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因为她占着穆武侯夫人的名头,她名声越响,旁人便会把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根本不会想起曾经的连云公主,不然殿下以为,这些年,您的安逸是怎么得来的?”
萧霈云闻言心头一颤,随即冷静下来,她冷声道:“霍凌昭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为他说好话。”
“殿下不爱听,那便算了,我们说点别的!”
“你方才说他要将孩子过继给你?”萧霈云眉头微拢,诚然欧太傅一家在他举事出了大力,可娶了人家的女人又做了人家的便宜爹,能做到这般地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既是霍渊的儿子,欧太傅庶子的身份必然是假的,她嫁给霍凌昭时,把欧家祖上三代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可是当时就连父皇都查不出他们有什么关系,霍凌昭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活下来的?
萧霈云脑子飞速转着,问道:“欧家和霍凌昭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帮他?”
李氏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关系非比寻常。”
她见萧霈云问起两家关系,便又道:“陈归云死了,霍凌昭会不会难过我不知道,但霍承玥是欧裕唯一的女儿,她若死了,霍凌昭必然气愤至极,殿下既想报仇,这样岂不痛快?”
萧霈云随即想到霍承玥,那小鬼的确讨厌,但她却从没想过要她死。
李氏看她脸色,讥诮道:“怎么?殿下不敢?还是发着什么祸不及妻儿的可笑善心,不忍动手,你可别忘了,当年安定门的惨状!”
李氏幽幽说着,那番回忆涌上心头,萧霈云心口骤然收紧,指节被握得森白,她自然忘不了,那年大雪,安定门下尸骨如山,安定门上,母后被一剑贯胸……
“不,我的仇人自始至终不过一个霍凌昭罢了。”她睁开眼,又道:“你们李家出身武将,你若要杀她,总有机会,为何不自己动手,却想拿我当枪使。”
“呵,我?你都能想到当年是我向皇上告的密,霍凌昭又怎会猜不到。”李氏苦笑道,“不然您以为,那个孩子为什么没有过继给我,我为何会在这尼姑庵里。”
萧霈云斜睨着看她,说道:“若他当真知道是你出卖了欧裕,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埋在土里!”
李氏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是,你说的没错,我如今还活着,不过是因为他感念李家的恩情罢了。”
霍凌昭感念李家的恩情?这倒是奇了,李家对他又有什么恩什么情?
李氏幽幽道:“三十年前,皇上下令将霍渊将军腰斩于西北大漠,我大伯奉旨前去拿人,他素来敬佩霍将军,所以偷偷给穆武侯府送了信,虽没能保住霍家,却给了霍家喘息的机会,我猜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霍凌昭才逃的出来,也因为这样,即便霍凌昭知道是我出卖了欧裕,他也没有动李家,而是把我困在这庵堂里。”
“哼,那他还真是大发慈悲了。”萧霈云冷笑道:“不过就算他肯放过你,欧太傅又怎会容杀害欧裕的你活着?”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告密的人是我!”
李氏垂眸,看不清脸上神色:“我以为我做的天衣无缝,可不料还是被他查出来了,他瞒着太傅独自前来,若不是他提起,我都不知道李家和霍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所以他不杀我,只是逼我留在这里日夜赎罪。”
“逼?”
李氏点点头,回道:“是!他要我终身守在这里,不许我出去,更不许我见我的家人,别人只道我对欧裕情深义重,自愿长伴青灯,可谁又知道,我是不敢出去啊!我父母兄长尚在,我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做赌。”
呵,这倒像他的作风!
“后悔么?”萧霈云问道。
李氏摇摇头,她扬起脸,笑得分外诡异,她答道:“不,我不悔,我那样尽心尽力对他,可他又是怎么对我的?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如今,我将陈归云和她的女儿都送下去陪他,他若泉下有知,该谢谢我才是。”
“……”萧霈云失语,九泉之下的欧裕若知道,恐怕要跳出来杀人了。
李氏瞧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苦笑道:“我就说说而已,她如今是穆武侯府的人,谁又能动的了,可是凭什么呢,我落得如今的下场,她却风风光光做了诰命夫人。”
她转头看着萧霈云,眼中尽是光亮,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我是动不了她,所以要找个帮手才好!”
