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魏君气得牙痒痒,他手不住摩挲腰间的玉佩,咬牙切齿地道:“柳凤谋竟然给我留了这一手!他竟敢暗算我!若不是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人,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藏着这一副底牌,只等对付我?”
苏魏君感到后怕。若是此前他以为曹岩已除,可以高枕无忧对付柳凤谋时,再被柳凤谋放出真正的曹岩,那他岂不是满盘皆输?
苏魏君冷哼一声:“如今我手上也算是有他的把柄,除非他拿真正的曹岩同我换,否则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左右是要鱼死网破,我可不急。”
青叶无奈地道:“柳统领也算准了苏大人会这样说,因此早就把人送往您京都的宅邸了。只要您交出夏知秋和谢林安,曹岩保管在你府上老老实实待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魏君也不打算和柳凤谋撕破脸。他抓到曹岩就行,姑且放过这两人一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来日方长。
苏魏君冷着脸,将夏知秋和谢林安推向青叶那边。
青叶这一趟来也就是为了接人,任务完成,他带着人,迅速消失在苏魏君的视线之内。
曹府的事都留给苏魏君善后,他必不会透出一点风声。
只是柳凤谋这一次让他丢脸,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啊,绝对不会放过柳凤谋和谢林安的!
谢林安这一次伤得很重,幸亏没有伤到筋骨,不至于双腿残废。大夫用止血的草药将谢林安包扎好,又特地准备了木制的轮椅,让他这些时日都坐在这种木轮椅上修养。
夏知秋心疼谢林安为他受伤,可事情发生以后,结合此前的种种端倪,她又觉得谢林安一早就知情。
夏知秋问:“谢先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若你不知道前往曹府凶险,又为何让我先回京都?”
谢林安见瞒不过她,便将此前的计划说了出来:“你说的不错,我是知晓曹府里有苏魏君的,只是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若你不是他的妹妹,恐怕这一次凶多吉少。”
原来此前谢林安刚到京都之前,就已经有心腹替他查到曹岩的事以及曹岩的所在了。他用这一件事当底牌,前去见柳凤谋,寻求他的庇护。
那时,谢林安同柳凤谋道:“柳统领,我已知曹岩乃是苏大人的把柄。而我进京,势必会被他盯上。若是柳统领事先换走曹岩,待我刻意沿着线索调查到曹府,他一定会相信那个假的曹岩乃是真的。如果苏大人的暗卫蠢笨,并未跟踪我调查,那么柳统领可以趁机给他卖个好,透露线索,再将他拉拢至大皇子麾下。到时候,柳统领不怕苏魏君拥立新君,又能掌控下莲,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若是苏大人还不服输,还有异心,正式对柳统领下手,那么咱们再暴露底牌,推出真正的曹岩,这样就能完全将其镇压,全无后顾之忧了。”
柳统领笑了:“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苏大人可不蠢,如何让他完全信服呢?”
谢林安道:“届时,我会亲自前往祠堂缉拿曹岩。他看到我,不信也得信了。”
“你不怕他杀了你?”
“只要能让柳统领拿捏住苏魏君,谢某就不惧死亡。只是,我为柳统领做了这么多,若是无法平安归来,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保护好夏知秋、赵金石,以及小翠三人。他们,是谢某的朋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答应你的。你呀,就安心去送死吧。”不过是动动小指头就能达成的事,柳凤谋不介意卖谢林安一个好。
谢林安自然有他逃脱之法,他可以试着杀出重围。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夏知秋被苏魏君抓住当了人质。
他爱的人在此处,因此他甘心成为俘虏。
都怪他,谢林安只是怕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想多和夏知秋相处一会儿,这才带她来调查。最后一段路,他想再多看看夏知秋。
他骗夏知秋喊了他“夫君”,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谁知道,谢林安还是不够谨慎,险些害了她的命。
若夏知秋不是柳凤谋的妹妹,恐怕柳凤谋对于他们两个的死,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都是为他大业牺牲的人,虽可怜,却值得。
夏知秋听懂了谢林安的话,她哑口无言。
只能揪住谢林安的衣襟,恶狠狠地对他道:“谢林安!我告诉你!若是你再擅自做主,干这些冒险的事。等你死了,我也会一头撞死在你的墓碑前!”
