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鹤见川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整个人狼狈得要命,可她还是站在累的面前,眼里盈着眼泪,强忍着站定,把断掉的短刀死死地捂在怀里,像是俯视一样地低头看着累。
“当你的‘家人’的人,真倒霉。”
她很慢很慢地吐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怕对方听不清似的,用尽了全力地咬字。
“闭嘴……”累的脸色黑了下去,好像有一场暴风雨在他的眼底聚集。
“不动才是我的家人。”鹤见川红着眼睛瞪他,“你是‘冒牌货’,你的‘家人’全都是‘冒牌货’!”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大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要她一眨眼就会落下来,可她只是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满含恨意地死死盯着累。
鹤见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示弱,应该讨好累,应该想办法先自保、不被累变成鬼,应该小心地活到其他人来救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导火索上的火星,要将累的杀意点燃。
可是她做不到。
她忍不住。
她现在只想要抱着不动的残刃嚎啕大哭,只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打累,只想要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咒骂累。
……她的不动被折断了啊。
鹤见川的眼泪更汹涌地涌了上来,像是决了堤一样地落下去,她尖声朝累大喊,赌咒一样的痛恨。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你一定会没有人陪着、孤孤单单地下地狱去的!!”
“闭嘴——!!!!”
累暴怒地喝断了她的话,深沉的血色染红了他惨白的双手,也染红了那些细细的蛛丝,那些极细的丝线如同钢丝一般绷直,从四面八方向着鹤见川包裹而来,要将她四分五裂。
鹤见川咬紧牙关,闭上了眼,蜷缩起身,将断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不动被割断的时候,会有多痛呢?
她在心里想到,泪水落在了怀里的残刀上。
『我要死掉了。』
金属的嗡鸣声猝然响起,近在咫尺,锋利的血色蛛丝断裂,纷洒在地。
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挡住了夜幕中的那轮圆月,明亮的月光暗下,山间陷入了一片幽黑寂寥。
鹤见川诧然抬头,有模糊不清的人影挡在了她和累之间,她听见了一声沉重的闷响,继而是树断枝折的轰然声响。几米外的一棵树倒了,轰隆一声砸进草木灌丛之间。
鹤见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里仍紧紧地抱住了不动的残刃。
乌云悠悠地飘去了,清冽的月光再次挥洒而下,落进山林之间。鹤见川看清了来人的背影,似乎是个男人,要比她高差不多一个头,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她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却一眼看见了他手里握着的一柄刀。
那是一柄比不动的本体要长上许多的刀,就长度来看似乎是一把打刀,在月光下折射着绮丽而凌然的寒光。
“你们这些混蛋——”
累暴怒的声音在几米外的树丛间响起,随之而来是数根血红的丝线,速度快到鹤见川只勉强看见了些许红色的残影。然而挡在鹤见川身前的人似乎完全不将累的攻击放在眼里,只轻易地挥刀斩过,飞舞的银光之下,坚硬的蛛丝如同草叶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斩断了。
“谁?”鹤见川想要再退一步,但又止住了向后缩的脚,伸出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来人背后的斗篷,“你是鬼杀队的人吗?”
“……不。”
来人在短暂的几秒沉默后,才开口回答了她的话。是有些成熟的男声,听起来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他的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察觉到了鹤见川的不安,他移动了些许的位子,将鹤见川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抱歉,是我来迟了。”轻易击退了累的又一次攻击,他不知为什么同鹤见川道了声歉,继而语速飞快的问道,“主上是从哪个时代而来的?”
