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嘀嘀咕咕着,带着鹤见川上前去敲了门。
敲门声落下,等了几秒,却还是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但是村长却很是耐心地又抬手敲了几下那扇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木门,这次敲门的力度大了些,次数也多了几下。
“‘那个人’这几十年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位会修复断刀的刀匠,也是村子里锻刀手艺最好的人——更准确点说,我们全村世世代代锻刀的手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如果他都无法修复你的刀的话,天底下大概也就没有人能做得到了。”
村长在等着门被打开的间隙和鹤见川啰啰嗦嗦地唠叨着,让鹤见川想起了学校里那个上了年纪快要退休的校长,每次开学生大会,那个校长发言致辞的时候也是这样,慢悠悠得像是只蜗行牛步的老山羊。
但是村长说的话里还是有些地方让鹤见川觉得有点在意。
“世世代代?”
虽然不知道刀匠村存在了多久,但能用上这种词,怎么说也得有百年了,世世代代都是由住在这里的那位刀匠传授锻刀技艺,那他岂不是得要有几百岁了!
“嗯~”村长点点头,天狗面具上那长长的鼻子也跟着上下摆动,“世世代代,一直如此。”
……既然连鬼这种生物都有,那活个几百岁的刀匠什么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鹤见川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
她可是见过不动这个刀子精的人,区区一个年纪稍微有那么些大的刀匠而已!问题不大!
村长又絮絮叨叨地和她扯了些有的没的,怀念一下幼时跟着这位刀匠学习的旧事,或是抱怨前现在鬼杀队的新人小子不尊老爱幼,诸如此类的没什么营养的闲话。等到他第九次敲了门,准备和鹤见川再好好谈谈他这些年教训不成器后辈的经历时,木屋的门终于从里头传来了咔哒一声响。
村长立刻安静地闭了嘴,放过了被他唠叨得头晕眼花的鹤见川,看向了打开了那条门缝。
木门吱吱呀呀地一点点打开了,露出了里头的情形,鹤见川一眼看了个空,只瞧见了屋里门口处摆着的一个矮柜,和矮柜上的一个竹箩筐。只到听见村长和人打招呼的声音从视线的下方传来,她才慌慌忙忙地低下了头,看向了低处。
她顿时就被震惊到了。
如果说以村长那七八岁孩童的身高也能锻刀就已经让鹤见川大开眼界,那从打开门的这位身量只有四五岁稚子一般的小豆丁,就足以让鹤见川怀疑开门的人不是真正的屋主,而是那位“年纪有些大的刀匠”的曾孙子。
但是村长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哎呀、老师,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前几天让那些不成器的臭小子来帮您修缮屋子,现在住着怎么样?”
——十足十的来自学生的问候。
鹤见川看着那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小豆丁,带着怀疑人生的眼神。
真的是……太小了,和她邻居家那个刚上幼稚园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一个尺寸。这么小的个子,真的挥得动淬铁的锤子吗?鹤见川严重怀疑他连磨刀的砥石都搬不起来。
小豆丁颇为和善地回答了村长的话,嗓音也还算稚嫩,继而便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跟在村长身后的鹤见川。
于是鹤见川又看清了他的长相,不是老橘子皮一样满是皱褶的脸,也没有白色的小胡须,很年轻,整齐梳好的头发也没有一丝花白。
鹤见川委实没能从他身上看出点“世世代代”的岁数。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很是“小巧”的刀匠,不太敢开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合理怀疑这位刀匠先生就是个妖,而且她有……好吧她没有证据。
鹤见川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多点底气一样。然而她缩头缩脑的,看起来就差直接把“我很害怕而且我现在就想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阻止她跑路的除了想要修好不动以外,大概也就是不认路了。这深山老林的,她压根不知道出了村子该往哪跑。
她打量着小豆丁,小豆丁同样也在打量她,三个人站在门口无声地沉寂了十多秒,最后还是小豆丁先开口了。
那张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个介乎于慈祥和尊敬之间的笑容,过于成熟的表情在那样一张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并不显得半分违和。
他侧过了身子,将门又打开了些,为鹤见川他们让出了些路来,说道,“请进来吧,小主公。”
鹤见川正准备迈进门的脚步一顿。
……什么玩意儿,难道这个刀匠的本体其实也是个刀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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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意义上来说,鹤见川本身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除去成绩很好而体育很烂胆子很小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家人、同学、朋友,也都只拿她当做普通人对待。
只有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行光,有时会称呼她为「主人」或是「主上」。
这样的次数其实也并不太多,更多的时候不动都只是含混地略过“称呼”这件事,偶尔称呼几次,不动也是“川”和“主上”混着叫的。
但是总而言之,会管鹤见川叫“主上”这一类称呼的,在鹤见川的认知里,只有刀剑付丧神而已。比如说不动,也比如说昨夜在蜘蛛山救下了她的那个“人”。
鹤见川确信那个“人”不是人类,而是和不动相同的存在。虽然说只是朦胧间隐约感觉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细微的差别,但在鹤见川回忆起那个救下她的“人”时,她还感觉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不同”,但却能确定,这种“不同”她只在不动的身上感受到过。
那是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但是和亲人间的亲近又有些不一样,亲近到了好像对方和自己就是一个人一样的浑然一体,被触碰到的时候,就像是自己触碰自己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有知觉,但却不会像是被别人触碰到时一样敏感。
这个小豆丁刀匠也是和不动、和蜘蛛山的“神秘人”一样的存在吗?
