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川回头看了一眼又长又暗又寂静的走廊。
……对不起,她并不是很敢再一个人走回去。
两相权衡,鹤见川纠结了一秒,果断拉开了鲤夏花魁的门,既然敲门会有事的话,那她就不敲了!
屋内的灯光从被拉开的门缝间倾泻而出,鲤夏花魁那布置得典雅而奢贵的房间落进了鹤见川的眼中。
鹤见川已经来过鲤夏花魁的房间好几次了,自然对屋内的布置很是熟悉,但她却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熟悉。
一个长相艳丽的美人用奇怪的带子缠住了鲤夏花魁,鲜红的唇角扬起一抹张扬嚣张的笑容,微微眯起的眼眸妖媚而肆意,眼尾的一抹嫣红妩媚婀娜,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花形的刺青。
那张美貌惊人的脸与鲤夏花魁温柔动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像是只凶横的虎豹将柔弱的鹿儿压在爪下。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脸,末了又偷偷张开了些手指,从指缝间偷偷摸摸地看向了屋内的两人。
湖蓝色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过了两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要亲亲吗?”
正准备储存新口粮的堕姬:“……”
正要叫鹤见川快逃的鲤夏:“……”
哎呀她就说自己不该进来的!
鹤见川面红耳赤地想到。
——谁要亲鲤夏的这个女人了!!
她喜欢的鲤夏的这张脸而已!又不是喜欢鲤夏!她是想吃了鲤夏!吃了她!不是亲她!!这个臭小鬼真是气死她了!!
“你个豆芽菜胡说八道什么呢——!”
花纹斑斓的腰带在瞬间将鲤夏的身躯吞下了大半,只余下了她因为挣扎而发髻纷乱的头颅,饶是鲤夏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没能让堕姬的心情好起来。
看似细薄的布条如同利刃一般向鹤见川的方向破空而来,突然的变故让鹤见川的大脑已经不太够用了,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一个侧身躲过了险些缠上她脖颈的带子,身上裹着的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鹤见川抱着刀转身就想跑,但她还未能冲出这条走廊,如同长蛇般灵活迅速的布条便追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脚踝,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打刀出鞘,半点没犹豫地斩向了绊住左脚的布带,后背趔趄间撞上了走廊的墙壁,但也因此没有直接摔倒,鹤见川抬头再看向走廊的出口,就在她被拦住的这一秒间,花纹繁杂的腰带就已经将走廊的两端的出路口尽数密不透风地封死。
『……完蛋。』
鹤见川本想继续冲出去的脚步一顿。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刚刚一时没刹住车直接撞上这些布带,她的整个人都会像是鲤夏一样,被这些带子吞进去。
斩断布带逃出去?
鹤见川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在她砍带子的时候,那个女鬼的攻击肯定也不会停下的,她压根没有把握能够在斩断这些布条的同时,挡住来自鬼的攻击。
……呜哇早知道她就同意炭治郎把他的妹妹留下来了!至少炭治郎的妹妹是鬼,肯定比她能打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善逸应该也是被这个鬼抓住了,连善逸都打不过它,她更不可能打得过这家伙了!
但是她、她、她……她现在连逃跑都跑不掉呀!
左右两边的走廊被封死,背后是硬邦邦的墙壁,以鹤见川的力气绝对破不开,而前方……
和式的拉门大开,鲤夏那宽敞而布置奢雅的卧房一览无余,样貌妖艳的女鬼站在屋子的正中,她的身侧,是被腰带吞没只剩下头颅的鲤夏,而在她的身后……
『……还有一个出口。』
鹤见川的视线穿过女鬼的肩头,落在它的身后。
那是鲤夏卧房的窗户,整扇窗户都被木头格子封住了,但比起背后那厚实坚硬的墙,那点细木条无疑要脆弱的多,即使是以鹤见川的臂力,应该也能一刀劈开,而且窗户外头就是街道了,只要闹到了街道上去,炭治郎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动静,赶回来救她们。
但是她要怎么才能经过鬼的身侧,冲到窗口去?
