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同人)横滨杀鬼手册by安以履霜
安以履霜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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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变化,岁月更迭,坐在遥远京都里的天皇换了一位又一位,计年数岁的年号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凡人们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死去,继而又有一代代的子孙重复这个轮回,唯有身为付丧神的他还保持着最初的容貌,不老不死,游遍世间。
千年以前的某个清晨,他的主公,那位姓氏为「鹤见」的大人,亲手为他系上了蓑衣草编织的三度笠,抚平了肩头披风的皱褶,目送着他踏上了游历的旅途。
那时的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十年,曾经闻名于对抗时间溯行军战场前线、威震四方的审神者鹤见,也早已变成了一个垂暮老者,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也永远澄澈而宁静,坚定而勇毅。
若非是因为溯行军的那一场突袭,本丸崩溃落入时空缝隙,他们来到异世、再无法联系上时之政府,或许那时已经年过古稀的审神者大人,还仍活跃在对抗溯行军的最前线,带领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敌军,维护历史长河的轨迹。
可就算是离开了战场,几乎再无多少拿起刀剑的机会,他们的主公也依然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坦然自若的人。
不因艰苦的环境而自怨自艾,不因失去了万人的追捧而心浮气躁,不因人生的急转直下而怨天尤人。
他只是温柔而沉稳地带领着他们修缮了本丸,重新开垦田地,一点一点地摸索清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让他们的生活再次安定了下来。
哪怕是一千年过去了,他也仍记得审神者那风华绝代的身姿,这样的一个人,举世也难再出其二。
或许在送鹤丸国永踏上旅途之时,审神者就已经预见了不久之后命运的轨迹。
他已经老了,人类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
就便是死去。
“鹤丸,这天地还很大,你不必跟着我这个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困守于此。”
“出去看看吧,看看山川河流,看看大漠孤野,看看星移斗转、四季变化、人世万象。”
“你不是最喜欢新奇的东西吗,把那些以前你错过的、没看过的东西,都看完了,再回来和我说说吧。”
彼时的鹤丸国永还在说着逗趣的话,答应了同伴们回来时一定会给他们带礼物,他只当自己不过是短暂地出门游玩一段时间,很快便会回来。
到时候,他会给大家讲述自己在游历时遇见的趣事,把各地搜罗来的美食菜谱塞给光忠催他进厨房,给小贞偷偷留下最华丽的特产,还要给最近精力已经有些不济的审神者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回来,让他们的审神者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地继续活很久、很久。
他只走了一年半,就带着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回本丸了,怀里还揣着他千辛万苦才从一个坏脾气的厉害大夫那里求来的药,想要给他的审神者。
可他推开本丸那扇刻着展翅而飞的白鹤的门,看见的却只有审神者的孙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玩竹球,不见了往常其他陪着她玩的刀剑们。
“主公大人……已经逝世一年有余了。”
身为主公初始刀的山姥切国广对他说道。
“大家都随主公眠葬了,主公的刀剑付丧神,如今还醒着的,只剩下你我了。”
眠葬即为刀剑付丧神的殉葬,付丧神们自行封闭灵力,化为本体刀剑,同审神者一起下葬或是沉封于某处。这是大多数刀剑付丧神的“善终”,代表着付丧神与审神者双方对彼此的承认。
鹤丸国永是唯二没有随着审神者眠葬的付丧神之一,留下山姥切国广大约是为了守护鹤见一族的后人,可留下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站在主公的墓碑前,扛着铁锹,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然后把他为主公求来的药、给大家买的礼物,全都丢进了坑里,又一铲子一铲子地将土填了回去。
同仅剩的同伴山姥切打过招呼,鹤丸国永给自己戴上了斗笠、披上了披风,再次踏上了旅途。
——“鹤啊,飞出去吧。”
——“我这只鹤……飞不动了。”
这是他的主公,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
霞云与冰晶相撞,有刀光闪过,水雾迷茫,碎冰四溅,街道两侧的数户人家都遭受到了波及,梁断屋塌,巨响四起。
鹤丸国永的手抚过腰带上嵌着的三颗金色圆球,盾形的莹莹微光将他和鹤见川挡护其中,巨大的冲击波未对他们造成分毫的伤害。
他望了一眼雾气中的两道身影,又径直收回了视线。
白衣胜雪,鎏金转瞳,千年前发尾堪堪及肩的爽利短发,如今用发绳高高束起,也已经长及腰部。
容颜华贵高雅的付丧神面上带着几分惊讶,掩在宽沿斗笠下的细长眉毛微挑,低头看着抱住了自己大腿的女孩。
没想到这任的小主公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小主公的地位几乎等同主公,而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是君臣关系,也可以说审神者是要比付丧神高一位的,而审神者的父亲又比审神者高一位,所以……
鹤丸国永掐指一算——
嘿!四舍五入他就是三日月的爷爷了!