鹤见川跪坐在榻榻米上,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话,还是将抱在怀里的匣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盛放着的断刃,将匣子放到了小豆丁刀匠的面前。
虽然这个小豆丁也叫她“主公”,但他给鹤见川的感觉和不动他们又有些不同,没有那种亲近如一体的感觉,但也闲适而安逸。
而且他叫的还不是“主公”,而是“小主公”。
这和不动他们的称呼又有些差别,就好像除了她这个“小主公”以外,小豆丁还有个“大主公”一样。
小豆丁端坐在鹤见川的对面,他将匣子往自己的身前又拉了些,在鹤见川紧张兮兮的目光拿起了匣子中断成两截的残刃,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不动行光啊。”他有些怀念,又有些意外的说道,就好像在路上看到了许久不见、但又本以为不会在此时见到的老熟人,“120番……咦,怎么会是120番?……99级,生存36,统率38,冲力26,打击34,机动55,侦查49……重伤,生存残余1点,触发了一血保护机制,再挨一下大约就会碎刀了。”
他稀哩呼噜地说出了一长串鹤见川不太懂的话,有几项是鹤见川耳熟的,比如说不动偶尔会念叨的“生存”、“机动”、“侦查”什么的,但剩下的什么“120番”、“一血保护”,就都是鹤见川两眼茫然的东西了。
“出阵时是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吗?”小豆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但还是松开了眉头,朝着鹤见川问道,然而鹤见川没听懂什么“出阵”是什么意思,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小豆丁于是很耐心地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战斗的时候。”
这样直白的话鹤见川听懂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有点难过地小声说道,“……我只有不动。”
小豆丁露出了一瞬讶异的表情,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温声安慰她,“那就是因祸得福了,小主公。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的话,那么他便是队长,队长战斗时如果受到了致命伤,就会强制变回本体状态,避免队长在战斗中死亡……在出阵的时候,如果队长死亡,审神者就无法将队伍召回本丸了。”
鹤见川没听懂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前面的话倒是听懂了,也就是说……
“不动断掉了但是没有死对不对!”她眼睛一亮,瞬间有了精神,“那是不是就、只要治疗好了,他就会没事了?”
“当然。”小豆丁微微一笑,“只要小主公对不动进行手入,最多一日,他便能痊愈了。”
“……啊?”鹤见川被他说得一愣,“手、手入?”
她恍惚了一下,「手入」的直接理解就是“保养、维护”一类的意思,她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就像是,普通的……打粉、涂油之类的吗?”她隐约记得社长平常是怎么保养他的太刀的,不动有时候也会一起,但是鹤见川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最多也就是在不动保养他的本体刀的时候,帮不动递个打粉棒什么的。
看出了鹤见川一层盖过一层的茫然,小豆丁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道,“小主公学过审神者的课程吗?……或是不动行光是否教过小主公如何使用灵力?”
