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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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生?”苏萝哝囔了一声。
“他啊,应该是正被夏哥哥教训着呢!你放心吧,夏哥哥是个明事理的好官,不会包庇恶人,要是谢先生有错,即便是多年好友,她也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苏萝似乎有些糊涂了,她抬了抬脚,见镣铐不见了,惊讶地问:“我哥哥呢?他在什么地方?”
小翠古怪地看了苏萝一眼,她的兄长不是被她杀了吗?
结合此前的种种,小翠倒吸一口凉气,问:“苏姑娘,你不记得此前的事了吗?”
苏萝摇摇头:“我就记得我被哥哥关在某个地窖里的事情,其余的……似乎不太清楚了。是你们救了我吗?那我哥哥去哪里了?”
或许是谢林安把她吓到了,故而让苏萝一下子忘记了这些天发生过的事。那些事是一场噩梦,忘了也好。
小翠和赵金石面面相觑,问了句郑大夫:“大夫,一个人要是在受到了过度的惊吓,那可能会忘记事儿不?”
郑大夫捋了捋山羊胡,道:“何止是忘事儿,被吓到神志不清,自此疯了都有可能!”
这话一说,两人也就明白了,不免更同情起苏萝来。
这时,夏知秋赶来了,她从赵金石那里了解到苏萝的状况,心里五味杂陈。
她下意识问了句苏萝:“你不记得你兄长的事了?”
苏萝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记得了。”
“你兄长死了。”
“什么?!他……怎么会死?”苏萝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顿时泪盈于睫。
“他是被你亲手刺杀的。”
“怎么可能?!”苏萝不敢接受这一现实,她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模样,让人生出莫名的保护欲。
小翠慌忙补充:“那样的恶人,死了就死了,错不在你!要是有人将我囚禁在地窖里,当条狗一般养着,我也得恨死他!”
夏知秋蹙起眉头,她不知道苏萝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此时也只能慢慢试探她的反应。可夏知秋又怕她原本就是受到惊吓这才丧失了记忆,也不敢太刺激她。
于是,她避重就轻地问起其他事:“那你记得……你为什么被哥哥关入地窖吗?”
想起这件事,苏萝原本明亮的双眸瞬间丧失了光彩。
苏萝落寞地道:“我……”
夏知秋再接再厉追问:“你哥哥已经死了,如今没人把你关在地窖里了。有什么事,你大可对本官道来。隐瞒这些事,欺瞒朝廷命官,之后也只是对你不利,明白吗?”
苏萝叹了一口气,道:“是哥哥杀了人,被我撞见了。他怕我往外说,这才用链子将我的脚踝锁上,关到地窖里。”
苏萝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她醒来看到哥哥手上都是血,眼前是女子的尸体。她吓得大哭,哥哥似乎醒悟过来,忙拍她的背,哄她:“没事,没事。”
苏萝抽抽噎噎地问哥哥:“哥,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哥哥沉默不语,或许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一言不发,起身把尸体卷入草席中,再用水清洗地板。
苏萝有私心,她不愿报官,不愿哥哥被官差抓起来。
她知道哥哥对她有多好,她五六岁的时候,在街头饿肚子,是哥哥见她可怜,把她带回家的。
哥哥给她煮了香喷喷的鱼汤,还拿鲜甜的鱼汤给她拌饭。哥哥连鱼肉都没吃,全让给她了。
这样好的哥哥,即使不是亲生的哥哥,她也该爱重的。
苏萝咬了咬唇,道:“哥哥,我不会对外说这事的。只是……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哥哥看了苏萝一眼,点点头,他伸出小指头和苏萝拉钩:“我们守口如瓶,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这样做了。”
“好。”苏萝勾住哥哥的小指头,甜甜一笑。
虽然苏萝和哥哥对此事秘而不宣,可吉祥镇上少了一名妙龄女子的事,很快便让人知晓了。
没人知道这名女子是生是死,又去往何处。每年失踪的人多了,实在没线索,官家的人也不可能只盯着这一桩案子折腾。
于是,这失踪案就成了悬案。女子的家里人甚至去请了神婆做法,神婆请神仙上身,神仙给了家人一条明路,说这名女子前世是犯错的玉女,所以自小便长得明眸善睐,漂亮可人。今生她下凡渡劫的,如今功德圆满,这样玉女命的女子,就要回到天庭复命的。这是成了仙家,被神佛藏起来了,是好事,是大大的造化。
家人听了,心里也有一丝宽慰,渐渐的也就把此事放下了。
又过了一两年,吉祥镇又有女子失踪了。
苏萝醒来发现同样情形的事情,崩溃地大哭。
哥哥无奈极了,他手法娴熟地将人裹到了草席里,然后在一盘的水盆里洗完手,再抱住苏萝。
苏萝对他拳打脚踢,绝望地问:“哥哥,咱们不杀人不行吗?”
