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雁归雪—— by铁板香菇
铁板香菇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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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VIP完结2020-02-19
总书评数:654 当前被收藏数:1526 营养液数:687 文章积分:33,463,160
生也情长,死也情长,骨化飞烟不忘。
萧霈云时常梦见那年阳春三月,飞絮满天,她风光大嫁时,那横贯满京的喜色如烈火朝阳,他锦衣玉冠,站在人群里笑得分外夺目。
后来,这抹艳红开成了铺满黄泉的彼岸花,他携满身仇恨浴血而来,宛如地狱中的夺命罗刹,她才惊觉三年的夫妻恩爱,原来只是他复仇的一柄利刃,往日的耳鬓厮磨,不过是倥偬岁月里大梦一场。
内容标签: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霈云 ┃ 配角:所有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千般色相偏看重
立意:爱与恨,从来难分出绝对

第1章 连云公主
京城上空乌云翻滚,沉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自入夏以来淫雨霏霏,好不容易停歇半日,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路上本就行人疏落,此刻来来往往,无不神色匆忙。
“呸,这鬼天气下个没完还怎么做生意。”
钟鼓巷口的路边,一个年轻面贩嘴里骂骂咧咧,手上麻溜地抄起碗筷放进面担里。
远处一辆马车朝巷口飞驰而来,前面两匹骏马并驾齐驱,脖子上各系一串金色铃铛,跑起路来叮当作响,十分悦耳。
华盖上的七彩流苏穗子随着车身摇摆,车厢上雕着两只金凤,呈展翅高飞状,活灵活现。这钟鼓巷里到处都是朝廷大员、皇亲国戚的官邸,也不知是什么贵人的车驾。
马车正从面摊前的浅洼处经过,溅得水花四溢,打了那年轻面贩满头满脸。
他怒从中来,怨气陡生,也不管那车里坐的是什么天潢贵胄,扔下肩上面担,朝马车飞驰的方向追了两步,扯着嗓子大骂:“他娘的赶着去投胎么……”
说罢运起一口浓痰,用力地朝马车的方向奋力吐出,方觉解气,这才重新挑起面担往家跑去……
萧霈云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眼皮忽地突突跳了两下,倒是清醒了不少,她伸手撩起纬缦往外看了一眼,来路早已模糊一片,这雨水啪嗒啪嗒敲打着窗沿,着实令人心烦。
正想着,马车停了,底下小厮小婢跪了一地,嘴里喊着:“恭迎公主回府。”
“公主可算回来了,还以为您晚上要留宫里呢。”这婢女琼鼻杏目,与萧霈云年纪相仿,一身青衣衬得很是可爱,她从小贴身伺候着,名唤溶月,她一面撑着伞,一面递过一个精巧的袖炉。
萧霈云伸手接过,踩着软凳徐徐走下,一身淡黄绸衫裙翩然落地。
溶月眼疾手快捞起萧霈云的裙摆,见已沾湿些许,嘴里不住唠叨:“咱们府上妈子婢子多,可您也爱惜些,这到家了沾湿了,多不值当”。
萧霈云嗔怒道:“在宫里听母后唠叨,回来还要被你管束,怪不得我一路上眼皮直跳,定是你在背后骂我。”
她理理裙摆,便往里走,溶月忙撑伞追了上去,满脸委屈道:“奴婢哪敢,是您出门时吩咐,最近雨水多,驸马受了风寒,一定要点上这手炉,回来时抱着驱驱寒气,现下您倒是不怕穿着这身湿衣,把寒气过继给驸马了?要我说这大夏天全是暑气,哪里来的寒气!”