鹤见川摇头,不动只偶尔抱怨过鹤见川“一点也不尽审神者的职责”,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鹤见川“审神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
审神者该做什么,审神者需要学会什么,这些全都是鹤见川未曾了解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的事情,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不动召唤了出来,然后带回了家,仅此而已。哪怕是对于不动偶尔说出的“主上”的称呼,她都没有在意过背后的意思。
小豆丁想了想,“按理来说其实这些该是那几位初始刀的职责……或许不动行光确实也不懂这些,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们的规定里……”他说道这里,含糊了一下,“不动行光来到本丸时,和大部分的刀剑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认知里大概没有被灌输过这些知识。”
他的话不明不白,没头没尾,鹤见川更是一点也没听懂了,但她还是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想着等醒了之后去问问乱步。以乱步的脑子,应该能推理出来这些事情。
小豆丁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如果小主公还未掌握灵力的话,那么或许换个方法也可以。虽然……已经故去了许久,但当年留下的一些东西,在本丸封存之前,我也一并带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不动行光如今会是120番,但或许这样也刚刚好……不对、不对。”他突然又驳回了自己的话,“如果他还是121番的话,恐怕也不会到触发一血保护的地步了……”
“121番啊……”
小豆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细细的眉毛垂下,圆圆的脸蛋上带上了几分沮丧的神色。
他伸手将残刃收回了匣子里,盖上了盖子。
“请在……四个半月后再来找我吧。”小豆丁刀匠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朝鹤见川行了一个礼,他行的好像是什么很正式的礼仪,但鹤见川并不太了解,“到那时候,小主公就能将完好无缺的不动行光带回去了。”
“要、要把不动放在你这里吗?”鹤见川垂下了肩膀,有点不太愿意地揪着自己的裙子,表情委屈又丧气,她从来没有和不动分开过这么久,而且她还是有点不太敢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刀匠,不动的本体刀已经断成两截了,她实在不敢再冒险了。
万一这个刀匠把不动直接往炉子里一丢,化成了铁水,鹤见川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准确的说,是将不动行光的本体刀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的阵法中供养起来。”似是看出了鹤见川的担忧,小豆丁安抚地和她解释,“而身为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将会去他该去的地方,进行修行。”
“该、该去的地方……”
——听起来更吓人了好吗!!
鹤见川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鹤见川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被村长从小豆丁刀匠家拖走了。
真的是拖走,村长那孩子似矮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是惊人的力气,鹤见川甚至没能挣扎一秒,就被无情地拽出了小木屋的大门。
小豆丁刀匠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告别,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掩映之间。
“呼呼——不愧是‘那个人’啊,果然是他的话,就算是断成了两截的刀也能修复好。”摇摇晃晃地走在山间小路上,村长慢悠悠地说道,他的步子比来时慢了不少,闲散得像是饭后散步的老大爷,“不要哭丧着脸了,小姑娘。是你的运气好,老师最近十几年里,一年醒着的日子能凑够一个月就不错了。你只来了一次就碰上了,想必修刀一事也很快就会完成的。”
鹤见川要哭不哭地含混应了几声,但也还是没能高兴的起来。
不动的残刃被小豆丁留下了,现在她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呆在刀匠村这样陌生的地方,她只觉得心里没个底,不安又害怕,好像哪个角落突然就会跳出一只鬼要来吃她一样。
四个半月——这是小豆丁说的时间,鹤见川要一个人在这个hell级别难度的世界生活四个半月了。希望不动好了的时候,她的坟头草还没有三丈高。
村长将她带去客宅安置下了之后,就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阵势庞大地回去了。
戴着天狗面具的年轻男人给鹤见川安排一间宽敞的客房,又带她在这栋占地不小的客宅里简单逛了逛,也回去做他的工作了。
这栋大宅子是鬼杀队的队员来刀匠村时住的地方,鹤见川看见了一些鬼杀队的队员,穿着队服或是浴衣和服,他们看起来对这里都很熟悉,熟门熟路地在房间里、走廊上,或是庭院中窜来窜去。
鹤见川谁也不认识,路也不认识,只好一个人坐在房间门口的屋檐下,撑着脑袋看着院子里空地发呆。
要是善逸也来了就好了——她闷闷不乐地想到,虽然说她和善逸满打满算相处也没到十天,但善逸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而且善逸很好相处,和她的共同话题也很多,还是这里唯一也和不动相处过的人。
再不然,善逸不在的话,炭治郎或者那个猪头妖怪在也好呀,至少他们和她也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碰面之缘。
总归是比现在这样,被身为柱的时透无一郎带来,然后就直接丢下了要好。听说柱的工作都很忙,本来还以为能抱一抱年轻的霞柱大人的大腿,但是现在鹤见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时透无一郎接下来教她剑术的工作,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见面的次数恐怕也不会很多。