“啊?”鹤见川愣了一下,她不明白对方的话,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时、时代……我是从……一百年之后的平成年代、二……那个、二零零——”
她回答了她在横滨时的年份,脸上带着茫然,事情的发展突然之间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平成……吗。”
来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年号,忽然转身将鹤见川拢在了斗篷里,一手护住了她,另一只手持刀挡去了累的攻击。
他带着鹤见川跃进了森林之间,穿过茂密的草丛灌木,朝着下山的方向而去。鹤见川几乎是被他抱着跑出了百米多,她的视野全被斗篷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包括来人的脸。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显然是来救她的,所以她抱紧了不动,尽可能老实地一点也不动弹,不给对方添乱。
她被放在了一条山路上,道路平坦了许多,也没有多少灌木拦路。累几乎是坠在他们的身后追了上来,但戴着斗篷的这个男人却不以为意,随手便又抬刀挡下了一阵袭来的蛛丝。
“沿着这条路跑下去,不要回头。”
“山脚下会有猎鬼人帮助你,我会在这里帮你拖住这两个鬼。”
他安抚地摸了一下鹤见川的头,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推向了下山的方向。
“等等!”鹤见川揪住他的斗篷,抬头只能看见他从斗篷里露出的一缕头发,是一小段金色的短发,在皎洁的月色里散着朦胧的光晕。
“你刚刚叫我‘主上’对不对!”她急切地开口问道,“那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你知不知道如果刀被折断了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
他微微偏过头,低头看向了鹤见川怀里的残刀。
“去寻找刀匠,主上,去找到一位隐世的刀匠,他懂得断刀的修复之法,那是——”他顿了顿,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说完这句话,只是又轻轻推了一下鹤见川的背,示意她快走。
鹤见川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分明能够轻易杀死累,却非要让她快走。但鹤见川还是没有多问,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救不动了,那其它的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她最后问了一句。
“……我们会再见的,主上。”
他没有回答鹤见川的问题,转身只留给了鹤见川一个背影。
鹤见川抿了抿嘴,她又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埋头朝山下跑去了,紧握着的残刀将掌心割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听着鹤见川的脚步声远去了,山姥切国广抬起了头,他瞬身拦在了少女模样的鬼面前,将意欲去追鹤见川的这只鬼拦腰斩断,却未砍下她的头颅。
血网铺天盖地的在周身结成,接连被妨碍了数次的累杀意渐盛。
抬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篷,山姥切国广神色平静地摆出了阻拦的姿态,拦在了男孩模样的鬼身前。
金色的碎发之下,鲜红的头带在晚风中轻扬。
冰冷的月光,夜色深沉如墨的山林……
男孩模样的鬼残忍而毫无温度的目光,浓浓的血腥味在林间飘散……
当啷落地的两截残刃。
“——不动!!”
鹤见川从梦中惊醒。
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发闷,坐在病床上,鹤见川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后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是被冷汗浸湿的病服。鹤见川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她似乎是在一个病房一样的房间里,但是好像和医院里的病房不太一样,没有那些现代化的检测设备,地板和墙壁看起来都颇具老旧的和风。
『这里是……』
她努力地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那个时候,她抱着不动的断刃,一股脑地埋头往山下跑,没有遇到其他的鬼或是人,直到跑到了山脚下,她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影,她认得那些人穿着的衣服,是入队选拔结束时见过的、不知从哪跳出来抱住伊之助不让他走的那两个人穿着的衣服。
纯黑的制服,头上和脸上都蒙了起来,背后是一个大大的、白色的“隐”字。
那些人看见了她,赶忙跑上来扶住了踉跄着立刻就要摔倒的她,然后她就……
晕倒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劳和恐惧,还是因为之前的大出血。
但是她这次晕倒,没有回到横滨去,而是仍然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梦”里。
——等等,不动的本体刀哪去了?
鹤见川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些鬼杀队的人不知道她抱着的刀是不动,如果他们只以为那是普通的断刀的话——
鹤见川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都要被吓停了,她立刻就要掀了被子下床找不动,然而她才抬起了手,就痛的差点要叫出来。她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哪怕只是稍微缩了一下手指都疼的要命。
她什么时候还把手给搞伤了??