萧霈云冷眼拒道:“我不会帮你的!”
李氏闻言笑意顿收,急道:“为什么?你跟我不一样,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及,你杀了她,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萧霈云皱眉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不满如今的结果,你们之间的破事,我不想管。”
她说完起身欲走。
“殿下,七年前你离京之后的事,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么,那些故人如何了,你全然不想知道么?”李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幽幽似鬼魅一般。
萧霈云闻言心头一震,木讷地回过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举杯自饮,笑道:“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吧,殿下得空可以去镇国寺转转,兴许能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还有绿竹巷里的云水居,都必定有你很想见的人,想必殿下会回来找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了一下,晚了一点,抱歉!么么哒!
萧霈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尼姑庵,可李氏最后的话还是还是落在她心上。
有意思的事和她想见的人?
萧霈云知道, 李氏用的不过是激将法, 她强忍着心中好奇不去想, 可是越忍耐,好奇心就反弹的越厉害,她对京城诸事不闻不问, 不是不想知道, 而是害怕知道, 李氏最后那几句话, 无疑打开了她心上的闸, 所有思绪便如洪水倾泻,她所指的人到底是谁?
十五那天, 穆武侯府门口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陈归云着一身冠服, 由金嬷嬷扶着, 小心登上前面的四人大轿,霍承玥与霍承念则上了后面华盖马车, 数百银衣卫在首尾开路, 浩浩荡荡, 好不气派。
陈归云刚一坐稳,便朗声叫道:“风将军!”
风淮来回巡视着,闻声回头,见陈归云朝他招手, 便打马过来,低头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陈归云理了理绣纹袍面,笑问道:“风将军,今日大典怎么不见侯爷?”
风淮皱了皱眉,侯爷自己没说,他的行踪自己又怎敢擅自透露,他朝陈归云拱了拱手,低头回道:“属下不知,侯爷行踪向来隐秘,夫人还是不要多问了。”
陈归云脸色一僵,复又笑了笑,说道:“风将军,我无意探听侯爷的行踪,只是如此大典,贵妃娘娘也会亲去,侯爷晚到只怕不妥!”
“侯爷未曾交代,属下确实不知,马上要启程了,还请夫人安心!”
风淮说完,躬身朝她一拜,便打马离开。
陈归云脸色沉了下来,在这侯府生活了七年,跟他之间却始终隔着什么,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他在后宅安置的一个女人罢了,除了那些个婆子丫鬟,这些银衣铁卫,她是半点使唤不动,一个个嘴上喊着夫人,其实又哪里真把她当正经主人了。
金嬷嬷瞧她神情,握住她的双手,叹息道:“侯爷他向来如此,夫人又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嬷嬷,我就是气不过,七年了,便是养条狗也该生出几分感情,为什么他从不与我亲近,便是同行也不肯,我真是……”她越想越气,话没说完,便将脸扭至一边。
金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自逐风苑那个来了以后,您就越发沉不住气了,其实要老奴说,您大可不必跟她较劲,侯爷上次已经说了,她不是妾,只是府上的客人,说明侯爷没那个心思,再说了,你看这次,这么隆重的大典,侯爷都没让她去,夫人且宽心呐!”
此时车已启程,陈归云又怨恼了几句,便也随风散了。
萧霈云乔装作侍女,随行在队伍最末,她也是昨天才想起,马上要到冬狩的时节了,此前都要先行祈福仪式。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大典,来的都是高官重爵,宫里也会派人前来,届时封山封寺,守卫森严,若非她早早做了准备,今日恐怕只能窝在家里睡大觉了。
这镇国寺建在郊外,三面环山,宝相庄严。这一路行来,果然方圆五里地内,都有禁军巡逻把守,寺门口,还有许多王公大臣携其家眷侯着,乌漆漆黑压压的一片。
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山下来了人,远远便能看见寿扇和皇幡,虽数量不足,却也气派非常,俨然半副皇帝銮驾啊!