鹤见川摸了摸自己腰带,腰带内侧的缝着一个小口,里面装着的是宇髄天元在任务开始时给他们的音爆弹,有些像是小孩子们玩的那种“摔炮”,没有多大杀伤力,但是只要摔在地上就会响起尖锐的爆鸣声,并且会持续飘散几秒的白烟,这是宇髄天元给他们紧急时刻用来告知方位用的。
鹤见川一向小心又谨慎,这种东西当然都是睡觉也要随身带着,但除了这个以外,她身上也只剩下手里的这把打刀了。
——不对、她还有一样能用的东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鹤见川慢慢地站稳了身子,双手颤抖着,将刀尖对向了屋内的鬼。
跟着无一郎学了两个月,她确实是一直都在“学”怎么逃跑,她的基本功太差了,体力也不够好,更不是无一郎那样的剑术天才,两个月的突击训练根本不可能让她这么一个“吊车尾”一下子变成“尖子生”。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什么攻击的招式都没学过的。
无一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的体力勉强摸到了及格的边缘,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揍她,训练了她的反应力和基本剑技,最后,还教了鹤见川一招保命的招式。
在“醒来”后,回到横滨的两个月里,武艺深厚、剑术精湛的社长又每日和她训练,一点点地纠正了她的错误。
鹤见川不是剑术上的“尖子生”,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学习上的“尖子生”。
“霞之呼吸……”
她近乎是嗫喏的小声念道。
“——壹之型。”
细细的、缓缓的呼吸,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压低身体的重心,将力气聚集到小腿和手腕上,背部的肌肉缩紧,腰腹向内紧绷提起。
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身体绷成一条尖利的线,牙关咬紧,吸气,心脏的跳动加速,空气渗进血管里,奔涌贯及全身。
银色刀刃上水汽凝结,走廊上的空气忽然带起了极淡的湿意,鹤见川盯着几米外的女鬼,色彩鲜艳的腰带从她的腰间四散而开,攀遍卧房走道,鲤夏的花魁美丽的面庞已经被吞没了一半,紧闭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垂天——』
“我说你是——”
『——远霞!!』
“——丑八怪!!”
脚下在瞬间发力,不过是四米多的距离,即使是鹤见川也能在眨眼间就依靠爆发力冲到对方的眼前。
手中的打刀突刺而出,堕姬那美丽的面孔上霎时便因她的话腾起了显而易见的怒火,破空而来的刀刃更是火上浇油,将她的怒意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你才是个丑八怪!!”
她尖叫出声,妩媚的眼眸因为愤怒而睁大,瞳孔间写着的字符清晰地显露在了鹤见川的眼前。
——「上弦·陆」
轻薄而锋利的布条带着凛然杀意,笔直地朝鹤见川袭来,鹤见川矮身躲过照面而来的第一击,却并不躲开袭向她肩膀的第二条布刃,手中的打刀直直刺向了堕姬的身侧,斩断了吞没鲤夏的那一截布条。
肩头和左臂被腰带割伤,喷出的鲜血在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浴衣。鹤见川空出左手一把抓起了吞没鲤夏的布条,还没能站稳身体,又一条布带气势凶狠地甩来,摔在了鹤见川的腹部,将她砸在了屋内的一扇木头屏风上,连人带屏风翻到在地。
后脑勺磕在了木条上,鹤见川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了晕眩,但她立刻又清醒过来,视野中的景象尚未清晰,便就地顺势向边上一滚,躲过了狠狠甩来的又一段布带。
『……好疼。』
扶着边上的小几,鹤见川颤抖地起身,半蹲在榻榻米上,一手握着刀柄,一手紧紧抓着那截砍下的腰带,颜色艳丽的腰带上隐隐能看出人的模样,鲤夏痛苦的神色在腰带上若隐若现。
“丑姑娘,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堕姬那艳丽的脸上带着冷冷的杀意,笑容恶毒如蛇,花纹繁复华丽的腰带在她的身侧飞舞,让人想起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美杜莎。
“你也是猎鬼者?”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这么弱的气息,比起昨天那个黄头发的小鬼还要磕碜,连柱都没有吗?还是说柱还在来的路上?”