鹤见川疼的泪眼汪汪,憋着眼泪费了好半天劲才挪下床。床边摆着的是一双新拖鞋,她踩进了拖鞋里,费力地站了起来,两条腿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因为饿的没力气还是从山上跑下来时肌肉拉伤了。
『那个、先找……』
鹤见川将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搭上了床头矮桌的抽屉。
如果鬼杀队的人没有把刀丢了的话,应该就会收在她附近的地方。鹤见川忍着疼,稍微弯下了一些指尖,试着要把抽屉拉开。
『这里面……』
——“你在做什么呢!还不快躺回床上去!”
房门突然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梳着双马尾的女孩中气十足地厉声呵斥道。
“呜啊!”
鹤见川被吓的腿一软,啪唧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受伤的手砸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屁股痛的好像把尾椎骨都摔断了一样,她好像听见自己的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什么老机器,发出了“咯——吱”的一声响,所有的骨头都被这一摔摔得散了架。
“呜、”
鹤见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高高的床头柜,她一下子想起了断成了两半、如今还不见了的不动,又想起了昨晚被抓、被绑、被威胁和割伤的经历,还想起了自己这会儿本来是该呆在横滨上学、但是却被乱步一撞又撞进了这个可怕的梦里。
她瘪下了嘴,心里忽然又涌上了大片的委屈和后怕,眼眶发烫。
“呜、呜……呜哇啊啊啊……”
她坐在地上,和个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怎、怎么了?我太凶了吗?”神崎葵被她猝不及防的大哭搞的不知所措了起来,“那个、你别哭啊!”
*******
“呼……”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葵终于安抚下了鹤见川的哭闹,分明鹤见川看起来比她还要年长几岁,但是哭起来简直就和个小孩子一样吵闹。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定下了心绪,给躺回床上的鹤见川盖好了被子,才转身走到了病床对面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取出了一个盒子。
“这些就是你身上带着的东西,还有一些是忍大人带回来的,似乎也是你的。”葵打开了盒子,摆到了鹤见川的面前,“你说的刀也在这里。”
“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还紧紧地抓着刀不放,手上被刀刃割的伤口已经很深了,所以忍大人就让富冈大人强行把刀从你手里取了出来。富冈大人最后是把你的腕骨直接拧脱臼了,才把这两截刀拿了出来。”
“脱、脱臼?”
鹤见川努力拿刀的动作一顿,她的后背一凉,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都更疼了几分。
“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你死死地抓着刀不放!”葵很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再那么抓下去,你的手掌都要断了!真是乱来!”
“喔……”鹤见川自知理亏,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她的手实在是拿不起刀了,只能勉强用手臂把两截断刃抱在了怀里。
葵给她简单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又介绍了一下目前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这里是「蝶屋」,是一个类似于鬼杀队医疗部门的地方,由虫柱蝴蝶忍管辖。
柱是鬼杀队里最强的几位剑士,善逸之前和鹤见川提到过有关柱的事情,善逸的师父,也就是他口中总是提到的“爷爷”,在退休之前就是鬼杀队的“柱”,从鬼杀队退休之后,善逸的爷爷就成了培育师,为鬼杀队培养人才去参加入队选拔。
昨天夜里的那场混战,鬼杀队派出了两名柱去平息了混乱、并救下了幸存的人,两名柱分别是把鹤见川的手腕拧脱臼的水柱富冈义勇,以及蝶屋的主人虫柱蝴蝶忍。
杀死那个名为累的下弦之鬼的,便是水柱富冈义勇。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明智地选择没有去问那个救了她的人……或者说是“刃”的消息,也没有质疑杀死累的怎么会是“水柱”,而不是那个救了她的神秘人。听葵唠唠叨叨的叙述,鬼杀队似乎并没有发现,昨天夜里在那座蜘蛛山上的,除了鬼和鬼杀队队员以外,还有其他的存在。
所以她只是问道:“下弦之鬼是什么?”
“就是十二鬼月之一。”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她,虽然蝴蝶忍把鹤见川送来时告诉她,鹤见川是鬼杀队的队员,但是几句对话下来,她也看出了鹤见川其实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鬼也有强弱之分,最强的是眼睛里有数字的十二只鬼,叫做‘十二鬼月’的,分为上六弦和下六弦,上弦比下弦厉害,下弦之一比下弦之六厉害——昨天晚上你们遇见的就是下弦之五。这些东西你在鬼杀队呆久了也就都会知道了。”
“也就是说……比昨天晚上那个鬼更厉害的鬼,至少还有……”鹤见川咽了一口唾沫,颤抖地发问,“十个?”