萧霈云听着声声抱怨,心想着这丫头越发厉害了,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以后嫁出去怕是一般人招架不住,她挥手遣散众人,自顾穿过长廊来到内院,远远看见主屋的窗户开着,窗前一男子身形清隽,气度不凡正是连云公主夫婿欧伯卿。
只见他薄唇微抿,执卷沉思,瞧他模样,倒是不知道又读出什么大道理了。
萧霈云微微出神,想起五年前初见他的那一日。
那时她随太子前去太傅府上问学,说是问学,不过是在宫里闷的慌了,寻了个由头出来解闷罢了。
她向来只知道欧太傅有个能干的长子,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很得父皇嘉许,却从来不知道欧家还有个小儿子。
彼时她站在通往主厅的拱桥上,远远看着欧太傅考教他的学问,他着一身月白长衫,在炎炎夏日中看起来格外清爽,他侃侃而谈,从容应对的样子,勾得她再也移不开眼。
太子将她引至正厅时,她依然沉迷美色而不自知。直到他向她躬身行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时她懵懂的理解了何谓“目成心许,一见倾心”。
回宫的路上被太子嘲笑,说她方才那神情就像饿狼看见肉一般,又以兄长之姿斥她人前失仪,还未及笄便这般不知羞臊,再不带她出来丢人现眼了,末了又说那欧家的小子是个病秧子,整日靠着名贵药材吊着命云云,喋喋不休,都是她不爱听的,她充耳不闻,并不与他分说。
她才不稀罕他带呢,那时的萧霈云忽然变得异常勤勉,下了学总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太傅,待在太傅府的时辰比她自己的寝殿还久,一来二去,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挑夫选婿这件事上,她的确堪称厚颜,别人笑她不矜持,她也不恼,只说:“矜持这种东西,于人无益,于己不利,我若再矜持些,他怕是要在家里读一辈子书了。”
成婚三年,就是神仙也该两看相厌,但每每看到他挺秀清朗的风姿,还是会脸红心跳,宛如初见。
感觉到窗外来人的注视,欧伯卿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朝她招手,萧霈云平息了下内心的悸动,一路小跑往屋里跑去。
萧霈云进屋后一把抱住欧伯卿的腰身,小脸埋进他怀里撒娇道:“伯卿,今日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欧伯卿轻笑道:“刚看到这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倒是想到了你!”
萧霈云抬起小脸,探头瞅了瞅他手里的书,疑惑道:“什么意思,这是……兵书?”
欧伯卿拿书轻敲萧霈云的额头:“整日里不学无术,就知道看些张家公子,李家小姐,你枕头下那本《牛小郎香闺窃玉》没收了。”
萧霈云心中一紧,那一本可是前日里才弄到的,只粗粗翻过几页,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
这书听名字就知道不是正经书,通篇露骨文字也就罢了,内页还附有配图,当真羞煞人也。彼时她做贼也似,偷偷藏在袖中才带了回来。
虽说她已嫁做人妇,看些不正经的东西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她的夫婿正经啊,平日里温良俭让,风度翩翩,让他知道自己偷看这种书,真是无颜面见伯卿了!
一紧张便抱得更紧了,萧霈云秀眉微皱,眼睛直直望着他,心下一横,说道:“那……那不是我的……那是,那是……”
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还没想好推给谁,神色却是一副你定要信我的样子。
欧伯卿见她心虚,不禁莞尔。他忽地凑近萧霈云耳旁,轻声道:“以后要看这种书,找我。”
萧霈云只觉一阵酥麻感蔓延开来,诱惑得她心尖都在颤抖,她顾不上美色当前,惊道:“你你你……你也看啊。”
欧伯卿轻笑道:“兴你看就不兴我看么?”
萧霈云觉得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坍塌了,欧伯卿向来自持,即使夜间行事时也是斯文有礼,没想到他是金玉其外,那什么其中。
萧霈云大喜,发现两人原是一丘之貉,行为上也大胆起来,她用力一扑,将欧伯卿抵在桌沿上,撞翻了桌上的花瓶,那花瓶在桌上打了转,滚到地上“哗啦”一声碎了,萧霈云无暇他顾,只一脸坏笑盯着他:“真是想不到啊。”
欧伯卿微仰着身体,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身,问道:“不行吗?”
萧霈云不复方才得娇羞,嘻嘻笑道:“行,太行了,只是我从没见你看过这样的书,还怕你笑话我。”
她窝在欧伯卿怀里,仰头说道:“我这里还有好些孤本呢,以前怕你发现,都放溶月房里了,看的时候也不方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挑个时间得都搬回来,对了,你都看过些什么啊?”