随着仪仗越来越近,周围人都伏地跪拜,高声喊道:“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霈云心中疑惑,瞧着这阵仗,本以为这回来的该是皇后,怎么却只是个贵妃。
只听身旁两个侍女伏在地上低声道:“这贵妃娘娘真是受宠,还以为皇后娘娘崩了,今年陛下会亲自来,没想到今年竟派了贵妃娘娘前来主持!”
“这是不是说明陛下有意封贵妃为皇后啊!”
“那谁知道啊……”
原来皇后已经死了么?
她抬起头来,只见那銮驾中的女子一身华丽宫装,萧霈云离得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可依稀辨得出女子姿容妖艳,气质上倒颇似父皇从前那位渝贵妃。
她步下銮驾,从容叫起,便率先入了寺内。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祈福大典,和从前她做公主时没多大差别,萧霈云随下人站在一处,不甚起眼,她趁人不注意,偷了个懒,靠着旁边的大树打起了盹,自她来了京城,昼伏夜出,作息全乱了,如今晚上想睡也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来回辗转,十分折磨人。
李氏叫她来瞧有意思的事,她还以为会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瞧见。她迷迷糊糊地,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忽觉有人连声轻唤她:“施主,醒醒!”
萧霈云醒来,见身旁站了个笑眯眯的小沙弥,见她睁开了眼,笑道:“大典已毕,还请施主过后堂用斋。”
她放眼环伺四周,果然人群已经散了,萧霈云抬头看了眼天色,大约是晌午了,小沙弥一提,她也觉得饥肠辘辘,她站直了身子,说道:“还请小师父带路。”
“阿弥陀佛。”那小沙弥合十双掌,又道:“男女有别,女客们的斋堂在后院西北角上,小僧不便前往,施主还是自行去吧。”
萧霈云自然不能为难出家人,与他道过谢,便自行往后院去。那时皇家祭祀庆典,多在太庙,这镇国寺,她倒是没来过几回。
她一路往西北行去,越走人越少。萧霈云担心迷路,刚想找人问问,忽听东面的大雄宝殿传来争执,只听一女子尖声道:“你敢碰它一下,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也要你死!”
“我连你肚子里的都敢动,还会怕这个东西么!”这声音分外耳熟,听着就令人生厌,不是陈归云又是谁。
在穆武侯府里作威作福就罢了,这么重要的盛典,又跟谁起冲突了。萧霈云心中好奇,移步朝那大雄宝殿走去,她侧身躲在门外,往那殿中看去,只见正殿中央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地藏菩萨发愿在地狱和其它六道誓度众生,让众生都能离苦得乐,所以菩萨金身旁,供奉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灵牌,日日夜夜聆听菩萨讲经,以求超脱。
陈归云正面向门,一只手里拿着一灵牌,不知是谁的,另一只手扯着跟她争执女子的右腕,那女子着妇人打扮,背对于门口,看不清样貌,她冷笑着看那妇人,说道:“怎么,还想来抢,你已经流过一个孩子,这个也想搭上么?”
陈归云说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只听那妇人嘤咛一声,强忍着疼不肯再出声。
萧霈云瞧那妇人,腹部微微隆起,果真是身怀六甲,不过她身形消瘦,并不明显。
那妇人又气又怒,粗哑着嗓子,颤抖道:“菩萨面前,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我自然相信,你毁人姻缘,失掉一个孩子,可不就是报应么。人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你还假惺惺地缅怀给谁看!”
她说着将那灵牌高高举起,眼见陈归云运力,要将那牌位摔下,那妇人急道:“你敢!你敢动她,穆武侯不会放过你的!”
陈归云闻言一愣,冷笑道:“呵,世人皆知,我家侯爷与她不共戴天,你胆敢在此供奉废帝余孽,已然是死罪,莫说是我家侯爷,便是去贵妃面前争辩,我也不怕!”
废帝余孽,这人供奉的莫不是自己的亲人?