“我又不知道。”鹤见川忍着哭腔,很小声地回答她。
『为什么把缎带砍下来了,鲤夏花魁还是被困在腰带里?』
鹤见川的脑袋乱糟糟的,她都快要疼死了,肩膀疼,手臂疼,后脑勺疼,被腰带砸到的腹部也疼,她怀疑自己的肋骨都断了。
至于宇髄天元在哪?她哪知道那个臭流氓音柱在哪!
鹤见川吸了一下鼻子,瘪着嘴,想把眼泪忍回眼眶里,但是盛着眼泪的眼眶又沉又疼,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一大颗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呜……好痛……』
竟然又是上弦!她怎么这么倒霉!遇完上弦之二,又遇见上弦之六!这还打什么打!直接给自己刷孜然粉算了!
鹤见川抬头看了一眼堕姬背后的窗户,离她足有五六米远。
刚才的那一击垂天远霞已经是她现在能用的最厉害的招式了,现在她又该怎么办?跑的话跑不过这些布条,剑技又不够厉害,呼吸法只学了一点点,根本就是打不过也跑不掉。
唯一还有点用的,就是她身上的灵力了。
肩头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腹部好像是骨折了,她也不敢动,万一骨头愈合歪了回头还要打断重接,但是就这么放着又痛得要死,哪怕只是站起身的动作都会带着肋骨痛起来。
怎么办?
怎么逃?
“你们来了多少人?四个?五个?”堕姬的指尖轻点唇瓣,神色高傲而自负,“实话实说的话,或许我还能考虑把你放到最后吃。虽然你的长相也就那样,不过你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么~”
鹤见川抿着嘴巴不说话,总是用于写数学题背历史书的大脑,此刻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她几乎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训练的时候无一郎也好社长也好,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下重手,放水都放出了个太平洋,饶是这样,鹤见川还每次都在逃跑。
那么现在呢?她又该怎么逃?
打刀、灵力、音爆弹、在敌人背后的窗户、手里攥着的吞没鲤夏的腰带、爱美的鬼、鹤丸教的手入方法、无一郎教的剑技、社长教过的战斗技巧……
——“并不是任何战局都是能逃跑的,在不能逃跑的时候,就必须要选择战斗。”
——“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不能总是想着逃跑!”
国木田独步在训练时说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
但是对鹤见川来说,不逃跑是不可能不逃跑的。即使是战斗了,那也是为了能够逃跑。
她哆嗦着站了起来,咬牙一狠心,用灵力直接愈合了不知道歪没歪的肋骨。
“回答我的话,丑八怪!”迟迟得不到回答的堕姬已经失去了耐心,歪着脑袋,面露不虞,“你是哑巴了吗?还是耳朵聋了?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你该不会躲过了几下我的攻击,就真的以为自己能——”
她刻薄而尖利的话语戛然而止,妖异不似人类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那些色彩艳丽、花纹复杂的缎带,都是她用血鬼术,从自己的身体里衍生出的“分身”,这些分身自然也有强弱之分,相比起她藏在地底下的仓库里、用于储存“食物”的那些“分身”,如今她正用于战斗的“分身”,自然要更加的强大、也更加受她的意志影响。
因此即使鹤见川将缎带砍下了,但缎带里也还残留着她的意志,受到她的血鬼术控制,已经完全被缎带吞没的鲤夏,本该难以从她的腰带里脱出。
然而在鹤见川的手里,她的血鬼术却被破除了。
明明没有火源,但那截花纹纷繁的布条却凭空燃烧了起来,火焰的颜色也并非是寻常的赤红,而是毫无杂色的、荧亮剔透的白。
那一截缎带如同真正的普通布条一般,迅速被烧了个干净,身形稍有些狼狈的鲤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血鬼术中脱逃了。
『赌赢了……』
鹤见川憋住了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扶起了面色苍白的鲤夏,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将小巧的丸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接下来就是……
赌命的时候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刀,挡在了鲤夏的身前。