“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种事情,你可以去问问忍大人。”葵收拾好了东西,将带来的药放在了鹤见川的床头,“等会儿小清她们会来给你送粥的,喝完粥记得把药也给吃了,我要去其他病房查房了。”
鹤见川乖乖地点了点头,看着葵关门出去了,才将视线移到了摆在桌上的药瓶上。
她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放在大腿上的盒子,盒子里面还放着不动的小包、乱步的限定威化饼干,还有……她的糖果。
举起两只包成了熊掌的爪子,鹤见川思考了片刻,用两只手夹过了一个药瓶,然后费力地用牙拧开了瓶盖。
吃药是不可能吃药的,连乱步生病了都不会老老实实吃药,更何况是鹤见川这种糖罐子里泡大的姑娘。
将药片哗啦啦全都倒光了,鹤见川拆开了一袋糖果,将糖全都倒进了药瓶里,还不忘嘴馋偷偷先吃了一颗。
还好,这次带着的糖果里有白色的糖果,乍一看和普通的药片也没什么差别,只要不是葵他们亲自倒药给她吃,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鹤见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第一瓶“劳动成果”,咯嘣咯嘣地咬着糖果点点头,叼起了瓶盖,费力地把药瓶拧好。
“真是辛苦呢~”
一道女声温柔地说道。
“嗯嗯!”
鹤见川点点头,感觉自己的牙还有点酸,手臂也有点僵。
但是立刻,她的脊背也一起僵硬了起来。
“……”
鹤见川停下了准备把手里这瓶药放回桌上的动作,像是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过了头。
笑容温婉的女人迎上了她的目光,眼角弯弯,黑色的长发用蝴蝶形状的发卡别在了脑后,紫色的瞳孔里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一般朦胧,身上披着的羽织带着蝶翅样式的美丽花纹。
见到鹤见川看向了她,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小巧的樱唇微张,吐出的话语如同夕风晚月一般温柔。
“但是不吃药可不好噢。”
“呜哇啊——!”
鹤见川吓得丢了手里的药瓶,便看见视野里的蝶翅一展,女人轻轻抬手一捞,将马上要掉到地上的药瓶拾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好啦好啦、乖孩子。”女人拍了拍鹤见川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抚一个使性子的小孩,她只比鹤见川大两岁,身量还没有鹤见川高,但却沉稳温柔得像是个大姐姐。
“吃过饭了吗?”她问道。
“还、还没。”鹤见川捂紧了怀里的刀,向后缩了缩,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她总觉得背后发凉,“小葵说等会儿会有人送粥过来……”
鹤见川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敲响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打开了房门,探进了小脑袋来。
“鹤见小姐,你醒了吗?我带粥过来给你吃了喔……哎呀,是蝴蝶忍大人!”
女孩看见了站在床边穿着蝴蝶羽织的人影,高兴地叫了一声。
“忍大人回来了!”
“辛苦了。”
女人带着和煦的笑容转过了头,语调温和地和女孩打了声招呼,又转过了头来,看向了鹤见川。
“快把粥喝了吧,主公大人吩咐我带你过去呢。”
“当然,是在你吃·完·药·之·后喔。”
她笑眯眯地对鹤见川说道。
『糟糕!』
『是医院院长!』
鹤见川倒吸一口凉气。
鹤见川哭丧着脸,在蝴蝶忍的视线下喝完了粥、吃完了药。
蝴蝶忍看着鹤见川坐在床上,被药苦的直吐舌头,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又对来送粥的小女孩吩咐道,“小清,把川的队服也拿过来吧,影的人早上应该已经把队服送到门房那了。”
“是!忍大人!”小女孩收起碗碟,哒哒哒地小跑着出去了,她看起来似乎相当尊敬喜爱蝴蝶忍,看向蝴蝶忍时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只乖巧的幼兽。
听着房屋咔哒一声又被关上了,鹤见川紧张兮兮地看着蝴蝶忍,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被子里团成个球。
她在之前没有见过蝴蝶忍,现在身边又没认识的人陪着,虽然并不太了解所谓的“柱”在鬼杀队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但大抵也就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之类的存在差不多吧?总之就是这么一类领导层的存在.
