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爷因此才刻苦读书,考取功名,唯有自己立起来,才能得到其他人的敬重。到时,他想分家,想将姨娘接出府去过清闲日子。
偏偏焦姨娘没读过什么书,贪图梁家的荣华富贵,觉着这家中富硕日子比当官太太可是好得多了。就官差那点俸禄,哪够她顿顿喝燕窝汤的?
也就是她那小子拎不清,想着升官发财。
不过儿子有志气是好事,她也得帮着筹谋的。
焦姨娘算盘打到了梁二爷身上,她想彻底废了这个嫡出的二爷。
她故意邀梁二爷送一样东西,待梁二爷入了院子,她又吩咐身边貌美的大丫鬟春香勾引梁二爷,故意同他衣衫不整地交缠在一块儿。
待春香哭哭啼啼喊人的时候,焦姨娘如天神一般降临,她佯装气得发抖,怒斥梁二爷:“你无耻!”
当下,她喊来梁老爷,梨花带雨地扑到了一家之主怀中:“妾身虽说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可好歹生养过三爷,是三爷的生母。二爷秽乱后宅,在妾身的院子里,欺辱妾身的贴身丫鬟,这不是……想打妾身的脸面吗?!”
若是梁二爷想讨什么人,大可和焦姨娘提。青天白日,在他爹的女人的院子里,行这等污秽之事,那便是对父辈全无敬畏之心,甚至是大逆不道之事。
梁老爷气恨了,抄起一根棍棒便打在了梁二爷身上:“你这个孽种!你眼里有没有为父的存在?!竟敢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焦姨娘好歹也算是你半个母亲,是你三弟的生母,你不敬不重她也就罢了,你可有敬重过我?!”
梁二爷见梁老爷只听焦姨娘一面之词便给他定罪,顿时气笑了。
他被打了一棍子,疼得龇牙咧嘴。饶是这样,他也要硬着头皮辩驳:“母亲?!我呸!她算什么母亲?不过是个妾罢了,妾就是奴婢,我是主子,还遑论和母亲平起平坐?”
梁二爷是思念母亲的,在他眼里,母亲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焦姨娘不过是个妾,给她擦鞋都不够格!
焦姨娘闻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儿的,她是被这泼天富贵冲昏了头脑,此时被梁二爷点出来,原形毕露,顿时恼羞成怒:“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梁老爷见这成日里在外厮混的逆子还敢当着一院子奴仆的面反驳他,顿时面上挂不住。他怒火攻心,道:“来人,给我将这个逆子带下去,重重地打!这种罔顾人伦的东西,我都后悔生了他!”
梁二爷嗤笑一声,半点都不带怕的。
要打便打吧,将他打死就好了!
而此刻,焦姨娘却偷偷笑了一下。梁二爷完全丧失了父亲的心,那么梁老爷必定会倚重起梁三爷来,他们娘俩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这时,小厮突然通禀一声,说梁大爷来了。
梁大爷一进院子便明白个七七八八,他冷冷看着焦姨娘,将她盯出好几个窟窿。
焦姨娘对这个能洞悉人心的梁大爷有所忌惮,此时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
梁大爷明白了什么事,也能知道这事不是梁二爷做的。只是梁老爷还在气头上,若是为梁二爷说话,连带着他惹恼了父亲,反倒不美。
他要站在梁老爷那边,让他顺了气儿,这般才能保下二弟。
至于在后宅兴风作浪的焦姨娘,他也有自个儿的雷霆手段处置她。
分析了一番利弊后,梁大爷便道:“爹,不过是个丫鬟,二弟喜欢她,情难自禁,那便赏给他得了。二弟年纪这般大了却至今还没有通房丫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这事儿该是各家主母安置的,只不过母亲逝去后,后宅无人管主子的事。既然焦姨娘算是半个后宅的女主子,由她来赏几个通房丫鬟给二弟,最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既然二弟喜欢春香,焦姨娘便将春香赏给二弟吧。一件简单的小事,为何闹成这样,倒让满府的下人看了笑话。”
梁大爷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暗暗讽刺了焦姨娘没有大家风范,处理事情太过小家子气,不合适做梁家的女主子。
梁老爷一想也是,不过是件小事,被焦姨娘摆到台面上一闹,反而让他面上无光。
他迁怒起焦姨娘来,也厌烦起第二个的儿子,于是他摆摆手道:“那就把春香赏给这逆子!不过他竟敢当众顶撞为父,这事不能饶恕,罚他在祠堂外跪一晚上,谁都不许给他送饭!”
