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鹤见川在哪?”
不动行光急冲冲地对炭治郎问道,他对炭治郎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大概记得他们曾在藤袭山的那场入队选拔里见过,这个带着花札耳环的少年似乎是个单纯的大好人。
他咬着牙,心里有些急躁。他能感觉到鹤见川应该就在这附近,但是鹤见川的灵力却已经变得非常的微弱,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
除了鹤见川受了重伤以外,他想不到其他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他足足有四个月不在鹤见川的身边,鹤见川那么弱,又那么娇惯爱哭,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没有人能保护好她的话,十成十是被欺负的命。可他都已经到这足足快一分钟了,也没有见到鹤见川,甚至连一点女孩的哭声都没听到。
是因为受伤晕过去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发不出声音?
还有之前——在那座山里的时候,他被那个蜘蛛小鬼割断了,鹤见川怎么样了?好像是被这个什么鬼杀队的人救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在找到鹤见川的时候,鹤见川就已经是遍体鳞伤,连哭都没有力气哭,只能惨白着一张脸,泪水打湿了细细软软的眼睫,满脸的泪痕。
他回到那位鹤见大人的身边呆了一个月,比起以前更加仔细地注意过那位大人的言行举止,每一次道场里的手合也比千年以前都要认真专注无数倍,所以他也比当初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那位初代的审神者鹤见究竟是个多么惊才卓绝的一个人。
但是同时,他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如今的鹤见川,是多么弱小的一个人类。
她不会挥出如同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刀,也不能坐在桌案前信手画出一道繁复的阵法,更做不到以从容不迫之姿击碎一切阴谋阳计。
初代鹤见是巍巍高山、洋洋浩海,令身边的所有人景行行止,然而鹤见川却只不过是山间一株娇嫩的小花,海面上脆弱的一簇泡沫,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所以在鹤见大人身边的不动行光,是一柄紧随在那人身后、与那人并肩作战的止伐之刃。
而在鹤见川身边的不动行光,却应该是一柄挡在她身前、将她安稳地护在身后的守护之刃。
现在的不动行光,不是信长公的不动行光,不是森兰丸的不动行光,也已经不再是那位鹤见大人的不动行光。
他是鹤见川的不动行光。
是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主人的不动行光。
“咳……咳咳、在……在那边……咳……”炭治郎费力地咳嗽着,他抓住了不动行光的手臂,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让他在不动的身上闻到了一缕有些熟悉的气息,但却一时没能想起曾经在何处闻到过。
“二楼……咳、咳咳咳!”
他抬起了止不住颤抖着的手,指向了半条街外的一家游女屋,几乎是战场边缘的距离。
“祢豆子、我的妹妹,咳……和鹤见在一起……咳咳咳……”
将一颗兵粮丸塞进了炭治郎的口中,饱含着灵力的兵粮丸在入口的那一瞬便融化在了炭治郎的口中,温暖的能量从喉间蔓延开,顺着血管流向了四肢百骸,几乎只是在几个呼吸间,就愈合了他体内因为强行使用火之神神乐而造成的负荷伤。
口中的血腥味散去了许多,连肌肉的疼痛都消散了不少,影影绰绰的视野清晰了起来,炭治郎眨了一下眼睛,晃了晃脑袋,抬头想要看清不动行光的模样,却只见到了少年翻上游女屋已经疾跑出了六七十米的背影。
“咦……?”炭治郎有些呆呆地看着不动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呢……”
“臭小鬼!!!站在那发什么呆!!!”不远处的宇髄天元一声怒吼,将他从出神的思考中炸了出来,“还不快过来扶本大爷我!!”
战局尘埃落定,骤然放松下来的气氛让宇髄天元的身体从紧绷的状态里脱出,被压制下的毒素影响顿时扩大了数倍,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天元大人!”之前站在屋顶上辅助攻击的雏鹤立刻冲了过来,扶住了她的丈夫,“您还好吗?有没有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了、解毒剂……我带了解毒剂!”