鹤见川是个名副其实不折不扣的学生,虽然是个好学生,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教导主任”存在天然的畏惧之心。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准备逃课但刚刚翻过学校的后墙就一头撞上了教导主任的倒霉蛋。
“不用那么紧张。”对上鹤见川那毫不掩饰的瑟缩,蝴蝶忍弯弯眉眼,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只是听从主公大人的吩咐,来带你去参加柱合会议而已。你是鬼杀队的队员,也没有违反队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鹤见川把半张脸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蝴蝶忍。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两次梦里的情形。第一次梦到的入队选拔,她和不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凭空消失;第二次梦到的鬼宅任务,她和不动……鸽了鬼杀队老大的召见命令。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违反队律的问题了吧喂。
鹤见川咽下一口唾沫,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不动,湖蓝色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过了好几圈,才隔着被子,声音有些含糊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主……主、那位大人要见我?”
她的话打了结,磕磕绊绊了两个音节,还是没跟着蝴蝶忍说出“主公”这两个字。
总觉得说出来了就好像背着福泽社长爬墙跳槽了似的。
谁发工资谁是爸爸,没领到过鬼杀队薪水的鹤见川很有职业道德的暂时没有从侦探跳槽的打算。
嗯,主要原因当然还是没领到过鬼杀队的薪水。
蝴蝶忍像是没注意到她改口一样,替她掖了掖被角:“只是询问一下在那田蜘蛛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罢了。毕竟你没有接到这个任务,算是误入被卷进了这个任务里而已。除此之外,还要讨论一下关于以后的事情……在入队选拔之后,昨天晚上应该是你第二次参与进任务里?”
她的语气就像是蝴蝶落在柔软的花瓣上一样温柔轻巧,没有半点恶意。鹤见川稍稍放松下来了那么一点点,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和不动是一起的。”她补充道,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但鬼杀队看起来对她的行踪还算了解,隐瞒不动的存在也没有必要,没准之后她还得要靠鬼杀队帮忙。
“是那个紫色头发的、梳着长长马尾辫的男孩吗?主公大人也有提到他呢……当然,要把那个孩子一起带过去的。”蝴蝶忍垂了垂眸,不等鹤见川理解她的话,立刻又转过话题问道,“川是姓鹤见吗?是哪里的人呢?”
“现在住在横滨,老家在奈良。”
不过是在一百年后,鹤见川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近畿地区吗……我是东京府的人呢,在北丰岛郡那边。”
蝴蝶忍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什么。但是鹤见川并没有留意,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核对了一下大正时期的历史地图,成绩一直很好的她很快就比对了出来,北丰岛郡就是现在的东京都北区,距离横滨不算太远。
蝴蝶忍又零零散散地问了她一些问题,都是诸如父母兄弟、学习成绩之类普通的话题,鹤见川掩去了和大正时代不符的部分,和她闲聊了一小会儿。
等她聊到“打工的地方有个叫乱步的少年特别讨厌”、蝴蝶忍提及自己“有个妹妹但是总不爱说话”,先前出门去了的小女孩抱着属于她的那套队服回来了。
叫小清的小女孩不仅带回来了一套崭新的队服,还有清早送去后勤缝补的、鹤见川昨夜穿着的那套校服。