欧伯卿顿了一顿,回道:“千金要方和金匮要略。”
萧霈云脸上的笑容僵住,她觉得自己被诈了,说了半天,他没倒出什么惊天见闻,自己的老底全揭了。
她窘迫万分,推开他便要走。
欧伯卿朗笑出声,一把揽住她的腰身,抱得更紧了些:“别恼了,为夫也能写会画,你若喜欢,我亲手做给你看便是,保证文笔画功好那牛小郎十倍。”
萧霈云只当他拿自己寻开心,他只需贡献自己便能令她心花怒放,哪里敢劳驾他写这些东西,想着想着,脸更红了。
欧伯卿低头贴近萧霈云的脸,用鼻尖去挑逗她的鼻尖,诱哄道:“我错了,别恼了,嘴都能栓头驴子了,嗯?”
他如此讨好,萧霈云此刻恼也不是,羞也不是,她跺了跺脚,又嗔又怨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又引得欧伯卿一阵笑。
两人温存片刻,欧伯卿忽觉后腰犯热,他伸手握住她的皓腕抽至身前,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只袖炉,还是点着的,他蹙眉道:“你拿这个做什么?手凉吗?”
说着握了握她的小手,却是暖烘烘的。
欧伯卿刚才就觉得后腰有异,先前不以为意,她抱得紧了,只觉十分温热,令人不适。
萧霈云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再提方才得事,回道:“怕寒气过给你,抱着熏一熏。太医说夏天也是有寒气的,你可不能再病了。”
欧伯卿闻言一愣,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我没事,已经好了,以后别再做傻事了,都出汗了,风一吹你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倒叫萧霈云十分受用,羞恼消了七七八八,她歪着头想了想:“那有什么关系,我就跟你卧床不起,闭门不出呗!”
若能做些不正经的事,再好不过了!萧霈云心里暗暗补充道。
雨渐渐下大了,从窗户潲了进来,打湿了桌案上的宣纸。
萧霈云担心风卷了湿气进来,对欧伯卿身体有害,便要起身去关窗。只是刚一挪动,便觉身子一轻,已被欧伯卿打横抱起:“当心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新文《我当反派那些年》的文案已挂,麻烦大家点个收藏,谢谢啦!
唐明珠也是听了一回书才知道,别人口中那个坏人姻缘、欺负姐妹、面丑心黑、又奸又恶的大反派,说的原来是自己。她当时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黑,气死了过去。
重生后的唐明珠破罐子破摔,立志做一个合格的反派,可第一次做坏事的时候,心里还是慌的一批,最后慌不择路躲进了贺明琅的琴桌下。
贺明琅上辈子信错了人,枉送了一条命,这辈子,欠他的他都要讨回来。唐明珠头次在他面前干坏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小辫子,胁迫她为自己做事,后来他才发现,这凶巴巴的小丫头外强中干,日子过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东窗事发之时,他忽然良心发现,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小姑娘闺房,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孰料满院灯笼亮起,后母来了个捉奸成双,就这样,私奔未果,反倒促成一桩姻缘。
成婚之初,他说:你叫明珠,我叫明琅,咱俩这名字,听着就像兄妹,决计不会生出感情!
后来他权倾天下,拥她在怀,笑说:咱俩这名字,听着就是一对,生来就是天作之合。
呵,男人!
纸老虎伪反派女主vs真腹黑大反派男主

第2章 芙蓉帐暖
萧霈云低头一看,脚边正是先前打翻的花瓶碎骸,欧伯卿将她抱至床上,这才转身去关了窗。
萧霈云心中又甜又暖,他们成婚的前两年,欧伯卿都以她年幼为由,分床而眠,直到她十八岁生辰后,两人才正式行过周公之礼,萧霈云食髓知味,总想缠着他,但欧伯卿身体羸弱,顾及至此,她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次进宫又被皇后训诫,大意是要她早点要个孩子,成婚这么久还没动静,会被人笑话。随后又埋怨她非要挑个药罐子做驸马,萧霈云气恼,嘴硬说自己还小不着急要孩子,又打了几个马虎眼儿才糊弄过去。
此刻她看着自己的夫婿,觉得母后说的不对,他才不是药罐子,哪有这么好看的药罐子,不过就是身子骨弱些,面色苍白些,这面容身形,就算潘安在世,宋玉重生,也不见得逊色半分,何况他如此珍爱她,怜惜她,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即便没有孩子又如何,她只愿与他平安顺遂,相伴到老。
欧伯卿关好窗,唤了婢女进来,将地上的碎瓷片一并收拾了出去。萧霈云坐在床上巴巴地看着他,谁知欧伯卿脱去外衣,靠坐在外侧,只捏了捏她的脸,便拿起书继续看。
萧霈云倚在欧伯卿怀中甚是无聊,兵书她是看不懂,闲书又被没收了,想着过段时间得让溶月再买些进来,下次可不能再着他的道了。她满心以为能借机同他交流一下“经验”,好增进一下“感情”,激动得又撞桌子又砸花瓶,谁知人家看的是正儿八经的医书,这要传出去,她脸往哪搁啊。
萧霈云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不过说到花瓶,倒是想起今日宫中太子妃与赵良娣那场闹剧,些心不在焉。
她捉住欧伯卿空闲的左手,细细把玩,他的手极好看,指节修长,白皙清透,掌心有薄茧,萧霈云用食指一一摩挲过去,粗砺磨人,再轻轻戳一戳,颇觉好玩,掌心微痒让伯卿无法专心看书,他抽出手掌,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胡闹。”
萧霈云坐起身,问道:“伯卿,如果我不是公主,你……你可想过纳妾?”