她立刻开始翻找起了随身携带的忍者药袋,试图找出能够抑制妓夫太郎毒药的解药。
“不……好像只是有点晕。”宇髄天元一手扶着雏鹤,一手扶着炭治郎,半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那个上弦之六说什么只要几秒就能要命,老子都过了这么久也没事,死不了。”
他心底也觉得有些奇怪,妓夫太郎那个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看起来也不像在唬人。虽然这毒确实有些厉害,连他这种从小经受毒药试炼的忍者都收到了影响,但似乎效果……比妓夫太郎说得也差的太多了点吧?
是这个身为上弦鬼的家伙说谎了吗?还是说它对自己的毒有什么误解?再不然,总不可能是他已经厉害到了连上弦鬼的毒都能轻松应对了吧?
宇髄天元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点数的,要说身体的耐毒性,能够应对上弦鬼之毒的,他们当中,恐怕只有蝴蝶忍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
他在脑子里回忆过了刚才与这对上弦兄妹对战的经过,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对上弦兄妹的实力,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它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似乎被削弱了一些呢?
宇髄天元望向了半天街外某家游女屋的二楼,想起了他们赶到时的情形。
——他或许知道,他的主公让鹤见川这么一个小弱鸡进入鬼杀队的原因了。
“呜哇啊——天元大人——!”
从远处冲来的须磨猛地扑在了宇髄天元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元大人!!你不要死啊——!!你要死了,人家和姐姐她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疼疼疼!须磨你先让开!你压到我伤口了!!——疼!”
*******
“唔唔!”
“……哈?”
“唔、唔唔!唔唔唔——!”
“……啥玩意?”
“唔~~~~~!”
“……你就不能把竹筒摘了说话吗?!!”
游女屋二楼靠窗的房间里,咬着竹筒的少女和紧握着短刀的少年大眼瞪小眼,前者大张着双臂,决不让少年靠近她身后躺着的女孩一步,后者气得磨牙却又不能挥刀相向。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不动行光像是只炸毛的猫一般,长长的马尾辫几乎都要立起来,没好气地瞪着对面的祢豆子。
他本以为炭治郎口中的“妹妹”不过是个和鹤见川一样普通的女孩子,所以躲在这里避难,但是为什么——
这个“妹妹”会是个鬼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感觉到鬼吃过人后那从血液里溢出的恶意,他在看到祢豆子的那个瞬间,差点就一刀把这个女孩也给了解了。
但是就算祢豆子似乎和不动之前见过的那些鬼都不太一样,不动行光的心情也并没有因此变好。
因为就在他翻进屋的那一刻,祢豆子就立刻把鹤见川藏到了她的背后,以一种保护者一样的姿态,把昏迷的鹤见川死死护在背后,决不让不动靠近她。
……这算是什么。
明明一直以来保护鹤见川的都是他才对,突然冒出来个是鬼的小姑娘占了他的位置就算了,这种一副他会对鹤见川不利的紧张神情是要干什么!!
不动·修行归来·自认为已经是个成熟刃·行光的额角突起了一根青筋。
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动的情绪波动,祢豆子神色警惕地将尖利的指甲又伸长了些许,她想起了哥哥炭治郎的叮嘱,像是只守卫领地的母兽般,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警告。
“唔!”
不动行光:“……”
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好在已经离得这么近,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鹤见川如今的状态只是过于虚弱,但倒是没有生命危险,近似于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鹤见川时的情形,灵力耗尽,身上有伤口但大多已经愈合,只剩下了并不算危急的伤。
……有哭吗?