万万没想到,她个菜鸡竟然也有今天。
第55章
这是鹤见川开始学习剑术后的第四个月,也是她正式握刀后的第二次实战。她所要面对的挑战,是十二弦月的上弦鬼之中,最弱的上弦之六——堕姬。
对,没错,最弱的上弦之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棒读)。
鹤见川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打刀指向了堕姬,两条小短腿直打颤,就连身后的鲤夏都看得出她是有多怂。
但堕姬却并不因为鹤见川这副又菜又怂的模样而放下戒心,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甚至都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飘了起来,刻着数字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鹤见川这个小矮子,就像是只见到认知以外的生物的野猫,野兽的直觉在脑海里拉响了警报。
——她的缎带,她的“分身”,竟然在鹤见川的手里就这么被烧成了灰烬。
堕姬从来没有碰见过哪个剑士用过这种古怪的招式,甚至于,比起所谓的“剑技”、“呼吸法”,鹤见川手中那白色的火焰,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某样其它的东西。
就像是,几百年前,在她刚刚成为鬼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是个骄纵的、不知分寸的少女——她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个很懂得分寸,因此很讨鬼王欢心的手下——在那时,刚刚变成鬼的她还在为自己恢复了的容颜而开心不已,也为了新获得的血鬼术而跃跃欲试,动不动就指挥着缎带到处飞。
她才刚变成鬼,对于鬼的一些忌讳还不是那么习惯,虽然白天也会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但也并没有非常小心地规避门缝窗沿间透进来的些许日光,因此,某一天,在她试着把缎带打成一个复杂漂亮的蝴蝶结时,她一时得意过头,没有注意到边上从窗户缝隙间落进的极细的一缕阳光。
漂亮的蝴蝶结只是有一小角碰到了那缕日光,但几乎是眨眼间,大半条缎带都被灼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从那之后,她才终于学乖了,白天的时候避的太阳越远越好,她实在是难以忘记那一瞬间,日光像是条火龙一样迅速吞噬了缎带的情形,好像只要她动作慢了半秒,接下来会被吞噬掉的就还有她了一样。
堕姬厌恶而恐惧火焰和太阳一类的东西,比起其他的鬼都要厌恶恐惧,因为很多年前,在她变成鬼之前的那一天,还是人类的她,就是差点被人活活烧死的。
熊熊燃烧的火光毁掉了她美丽的容貌,甚至几乎夺走了她的性命,若非是哥哥背着她遇见了那时还只是上弦之六的童磨,她从童磨那里得到了无惨大人的血,她就已经顶着那副被烧焦的、丑陋的身躯死去了。
“……你做了什么?”她盯着鹤见川的手,瞳孔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戒备和警惕,惊恐让她的嗓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缎带在她的身边飞舞,看起来就像是盛怒的美杜莎,满头的蛇发都立了起来,嘶嘶吐着信子。
“为什么我的带子会被烧掉!你这个丑八怪!讨厌的虫子!你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鹤见川:……
她、她就随便烧烧啊……哪知道真的烧掉了……
鹤见川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反应,数条花纹繁复的缎带就从四面八方一起朝鹤见川的方向袭来,上弦之鬼的速度超乎常理的快,鹤见川甚至没能看清缎带的轨迹,身上就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
她的脚下不稳,差点就要摔出去,但是鬼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她的背后还有比她还要弱的鲤夏,上半身分明已经向后倾倒了,但她还是靠着可能是不动“在天之灵”之类奇怪的东西,稳住了下盘,狼狈地抬刀挡下了两条缎带。
挡下了两条,烧掉了三条,被打中了可能有七条,最后一条把她砸在了墙上。
鹤见川调动了全部的灵力去愈合自己的伤口,才愈合上三分钟的那根肋骨这会儿好像又咔嚓一声断了,她疼的大脑好像都缺氧了,眼前一阵发黑,冷汗混合着温热的鲜血,一起把浴衣浸湿。
是挨上弦之六的打疼?还是挨下弦之五的打疼?