欧伯卿放下书看她,道:“为何这么问?”
“今日太子妃和赵良娣在宫里动手了,太子妃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赵良娣刚入东宫一年就有了寄儿,母凭子贵,皇兄对她更是宠爱有加。这原本也没什么,可这赵良娣也确实目中无人了些。”
“怎么了?”
萧霈云顿了顿,又道:“今日午后这赵氏差人传话给太子妃,说有西域新贡的茶,邀太子妃同饮,彼时我也在东宫,便一道去了。在宫女奉茶的时候,太子妃没拿稳,摔了她一个玉杯。”
欧伯卿道:“不过一个玉杯,何至于动手。”
萧霈云继续说道:“的确不至于,只是这套茗器是北境进贡来的贡品。”
“据说几百年前,在极北之地的雪山之巅,有一座神女雕像,那雕像不知何故终日泣泪,结成一块宝玉,后来被北境国君所得,寻了最好的工匠,才打造出这稀罕物,百年以来,唯此一件。”
“后来父皇赏给皇兄,太子妃求了很久皇兄也没舍得给,没想到赵良娣生产后,皇兄送了给她。”
“赵氏恃宠而骄,平日里横惯了,便又想给太子妃个下马威,所以她趁机发难,要打死那宫女,说她们黑心肠,整日肖想不该肖想的人,看不惯她得宠就拿杯子撒气。她耍这等把戏,当真庸俗的很。”
萧霈云把玩着胸前的头发,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猜后来如何?”
欧伯卿笑道:“太子妃出身名门,又是武将之后,应当不会吃亏。”
“那太子妃人精一般,哪里不晓得她言外之意,自然跟她起了争执。赵氏不依不饶,硬说太子妃小人之心,才觉得她是指桑骂槐,说到后来更不成样子,居然讽刺太子妃没有子嗣。”
“她平日最恨拿这档子说事,自然也不能忍让赵氏,她端起剩下的,噼里啪啦全摔了,赵氏傻了眼,不过这事还不算完,太子妃平日受了她不少气,兴许还觉得不解气,一个嘴巴子就抽那赵氏脸上,那赵氏也只能生受着,赶巧我皇兄回来了,赵氏就折了帕子抹眼泪,太子妃也不干了,也学着她的模样哭,真是一出好戏。”
“不过可惜后来皇兄一回来,就把我赶出来了,也不知道谁哭赢谁了。”语气中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说到这里,萧霈云幽幽叹口气:“自古男人多薄幸,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我那皇兄多半也是。其实宫里的珍宝何止千万,这茗器的传说虽动人,到底不过是件玩物罢了。那赵氏如此嚣张,也不过是仗着此时正得宠,依我那皇兄的性子,多半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以后有他苦头吃的。”
欧伯卿闻言,笑道:“哪有这样编排自家兄长的不是的。”
“若不是他太过宠爱赵氏,哪里生的出这么多事。”
她话风一转,颇有些语重心长,说道:“你看太子家尚且天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得家宅不宁,可见纳妾绝不是一件好事。纵然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寻常,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驸马不能纳妾,但你也不能有什么想法,你若有此念头,千万打消,否则我们便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欧伯卿朗声笑道:“那我还要多谢公主殿下,我本以为,我若有此念,你当将我千刀万剐呢。”
萧霈云嗔怒,握拳在他胸口锤了两下,骂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杀你,我休了你另寻驸马,我还要日日携他过你家门前,天天招你出来对我们三拜九叩。”
欧伯卿被她锤得连连咳嗽,萧霈云见他咳得脸都红了,慌了神,才生出的气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忙抚摸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欧伯卿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捉住她的手,轻笑道:“这就生气啦?我与太子自是无法相比,我这一身是病,不知还能苟活几日……”
萧霈云鼻尖一酸,忙去捂他的嘴,自个儿嘴巴却凶的厉害:“不许你乱说,你要活不到九十九,我……我就……”
她也没想好就怎样,一时竟接不上话,脸都急红了,又道:“总之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一句我爱听的。”