美滋滋.jpg
没想到路上碰到个眼熟的鬼,随便跟踪跟踪,不仅捡到了个小主公,还白赚了两个辈分,这鬼莫不是属招财猫的。
鹤丸国永心情颇佳的揉了揉小主公的脑袋,手感胜过大俱利伽罗以前在后院养的那只黑猫,又软又松,还有点卷卷的。不过他还是立刻就把鹤见川拉了起来,受小主公一跪,他总觉得长谷部要掀了板子显形送他两个月种地内番。
“请下命令吧,小主公。”鹤丸国永略略弯下腰,和低了他一个头的鹤见川对视着,眼底带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笑意,“鹤会给你带来令你大吃一惊的成果的。”
他已经千年没有接受过来自主公的命令了。
鹤见川被他拎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远处浓厚的白色水雾,等到终于看见了无一郎的身影有些踉跄地退了数步,才抓着鹤丸国永的袖子急忙问道,“什么命令都可以吗!”
这次来救她的“人”,和上次在蜘蛛山救了她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蜘蛛山上的那人管她叫“主上”,而这个人和小豆丁刀匠一样,管她叫“小主公”,不过到底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和蜘蛛山上的那人不一样,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人戴着斗笠、披着披风,却没有刻意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大大方方地任凭鹤见川瞧。
他长得真好看啊。
鹤见川在看清鹤丸国永样貌的那一刻愣住了一瞬。
乱步也好、不动也好,亦或是善逸、无一郎,还有之前见过的富冈义勇,他们都是样貌不错的男性了,但要么是还带着些没完全长开的稚气,要么好看虽好看,却少了几分令人惊艳的特点。
但是鹤丸国永不一样,他实在是……太不像一个“人”了,白衣白发在这昏暗的街道上,美丽得好像在闪闪发光一样,雪一样的睫毛下是鎏金般闪耀的瞳孔,比鹤见川能想象到的任何珍宝都要美丽透亮。
他就好像是……
一只从天上飞来的仙鹤。
“如果是小主公想要的话。”优雅立于她面前的「仙鹤」答道,眉眼稍弯,笑意如同雪水一般干净,又好像太阳一样温暖,“跳草裙舞也行噢!”
好,现在仙鹤啪唧一声摔死了。
“去帮无一郎!”鹤见川看着他,对他急切地大声说道,“无一郎受伤了,你快去帮无一郎!”
她说的很快,用词既不像请求,也不像命令,反倒像是夹杂在二者之间的、无礼的要求,但是鹤丸国永半点也没计较。
他甚至仿佛心中骤然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显而易见的轻快地呼出了一口气,笑容深得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一条线,纤长洁白的眼睫如同一尾羽毛般,微微弯起。
“啊啊,就尽管放宽心交给我吧。”
青年外貌的付丧神爽朗地笑了起来,随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三度笠,戴在了鹤见川的脑袋上。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一手按住了大大的斗笠,再抬眼时,白衣白发的付丧神已经纵身闪进了迷蒙的水雾冰晶之中,几乎要和白雾融为一体。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灵巧而轻盈,宛若是一只真正的白鹤一般,在浅滩河岸间优雅地闲庭信步。
太刀缓缓出鞘,抬手时带起的袖摆宛若是白鹤欲飞时展开的洁白羽翼,厚底长靴踏在了潮湿泥泞、遍布水冰的沙地上,稳固如山。
“这可真是——”
他手中的寒刃对准了童磨的方向。
“时隔千年的出阵啊。”
“这把刀……”铁扇掩面,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童磨望着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啊呀呀,总觉得是什么有点眼熟的东西呢。”
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美丽而冰冷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有些好奇,“但是似乎记不起来了呢。”
“是吗~”鹤丸国永随手空挥了一刀,依然是那副轻松欢快的表情,“那大概是因为你的人生太缺乏惊吓了吧,活得太久又缺少惊吓的话,脑子可是会变得像是老爷爷一样迟钝的。”
“唔——确实很有道理呢!”童磨思考了几秒,深以为然般的点点头,“像是我的那些朋友们就很缺乏惊吓,嗨呀,大家都好冷淡呀~果然活得太久烦恼也会随之增多呢。”
“那只是他单纯的被讨厌了吧。”偷偷摸摸扶着无一郎往战场外挪,鹤见川小声和他咬耳朵。
“显而易见。”无一郎难得表示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怎么感觉无一郎你对这种情况好像很熟练。”
“嗯。”
“……嗯?”