哥哥只是叹气,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苏萝的头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初次犯罪,苏萝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权当无事发生。
可是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她能这样呢?
苏萝咬着下唇,道:“哥哥,你去官家那边自首吧!”
哥哥大惊失色地道:“不行!不能报官!”
“哥哥!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呢?”
哥哥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会处理好的,阿萝,你放心,哥哥会处理好的。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夜深了,苏萝陪着哥哥架着牛车一起上山。他们把第二具女子尸体埋在了破庙后头的槐树下,铲子一下一下往坑里泼土,那沙沙的声音,刺痛了苏萝的头。
她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做。
苏萝不敢再离开家了,她怕人发现这些事,怕他们对她指指点点。她怕失去哥哥,又怕枉死的少女们不甘心,回来索命。
直到某天,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地窖里。这里有床榻,也有桌椅,只是她的脚踝被镣铐拴着,去不了很远的地方。
她的哥哥就在她的面前,苏萝无助地问:“哥哥,你为什么锁着阿萝?”
哥哥垂下眼睫,道:“我只是怕你把这事往外说,这事绝对不能报官。”
“哥哥,阿萝不报官了,你放开阿萝,好吗?”苏萝一遍一遍地问,她的哥哥就是不愿放开她。
虽然她住在地窖之中,可哥哥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照顾她,给她煮吃喝,给她抬水洗脸洗澡。知道她爱干净,每两日还会清理一下地窖。
苏萝隐约分辨出,这就是破庙里的地窖。就在这座庙的后面,种着一颗槐树,树底下的土地里,埋着两具年轻漂亮的女子尸体。
没了她的束缚,哥哥还会继续伤人吗?
苏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日复一日活在这个地窖里,比死了还要令她绝望。
苏萝的故事说完,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就连极其厌恶苏萝的谢林安,此时也没有开口问其他话。
夏知秋让赵金石送一送郑大夫,还喊他给郑大夫拎一串腊肉回家去。
夏知秋拍了拍手,道:“算了,先别聊这些了,咱们开饭吧!”
“我去热一热汤。”谢林安想起之前煲的汤都冷了,立马走向伙房。
赵金石见谢林安行色匆匆走过,回到屋里,给小翠和夏知秋使眼色:“你们就打算这么轻拿轻放,不处置谢先生?他可是险些玷污了女子的清白!”
小翠觉得夏知秋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也不敢多言:“我听夏哥哥安排。”
夏知秋把两人招呼出屋子,悄声道:“咱们和谢先生在一块儿这么久,你们信不过谢先生?他是什么样的人?能被一般女子近身?”
“这……”赵金石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样的。
他舔了舔下唇,道:“此前我和谢先生一同路过花街柳巷,那烟花楼的花魁都朝谢先生身上掷钗子了,谢先生连个正眼都没瞧过,还回府中,差我下了道禁令,让这些住楼上的老百姓不许往底下抛掷杂物,以免伤人,违者罚二两银子呢!就他这不解风情的模样,我都替那花魁心疼。”
小翠疑惑地问:“赵大哥,你还去逛烟花楼啊?”
赵金石被她这样一问,立马结巴了:“赵大哥,那……那是路过,懂不?”