人类对疼痛是没有记忆能力的,他们只能记得“刀子割到手会疼”,但要是让他们回忆起“是什么样的疼”,他们的大脑记忆区就调取不出相关的信息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大脑总要有点自我保护机制,要是能够清晰的回忆起疼痛感的话,大概人人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坐在教室里突然想起小时候骑车摔骨折了腿,疼痛感伴随着记忆涌出来,岂不是得当堂抱着腿“嗷”的叫出声。
因此鹤见川也没法比较这两个鬼打人谁更痛一点,反正她能确定,绝对都比无一郎揍她痛,至少被无一郎揍了,她还有力气哭唧唧叫痛,但是被下弦之五和眼前的上弦之六打,她都痛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
“什么嘛、哈,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戏,但也不过就是个弱小的人类而已啊。”
堕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就算鹤见川能烧掉几根她的缎带又怎么样,鹤见川只不过是个人类,和天上的太阳、和摸不着的火焰是不一样的,她可是上弦之鬼,轻而易举就能把鹤见川杀死。
她已经把角落里的鲤夏丢在了脑后,毕竟鲤夏不过只是个长得漂亮些的普通人类而已,比已经很弱的鹤见川还要弱,像鲤夏这样的女子,吉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相比之下,能让那种奇怪的白色火焰烧掉她的缎带的鹤见川,才更让她觉得介意又厌恶。
真是讨厌、真是讨厌——这个女孩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让她打心底里讨厌。只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透亮的像块宝石,让她觉得喜欢些。
她不要把这个女孩当做是储备粮收进仓库里了,万一让她把仓库烧了就不好了。果然还是把她直接吃掉吧,就在现在、就在这里,把她直接吃掉。
堕姬直直地盯着靠着墙壁站起来的鹤见川,她看着鹤见川的手,那双冒出了白色的火焰,将她的缎带烧掉的手,鲜血从手臂上流下来,沾在这双白皙的小手上,就像是香甜的果酱挤在了舶来那昂贵又松软的西洋蛋糕上,美味而诱人。
『刚刚似乎还没注意到……』
堕姬抬起了手,掩住了自己鲜红的唇。
『这个该死的丫头,闻起来,好像很好吃呢……』
大滴晶亮的涎液从她的口中不受控制地流下,堕姬舔了舔自己的唇,两眼发直地看着鹤见川,就像是从冬眠醒来的蛇,饥肠辘辘之时见到了一只肥美鲜嫩的野兔。
“把你吃掉的话……”
“我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怕碰到那讨厌的火焰了呢?”
涂得鲜红的指甲狰狞伸长,口中尖利的犬齿明显地向外突起,姿容妍丽的模样越发脱离人类的范畴,趋近于恶鬼,堕姬在刹那间出现在了鹤见川的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鹤见川浑身都在颤抖着,她握紧了手里的打刀,面色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恶鬼,被掐住的脖颈让她难以呼吸,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没能完全接上的肋骨刺着脾脏血肉。
她张大了嘴巴,大口地呼吸着,像是一条被扔在了岸上的鱼,努力的汲取每一缕的空气。
堕姬咧开嘴,深深地笑起来,瞳孔中刻着的「上弦·陆」的字样在摇曳的灯火里明明暗暗,她张开了嘴,口中的尖牙利齿即将挨上鹤见川的肩头。
鹤见川忽的抬手抓住了她的脖子,全身大半的灵力在眨眼间全部灌进了堕姬的身体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几乎是在同时响起,剧烈的疼痛让堕姬在瞬间便将鹤见川甩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鹤见川碰到的地方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是猛烈燃烧着的火焰,在她的体内,沿着血管四处乱窜,几乎要由内而外将她烧死!
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就像是被火焰烧焦后的枯木。身体里那灼烧一般的剧痛让她失去了理智,喉咙间似乎还有着烧焦后涌起的浓烟,让她感到嘶哑而刺痛。
堕姬捂着喉咙,痛苦地大声尖叫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吞下了一个太阳,烧灼的热意从身体里炸开,要由内而外将她烧个干净!
鹤见川狠狠地推开她,忍着伤口的疼,咬牙跑向了窗边。没能完全愈合的伤口让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但她还是在堕姬再次甩出缎带之前,用力挥刀劈开了窗户上的木头窗格。
“混蛋!混蛋!!好疼!呜、呜哇啊……!好疼……你这个讨厌的丑八怪!!去死,去死吧!”