梁二爷见梁大爷来救他,心底泛起一丝柔软。
他眼眶发红,望着梁大爷,可怜兮兮地说:“大哥,我真的没有对春香动手动脚。”
梁大爷心里知道,可是他不能再帮着梁二爷说话了。这事儿好不容易风轻云淡揭过去了,他不想再生事端,触怒梁老爷,以免他二弟再受罚。
梁大爷冷冰冰地道:“你闭嘴!你干的荒唐事还不多吗?!给我过来,跪祠堂去!”
他抓住梁二爷的衣襟,将他带离焦姨娘的院子。
梁二爷被梁大爷这样拖着走,毫无体面可言。他不知道梁大爷是为了做戏给梁老爷看,不知道梁大爷是想尽快将他带走,方能息事宁人。
梁大爷怕二弟被打,怕他受罚,可他不知道,梁大爷半点都不怕疼,他只是想大哥信他。
梁二爷跪在祠堂前,刚想说些什么,梁大爷就出声堵住他的嘴:“真也好,假也罢。怪就怪在你愚笨,识人不清,落入焦姨娘的套里。我能救你一次,不代表我能救你第二次。再这般蠢笨,下次,我一定会袖手旁观!”
说完,梁大爷便脚下生风走了。他必须严苛对待梁二爷,这样才能让他长记性,才能让他知道人心险恶。
他庇护得了他一时,庇护不了他一世。若是下一次,他没有及时赶到,凭着二弟那牛脾气,早被人打死了!
梁大爷对他恨,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母亲没能教他这些,那就让他这个兄长来教。
可是梁二爷不理解,他只是想和大哥解释清楚。想让大哥知道,他真的没有……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他再怎样胡来,也不会对一个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动歪心思,他还没有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
梁二爷想说的,只是梁大爷不给他说的机会。
没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
梁二爷脸上全是水渍,不知是雨还是泪。
这里没有下人,所以他可以放肆地哭。
他都这样大的人了,怎么会哭鼻子呢?
梁二爷在雨夜里跪着,一遍又一遍嘶吼:“大哥,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他爱极了他的大哥,也恨极了他的大哥。
如果他的大哥漠视他,梁二爷还能不在意他。可梁大爷偏偏要给了他希望,又熄灭他的希望,让他这般反复无常,这般痛苦。
他啊,最恨的人,就是梁大爷了。
柳姨娘是这个后宅的旁观者,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不知该如何说给梁二爷听。
估计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不是梁二爷,无法和他感同身受。
不过柳姨娘还是愿意待这个孩子好,因为他心思纯善,看起来浪荡不羁,实则是个好孩子。
所以她不信梁二爷会害人,可是看梁二爷好似很怨恨大爷的模样,她又不好说些什么。还是让官府的人来查吧,查出什么是什么。
夏知秋还是很佩服柳姨娘的,她是难得的明白人,难怪能在血雨腥风的后宅里留到最后。
这时,突然有丫鬟来禀报:“夏大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已经找到二爷杀害大爷的证据了!有人能证明,是二爷派人去白尾大人神庙布置害人机关的!”
夏知秋和谢林安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么快就找到证人了?夏知秋决定去审问一番。
临走前,她和谢林安嘀咕一声:“按照柳姨娘说的这些事来分析,梁二爷好像真的很恨他大哥。”
谢林安似笑非笑,淡淡道:“那倒未必。”
“此话怎讲?”
“我去过二公子的房间,在他的房里,我看到了那一枚本该被他丢弃的白虎玉佩。他把玉佩砸碎了,没有糟蹋它,而是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又偷偷将其捡起,珍藏在房内。”谢林安将这事儿娓娓道来。
夏知秋心情复杂。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佯装凶恶,将哥哥送的生辰礼狠狠砸到地上。
少年很想收下礼物,却不敢暴露自己柔软的内心。
于是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捡起了玉佩,用力按在胸口。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少年既傲娇又别扭地深藏自己心底想法,不愿显露于人前。
偏偏这种隐秘之事,被谢林安撞破了。
原来,梁二爷还是爱着他的大哥,渴望温暖。他只是拉不下脸面,似乎并不恨梁大爷。
粱大夫人都把罪证递到夏知秋面前,总要过去见识一番。
夏知秋边走边嘀咕:“这罪证未免找得太快了。”
谢林安听力惊人,此时他停下步子,回头睥她:“哦?你回过味儿来了?”