他偏过头,想要看清祢豆子身后的鹤见川,但祢豆子立刻发现了他的动作,大张的手臂向同侧一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目光,还不忘给他一个「不准靠近!」的警告眼神。
不动行光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脑中甚至冒出了鹤见妈妈看过的狗血剧里的某句台词——「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虽然实际上他不是人,灶门祢豆子好像也不是人。
他头疼得想要喝口甘酒缓缓,但是一摸腰间以往挂着装甜酒小袋的地方,却摸了个空,才突然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喝酒了。
他诞生过一次,修行过一次,然后重置,再次诞生,又再次修行,一个付丧神的躯体里就像是住着四个时期的记忆一般,记忆好像都搅成了一团浆糊,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
身后的窗沿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动静,不动行光回头看了一眼,是和他一起来到吉原的时透无一郎。
黑发的少年屈膝半蹲在窗台上,神色平淡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形,跳进了屋,在他的身后,还挂着瞌睡泡的善逸和戴着猪头套的伊之助也跟着翻窗爬了进来。
见到了熟悉的人,祢豆子的警戒性显而易见地散去了大半,她放下了一直大张的双臂,对着善逸和伊之助“唔唔”地打招呼。
善逸鼻子上挂着的瞌睡泡“啪”的一声炸了。
“嗯……嗯?嗯——?诶?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累?为什么我感觉我浑身都在痛?等等为什么我的左手骨折了!!——痛痛痛!!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打了一顿吗!!”
善逸涕泗横流地抓住了身边的伊之助嚎啕大哭起来,而伊之助却一心一意锲而不舍地还在努力伸脚想去踢几步远外的无一郎,像是个玩心大的小孩子,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想去碰一碰,比如说一出现就一刀砍了堕姬的无一郎,看起来就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了起来,无一郎在鹤见的脑袋边蹲下,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昏迷中的鹤见川半分反应也无。
趁着祢豆子被善逸缠住的功夫,终于得以突破祢豆子封锁的不动也绕到了鹤见川的身边,看见无一郎戳脸的动作,他想也没想就“啪”的拍开了无一郎的手,同时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粒兵粮丸。
这是他从修行时顺回来的东西,一般只在时之政府举行联队战演练活动时才会用到,是灵力辅以其他材料压缩成的丸子,能够迅速愈合付丧神大多数的伤口,并且瞬间补给上大量灵力。
他偷偷顺了一盒十五个回来,初代鹤见出品,全时之政府都找不出第二家比得上的。
他喂了一颗进鹤见川嘴里,兵粮丸的味道不太好,就算在昏迷中,鹤见川的小脸都因为苦味皱成了一团。
蹲在鹤见川脑袋边的时透无一郎抬头看了不动行光一眼,神色淡淡,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不动行光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奇怪,但他和时透无一郎也不熟,只不过是小豆丁刀匠说这家伙认路,所以才和他一起来了而已。
不动行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又望向了鹤见川,然后他就看见,时透无一郎又伸出了手指。
戳戳戳。
鹤见川皱成一团的小脸被戳的更皱了。
不动行光:“……”
还是把这小子的手剁了吧。
鹤见川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呆在空无一人的侦探社里,办公区的日光灯明晃晃地亮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办公桌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一堆文件。
鹤见川在办公区的正中央,脑袋晕乎乎的。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响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回荡。
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鹤见川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饿的快要变成乱步月底空空瘪瘪的钱包了。
她的小脑袋左右转了转,到处都是不能吃的文件,于是她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区最前方正中央C位的那张办公桌上。
像是只小老鼠似的,鹤见川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缩着脑袋,背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向了那张桌子。
咔哒——、
鹤见川拉开了那张办公桌的抽屉,视线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一只手偷偷摸摸地探进了抽屉里,摸索着碰到了一个小盒子。
一把抓走了这个小盒子,鹤见川啪的一声关上了抽屉,抱着小盒子呲溜一下就缩到了桌子底下,美滋滋地打开了盒子。
满满当当的一大盒糖果,鹤见川吸溜了一下口水,立刻拆了一颗糖果丢进了嘴里……
“呜哇好苦——!!!”
一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的苦药味让鹤见川丢开了抱在怀里的糖果盒,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好苦好苦好苦——就像是熬了十年的苦药一样苦!
鹤见川从没吃到过这么苦的糖果!