“哦,懂了。”
赵金石被这样一打岔,说懵了。他回过神来,道:“哎呀,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谢先生似乎真就对女子没什么意思,现在一看,确实也不太可能对苏萝动手动脚。”
小翠循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道:“是哦,谢先生对女子没兴趣,对男子可有兴致了。”
说完,她和赵金石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知秋一眼。
夏知秋嘴角一抽,伸手拍了拍这两人的头:“满脑子龌龊想法,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总而言之,这事儿里透着蹊跷呢!谢先生总不可能是把人抓到伙房来的吧?肯定是苏萝自个儿走去伙房的。她不是怕生吗?要吃饭,在花厅等着不就好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不可能戒备心这么弱,跑到伙房去吧?”
小翠后知后觉地问:“万一苏姑娘是想搭把手呢?所以才去的伙房?”
夏知秋道:“先说明啊,我没有刻意偏袒谢先生。只是谢先生像是那种需要陌生女子帮忙的男子吗?就拿小翠作为例子好了,你哪次要帮忙,不是被谢先生回绝的?而且我家小翠妹妹也这么好看,谢先生要是有贼心色胆,不该先拿你下手?”
“有道理。”小翠郑重点点头。
赵金石无奈极了:“怎么一夸你,就说有道理了?万一人家是念在你算县令妹妹,这才不敢下手呢?”
夏知秋斜了赵金石一眼,道:“你们瞧见小翠脖颈上的掐痕了没?还有一点,要是谢先生真想轻薄她,他掐她又是作甚?”
“情趣啊。”赵金石忙不迭补充了一句。
“情趣你个大头鬼!”夏知秋啐了赵金石一口,“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谢先生平时破案子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他是个蠢人啊?在夏府里动手轻薄人,还正巧赶在我们要回府吃饭的时刻,人家是巴不得被我们瞧见吗?好让我第一时间把他押入大牢?”
说到这里,大家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鸦雀无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夏知秋胆大,她小心翼翼开口:“难不成……是苏萝故意让我们瞧见,想我们误会谢先生的?”
“哼!还算你们三个有点脑子,不至于蠢笨如猪。”谢林安回来寻三人吃饭,听到他们的谈论,唇边溢出点笑意来。
他们上桌吃饭,还喊了苏萝。
如今苏萝失忆了,几人装疯卖傻,也就没提此前的事了。
小翠依旧是同情苏萝,特地给她递过去筷子以及饭碗,还细心帮她盛了饭。
苏萝右手执着筷子,她刚要夹菜,却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笼罩在她身上。
苏萝下意识抬头,正巧看到一脸冷漠的谢林安。
她细声细气地问:“怎么了?”
夏知秋见状,小声问谢林安:“发生什么了?”
谢林安冷冷地道:“她倒是两手都会用?”
“什么?”夏知秋不明就里。
谢林安瞥了一眼苏萝拿筷子的手,道:“之前,她是用左手拿刀的。刺杀人的时候,一般会用寻常使用的那只手来下刀子,这样才好发力。我以为她是个左撇子,没想到如今还会用右手执筷子。”
苏萝纳闷地回答:“我……我一直都是用右手的。”
说完这话,谢林安突然用筷子夹住苏萝的左手手腕,将她的手拎起来。他像是被这女人吓到了,可不敢再碰到她,就连要瞧她的手,也只敢以筷子为媒介,触碰到苏萝。
谢林安指着她的左手,道:“她的中指与虎口有薄薄的茧子,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痕迹。可见平时握笔和握刀都会用这只手,并不是她口中所说的,不常使用左手。而且一般人要和人拼命,都会下意识使用自己最常用的那只手,这样才能使出力气,也不至于失手。那天,我们去救她,明明看到她是左手执刀,不对吗?”
“是这样。”夏知秋也记得那时的苏萝,是用左手拿刀的。
此话一出,饶是小翠,也忍不住朝夏知秋那边倾斜过去几寸。
她有点怕苏萝,此时不愿离苏萝太近。
苏萝收回了手,望着掌心,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仵作已经差遣徐捕头,把验尸报告送来,给夏知秋过目:“夏大人,仵作先生已将三名死者的验尸报告带来的,请您过目。”
夏知秋这会儿可没心思吃饭了,她直接起身,接过那一摞纸,细细翻阅。每看一张,她的脸色便阴沉一分,唇也抿得紧紧的。
赵金石见她面色凝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问:“怎么了?”