见谢林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夏知秋总觉得他洞悉所有事却又不讲,一桩桩一件件闷在肚子里,像个锯嘴葫芦似的,故意逗她玩。
夏知秋翻了个白眼,道:“谢先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也告诉我,让我了解了解?”
“你想知道么……也不是不可以。”
“愿闻其详。”
谢林安微微一笑:“那你求我。”
“……”夏知秋觉得谢林安是不是有什么逗弄朝廷命官的瘾啊?他说话不这么嚣张,他是会死吗?!
谢林安作遗憾状,道:“不求我吗?不求的话,我就不打算说了的。真是可惜呀……”
“求……”
“什么?夏大人声音太小,在下听不清。”
夏知秋哝囔:“求求谢先生告诉我吧……”
她说这话时,恰巧揪住了谢林安的一寸衣角。夏知秋比谢林安矮上一个头,平日用玉簪束发,分明是清秀阴柔的模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成日里端着威风凛凛的官威,硬是要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警告旁人不得亲近她。
不过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奶猫崽子罢了,谢林安玩味地想。
他看着夏知秋可怜兮兮的脸,不知怎么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谢林安微微蹙眉,扯过衣角,不让夏知秋继续牵着,淡淡道:“别对我动手动脚,我告诉你就是了。”
夏知秋悻悻然收手,听得他道:“我们怀疑起梁二爷的苗头,是出于粱大夫人的口供。如今能将梁二爷定罪的证人,又出自粱大夫人那里。每一个罪证,看似随意,却又巧妙衔接,像是被人精心安排似的。这一栋梁府,就没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被谢林安这样一说,她也觉得整个梁府都鬼气森森的,让人心里瘆得慌。
她还以为谢林安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呢,原来就这些吗?
夏知秋无奈道:“就这?!”
谢林安冷冷地答:“不然呢?夏大人还当在下是什么神人,可知晓世间所有事吗?”
“本官也能推断出这些东西啊,还非得求你吗?”夏知秋暴跳如雷,深深觉得自己被耍了。
“哦,可能只是在下突然想看看夏大人求人的模样,所以临时设下一个套罢了。”
“那真是多谢你了。”夏知秋无语。
“不客气。”
“……”不是在夸你。
两人的谈话气氛又变得别扭了,就在这种凝重的交谈氛围中,他们走到了粱大夫人所在的院落。
粱大夫人这次请来的人证居然是白尾大人神庙里的庙祝,神庙虽说香火鼎盛,奈何庙小,也不用庙祝日夜在殿内守着。他只要每隔几日收一收功德箱,拿出那些善男信女捐赠的铜钱,再买些香烛摆在庙里便是了。
这样添添减减,又捞了点油水。庙祝家里也盖起了二进的宅院,日常穿的衣裳都是崭新的,体面极了。
夏知秋对这种神庙里的庙祝倒是很好奇的,谁都能捧那个功德箱吗?要是这样,岂不是谁捧着那功德箱就谁赚钱了?
赵金石给她解释过,这庙祝是代代相传的,说是祖先被神明认可,才能当天庭与人间的传话人。窥探天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干这行,都是折寿的,寻常人也不愿意干。
至于折寿这事是真是假,那也无从得知了,反正大家伙儿迷信,宁愿在田里做泥腿子,也不兴当庙祝的。
一见夏知秋来,那庙祝老大爷就颤巍巍跪下了:“草民拜见夏大人。”
夏知秋急忙道:“老人家请起吧!粱大夫人来找你当人证,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梁二爷是算计大爷的凶犯?”
庙祝捻了捻所剩无多的胡子,道:“在梁大爷出事的前几夜,有一名身着杭绸长衫的公子曾找过草民,说是想修葺一番神庙,派人连夜将一尊白尾大人的泥塑像以及供桌搬到了神庙之中。草民想着,若是花钱修整年代久远的白尾大人泥塑像也得费不少银子,于是默许他这样做了。不过这些人看起来大富大贵,也不知为何会帮着做这等善心事,于是草民就偷听了一下这人的谈话,说这些都是梁二爷的安排。草民一想,吉祥镇还能有哪个梁家呢?必定是这一家啊。只是修葺神庙这等大善之事为何要遮遮掩掩的?何况此前还传出风声,说是梁家要拆神庙呢!这事情太过蹊跷,草民便一直记在心里。后来见梁大爷死了,草民心间惶惶不安,斗胆来和夏大人说明实情。”
谢林安凌冽眼风一扫庙祝,问:“既然要来问夏大人,那又为何先找上粱大夫人呢?”