这个时候的布料还没有一百年后那么好,缝补的人也只能尽力改了改校服的样式,让缝补的部分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小清帮着鹤见川换回了校服,旧的领巾已经洗不干净了,后勤的人索性给她做了条新的,鹤见川换好了衣服,总觉得这套拼接版的校服看起来非常的……不良。
“队服的话,就先把外套穿上吧,下裙看起来也差不多。”蝴蝶忍拿起了摆在床上的队服外套,帮着鹤见川穿上了身,便立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鹤见川抬手,长长的袖子遮住了她被包成熊掌的手。
鹤见川低头,长长的下摆几乎垂到了大腿的中部。
“……稍微、有点长了呢。”蝴蝶忍的动作僵了一僵,但她很快就将这件过长的外套从鹤见川的身上脱了下来,转而直接披在了鹤见川的肩头,“暂且就先这样披着吧,毕竟得要去见主公大人了,之后再送去改一改吧。”
她替鹤见川拢了拢衣领,以免外套从肩头滑落。
“さあ、我们快去拜见主公大人吧。”
蝴蝶忍翘起唇角,笑容温婉明媚如旭日晨风。
“啊……嗯。”
紧紧抱住了怀里的残刃,鹤见川愣愣地应了一声,跟在蝴蝶忍的后头,迈出了病房。
墨黑色的制服外套垂在她的肩头,如同披风一般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扬起,一个巨大惨白的「灭」字几乎占据了外套的整个背面,笔锋凌厉如刀。
*******
鬼杀队的现任当家名为产屋敷耀哉,据蝴蝶忍所说,是个年轻的男人,妻子名叫天音,二人育有五个孩子,在入队选拔结束时鹤见川见过的那对人偶一样精致的双胞胎,就是主公的孩子之二。
虽然蝴蝶忍带着鹤见川一路紧赶,但当她们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到正中了,鹤见川猜现在估计有十一点左右了,日光高照,铺就着鹅卵石的和式庭院里带上了些许的热意。
然而比气温更加焦灼的,是此时庭院内的氛围。
一群打扮各异的人站在庭院中,全都看向了一处。
掉落在地上的大木箱,摔倒在地的白发男人,还有被绑住了双手倒在他对面的……炭治郎?
鹤见川的危险雷达立刻哔哔哔地发出了大声警告,连着一头天然卷的黑发都好像触了静电一样滋啦发毛。
虽然不知道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但绝对是什么不妙的事情。
鹤见川下意识地就想往蝴蝶忍背后缩,然而蝴蝶忍微微垂下了头,唇角微笑的弧度都微妙地变化了些许。她看着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幕,浑身好像都冒出了阵阵黑气。
“不死川先生,我只是稍微离开了一会儿,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请不要擅自行动。”
蝴蝶忍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但鹤见川只觉得背后一凉。她默默地朝远离蝴蝶忍、远离院子里其他人的方向移出了一步,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同时看向了朝炭治郎。
也不知道炭治郎是被怎么了,但是还好,至少炭治郎也活着从蜘蛛山回来了。
“这个混蛋小子……”
白发的男人哑着嗓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鹤见川才看清楚,他的脸上、手臂上,甚至是裸露出的一部分胸膛上,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痕。
鹤见川脑中的恶人脸排行版在这一刻实时更新了。
“噗嗤……对不起。”
站在院子中一个粉色马尾辫的少女突然笑出了声,在其他人将视线投向她的时候,将脸埋进了手心小声道歉。
被蝴蝶忍叫做是不死川的男人拿着刀站了起来,将刀指向了对面同样爬了起来的炭治郎,“……我要杀了你。”
“你……咳、咳咳——”炭治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却嘶哑地咳嗽了起来。
鹤见川只觉得眼角有模糊的影子一闪,方才还站在她身侧不远的蝴蝶忍便突然出现在了炭治郎和不死川的中间,挡开了他们。
“先喝点水吧,你下巴上的伤还没有好,这个水里加了镇痛剂。”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葫芦,蝴蝶忍打开了葫芦嘴,递到了炭治郎的面前。
看着炭治郎咬住了葫芦,蝴蝶忍头也没回地对着身后的不死川又开口道,“不死川先生,主公召见的「那个人」已经到了,请您先把刀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