鹤见川缩在屋檐下的走廊上,靠着栏杆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落日西沉,霞光尽倾,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金灿之中。
远远地从前院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吵闹声,大约是到了饭点,大家都集中在饭堂吃完饭去了。像是云雾一般缥缈的喧闹断断续续,隐隐绰绰,更显得这头的院子沉寂无声了。
鹤见川想要从走廊上站起来,但却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又跌了回去,哐当一声一屁股撞在了回廊的木板上。
坐的太久了,她腿麻,现在还屁股疼。
鹤见川哭唧唧地抱着边上的栏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原地跺脚,等着小腿上那嗡嗡麻痹的感觉褪去了大半,才踢掉了鞋子,转身爬上了回廊,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好痛,感觉好像尾椎骨啪嗒一下子碎掉了一样那么痛,
虽然说几次的“梦”都很糟糕,但唯独这一次,好像格外倒霉一样糟糕透顶,万事不顺。
鹤见川顺着回廊往前走,刚拐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一道从头黑到脚的背影站在面前的这条回廊上,长长的黑发下隐约能看到外衣背后那个被遮挡住的、惨白的“灭”字。
鹤见川往后缩了一步,想了想,又把整个人都缩到了拐角后,只扒着墙角,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无一郎,你在干嘛呀?”鹤见川壮着胆子,朝背对着她站回廊那一头的少年问道。
她面对时透无一郎时总有一点点尴尬,还有那么些许的畏惧,只是畏惧无一郎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而非是畏惧“时透无一郎”这个人本身。就像是她天然地畏惧社长那威严的神色、但却并不畏惧社长一样。鹤见川不仅不畏惧社长,她甚至很喜欢跑去找社长,虽然十次里有十一次都是去告乱步的状。
但是时透无一郎本身又只是个和鹤见川的弟弟一般岁数的少年,所以鹤见川也就理所当然的,像是称呼弟弟“流”一样,叫时透无一郎为“无一郎”。
就像是停留在花瓣上突然被惊飞的蝴蝶,鹤见川看着时透无一郎的背影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才从发呆的思绪中脱出,动作还算是干脆利落地转过了身。
时透无一郎没有立刻回答鹤见川的话,而是露出了几秒夹杂着迷茫和思索的神色,他看了看鹤见川,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走廊,最后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几柄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走到了鹤见川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一下子松开了手,怀里的好几柄刀剑哐哐当当地掉在了回廊上,木头的地板上显而易见地出现了许多磕碰的痕迹,但是时透无一郎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直接抬头看向了鹤见川。
“选一把,明天开始训练。”他简洁明了地说道,少年的嗓音不算沙哑,还残留着一点孩童稚嫩的音色。
鹤见川从拐角后头钻出来,蹲在散落了一地的刀剑前。也不知道时透无一郎是哪里找来的刀,零零散散,长短不一。
一柄短刀,两柄脇差,一柄打刀,两柄太刀,一柄剑。
没有对女性来说太过沉重的大太刀或是枪,以及女性常用的薙刀。大概是时透无一郎自己也没怎么学过这几种刀,毕竟鬼杀队的队员看起来大多用的都是打刀和太刀。
鹤见川摸了摸那柄短刀,很快就把手移开了。不动自己就是短刀,在不动不在的时候用其他的短刀,这么做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渣。
太刀太重了,鹤见川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去碰;剑看起来又太细了,不适合与鬼搏斗。鹤见川的目光在脇差和打刀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柄打刀拿在手里掂了掂。
大概还……勉强在她训练后能掌握的重量之内。
之前唯二的两次剑术训练时,不动给她用的都是木刀,鹤见川也只能凭着本能判断真刀挥起来的负担如何。
鹤见川拿着这柄打刀站了起来,动作生涩地将刀从鞘中拔出。这是一柄很漂亮的打刀,即使是鹤见川这种外行人,也能看得出这柄刀的刀身透亮光洁,冶炼时留下的纹路流畅而美丽,在夕阳金灿的光芒下熠熠生辉,锐利的刀刃上跳跃着点点夕光。
鹤见川又想起了昨天夜里救了她的那个“人”,他的手里拿着的好像也是一柄长度相仿的打刀,银刃上流淌着泠泠月光。
——“我们会再见的。”
她想起那个“人”和她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鹤见川看着手里的刀失神了一瞬,立刻又摇着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甩了出去,磕磕绊绊地想要把刀收回鞘里,但几次也没成功,还差点割到了手。
时透无一郎看着她手忙脚乱了半天,才像是终于看够了一样,从鹤见川的手里拿走了刀,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动作漂亮的像是在拍电影。
“试一遍。”他把刀递还给鹤见川,命令一样的说道。
鹤见川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试一遍收刀”。
鹤见川:……
完球,根本不记得无一郎刚刚是怎么做的了,简直就像是上课走神的时候老师讲了个新的知识点然后点了你上黑板做题。
从小到大的尖子生鹤见川人生首次感受到了班上那些坐在后排的学渣们的感受。
“没、没记住……”
鹤见川哭丧着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将左手伸到了无一郎的面前。
“对不起……”