“这……”庙祝一下子被问倒了,偷偷看了一眼粱大夫人,似乎她是他的顶梁柱。
这一细微举动被谢林安看在眼里,他嗤笑一声,说:“人在危难时刻,会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依仗之物。你怎么不向夏大人求助,反倒看向了粱大夫人呢?”
谢林安就是一条吐着舌信子的毒蛇,他阴森森盯着庙祝,咄咄逼人。
庙祝慌了手脚,被他吓出一身的汗。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粱大夫人替他解围:“夏大人,是民妇找上庙祝先生询问庙里蹊跷的。民妇想着,既然是那神庙有古怪,能放上藏着暗弩的供桌,必定和庙祝先生通了气儿的。一找庙祝先生问了问,没承想还真就发现了关键罪证。”
粱大夫人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她噗通一声跪下了,一面抽噎,一面期期艾艾地道:“夏,夏大人,如今人证都找着了,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那等杀兄的畜生,您可不能放过他,否则我家爷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如今有了两个人证,按照寻常的规矩来说,这案子都能结了。
只是夏知秋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那股郁结感伴随着她,如鲠在喉,难受极了。
她该怎么办呢?
夏知秋偷偷看了一眼谢林安,恰巧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她眨了眨眼,没由来想起谢林安说的那句话:“人在危难时刻,会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依仗之物。”
才没几天,夏知秋已经开始依赖起谢林安了吗?不然她遇到难以抉择的事,为何要和谢林安商量呢?夏知秋心情复杂。
夏知秋让人记下庙祝的话当作证词,她携着那张纸,同谢林安一起回了夏府。
夏府里还关押着梁二爷呢。说是关押,实际上人也不在大牢里。夏知秋只是给他准备了一间客房,将他软禁在那处。
毕竟粱大夫人曾指证他设计害死梁大爷,夏知秋想多多深入,查探线索,这才让他在夏府听候审问。若是没问出什么,隔两天就能将人放回梁家的,可偏偏还来了庙祝的证词。
说只有证人没有物证吧,那庙祝又言之凿凿,说幕后真凶便是梁二爷;说有证人足以定罪吧,夏知秋又觉得都是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儿,将梁二爷关押入大牢太草率了。
谢林安冷冷地道:“若是嫌麻烦,此时就差不多能结案了。人证确凿,梁二爷再如何争辩也没用,谁会承认自己有罪?”
谢林安这嘴是真的毒,说得夏知秋哑口无言。
她微微启唇,讷讷道:“万一……判错了呢?”
谢林安挑挑眉:“多断几桩案子,你的政绩不就漂亮了吗?政绩光鲜了,到时候三年一次的考核,若是成绩优异,你升官发财就指日可待了。怎么?这等好事,你还想往外推拒?”
他说得在理,不少父母官殷勤办事也就是为了谋个政绩,若是案子断多了,政绩漂亮,那官运也亨通。至于是真的断案明白,还是滥竽充数,那就无人得知了。
夏知秋摇摇头,道:“凡事都得查个水落石出,哪能肆意冤枉人?这大牢里一关一开,人的半辈子就过去了。确实,我是父母官,可我还没那掌控人生的能耐。有罪我会罚,没罪,也不能耽误人一辈子吃喝拉撒。”
她这话说得太糙了,不过话糙理不糙。
谢林安若有所思地道:“那我就再帮你一回。”
“怎么帮?”夏知秋追问。
谢林安避而不答,道:“晚上吃鱼吧。”
“为何突然想起吃鱼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林安只慢条斯理说了声:“我和梁二爷的贴身小厮打听过了,他家主子爱吃鱼。”
夏知秋如梦初醒,说:“你这是……要请梁二爷出来吃饭?”