被丢到地板上的糖果盒倾洒了一地,一颗圆溜溜的绿色弹珠从盒子里滚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鹤见川的面前。
翠绿色的弹珠噗叽一下长出了一双小短手,又噗叽一下,长出了一双小短腿,变成了一个弹珠小人。
“鹤见川!!你又偷我糖果!”
弹珠小人挥舞着小短手蹦来蹦去,用和乱步一样的声音气呼呼地大声朝鹤见川喊话。
“鹤见川——”
“大——笨——蛋——!!”
“呜哇!”
猛地扑腾坐起了身,不太灵光的脑子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没有脱出,鹤见川大张着她圆溜溜的眼睛,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空气,胸口起伏着,呼呼喘着气,好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睛,散开的瞳孔重新聚焦,最后落在了正前方的黑发少年身上。
『……』
『哦……是无一郎。』
鹤见川呆呆地想到,。
『无一郎……』
“呜、呜……”
鹤见川的眼眶里慢慢涌上了滚烫的眼泪,她小声地抽噎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抓住了无一郎的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无一郎——”
“我好痛呜呜呜……我再也不要跟宇髄先生做任务了,骨折好痛、上弦打人好痛……他们还有两个鬼,我打不过,斗篷先生也打不过,宇髄先生他好慢,都没人来帮我们呜哇啊啊啊……”
“无一郎……呜哇啊啊……”
鹤见川抽抽噎噎地大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在无一郎的袖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身上穿着的还是单薄的睡衣,经过混乱的战斗已经变得又脏又破,满是血迹和灰土,难以辨认出原样。
时透无一郎没有动弹,只是低着头看着她,任凭鹤见川用眼泪把他的袖子糊成了一团糟,
……有点眼熟。
他看着鹤见川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慢吞吞地想到。
“小鹤见——!”一旁抱着伊之助哭哭啼啼的善逸终于见到同道中人醒了,立刻松开了一直试图扒开他的伊之助,朝鹤见川扑了过来,“小鹤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和你说,小鹤见、我一觉醒来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都是伤,手也骨折了!是不是那个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打了一顿的人也打了你?你还好吗小鹤见——”
“呜哇啊啊啊……我好痛,善逸、我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摔死了呜呜呜……”
鹤见川立刻丢了无一郎,和同病相怜的善逸一起抽抽噎噎,二重奏一般的哭泣声重叠在了一起,连绵起伏,绕梁不绝。
“唔唔!”祢豆子站在他们的身边,安慰地拍拍这个脑袋,又拍拍那个脑袋。
“呜呜呜小鹤见,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是上弦六,他们两个打我一个,呜呜呜……”
“呜呜呜太过分了,竟然以多欺少,小鹤见你好可怜……”
“呜呜呜……”
鹤见川和善逸抱头痛哭了五分钟,才终于偃旗息鼓停了下来。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连灵力都已经恢复到了满值的状态,鹤见川给善逸拍了点灵力,治愈了一部分他身上的伤口,就立刻转头捡回了她醒来时放在身边的打刀。
山姥切国广被她强制关机,恢复了本体状态。鹤丸国永没说过能不能直接对本体刀手入,鹤见川也不懂得那么多,索性就抱着刀蹲在那里,抽出刀研究了半天,最后将指尖放在了刀面上,照着手入人类一样直接往刀里灌输灵力。
灵力一点点地被送进了刀刃之中,黯淡下去的刀身渐渐又浮现出了锐利的银光,刃口磨损的痕迹也在逐渐复原,沾染上暗红血迹的刀柄缓缓褪去了污痕。
灵力下去了大半,银刃终于恢复成了原样。
鹤见川戳了戳刀身,迷茫地一歪脑袋。
……该怎么再把斗篷先生叫出来呢?
以前强制把不动“关机”的时候,不动都是只要再过几分钟,就能自己又跑出来了,斗篷先生也是这样吗?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斗篷先生之前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诶。
——“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斗篷先生叫出……呜哇!”