谢林安轻笑一声,调侃她:“还没过门,就想着随亡夫殉情吗?”
“呸呸呸!浑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坏的不灵好的灵!”夏知秋捂住了他的嘴,嗔怪地道。
谢林安被她捂得咳嗽,夏知秋又慌忙松开了手,心疼地为他顺背。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别说话了,还是好好休养吧。我决定了,要是你以后出事,我就出门勾三搭四,寻百八十个相公,然后百年以后,咱们一屋子的人一同葬一起,阴曹地府也不让你安生。你若是怕,那就好好惜命,省得地底下天天受气。”
“是,全听夫人安排。”谢林安眉眼带笑,调戏了夏知秋一句,逗得她面红耳赤的。
夏知秋和谢林安一同回了京都,上莲的侍卫没将他们送回客栈,而是带到了柳府上。
除了他们,柳凤谋还将小翠与赵金石一并带来。
几人在院里的桃花林吃席,见夏知秋和谢林安远远过来,小翠忙惊喜地牵起裙角去迎:“夏哥哥!你回来了!”
夏知秋看到小翠活蹦乱跳的模样,想起前两日九死一生的经历,忍不住泪盈于睫。她伸手抱住飞扑过来的小翠,带着哭腔道:“嗳,哥哥回来了!”
小翠盼着夏知秋回家,这几日是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听得夏知秋的声音,她的眼泪也摇摇欲坠:“夏哥哥,小翠好想你。”
“哥哥也想小翠啊,莫哭莫哭,咱们能团聚,这是好时候呢,怎么能哭呢?”夏知秋一面给小翠抹眼泪,一面感慨——小姑娘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
柳凤谋今日特地挑了一条他最爱的银狐毛领,手感丝滑柔顺,摸起来极为舒适。不仅如此,他还穿了一身白牡丹绣品雪色大氅,如墨般倾泻的长发松松散散,用羊脂玉簪轻巧挽住,端的是俊雅迷人。
柳凤谋盛装出席,见夏知秋来,他特地起身,微微抬起双臂,等着妹妹投怀送抱。
哪知道,她全然无视了他这个哥哥,眼里只有认过来的义妹。
夏知秋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血浓于水?他们可是亲兄妹,和外人能一样吗?
小气吧啦的,连个拥抱都不给吗?
柳凤谋脸上僵着笑,肆意抖了抖双臂,佯装整理衣袖,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石凳子上。
赵金石也上前来帮谢林安推轮椅,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腿伤到了?”
谢林安不想他们担心,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过是摔伤而已,不妨事。”
赵金石道:“那就好好休养吧,这一天天的,都出了什么乱子呀!害得小翠妹妹成天待屋子里念佛。”
谢林安道:“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今后不会再出乱子了。”
谢林安就是四人组的主心骨,他说没事,那就铁定没事了。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这一场风波能平稳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柳凤谋清了清嗓子,对他们道:“都愣着做什么?得给我妹妹接风洗尘啊!来来来,本统领特地请京都最有名的闫阳楼做的一桌席,赶紧吃吧。”
说话间,他将小翠从夏知秋怀里扯出来,搀着妹妹,领她坐到了一旁。
夏知秋对于柳凤谋这个哥哥全无印象,她尴尬地道:“夏某多谢柳统领的救命之恩,只是这兄妹之说,怕是有什么误会。”
柳凤谋摆摆手,道:“能有什么误会?本统领线人遍布天下,还能有查错的事?你母亲就是叫赵嫣?”