陈归云说罢,便将那牌位恶狠狠地掷下。
“啊——”那妇人惊呼一声,不顾自己腹中的孩子,便向那牌位扑去,她转脸的一瞬间,萧霈云看清了她半张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萧霈云冲了出去,伸手去抱倒地的溶月。溶月接到那灵牌,紧紧抱入怀中,认命地往地上倒去,可没有感觉到冷硬的地板,便看到一双手接住了自己。她侧脸去看那手的主人,蓦然睁大了眼,是——
萧霈云扶溶月站起,这才看到,她怀里的灵牌上书“先主人萧氏之灵位”几个大字,写的如此隐晦,可溶月的主人不就是她么!
居然是自己的灵位!
溶月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了看怀中的牌位,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只当是地藏菩萨保佑,公主显灵了,眼泪霎时盈满眼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她,溶月嘴唇抖得厉害,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霈云扶她起来,替她擦去眼泪,轻笑一声:“可要小心孩子,都嫁做人妇了,还这般不懂照顾自己!”
那玉白的手指带着体温轻轻扫过,溶月一愣,她颤抖着抬起双手包住萧霈云的,手心触感踏实温暖,是活生生的人,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溶月不觉又哭又笑:“是你,真的是你!”
陈归云乍然见人闯入,先是惊了一跳,一看又是逐风苑那个,随即沉下脸来,厉色道:“又是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萧霈云替溶月擦完眼泪,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过,这才转头看向陈归云,她双眼一眯,两步逼近,陈归云登时有些害怕,她那双眼睛,迸发出浓烈的怒意,是她不曾见过的骇然,她后退一步,惊道:“贵妃娘娘在此,你敢……”
萧霈云抬起手,左右开弓甩了她两个耳光,陈归云大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霈云。
陈归云挨了打,惊怒交加,眼看萧霈云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不由慌乱起来,金嬷嬷此刻不在身边,她毫无助力,眼下只有自救了。
惊惧之下,她莽起身子撞向萧霈云,萧霈云侧身一躲,孰料陈归云只是佯装攻击,趁着空档便要夺门而逃。
溶月眼疾手快,在她出逃之前,闪身关起了殿门,萧霈云自身后扯住陈归云的衣领,用力一甩,便将她甩至地上。
溶月要上来帮忙,萧霈云喝道:“站远点,别伤了自己!”
陈归云此刻欲哭无泪,尖叫一声,伸手去抓萧霈云的脸,萧霈云单手捏住她的脉门反扣在其腰后,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制服,不枉费她在沅西镇和了几年的面。
陈归云只觉手腕被捏的生疼,她挣扎叫道:“我是诰命,你敢打我,我……”
萧霈云不等她说完,又一巴掌甩去。
陈归云被她按着,动弹不得,萧霈云手上不留情,一巴掌接一巴掌,直将她打得鲜血直流。
“啊——啊——救命——”陈归云疼得嗷嗷尖声,眼泪鲜血齐下,整张脸上污秽不堪,分外凄惨。
“快,快……”
“围起来。”
溶月闻声一惊,忙上前来拉萧霈云,急道:“有人来了,快,快走!”
“来不及了!”铁甲声由远及近,千军落地,整齐划一,不消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羽林军。
陈归云心中一喜,趁两人交谈间,张口朝萧霈云手上咬去。
“啊!”萧霈云吃痛,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她一获自由,起身拉开殿门,连滚带爬地向院中跑去。
门外,无数羽林军纷至沓来,溶月急哭了:“怎么办,怎么办?”