突然出现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吓得鹤见川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一脸惊吓地抱住了手里的打刀,鹤见川满脸警惕地盯着这个半蹲在她面前的人。
——完全没注意到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是个束着高高紫色长发的少年,同样紫色的瞳孔澄澈又透亮,就像是一捧干净清澈的泉水浇灌在紫色的水晶上,他的肩头披着一件短披风,腰间别着把短刀,打扮得英气又飒爽。
鹤见川警戒的神情慢慢地转为了困惑。
『怎么觉得……』
『这个人的长相有点眼熟……?』
鹤见川小心地往后缩了一点,拉开了些和少年的距离,确保自己随时能躲到不远处的无一郎身后。
“……你是谁呀?”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动·干劲十足·踌躇满志·等待夸奖·行光:“……”
他听见了自己本体刀“咔嚓”一声裂开的声音。
“……我是谁?”
不动行光干巴巴地反问了一句。
“嗯!”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是——不!动!行!光!”
不动行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前后摇晃。
“我只是去修行了四个月而已!!!才四个月你就把我忘记了!!!太过分了吧!!!”
“诶……?诶?!诶——?!!!”鹤见川瞳孔地震,“骗人!你才不是不动!!”
不动行光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神色颇有些不忿地说道,“看清楚了!不——动——行——光——!我就是不动行光!竟然问我‘你是谁’,你也太过分了吧!”
“你说谎!”鹤见川扭开头捂住脸闭着眼睛大声反驳他,“你连酒都没有、你才不是不动!冒牌货!骗子!”
“我只是醒酒了而已!”
“哪有醒酒把人都醒的换了一个的!撒谎!”
“你说谁被换了一个啊!”
“唔——”
鹤见川鼓起了脸颊,眯起眼睛盯着他,满脸都写满了“怀疑”、“你在骗鬼”、“诈骗犯”,湖蓝色的大眼睛四下瞄来瞄去,好半天才突然开口问道。
“……笨蛋是谁?”
“是n……江户川乱步!”
一个「你」字在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在出口前硬生生地改了个音调,不动行光费力地把废了的音节吞回了肚子里。
『……好险。』
不动行光在心里为自己擦了把冷汗。
『……竟然真的是不动啊。』
鹤见川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
鹤见川只知道减肥能脱胎换骨、整容能脱胎换骨、进晶子的手术室能脱胎换骨,原来戒酒也能脱胎换骨的吗!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jpg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不动的肩膀。
……戳得到,硬邦邦的,不是幽灵。
她抬起手,用脏兮兮的手心贴上了不动的脸颊,柔软的,带着一点肉体的温度,掌心压上去的时候,脸颊上白皙的皮肤和软|肉会顺着压下动作的幅度微微下陷,指尖碰到鬓角的碎发,细细的,软软的,根根分明。
额头的温度是微热的,头顶的毛发摸起来毛绒绒的,但是一点都不扎手,高高的马尾辫是用一根红色的发绳束起来的,用的好像就是以前不动用的那根红色发绳,有点老旧磨损的痕迹。
鹤见川看着不动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沉着冷静的面孔,眼前忽然模糊地闪过了些许零星破碎的画面。
破败的寺庙,明亮温暖的阳光,绿树成荫,数道来来往往的身影,半蹲在她身前的蓝黑色人影,还有……
『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磨损老旧的、鲜红色的发绳。
鹤见川的手一抖,扯开了不动发间系着的这根发绳,柔顺如缎的紫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肩头。
“怎么了?”身前的不动微微侧着脑袋对她问道。
鹤见川回过了神来,立刻用力地摇头。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斗篷先生再出来呢?”鹤见川苦恼地说道。
她把怀里的刀拿了出来,放在了不动面前。
“这是你不在的时候,无一郎给我的刀,这把刀里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付丧神,是一个戴着斗篷的付丧神。”
不动行光翻转过刀身,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这是谁。
“已经召唤出来过一次的刀剑付丧神,以后只需要叫出它的名字,就能把它再召唤出来。”
“名字?”鹤见川挠挠自己的小脑袋,费力地从自己还有些乱糟糟的记忆里翻找着斗篷先生的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山姥切……国……国……”
“山姥切……国广?”