夏知秋点点头:“正是。”
“那就错不了。”柳凤谋把当年的事情逐一说给夏知秋听,听得夏知秋眉头紧锁。
这些事和她的身世倒是能核对得上,只是平白多出了一个哥哥,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柳凤谋却对于“哥哥”身份接受得从善如流,他殷勤地给夏知秋夹菜,问东问西:“这道‘琼珠’如何?乃是用荔枝肉煮出来的,最后去核塞蜜豆,姑娘家独爱的甜食。”
“或是尝尝这道‘葛仙米’,像是绿粟或鱼籽,实际上是水木耳,颗粒饱满,咬之爆汁,可加入佐料拌着吃。”
柳凤谋给夏知秋夹这个,夹那个,看得一侧的侍从们目瞪口呆。
他们的统领何时做过这个呀?偏偏这位夏大人还不吃这套。
柳凤谋见夏知秋没什么反应,又指着一侧的桃花树,道:“瞧瞧这些花树,可都是哥哥从庄子里移植过来,特地给妹妹观赏的。你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就赏下人几百两银子,夸他们巧思甚妙。”
夏知秋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道:“多谢哥哥为我置办的这些物件,妹妹心里很感激。”
“你喜欢就好,这值当什么谢呀!”柳凤谋道,“你要是喜欢,哥哥日日都准备这些,逗你开心。”
夏知秋眨了眨眼,道:“与其做这些事,哥哥倒不如帮我做点旁的。”
“什么呀?只要妹妹说的,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喊青叶去的。”柳凤谋笑眯眯地看着一旁侍从青叶,道。
青叶瑟瑟发抖,没想到他只是旁观的人,还惹来了无妄之灾。
夏知秋正色道:“如果哥哥真心疼爱我,那么就处置苏魏君吧。你妹妹受此大辱,你总不会放任他继续横行霸道吧?”
谢林安闻言,一笑,他就知晓夏知秋这一句“哥哥”喊出来,是有目的的。她是能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主,既然兄长有权有势,那不得照拂妹妹寸许?
果然,柳凤谋的笑渐渐收敛了一些。他拍了拍夏知秋的手背,苦口婆心地道:“官场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呀?下莲的人可不是蠢货,还得从长计议。妹妹若是不信,可以让谢公子说给你听。”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暂时拿苏魏君没办法了。夏知秋意兴阑珊。
反正没了其他想法,夏知秋倒是能快活地吃饭了。
如今有了柳凤谋庇佑,至少他们四人算是安全了。
夜里,柳凤谋给他们安排了寝房,让他们在柳府里留宿。
他特地寻上谢林安,想和他说两句话。
谢林安自然知晓柳凤谋的性子,也没急着推木轮椅走,等柳凤谋和他议事。
柳凤谋上上下下打量着谢林安,道:“要不是本统领此前不知晓夏知秋乃是我妹妹,倒也轮不到你和他有牵扯。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做那拆散鸳鸯的大棒,我只求你真心待我妹妹,若是敢辜负她,我拿你是问。”
夏知秋都还没认他呢,柳凤谋就端起哥哥的架子了。
谢林安哑然失笑。
片刻后,他道:“谢某倒觉得,柳统领与其想告诫我好生对待妹妹,倒不如想法子先夺得妹妹的信赖。小秋还未必在心里承认你这个兄长呢,如此操心起妹夫的事,是不是为时过早?”
闻言,柳凤谋气得牙痒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待他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谢林安已经推着木轮椅走远了。
好啊,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谢林安后悔自己没有讨好他这个大舅兄!
约莫过了十日,夏知秋接到了御前总管李公公亲自递来的旨意。
按理说,夏知秋这样低品阶的“改官”选人,只要和其他选人一同进殿面圣,让圣上遥遥看一眼,核实一下政绩,问几句话也就放行了。可是这一次,圣上却只让她独自一人前往。
夏知秋倒不觉得是自个儿政绩漂亮,得人青睐。她惶恐不安,只觉得其中有猫腻。
是夜,柳凤谋带着一名妩媚的女子来见夏知秋。
柳凤谋给她介绍:“这是‘血莲花’组织专司雕青的劄工黑娘子。”
黑娘子可不敢小瞧眼前的人,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黑娘子见过这位爷。”
夏知秋看着妆容妖冶、衣着轻薄热辣的黑娘子,不解地问:“哥哥给我带来这位黑娘子,所为何事?”
柳凤谋被夏知秋那句“哥哥”喊得通体舒畅,他勾唇,道:“你既是我妹妹,那便是‘血莲花’组织的人,我让她为你雕个莲花印记,不过分吧?”
“偏偏是面圣前夜?”