时透无一郎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心,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已经将刀递到了鹤见川的面前,为什么鹤见川反而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鹤见川没有学会收刀这个动作他还是听懂了的,他当然看得出来,鹤见川完全没有半分基础,无论是用刀的,还是其他的什么武学训练,她都没有接受过,身体孱弱的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就和他第一天来到鬼杀队时一样。
他也曾经看见过其他的普通队士训练,很弱,而且很笨。分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他们似乎都要很难才能做好,领悟能力低下的像是蚂蚁。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是做好了把鹤见川当做“蚂蚁”一样教导的准备的。
“那就用你像是虫子一样简单的大脑认真看好然后记住。”
他说着,退开了几步,站在回廊的中间,在一瞬间拔刀而出,鹤见川甚至连他拔刀的残影都没有看清,就已经见他稳稳地站定,刀鞘置于腰侧,拇指指腹贴上,右手翻转,银刃转过半圈,刀尖对上鞘口,推鞘收刀。
时透无一郎刻意地放慢了动作,连那半圈翻刀的动作也拆成了数段。他将每一个细节的动作都一节一节地展现在了鹤见川的面前,好像是一帧帧的电影画面,被从一个连续的片段中截取而出,又顺畅地连接在了一起。
每一节手指该放在哪里,又该怎么动作,站姿要如何转变,左右手之间要怎样协调配合……他的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简直就像是拿着模板印出来的一样。饶是鹤见川这种已经见惯了不动和社长用刀的人,也被如此一丝不苟又灵动潇洒的收刀而震撼到。
他才十四岁,和鹤见川的弟弟相当的年纪,持刀不过两个月就成为了柱。
世界上是有着天才的。
如江户川乱步之于推理,也如时透无一郎之于剑术。
鹤见川还维持那伸出左手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时透无一郎。直到时透无一郎将刀放在了她伸出的手中,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试一遍。”
时透无一郎第二次对她说道。
生疏地拔出了刀,鹤见川回忆着刚刚时透无一郎的动作,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她的体育很不好,但记性还算不错,毕竟记性不好的人也是很难成为学校里的尖子生的,虽然一整套动作做得支离破碎,但也一处细节没少的完成了收刀。
“像是喝醉酒的大猩猩。”
时透无一郎评价到。
鹤见川:……
不能打人,不能打人,我打不过他的。
“我去吃饭了!”鹤见川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绕过时透无一郎就要朝饭堂走。
时透无一郎跟上了她,走过一个拐角,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问道,“为什么刚刚伸手?”
“唔……”鹤见川还沉浸在他的那句“大猩猩”里,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地随口问答道,“我以为你和我小学的老师一样,会打手心。”
她回答完,走出了几步,发现时透无一郎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站在原地,时透无一郎仰头看了一会回廊顶上的木梁,似乎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才低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鹤见川……
抱住打刀、绑着绷带的手。
“打手心。”他语气平淡地答道,像是在说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鹤见川大惊失色扭头就跑,嘴里不忘大声控诉,“我是伤员——!!!”
时透无一郎轻而易举就追上了她,挡在了她的面前,“但是你看起来伤已经好了,刚才收刀的动作也很正常。”
『那你还说我像大猩猩!!』
鹤见川悲愤欲绝,但没敢说出来心里的想法。
她的手现在确实是不疼了,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自己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手上那“几乎要把整个手掌砍断”的伤,只不过是过去了不到一天,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被打手心!
然而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无一郎伸手强硬地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让她包着绷带的左手掌心露在了他们之间。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
这可是柱!打手心肯定比老师疼多了!!
为什么明明岁数差不多,十四岁的无一郎就比十三岁的流恶魔这么多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鹤见川扭开了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就像是个打疫苗时不敢看针扎上胳膊的小孩,仿佛只要看不见,那份疼就不会落下了一样。
手腕被紧紧地握住,少年掌心炽热的温度毫无阻拦的触碰上她的皮肤,鹤见川甚至腾不出心思去想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无一郎,也有着少年一般正常的、温暖的体温,她只是绷紧了全部的神经,等待掌心即将到来的疼。
下次她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对不会再多嘴了!!
——啪。
“咦?”
手心好像只是被轻轻拍了一下,连和乱步、不动一起玩猜拳游戏打手掌时的疼痛都没有。鹤见川已经在泪腺蓄势待发的眼泪,好像被这么一下都拍了回去,忘记掉了。
她迷茫地转头去看无一郎,少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张着,掌心朝下,正对着鹤见川的掌心,指节微蜷垂下。
无一郎只是很轻很轻地打了她一下,甚至没有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大。他好像也在疑惑自己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带着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