闻言,谢林安一言不发,领着夏知秋去菜市场挑鱼了。
吉祥镇有当地的菜市场,小贩们会将自家种的菜啊番薯啊摆上木板车。入了秋,鱼虾最是肥美,用来煎烤炖汤都很不错。
水缸里亮晶晶的一尾银鱼,被人用草绳栓起还不停摆尾挣扎,活蹦乱跳的模样,看着新鲜极了。谢林安买了两条鲫鱼,还捎了几个农家鸡蛋,一共五十文,全是夏知秋掏的钱。
没想到谢林安是这样一毛不拔的小人,夏知秋心里的火气大了。
她想着和他讨钱,可看着谢林安那冷峻的眉眼,一时间又不敢开口。
夏知秋是堂堂官老爷,怎就被一个人微言轻的佐官给压制住了?
这样不太好!那可是她日后养老的五十文啊!
夏知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压榨赵金石,克扣他的工钱吧。
此时,在府里的赵金石怎么都想不到,原来他是夏府生物链最底层的那一个。
回了夏府,夏知秋和赵金石伸手,道:“突然想起你爱吃鱼,特地给你买的两尾鱼。拿钱来,我付了五十文呢!”
赵金石拍了拍夏知秋的手掌,道:“大人,你可别讹我,这鱼顶多十五文一条,哪来的二十五文,当我傻吗?”
夏知秋没骗到赵金石,也没讨来钱,此时嘬了嘬牙花,道:“那算你便宜点,三十文就三十文吧。”
“……”赵金石对于夏知秋这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性格很是无语,他不情不愿摸出了一文钱,塞到夏知秋手里,“一文要不要?再多没有了!”
夏知秋一边嫌弃,一边将钱塞到荷包里,道:“你这人,就是抠门,小气!难怪没姑娘喜欢上你。本官和你说啊,你这性子得改改,对人大方点,这样才招人喜欢。”
“我招您喜欢有啥用?您又不是姑娘?”
“我……”
谢林安余光扫夏知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什么?”
夏知秋险些说漏了嘴,嘟囔一声:“我还真不是。”
赵金石摊摊手:“这不就得了?”
夏知秋踹他小腿一脚:“别杵在这里添乱,去跟捕快们说一声,让他们带梁二爷过来,我请吃饭。”
“嗳,行。”赵金石办起事情来还是很负责的,一听要喊梁二爷,心里也猜出来是和案情有关,立马跑去喊人了。
谢林安看完这两人扯皮,此时用襻膊勒住衣袖,又干起了操动刀俎的营生。
他从容地杀了两条鱼,清洗内膛,一条鱼抹上细盐腌制,另一条则用菜刀片出白花花的鱼肉,逐一码在粘板上。
谢林安讨来两根擀面杖,二话不说便下手,咚咚咚敲得颇有节奏。这鱼养得好,肉厚刺少,几棍子下去,立马便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梁二爷也被赵金石带来了,见谢林安虎虎生威地挥舞擀面杖,有点不敢上前。他纠结了片刻,还是问出声:“夏大人,这是你府上琢磨出来的新刑罚?你能关我进大牢,让我受律法的制裁,可不兴这样打我的……”
夏知秋翻了个白眼儿,说:“你见过哪家人在伙房里严刑拷打的?”
这样一说,梁二爷也稍稍放下点心来,和夏知秋一同凑在旁边围观。
谢林安烧了一大锅沸水,丢入葱姜蒜。他摸了一把面粉裹入鱼肉泥里,再撒上一些香料。就这般,他用羹匙舀鱼肉糊糊,挨个儿搓成丸子,丢入锅中。鱼丸原本透明的颜色逐渐变白,直至那丸子结实,被热水泡抖得翻腾,谢林安这才拿来竹片制成的抄网,将其捞入碗中。
他在碗里丢了点辛香料,加上香葱做点缀,再淋上锅里炖煮出的清淡鱼汤,就这般,四人份的鱼丸汤便准备好了。
谢林安又继续煎鱼,他将另外一尾鱼割出一层层的白肉,裹上面粉糊再淋上热油。鱼肉被焦脆的面粉壳子固形,成了张牙舞爪的刺猬形状。那模样着实不太好看,后来又见谢林安往上头淋甜腻鲜香的酱汁,馋虫被那炸鱼勾出来,又顾不上菜色美观不美观了,大俗即大雅嘛!