可惜给她跑了,否则挟制了陈归云,脱身会容易的多。
萧霈云轻眯双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齿痕,冷静下来,她放下袖子遮住伤口,对溶月说道:“你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要死一起死,这次我绝不会放你一个人。”
萧霈云皱眉道:“你放心,他们拿不住我,只要你藏好了,我就有机会脱身。”
溶月半信半疑,犹豫一瞬,转身钻进了供桌下。
萧霈云身子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腹前,从容走出大殿,羽林军早将这大雄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手持长.枪戒备地看着眼前女子。
人群中让出一条路,一身着华丽宫装的明艳女子徐徐走来,只见她眼尾上挑,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怀中抱着一只碧眼猫儿,正是大名鼎鼎的贵妃娘娘到了。
“谁在这里大声喧哗。”她面色娇艳,此刻被扰了清净,脸上尽是不悦之色。
一个满面血污的疯女人,跌跌撞撞向贵妃奔来,被羽林军拦下,她仓皇跪下,大哭道:“娘娘,这贱.人居然公然殴打妾身,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贵妃垂眸一看,这女子满面血污,狼狈至极,一点仪态规矩也无,身边的侍女附耳轻语:“回娘娘,好像是穆武侯的夫人。”
贵妃这才认了出来,她眼中一阵厌恶,顺了顺怀中猫儿的毛,抬眼往那殿前看去。
这一眼,却看得贵妃一惊,两弯含烟惹雾的秀眉乍然蹙紧,那女子虽着侍女服饰,却自有一股贵气令人不敢逼视,贵妃薄唇微张,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萧霈云?”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满面惊讶,旁的人或许没听见,但陈归云就跪在她跟前,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她是——
陈归云被这三个字震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她不是李春花么,又怎会是那个人?
七年前,新帝昭告天下,她与兴文帝一同烧死在承安宫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随即又想到了霍凌昭,是他没错了,这天底下,谁又能从他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除非是他自己想放的人,陈归云瘫倒在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事事纵容她,难怪他看她的眼神那般温柔炽烈,难怪这些年他对她如此漠不关心,原来他不是冷情不会表达,他只是不爱自己罢了……
萧霈云挺身而立,不见惧色,面前这等慑人阵仗,她也从容自若,不愧是天家公主的气度。
贵妃看着萧霈云,萧霈云自也打量着她,这贵妃生的妩媚艳丽,却不似大兴人,尤其是那对眼睛,莫名的熟悉,萧霈云看着她一身黄色宫装,却总觉得不相宜,该穿红色才对,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目光相交间,贵妃眯了眯眼,眸中闪过杀气,寒声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萧霈云不明所以,便听她咬牙道:“封锁所有出口,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惊,佛祖面前,这位娘娘竟要大开杀戒了么!
“是!”
羽林军得令,提枪便朝萧霈云刺去,这一枪来如雷霆收震怒,带着千钧之势,萧霈云侧身闪开,自腰间抽出那精钢软剑。
她身法轻盈,在乱枪之中应付自如,伺机寻找突破口,以求逃离,亏得这些羽林军不是霍凌昭的银甲卫,不会那等诡秘的箭阵,萧霈云躲闪起来也容易万分,她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在人群里穿梭,这么多人竟奈何她不得。
一阵劲风自后攻来,萧霈云本能地旋身躲开!
“咣——”只见一支短箭钉进墙中,院墙霎时震出了裂痕,这一箭若躲不过,立时便要脑浆迸裂,死状何其凄惨。萧霈云心下骇然,朝这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贵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箭弩,那弩闪着蓝光,似乎是淬了毒……
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密林,雄鹰,红衣少女,原来是她,难怪觉得眼熟。
贵妃一击未中,又连发三箭,皆被萧霈云闪身避过,她恼恨地垂下手,大声叫道:“今日谁能取其项上人头,本宫赏他黄金千两!”
她话音一落,士气大振,那枪密密麻麻朝萧霈云的肉身刺去。
“贵妃娘娘,抓溶月。”陈归云跪步上前,扯住贵妃衣摆。
贵妃皱眉,拂开她的手,问道:“谁是溶月!”
“溶月是她的贴身婢女,此刻就藏在殿中,抓了她,萧霈云必然束手就擒。”
贵妃闻言,朝身侧的羽林军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令,朝宝殿走去。
萧霈云一剑卷住身前长.枪,朝前仆后继的羽林军身上掷去,顺利劈出一条逃生之路,正要跃上围墙,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你尽管走,她的命我就留下了!”
萧霈云回身一看,只见溶月双手反剪在身后,已被人制住,溶月大叫:“公主快走,不要管我!”
