹口气,说道:“萧霈廷已经威胁不到你了,你留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何不想想,我不是想留住他,而是想留住你!”
萧霈云满面讥讽,冷笑道:“你留我做什么?真要我给你做妾,好坐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霍凌昭面上透出些许无奈,说道:“阿云,以色侍人,就算你肯,只怕你也做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