几道菜上桌,谢林安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饭,喊了句:“开饭吧。”
夏知秋猛扒饭,情不自禁感慨:“有个师爷真是好啊。”
谢林安凉凉地扯了扯嘴角,懒得说话。
梁二爷难得吃顿合口味的,他忍不住问:“这该不会是我最后一顿饭吧?”
赵金石瞪他一眼:“瞎说啥呢!咱们平日里都这样吃!”
“那牢饭也是这样不?”梁二爷一心想蹲大牢,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
谢林安抬眸,问:“你宁愿蹲大牢,也不愿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口吗?你要明白,今儿个,粱大夫人可是找到了能治你罪的人证!”
“人证?”梁二爷蹙起眉头来。
“不错,粱大夫人找到了白尾大人神庙的庙祝,那人说是你指使手下的人在庙中设置机关的。”
梁二爷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大哥死后,大嫂这般上蹿下跳也太可疑了吧。就算是心疼大哥,这罪名也不该发狠了往我身上揽。几位大人,我说句话,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没有害死我大哥,我没有害他的必要。不过,我想幕后真凶这样费尽心思陷害我,必定是有他的目的的。我有个不情之请。就让夏大人将我定罪,关入大牢吧。”
夏知秋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就这样认罪了?”
梁二爷咬牙切齿地说:“那些人的目的不就是让我蹲穿牢底吗?那我就如他们的愿,看看这些人背地里到底想整什么幺蛾子。”
夏知秋懂了,梁二爷将计就计,用这招自投罗网,为的就是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
谢林安点点头:“倒不失为是个好法子。”
梁二爷指着桌上的鱼丸子,说:“不过我这人吃不了什么苦,记得牢饭里还得有这个。”
夏知秋语塞,这坐牢,还兴点菜的?让他滚!
第17章
夏知秋打算明日开始演戏,当众宣读对梁二爷的惩处。不过她也料到了,梁二爷承认杀兄的话,那会被整个吉祥镇的平民百姓唾骂,甚至梁家也不会再接纳他。
虽说梁家的命脉只剩下梁二爷这一支,奈何这是个丧尽天良的贼子,谁敢让这种人继承梁家的家业?这样一来,梁家旁支的人心思可不就活泛开了吗?
粱大夫人孤儿寡母,膝下又没个嫡子傍身,她该如何处理这些事呢?
怎么想都觉得粱大夫人不够聪明,有些意气用事,也可能是被情爱伤痛冲昏了头脑。
夏知秋泡在浴桶里出神,下意识摆弄起肥珠子,满手都是细腻的白泡。这肥珠子是澡豆的一种,南方有一种名为“肥皂”的树木,其果比皂荚更多油脂,平日里店家将白芷、白丁香、鹤白、杏仁等物混入一瓷碗量的肥皂荚果净肉,再将其与蛋清一同捣碎,风干后,制成丸子,便成了用于搓澡的澡豆。
如今澡豆的种类多了,还研究出不少款式。店家会在澡豆里头加入桂花干,或是茉莉花,这种带有花香的肥珠子,也被喊作“香皂”。
夏知秋想着做些副业发家致富,也曾道听途说拾掇过这个,奈何她不是行内人,即便按照配方来制澡豆也总不成型。她还是好好当官吧,她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子。
夏知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夏知秋一个激灵,见屏风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松了一口气,问:“谁呀?”
“是我。”男子声音清冷悦耳,是谢林安的声音。
“有事?”
“我想问你借一些澡豆,店家都关门了,没买到新的。”谢林安犹豫半天才说出口,仿佛这个话题是多么难以启齿。
夏知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脸上一阵烧。她可是女儿家,还没用布条缚胸呢,如何去给谢林安拿澡豆?她紧张得要命,心脏狂跳。
夏知秋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不去问赵主簿讨澡豆?”
谢林安沉默了一瞬,冷冷答:“赵主簿说,他从来不用澡豆,那是娘们才会用的东西。”
夏知秋也沉默了……她和谢林安一样,都没想过和自己共事的同僚原来是这么脏的一个人。
她出神片刻,又反应过来。等等,赵金石一说娘们才用澡豆,谢林安就找上了自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夏知秋急忙护住了胸。
她舔了舔下唇,支支吾吾:“你……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澡豆?”
谢林安觉得夏知秋这问题问得古怪,他蹙眉,说:“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桂花香皂的气息,这也是我惯用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