鹤见川停下脚步,和无一郎大眼对大眼,但她尚未熟练掌握「霞柱微表情分析大全」,什么也没看懂,只好认命地拖着无一郎继续往外挪。
时透无一郎身上的伤虽然没到立刻送进抢救室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是轻伤,左肩的贯穿,腹部的划伤,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腿上还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刺伤,此外各种细小的擦伤不计其数。
“上弦都这么厉害的吗……”鹤见川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已经打起来的鹤丸国永和童磨,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努力挪自己,挪无一郎。
鹤丸国永好像有什么方法可以克制童磨那些花里胡哨的大招,魔法battle变成了物理battle,他们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鹤见川和无一郎。
“我打不过他。”无一郎说道,“这一百年里,没有一个柱成功杀死了上弦鬼。”
反倒是有不少的柱,死在了上弦鬼手中。
他垂下了眼,握着日轮刀的右手无意识的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啊……”
鹤见川挠头。
“那、那我让那个谁把上弦二摁住,你……你补刀杀一个?”
时透无一郎:“……”

东京府往东南方的沿海,有着一座小渔村。
这座村子小而偏僻,前去最近的城镇,也要坐一天的驴车。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村子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靠着出海打渔为生,吃的是海里打回来的鱼虾蟹蚌,穿着的是用买了水产后换回的银钱买的衣服。
但在大约五十年前,一日,村子里路过了一位行商的富人。富人老爷在村子里借住了两日,休整商队,无意中发现渔村靠着的这片海域,是一片天然的珍珠养殖场,海底生长着无数的珍珠贝,蕴养出的珍珠粒粒光彩耀人,温润细腻,饱满圆润。
于是从那时起,渔村的人们不在勤恳地出海打渔,而是做起了另外的生计。
家家户户的女儿们自小便要苦练屏息潜水,等到十多岁了,就会成为采珠女,带上开贝的工具潜进海底,每日为家里带回美丽的珍珠,送到附近的城镇里卖出去以供给家用。
据说是因为女子比男子更加耐寒,因此泅水采珠的工作,几乎都是由女子来做的。她们同家人一起乘船出海,在蚌贝密居的海域停下,然后在腰上系上绳子,带着采珠的工具潜到海底。
当她们采到了珍珠,或是难以继续屏气,她们就会拉动腰上系着的绳子。留在船上拿着绳子的另一端的人就会拉起绳子,将她们从海底拖上去。
这是很危险的采珠方法,采珠人的性命几乎是交由了绳子另一端的人。因此她们几乎都是与父母兄弟、或是自己的丈夫一同作业。
还只有十七岁的珠女也是如此。
那一天,她像是往常一样,将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了她新婚的小丈夫,便放心地下水采珠去了。
珠女是村子里采珠技艺最好的女孩,同龄人里再没有其他人能够胜过她,也因此,她的娘家是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她勤劳能干,又会赚钱,虽说相貌不过是普普通通,但在到了年纪之后,也多得是求娶的人家,但在那么多儿郎里,她偏偏挑中了村尾那无父无母的穷小子。
穷小子家里没有多少积蓄,但为人算是勤勉聪明,因此珠女的父母拗不过自己的女儿,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珠女欢欢喜喜地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过是一年,家里便靠着她采珠的技艺和穷小子做小生意的本事,有了不少的积蓄。