堕姬嚎啕大哭起来,无数的缎带纷乱交杂,袭向了站在窗口的鹤见川。勉强用灵力愈合了断掉的肋骨,鹤见川撑着窗台,手臂发力,猛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找支点……腰用力……绷劲肌肉……不要往下看……』
她摇摇欲坠地抓住了房屋外部的凸起点,咬紧牙关,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着社长在训练时教给她的东西。
吉原的游女屋都是和式的木头结构,鲤夏花魁的房间距离顶楼也不过是一层之隔,即使是鹤见川也能很快就翻上了房顶。
她握紧了手里的打刀,在屋脊上站起,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差别,用力地抿一下嘴巴,舌尖尝到的都是有些涩的咸。脚下才刚刚站定,她的背后,数条彩色的缎带就从屋顶下方直直地蹿了上来。
堕姬也跟上来了。
心脏因为过增的运动量而剧烈跳动着,几乎都要抽痛起来,鹤见川想要跑,但她才跑出了两步,就被斑斓的布带缠住了小腿,狠狠地摔在了屋顶上,砸碎了一片泥瓦。
鹤见川撑着手爬起来,有什么粘稠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滴在了她的手背上,鹤见川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是一滩刺目的红。
她转身,堕姬就在她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纷飞的缎带围绕在她的身侧,张牙舞爪,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圆月悬挂在她身后漆黑的夜幕之中。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堕姬歪着脑袋,恶狠狠地盯着鹤见川,乱了的发髻松散垂落,“我要先杀了你,再吃掉你。像你这样的丑八怪就该去死!”
鹤见川大口地喘着气,她看着神色凶狠的堕姬,慢慢地、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楼下的街道上,陡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突兀的声响让堕姬在那一刻间分散了注意力,鹤见川猛地扑了过去,手中的打刀贯穿了她的胸口,将她的身躯钉在了屋顶上。
“哈……哈……哈……”
大颗的眼泪从鹤见川的眼里掉了下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紧紧蹙着的眉头骤然松开,眼眶里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你才是……丑八怪!”
她全身的灵力在这一刻,尽数涌进了手中的打刀之中。
堕姬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战斗,是为了逃跑。』
堕姬看见了一片平静无垠的海。
几乎要让她灼烧至死的痛苦让她的意识飘散,大脑被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所覆盖,灵魂像是与肉体分离,麻痹的身躯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炽热的太阳将她燃烧,熊熊的火焰将她吞没,在极致的痛觉之后,一切好像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她试着抬起自己看不见的手,去拨开阻拦在眼前的浓雾,雾气在她的手中渐渐散去了,一切景象在某一刻骤然清晰了起来,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人有着一双美丽而宁静的蓝色眼眸,比月色更清冽,比夜色更深邃,堕姬与他对视着,就像是在寂静的夜沉进了深海,透过缓缓流动的、清澈如水晶的海水,遥望向天空中的那轮圆月。
『这里是……哪?』
堕姬在短暂一瞬间陷入了茫然,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但不过是顷刻,她的感知似乎就恢复了。
她感受到了晚风轻轻拂过面颊的微凉,听见了山林间传来的窸窣虫鸣,闻到了绿叶与泥土混合的清香。
但同样的,她也感受到了——
那从身躯的每个角落一起传来的、如同火燎刀割般的刺痛,熟悉的痛觉倏地唤醒了她的所有记忆,并迅速地加剧猛烈了起来,不知名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肆虐,尖锐而炙烫地燃烧着她的身躯。
耳膜中悦耳的虫鸣被嗡鸣之声覆盖,清新的草木香气变成了腐肉血腥的臭味,视野里的景象也渐渐的覆盖上了一片黑色干涸的血。
“滚罢,恶鬼——”
那个拥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眸的人类厉声朝她呵到。
月光流淌过那人绸缎般柔顺美丽的黑发,蓝黑色的羽织在晚风里飞扬。堕姬甚至分不出那究竟是个男子,还是个女子,但她知道的是,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凛然的人,即便是小小年纪就以美貌力压无数成年人的她,在这个人类的面前,也不过就是明珠较之皓月而已。
……这个人类是谁?
她的心底满满的迷茫,却寻不到答案,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已经痛得连声带都无法拉扯一下。
然而她无法动弹,『她』却动弹了。
堕姬看着自己的这副身体自己抬起了手,那显然是一只男子的手,或者说,某个男鬼的手,没有精心修剪的指甲,也更无涂得鲜红的丹蔻,宽大而扭曲,尖利的指甲狰狞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