贵妃伸腿在她膝上一踢,溶月吃痛跪了下去,随即一柄尖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萧霈云拧眉看着溶月,她还有孕在身,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腾。
贵妃抬眸看着萧霈云,得意地笑了,手上运了几分力,溶月雪白的脖间霎时渗出了血。
“不要!”萧霈云一急,松了手,那软剑落在地上,轻弹两下便再也不动了。她能逼退羽林军,凭的不过是手中这柄利刃罢了,如今剑一离手,身家性命便也交了出去。
溶月哭着喊着求她快走,求她不要管自己,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周围众人屏息凝神观望着。
七年前侥幸逃离京城,如今这位公主殿下恐怕还是躲不过宿命,要血溅佛祖面前了!
贵妃冷眼看着她,寒声令道:“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新仇旧恨
羽林军提枪冲来,萧霈云只当自己要命丧于此, 眼前是溶月伏地挣扎的模样, 耳边是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其实只要看到你平安, 我便也安心了!
萧霈云闭上眼,只等着冰冷的铁刃刺穿身体,下辈子还是不做人了, 太累了……
“砰——”一声巨响传来, 寺门被猛然撞开, 无数银衣铁卫涌入, 将此间团团围住。
贵妃见状, 心中一急,拧眉大喝道:“动手!”
可银衣铁卫一现, 谁又敢不听号令。
正门口,一道身影缓缓行来, 来人身姿修长俊朗, 轻撩衣袍步入寺中, 不是霍凌昭又是谁。
萧霈云闻声睁开眼,远远对上霍凌昭的目光, 他环伺四周, 举步朝萧霈云这边走来, 行至半路,贵妃展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贵妃冷声道:“你看清楚了,她可是萧霈云!”
霍凌昭淡扫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身而过, 来到萧霈云跟前,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软剑,递到她手中,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该把活命的武器丢下。”
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坚定。
萧霈云看着他,生死攸关之际,来救她的居然是他!萧霈云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是溶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溶月闻言大哭,伏在地上痛哭:“公主,对不起!”
他定定地看着她,淡然道:“有我在,无需担忧。”
萧霈云的心忽地安定下来,他这一句话出口,也震住了整个场面。
陈归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撕裂一般,他从进门就没正眼瞧过自己,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贵妃娘娘气得胸前起伏不定,他越说无需担忧,她越要他担忧,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她偏生要搞出些事要他急一急,她自袖中取出自己的弩.箭握在手心,抬手就朝溶月的雪颈刺去。
萧霈云大惊,可贵妃还未触及溶月半片衣角,便被一旁的银衣卫制住,霍凌昭回过头,贵妃勃然大怒,厉色道:“放开我!”
萧霈云两步越过他,将溶月扶了起来,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好在腹中胎儿无恙。
霍凌昭跟在她身后,一见他走来,贵妃挣扎得越发厉害了,她瞪大双眼,怒道:“你又心软,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霍凌昭。”
萧霈云站在他身侧,拧眉看向这贵妃,她的面貌与七年前重合,只不过那时她还是窈窕少女。
两次,她都下了杀手!那时萧霈云以为,是劫持自己的悍匪陆玄玖与她有什么情债纠葛,如今看来,情债是真,但纠葛的恐怕还另有其人。
霍凌昭面上无波,朝她拱手一拜,说道:“娘娘受惊了,还请娘娘回去歇息吧!”
贵妃脸色铁青,怒瞪了他许久,末了又剜了萧霈云一眼,这才甩袖负气离开。
贵妃方才下了狠手,溶月脖子上的伤不浅,霍凌昭给了上好的金疮药,这才止住了血,溶月泪眼迷蒙,哭道:“对不起公主,是奴婢没用,奴婢连累了您!”
她声音粗哑,仿佛有沙子咯在了嗓子里,萧霈云方才便已注意到,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她记得,从前的溶月声音分明是清脆明亮的。
萧霈云摇摇头,为她抹去面上的眼泪,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溶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激动之余,又哽咽起来,她道:“我以为殿下已经……已经……没想到,奴婢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您,这些年,奴婢没能在您身边侍候,您又是如何度过的?”
如何度过的?京城的河田道,深山的寒水池,小镇的青瓦房,这一生大起大落,恍如一梦,她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霈云没有回答,她垂下眼,正落在溶月微拢的小腹上,她伸手在她肚上轻抚,笑问道:“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