一贫如洗的小家日渐富裕起来。虽然父母不知为何搬去了镇上、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但珠女依然很是高兴,她幻想着自己和小丈夫的未来会越过越好、幻想着她日后可能会有的孩子,愈发努力的下海采珠。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一天被松开的绳子一起,埋进了海里。
那时珠女的手里还拿着她刚刚采到的珍珠,那是一颗很罕见的血珍珠,殷红的色泽即使是在海水里看也是如此的美丽耀人,简直就像是雪白的蚌肉泣出的血珠。
为了采到这颗珍珠,她冒了险,肺里的空气几乎被压榨到无,但她还是坚持把珍珠挖了出来,才拉动了腰间系的绳子。
但她拉了一下,却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等到丈夫把她拖上去。
绳子拉了个空,另一端不知何时,早已被上头的丈夫丢进了海里。
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带着这一年里她赚来的大把的钱,和村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人勾搭成奸。他们先是密谋杀死了她的父母,伪造出了她的父母搬去镇上的假象,又借着采珠,想要把她一起害死。
这样,她赚来的钱、她的父母留下的遗产,就尽数任由这对狗男女花天酒地了。
“事实就是这样哟~”
挥动着手里的金扇,有着七彩瞳孔的男子微笑着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
这个把她从海底救上来的男子就是童磨,已经成为上弦之二的极乐教教主童磨。
“请帮帮我!大人!只要能够报复那两个贱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求您帮帮我,童磨大人!”
“当然~我可是个大善人,自然是会帮你的。”童磨微笑着对她说道,“这样好了,我把血分给你,之后你想要做什么都随便吧~”
“只不过有一点——”
他的眼底好似藏着菩萨一般慈悲的怜悯,嗓音温柔而冰冷。
“你采回来的血珍珠真好看呢,能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当然!”珠女匍匐在他的面前,将紧握着的血珍珠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奉上,目光中已经满是痴狂和恨意,“我会给您的!无论是多少的血珍珠!我都会献给您的!童磨大人!”
*******
珠女成功变成了鬼。
虽然说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种类型,但她确实成功报复了她的丈夫,还有那个和她丈夫勾搭在一起的女人。
她用血鬼术,将珍珠种进了女人的血肉里,看着她因为剧痛而挣扎求饶,最终被血珍珠吸干了血肉,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干尸,而用女人血肉蕴养出来的血珍珠,则是被她用绳子串起,挂在了腰间。
不仅是那个女人,她将整座村子都变成了她的养珠场,一些可怜的采珠女加入了万世极乐教,从村子里离去了,无知稚子们也一并被带走,而剩下的那些人,那些靠着女儿、靠着妻子、靠着母亲、靠着姐姐妹妹采珠为生,吸着采珠女们的血活着的人,则通通变成了供给血珍珠的养料。
自然,也包括她的那个“丈夫”。
她向童磨求了恩典,将自己的血稀释后喂给了她的丈夫。她要她的丈夫和她一样,再也见不到太阳,不老不死。只要她还活着一日,那个狗男人就要活着忍受一日被血珍珠吸食血肉的痛苦,就要看着她每隔三个月,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另一个男人。她要让她的“丈夫”永远都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至今已经持续了十年。
珠女的珍珠粉混杂着沙粒,遍布了整座渔村,若是有人想要偷偷逃走,刚出村子不过一里地,就会立刻被身上的珍珠吸干血肉而死,哪怕是为珠女去镇上买东西,想要故意拖延,也会转瞬变成一具干尸。
而正是一具这样突然在街上变成干尸、身上滚落出血珍珠的尸体,引起了鬼杀队巡查队员的注意。
*******
——“哦呀!是破绽!”