欧伯卿取下她覆在唇上的手,正色道:“我这辈子都不愿与你一拍两散,更别说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扶正她的小脸,朝她樱红的唇瓣吻过去,萧霈云心中欢喜,极为受用,细细回应他,小手偷偷摸进他的衣襟,刚想行不轨之举,外面传来溶月的声音:“公主驸马,用膳了。”
萧霈云此刻活在云端,只觉世间之美好尽归自己,哪还有心思吃饭,嘟嘟囔囔喊道:“不吃了。”
帐内一片春光旖旎……
夤夜时分,雨势渐大,公主府越往西处,有一方池塘,已被瓢泼大雨打的支离破碎,拼不出一处完好,四周只有房屋二三,寥若晨星,绕过方塘,是一片竹林,此时虽被狂风暴雨打弯了腰,却无一折断,争如谦谦君子,傲然而立。
竹林深处,有一间竹屋,在这苍茫的雨夜里,飘渺若仙,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竹屋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一年轻男子斜倚在竹椅上,他似在看屋外雨打竹林,神思却已不知道飘到哪里。黑夜中闪电划过,照亮他英俊秀挺的面庞,只见面前的竹案上放了一个信封,火漆密封,却未曾打开。
“主上,大兴和东岐边境已经形同水火,真是老天助我,此刻动手,乃是绝佳。“
阴影中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此人隐在暗处,呼吸细密绵长,身形魁梧高大,一身黑袍,腰悬宝剑,面若圆盘,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
竹椅上的男子回神,道:“嗯,就按计划行事,京城这边我自有主张。”
魁梧男子颔首抱拳,开门离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大雨中……竹椅上的男子拿起那封密信,用火折子点燃,火光映照他俊美的下颌,煞是好看,只是他目光冷冽,与这浓浓夜色融为一体,如透骨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萧霈云半夜是被饿醒的,外面闷雷阵阵,雨还没停。伸手一摸外侧的床榻,清清凉凉,空无一人。
欧伯卿性喜读书,平日内手不释卷,看到兴处废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又怕挑灯伏案影响萧霈云歇息,便在西面清净处另辟书房,想来又是读书去了。此刻她饥肠辘辘,辗转难寐,唤了溶月两声,亦无人回应,只得亲自起身。
刚开门,一阵风雨迎面打来,逼着她连退几步,只见外面狂风怒号,大雨如注,不似寻常,她才晓得“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竟非夸张。好在连日下雨,房中备有雨伞,萧霈云穿好外衣,摸了把伞,提了灯笼就往雨里去。她心道这大雨倾盆,伯卿若是被困书房,免不了又要在竹桌竹椅上将就一夜,他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这一路若能遇到个把人,弄点热汤热菜,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刚走几步,她就后悔了,狂风卷着暴雨,像鞭子一样往她身上打,半边的身子全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手里提的灯笼也不知是被风吹灭的还是被雨浇灭的,看不清路面,一脚就踩进泥坑里,精巧的绣鞋全进了水,她站在雨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咬咬牙,握紧伞柄,继续往前走。
刚出了内院,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大半个公主府,这府内原就佳木葱茏,奇花众多,在这狂风暴雨的摧残下,已经歪歪扭扭,不忍多看。紧接着头顶一阵惊雷滚过,萧霈云打了个激灵,不过借着老天的光,她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只见此人在花木中穿梭,健步如飞,时隐时现,如鬼似魅,若非此刻电闪雷鸣,倒是很难发现。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萧霈云只当是府内的家丁,当下便亮起嗓子喊道:“站住。”

“你去吩咐厨房,做点驸马爱吃的小菜,送到书房来。”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抬脚便走,萧霈云本已打算离去,却看此人直往东面走去,心下狐疑:这厨房分明在西面,若是府内的家丁护卫断然不可能走错,这深夜暴雨,可别混进什么贼人。
当下便又叫住他:“等等。”
那人再度停下,沉着嗓子问道:“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萧霈云道:“天黑路滑,你点上这灯笼再去吧。”