夏知秋将验尸报告放到一侧,和几人道:“仵作先生瞧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小翠问。
夏知秋道:“两具女尸虽然埋在土里多年,却还没完全腐化为白骨。从她们遇害的扁平状伤口可以判别出那是刀伤。而那一道道伤口,都是朝左侧倾斜的长条口子,甚至有几道刀伤还刺到了肋骨中,留在骨头上的刮痕也是偏左的。”
小翠不明白,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又怎么了?”
“是啊,这怎么了?顶多说明,这女子是被人用刀刺死的呗!”
谢林安冷笑一声,道:“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左撇子。”
赵金石倒吸一口冷气:“左撇子?这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夏知秋喊小翠去伙房拿一块豆腐来,她亲自上匕首,给人演示。她先是用右手拿刀,在豆腐上刺了一下。柔软的豆腐被刀刃破开,出现一道偏右侧倾斜的直线。随后,她再用左手下刀子,又出现了一条偏左的口子。两只手用过的割痕,恰巧可以形成一个“八”字。
这样演绎了一番,所有人都懂了。
赵金石浑身都瘆得慌,他舔了舔下唇,问:“所以,他哥是左撇子?”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他哥只有右手有茧子,可见平日里用的都是右手。而他哥身上的伤口模样却和两具女尸身上的很像,可谓是一模一样。而苏萝,是左手执刀的,分明是个左撇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苏萝身上,大家都朝后退了一步,离她远远的。
夏知秋吩咐徐捕头:“徐捕头,劳烦你将苏姑娘押入大牢,等本官再查一查此案,之后再做定夺。”
苏萝被吓破了胆,她急忙辩驳:“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她声泪俱下,给夏知秋磕头。
夏知秋见她是真害怕,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放心,本官不会草率定案的。只不过是你目前嫌疑最大,先在牢中待着。如果你是清白的,本官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夏知秋的声音带有一丝温柔,她的亲和力十足,让人忍不住去接受她的好,听从她的吩咐。
苏萝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大人。”
苏萝被带走了,谢林安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如今也算是有了罪证,你为何不直接定案?还与她废话这么多作甚?”
夏知秋拧了拧眉心,苦恼地道:“光凭左撇子这一点就定案,太草率了。万一判错了呢?”
谢林安知晓她是死脑筋,此时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凉凉地补充一句:“随你。是你偏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不怕累的话,你尽管折腾。”
夏知秋无语。
听谢林安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真的一心想弄死苏萝啊。
可见,得罪了这个男人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93章
阿五原本以为夏知秋说要给他做事机会,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会付诸行动。哪知县令大老爷是真的有安排,还没两天,阿五还有一众流浪汉便被徐捕头带到了一处宅院里,三四个人一间屋子,有伙房,有水井。他们有地方住了,也有柴火可以烧热水洗澡。
若是有贫苦的妇孺小孩,那便安排到另一处庄子上,给她们寻一些手工活做。
每日清晨,阿五都会被衙门的差役安排去渡口帮着渔船搬运粮袋,虽说是低廉的劳动力,然而一天也有十几文钱。要是哪个觉得钱赚够了,想干点别的营生,夏知秋也乐意他们离开此地,去外边闯一闯。
这是夏知秋安排的活计,用渔船运货的商贾都很乐意卖她一个好,因此这件事办得倒是很轻松漂亮。原本流落街头的乞丐混混们有了正经行当,也不在街上瞎逛撒泼了,一时间连巡街的捕快都觉得日子安生了不少。
阿五年级不大,将身上的污垢洗净,穿起粗布衣裳,束起头发来,倒也是个精神气派的小伙子。他是个笑模样,见人便咧嘴,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很讨喜气。
他连着帮人抬了几天的盐袋子、粮袋子,工头见他干活麻利、说话又好听,给工钱的时候,还多赏了他几文。
回庄子后,阿五把工钱分成两摞,一份存起来当积蓄,另一份放荷包里,他要用它出门买东西。
夜刚刚黑下来,雾霭浓重。阿五瞧了一眼天色,慌忙穿鞋出门。
同屋的小哥见他慌里慌张跑出院子,笑道:“阿五,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阿五回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出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小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调侃一句,“给姑娘家买啊?”