太刀斜斜地刺进金色的对扇之间,轻而易举地又在童磨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几乎要将他的左臂砍下的伤口。
鹤丸国永如同一只白鹤一般轻巧地腾空翻身跃起,踩上了旁侧一户院落的篱笆,又一跃而起,洁白的衣袍翻飞,直直地挥刀朝着童磨的面门砍下。
他的动作太过于游刃有余,散发着寒气的冰晶也无法将他的羽翼冻结哪怕是一瞬,那些伤到了时透无一郎的招式,在鹤丸国永面前却脆弱的仿佛是一碰即碎的水晶灯。
“嗯……你腰上的那些东西,好像有些古怪呢。”童磨展扇阻下鹤丸国永的一劈,翻身退出了数步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付丧神腰间嵌着的东西。
他在第二次发动血鬼术攻击鹤丸国永时便注意到了,凌冽的寒冰似乎无法靠近鹤丸国永的周身,大约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好像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下了。
而阻挡住他攻击的防御,就是通过鹤丸国永腰带上嵌着的那几颗金色的球形物体发动的。
鹤丸国永在街道中央持刀站定,脊背笔挺,姿态优雅如竹。他浑不在意地掀开了些衣摆,让童磨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腰带上镶嵌着的东西。
“毕竟这可是主公留给我的特上刀裝,你的攻击,在主公的灵力下,也不过就是簌簌细雪罢了。”
鹤丸国永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雪白的衣摆再度飘然垂下。踏着厚厚的靴底,他朝着童磨的方向俯身疾冲而去,在离童磨不过几步远时,忽的纵身跃起,避开了脚下猛然席卷而上的雪涡,干脆利落地挥刀斩下。
银刃与金扇相撞,嗡鸣颤动,白橡木发色的恶鬼眼眸晶亮,像是流淌着碎裂的彩虹,他的笑容单纯如稚子,口中却隐约露出了尖利的咬齿,像是下一刻就要咬断眼前这只白鹤纤细的脖颈。
鹤丸国永在半空中后倾,被黑底金纹长靴紧紧包裹住的小腿猛地发力,足有几公分厚的靴底狠狠踩在了童磨的胸口,将他踹出了几米远,直接飞进了一户人家院落堆积的杂物里。
两米多高的杂物哐啷倒塌,砸在了童磨的身上,长年累月堆积的沙粒与尘埃四散飞舞。
童磨躺坐在杂物堆之间,唇角带着斑斑血痕,但上弦鬼惊人的修复力只一瞬便已经让他的伤口愈合了。他半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很快他便抬起了头,两眼发亮地看向了站在街道间的鹤丸国永。
“呀!我想起来了!”他跳起来,毫不在意地拍掉了身上的灰土沙粒,手中的金扇合拢,敲了敲脑袋,“我见过你,在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砍掉了我的一只手,还有我的半个脑袋,然后……”
“——你把一个女人从我这里带走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嗓音沉了下去,七彩瞳孔中细碎的光亮好像也一并落进了黑黝黝的深渊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鹤丸国永颇有些吊儿郎当地摊了摊手,语气里依旧带着轻快的笑意,“我的主公吩咐过,没有审神者的命令,作为刀剑的我们不能杀死鬼,只能稍微救救人。”
“否则的话……”他的笑容也沉了下去,嘴角勾起的弧度敛起了些许,“斩杀恶鬼,可是刀剑的本分之一呢。”
——作为刀剑的我们。
——刀剑的本分。
童磨敏锐地捕捉到了鹤丸国永说出的这两句话,眼前的剑士似乎并不单纯只是个猎鬼人,他口中所说的“主公”是谁大概也有待推敲,至少这么多年下来,他可从未听说过产屋敷一族的哪个家主有着制作所谓“刀裝”的能力。
并且——他总觉得,他好像并不仅仅是在十五年前见过鹤丸国永和他手中的刀,在记忆更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还存在着这把刀曾留下的印记。
童磨自认为自己的记忆是很好的,哪怕是数百年前他仍为人时的事情,他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的“父母”在他诞生后是多么的喜悦,包括他最初是如何被父母包装成神明、成为极乐教的教主,包括父母最终是怎么起了争执、疯疯癫癫地死掉。
可他却实在是想不到,除了十五年前那一次差点被鹤丸国永砍下脑袋的过去以外,他究竟是何时还与鹤丸国永有过交集。
或者说……
难道,那并不是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印记吗?