“对,今夜至关重要。”柳凤谋打了个哑谜。
夏知秋不蠢,自然知道柳凤谋此举有他的考量。刺就刺吧,左右也不会伤她。
夏知秋大大方方递出了手,让黑娘子把印记刺在手臂之上。
夏知秋记得血莲花的刺青,乃是身体温热时显现红色,死后体温弱了便呈无色。
她抚摸手臂上的血莲花印记,恍若隔世。
夏知秋总算有一段能和谢林安重合的过往了,她不再是隔岸观火的人,而是身陷火海,能与谢林安并肩作战的挚友与恋人了。
夏知秋扯上衣袖,将那劄青藏得严严实实。
隔日,早朝后,圣上便宣旨,召夏知秋来御书房谒见圣面。
皇城巍峨,高楼顶上覆盖琉璃瓦,日光下反射着华光,富丽堂皇。
夏知秋是进过皇城的,可不论是几次来此地,她都不敢正视这些雕梁画柱,生怕坏了什么规矩。
她垂眉敛目,也不左顾右盼,老实地跟着李公公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内,已有身着玄端常服的皇帝在书案前静坐,旁侧还单膝跪着另一人。
“臣夏知秋,叩见陛下,愿陛下身体安康。”待夏知秋同圣上行完了礼,这才发现,多出来的一人,竟然是苏魏君!
夏知秋记得血莲花组织被宗室所知,却不暴露于人前,所以前朝官员对此知之甚少。
既然如此,今时今日,圣上又为何在她面前显露苏魏君呢?
难不成……她要什么祸事将至,要苏魏君在旁侧叮咛?
圣上抬了抬手,道:“夏卿平身。”
“谢陛下。”夏知秋不敢露怯,让人察觉。她腿都在发软,还是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力支撑着身子。
圣上并不像戏本子里所说那样喜怒无常,或是一点不顺心就大发雷霆,让臣民伏尸百具。很多时候,他就如同阿翁一般和蔼可亲,甚至对于一些小错也不会过多苛责。
只有上位者才知晓,他们一怒就随时能要人性命。正因为如此,才要谨慎。人无完人,谁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君王要常怀慈悲之心治国,方能使国家繁荣昌盛。
这一点,在处理曹岩一事上,可见一斑。
圣上有意放其他臣子一条生路,因此没有株连曹氏一族,而是只处理了曹岩一人,以儆效尤。
皇帝沉吟一声,问:“夏卿可知,朕今日召见你,所为何事?”
夏知秋闭了闭眼,道:“臣不知。”
闻言,皇帝的声音变重了,他为君,夏知秋为臣,实无兜圈子的必要。
于是,皇帝薄怒,道:“夏知秋,你以女子之身步入朝堂,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是,臣知罪。”夏知秋暗暗瞥了一眼旁侧的苏魏君,那人正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她,享受这一刻君王之怒。
果然,夏知秋就知道,苏魏君一出现,铁定没有好事。
她怕女子身份败露,怕了这么多年,死到临头,她反倒释怀了。
不过如此,不过贱命一条。
只是,她一想到谢林安,又怕她被圣上处死时,这厮会哭。
还从未见谢林安哭过呢。
不过,这辈子,夏知秋都不想看见这一画面。
皇帝眸光一凛,冷冷地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夏知秋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垂死挣扎,只是死前,有一口气必须得出,有一口气必须得争。
她不再畏惧皇权,不再畏惧君主。
她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天下人。
夏知秋朗声唱报:“臣虽为女子之身,可臣一直恪尽本分!为官者,为民请命,为君分忧。臣平复百姓之冤屈,臣无惧权贵乡绅。臣不才,可好歹上京途中,亦有受臣恩惠的百姓扳辕卧辙挽留,也稍稍能说明,臣所断之案皆公正,所庇之民皆善仁,臣在得民心这一块,并不输给任何同僚。臣读书十多载,挑灯夜读,背诵书文,也是倾尽全力才考上的翰林官。凭的是真才实学,绝非买爵贩官之辈。臣尽了臣子的事,可君王却只因臣是女子而不能容我。为何只有男子能为官,福泽一方,女子却不能步入朝堂。明明是这官场规则不公,实非臣罪。”
她越唱,气势越甚。夏知秋委屈,她比谁都委屈。
她是好官,是清官,只因是女子,就要包揽她所有的功勋,要她闭嘴,要她乖乖认罚。
她不服!
这世道不公,她就破了这天。
夏知秋咬牙切齿地道:“若清廉刚正皆为好官,男子能做得,女子又为何不能做得?女子既有才学,又为何不可沾染朝野社稷,造福一方?”