她不太确信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樱花与烟雾同时升腾而起,感知力如同野兽般敏锐的伊之助几乎是在同时便感觉到了这一片空间的异常。
站在窗边的时透无一郎略略回头望了一眼,原本还站着两人的位置如今又是空无一人。他很快地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向对面游女屋的房顶之上。
一袭白衣的白发付丧神一手扛着振太刀,一手扶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屋脊之上,金色的瞳孔遥遥望向这边的游女屋,正巧对上了无一郎的视线。
“哎呀~!看起来鹤飞来的慢了一步呢!”
鹤丸国永轻快地说道,神色里不见半点遗憾之意,他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女子,语调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呀,琴叶夫人,连累你跟着我跑了这么远。”
“本来也是我麻烦鹤先生带我出来买东西,哪里说得上是麻烦呢。”黑发绿眸的女子弯弯眉眼,笑容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一直以来,都是琴叶在麻烦鹤先生您才对呀。”
“一直以来,都是鹤先生在努力帮我找伊之助呀。”
女子明媚的笑容在夜色里黯淡了些许。
『伊之助,妈妈的伊之助。』
『我爱的孩子,你如今究竟在哪里呢?』
“……唔?”
游女屋的二楼,伊之助忽然停下了翻箱倒柜找吃食的动作,疑惑地抬起了头。
“嗯?伊之助?你又怎么了?”
坐在角落和祢豆子玩着拍手游戏,善逸奇奇怪怪地看了突然像是木头一样停住的伊之助一眼。
像是只真的在捕猎的野猪一般,伊之助隔着猪头套,用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唔……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困惑地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猪头。
鹤见川到达考场的时候,第一场的国文考试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
横滨市立高中的期末考考纪严肃,开考后十五分钟,迟到的学生就不能再进入考场。但是跑的气喘吁吁的鹤见川还是成功地通过一张盖了侦探社和教务处双章的特殊情况说明单,火烧屁股似的冲进了考场。
监考的老师认得鹤见川,或许该说,其实整个学校就没几个人会不认识鹤见川。
超乎常理的胆小,又超乎常理的成绩好,可以说得上是学校板上钉钉的一个东大预备生,入学以来考试成绩几乎没跌出过年级前五,唯一一次翻车还是前几个月的一次月考时迟到了,化学试卷空了两大道大题没写,就算是这样,她的成绩都没掉出前五十名。
不过横滨市立高中说得上是关东地区最好的几所高中之一,鹤见川的成绩确实好,但也没好到能够全校皆知的地步,毕竟她的成绩再好也没到次次夺魁的水平,她也不是东京那边某个十四岁就上高二的少年,有着天才的噱头在。
鹤见川的出名,还是出名在了她顶尖的“胆小”上。新生入学典礼时因为害怕人多会有踩踏事故,于是就鸽了新生代表讲话的任务,横高建校一百五十年,如此清新脱俗不做作的理由,简直足以载入史册。
就是这样的一个鹤见川,体育课摔了一跤就会因为害怕破伤风哭得抽抽噎噎的鹤见川,期末考试第一场就迟到的原因竟然是……
监考老师盯说明单写着的「因肋骨错位三根,左前臂骨裂,需接受治疗」,陷入了怀疑人生的沉思之中。
……都要高考了,这个好学生该不会跟着什么小混混误入歧途了吧?
结束了上午的国文和下午的英语两门考试,鹤见川捂着胸口,倒在了侦探社的双人沙发里。
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下弦鬼算什么,上弦鬼算什么——它们根本都没有晶子可怕!!
早上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其实也才清晨七点,完全足够她到学校考试,可是鹤见川才一从床上坐起来,就被胸口传来的剧痛镇地啪唧一声倒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