“算了。”
童磨忽的又笑了起来,后跃一步跳上了房顶。
“既然如此,那还是趁着你的‘小主公’没有改变主意、要你砍下我的脑袋,我还是先逃走好了。反正今天我也只是来取新的血珍珠的,既然珍珠已经拿到了,我也该回去了,要是我死了,那些还苦苦等着我拯救的信徒们可就太可怜了呀~”
“只是可惜,以后恐怕很长的一段日子,都没法拿到这么好的、新的血珍珠了呢。”
冰冷的月光映在他瓷白的脸上,更衬得他的笑容毫无温度。血珍珠串成的坠子挂在他的一柄铁扇上,动作间轻轻碰撞,发出了嗒嗒轻响。
童磨转身跳下了屋顶,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中。鹤丸国永不再上前上前追赶,只是动作利落地甩掉了刀上脏黑的血,将刀收回了鞘里。
“白色的衣服染上污迹可是很显眼的,等会儿得让小主公帮我手入一下才行呀……”

“呜呜呜无一郎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蹲在时透无一郎的面前,鹤见川一边哭唧唧的掉眼泪,一边扯着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侦探社的兼职社员多少也算是个危险职业,作为社医的与谢野晶子也曾仔细教过鹤见川如何处理各种伤口,但时透无一郎被童磨用血鬼术割伤的伤口明显是中了毒,流出的血迹都隐隐有些发黑。
鹤见川根本不懂得解毒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工作,她对于毒理唯一的一点了解还是不久前蝴蝶忍给她上的紫藤花毒理课,那点知识显然不够用来解无一郎身上的毒。
“呀、小主公,那个鬼已经被我赶跑了唷!”
大大咧咧地扛着本体刀,鹤丸国永绕过街角,一眼就瞧见了靠着墙坐在地上的时透无一郎,还有他家拿着绷带泪眼汪汪的小主公。
鹤丸国永猜想他的这个小主公大约是被吓到了,和那位鹤见大人不同,鹤见川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胆子似乎也很小,鹤丸国永看着她,就好像是看见了主公当年的那个小孙女一样。
他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哄小孩的语气,抱着刀在鹤见川边上蹲下,抬手摸了摸鹤见川带着些天然卷的蓬松黑发。
“怎么啦,小主公,坏家伙已经被鹤赶跑了哦,女孩子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呀。”
鹤见川还没开口说话,坐在地上伸出手给鹤见川包扎的时透无一郎就抬头瞥了鹤丸国永一眼,他的眼神冷冷淡淡,和平日里一样毫无波澜,但正在被鹤见川缠绷带的手却拉住了鹤见川的手腕,让鹤见川往他身边靠了点。
鹤丸国永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凑巧,他的实力强大,连上弦之二也能轻松击退,可他却对着鹤见川好声好气地哄着。
鹤见川是产屋敷大人另眼相待的人,即使时透无一郎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他还是对鹤丸国永提起了必要的戒心,把鹤见川这个又笨又弱的家伙往身边护了点。
“无一郎中毒了……”
鹤见川瘪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看着无一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肩膀上的那一处贯穿骨头的伤口血肉模糊,就算鹤见川再怎么不懂医理,她也知道这么严重的伤肯定会影响无一郎以后拿刀了。
她拿着绷带,一下子又想起了还在小豆丁刀匠那里的不动,他们离开刀匠村的时候,不动也还是那副断刀的样子,被小豆丁刀匠放在画着结界的松木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鹤见川顿时抽抽噎噎地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无一郎、你不要死啊……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训练,我不会偷懒了呜哇啊啊啊……下次爬山我一定不会躲到小豆丁刀匠家里偷懒吃点心呜呜呜……空挥也不会再跳数字了呜哇啊啊……”
时透无一郎:……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叫个隐的人负责监督鹤见川的训练。
“进村之前我已经让鎹鸦传消息给蝴蝶了。”
时透无一郎试图收回自己被鹤见川抱着痛哭流涕的左臂,但肩膀上的伤口让他几次尝试失败,他也只能木着一张脸看着鹤见川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的袖子上。
“她很快就会带人到这里了。”
这个村子里幸存的人身上也都被种了血珍珠,唯有把蝴蝶忍叫来,才能对他们进行治疗,因此早在进村之前,他就让鎹鸦传消息回去了。
但是鹤见川怎么这么能哭。
时透无一郎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袖子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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