说完伸手将灯笼让了一下,示意他过来拿。
那人想也不想,脱口拒道:“不用……”
萧霈云此刻心中疑惑更甚,不待他说完,便又抢道:“你快些吧,这么大雨,不用争来让去了。”
说完又催促了两声,那人在雨中停滞片刻,才迈步前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萧霈云也看了个清楚,此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路低着头,看不清脸,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流下,像个水人一般,她打量得仔细,认定此人非府中人,心中暗暗得意:哪里来的毛贼,竟敢打我公主府的主意,一会定要将他擒住审个明白。
天空不时划过两道闪电,照得四周晦明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拉的细长。
待到那人站定在她面前,萧霈云一面把灯笼递过去,一面说道:“虽是酷暑,但这雨下不停,只怕还是容易着凉,你们夜里当值不易,再叫他们备点姜汤,喝完再忙吧。”
那人听她误将自己认作巡夜守卫,心下不疑有他,便伸手来接,萧霈云佯装递给他,手到半空猛然回转,用灯笼提杆的另一头挑掉他的斗笠,随即她转动伞柄,那打碎在伞面的雨珠如芒刺迸射,直朝双目袭来。
那人双眼登时被雨水所迷,涩的睁不开眼,但他反应神速,闭着眼凌空跃起,翻身跳落至数丈之外,一手撑地稳住身形。
他本不欲惊动这府内诸人,才与她虚与委蛇,未想竟被识破,好在这女子虽出其不意,招式内劲却稀松平常,若是其他高手使出,这双眼睛只怕要废了,他收敛心神,听风辨位,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萧霈云见逼退毛贼,气势大盛,权把那盏灯笼当宝剑,直取毛贼咽喉而去,眼看那贼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更是得意万分。
忽然青光一闪,尚未看清那人如何出招,萧霈云手里的灯笼便脱柄而出,在空中翻了两翻,摔落在远处的水洼里,提手处已被齐齐削断,再往前一寸,她的手都要给削掉。
萧霈云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扯过蓑衣的一头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那人目光如炬,太阳穴高高凸起,另一半身体全都暴露在雨中,湿透的衣衫紧贴身体,显得十分精壮。
许因为天气闷热,他右手袖口卷起,露出那半条执剑的手臂,外侧有一条蜿蜒两寸的伤疤,十分狰狞,四周青筋暴起,蓄势待发。
空中闪电连绵不绝,四周忽明忽暗,暴雨肆虐的吹打着四周的柳枝,但萧霈云觉得似乎安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四目相对,那人剑锋忽地一转,借着天光,剑身银光乍现,晃得萧霈云头晕目眩,双眼不自觉紧闭。
这下轮到萧霈云慌了,她本想攻其不备,不料一击未中,竟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般铜筋铁骨,她自知不是对手,大喊了一声救命,转头就跑。
那人却不肯放她离去,剑气直追而来,身后劲风将至,她慌忙将手里的断柄当暗器掷了出去,想到可能丧命于此,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
萧霈云忽觉肩上一痛,整个人飞出数丈,摔了个狗啃泥,她整张脸埋在泥水里,疼得咬牙切齿,右肩感觉疼痛欲裂,火烧火燎的,顺着脸颊流下来的,分不清是汗是雨。
萧霈云勉力抬起头环顾四周,哪还有半个毛贼的影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想喊人,却无法发声,只能深深呼吸吐纳,缓解疼痛……
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脚步声,萧霈云大惊,担心是那贼子折返,好在来人起了争执,听语气像是府里的护卫,她才放下心来,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真听到有人喊救命。”
“大半夜见鬼了吧,救命,救你老母还差不多……”
“还是看一看妥当,真出了事,只怕我们脑袋不保。”
“要我说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公主府造次,嘿,整日就知道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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