听到后面,皇帝反倒不气了。
他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女子。”
闻言,夏知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发泄完了,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就在这时,李公公突然唱报:“陛下,柳大人求见。”
“传。”皇帝挥手,命柳凤谋进御书房。
柳凤谋身着狐领紫衣,同皇帝行礼以后,道:“圣上记错了,夏大人可没有欺君罔上。”
“哦?此话怎讲?”皇帝挑眉,等柳凤谋后文。
柳凤谋拉过夏知秋的手,将她的衣袖掀起,露出“血莲花”的雕青,呈现给皇帝看:“夏大人乃是臣妹,自小便加入了组织,为圣上当差。她的女子身份,早在几年前,臣便让李公公递来一份折子,详细说明此事,想来是李公公一时糊涂,没能察觉,弄掉了那份折子。这才出了差池,遗落了这份折子。臣想着,组织一直都是在暗处行事,朝堂之上也可安插人手,这样明暗呼应,陛下若是有其他圣命,行事也会更为妥帖方便。”
说完,柳凤谋瞪了李公公一眼,对方当即跪倒在地,从怀中颤巍巍递出一份折子,道:“确实是有这份折子,都怪奴才疏忽,将其抖落在旁处,没能呈上来给陛下看。后来时过境迁,奴才怕陛下知晓此事发怒,故而一直藏着折子,也不敢认错。奴才真是猪油蒙了心肝,竟干出这等糊涂事来。”
皇帝淡淡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饶过夏卿一次。你与柳凤谋、苏魏君,均为朕左臂右膀,今后也得好好为朝廷办事,不得有误。”
他起身,踢了李公公一脚,道:“去领二十板子,下次若有欺瞒,你这颗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是,是!谢主隆恩。”李公公哀怨地看了柳凤谋一眼,退下了。要不是他有把柄捏在这柳统领手里,他一个御前大总管,至于和那些犯错的小黄门一样挨板子吗?可真够跌份儿的!
皇帝发落完这个自小跟着自己的宦官,又将视线落在了夏知秋身上:“而你,既是女子之身,若被其他官员知晓,事可大可小。朕有爱臣之心,为保你免收弹劾,此生便不要入京了。你将地方辖区治理得很好,今后也当继续为吉祥镇鞠躬尽瘁,尽官家本分。”
“是。臣夏知秋,谢主隆恩。”夏知秋听圣上的意思,也算是全明白了。她被圣上“流放”到吉祥镇,官职和命都保住了,只是这辈子都别想升迁,只能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算了,至少没掉脑袋呢,差强人意吧。
这事儿,就这样?
皇帝这一通发怒,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苏魏君见圣上将此事轻飘飘遮掩过去,心里怒不可遏。
可他不敢在圣上面前造次,连抱怨都不行。不但不行,他还得夸圣上英明。
夏知秋和苏魏君退下以后,皇帝独独留了柳凤谋在跟前。
他冷冷一笑,睥了柳凤谋一眼,道:“别以为朕不知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和***串通好,要保夏知秋吧?既然你执意要饶她一命,朕便如你的愿。只是这一次的恩赐,得用你下半辈子为朕劳心劳力效命来偿。你可明白了?”
“是!圣上英明神武!”柳凤谋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即笑着给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之所以给柳凤谋面子,也是因为他是圣上从小看着长大的,其中也有点叔侄情分在。
何况他觉得夏知秋远在吉祥镇掀不起风浪来。
再说了,她的政绩漂亮,确实是个清官,那他为天子,也得有点容人雅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这世上,清官不易,没必要赶尽杀绝。
就好似谢侯爷的死,这里头的缘故,真当皇帝参不透吗?他不管,也就是表示,那也如他所愿。
谢侯爷战功赫赫,功高盖主,若是今后皇权继承人也出自谢氏一族,那要出的幺蛾子不知凡几。
所以,谢侯爷能死,也算是一件幸事。
国舅爷给未来太子让步,保他谢家显赫,想来谢侯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他的。
不管苏魏君有何目的,皇帝觉得,只要这事情办得顺他心意便好。
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还是得罚宠并施,给点活路呀。
皇帝孤家寡人站在御书房内,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偌大冷情的宫殿,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