阿五一愣,结结巴巴:“啊,算,算是吧。”
“难怪你最近搬货这么卖力,敢情是攒媳妇本呢!”
“还不是呢!”
“嘴上这样说,可见心里是想咯?”
阿五想到苏萝,耳朵突然红了,他小声哝囔:“人家可未必瞧得上我。”
“不管瞧不瞧得上,都去试试看呗!那你早些回来,明日还要做工呢!”
“好嘞。”阿五应了一声,欢欣雀跃地跑向卖货摊子。
他听到小哥说起“媳妇”一词,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欢喜。从前的苏萝是高岭之花,他不敢高攀。如今阿五有能耐了,有一份安稳的事儿做,日后攒够了钱,还能置办一些小本生意。他应当是有资格接近苏萝了吧?阿五在心里给自个儿打气。
阿五花钱买了一份芙蓉酥和一朵浅黄色的绒花,他带着礼物登夏府的门,和小翠打听苏萝的去向。
小翠拿捏不准,帮着阿五去问了夏知秋一声:“夏哥哥,阿五想要去探监,瞧一瞧苏姑娘。”
夏知秋见阿五这般热络,嗅到了一些猫腻,她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允许阿五在他们陪同之下,前去看望苏萝。
阿五得知苏萝被关押入监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奓着胆子解释:“夏大人,小的斗胆讲一句,苏姑娘不是那种恶人。”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吧,本官自会查明此事的。”
“嗳,小的知道夏大人的为人。”阿五想起夏知秋为百姓做的种种操劳事,咬一咬牙,“您是个好官,您不会有错的。”
“好官啊……”夏知秋喃喃自语,压力更大了。好官就代表要清正廉洁,行事不得有半步差错。比起好官,还是狗官轻松。
阿五说完这些以后,跟着徐捕头来到了大牢里。
监狱内,苏萝坐在床榻边一言不发。
阿五隔着门缝,给苏萝递东西:“苏姑娘,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叫阿五,曾经在你家附近要过饭,你给了我一些吃食。一直没好意思和你道谢,如今有了点闲钱,带了点礼物给你。这是绒花,你戴头上,好看。另一份是芙蓉酥,烘烤成芙蓉花形的,立马包着红豆沙,好吃着呢!”
苏萝许久没有和人讲话了,她听到阿五的声音,缓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苏萝盯着阿五的脸,微微蹙眉,细细思考了一番,须臾笑道:“是你!我记得你。”
“嗳,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嗯,记得。”苏萝走过来,从阿五手里接过芙蓉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那不过是小恩小惠,不打紧的。”
阿五见苏萝洗净了的面容,纵使不施脂粉,也楚楚动人。阿五看痴了,又觉得这样很孟浪,慌忙低下头,看鞋尖。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的靴子是何时被磨损了一块布头的?怎么此前没发现呢?如今被苏萝看到了,岂不是让她瞧了笑话?
阿五抓耳挠腮,懊恼不已。
苏萝把他的窘迫尽数看在眼里,不由噗嗤一笑,道:“你坐着陪我说两句话吗?”
阿五看了一眼徐捕头,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徐捕头也是过来人,见阿五讨好的眼神,也有些心软。他轻咳一声,道:“我去看看狱卒兄弟们需要些什么,大概一刻钟时间,我来找你,咱们就回去了。”
“嗳,谢谢徐大哥!”阿五感激地道。
“不必客气,我也是奉夏大人的命令行事。”说完,徐捕头便绕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那里有两个狱卒兄弟今晚守夜,恰好可以问问他们要不要吃点什么,他还能帮着带些吃食。
徐捕头是衙门里的老前辈了,他很得捕快以及差役们的信赖。大家喊他一声“大哥”,那他就要担得起这名头,照顾一下自家的兄弟。
阿五见人走远了,忍不住问苏萝:“苏姑娘,你不是住夏府里吗?怎会搬到牢狱之中?”
苏萝苦恼地道:“我也不太清楚,那些女子明明是我哥杀害的,可仵作先生却说,我哥应当不是凶手。夏大人……怀疑我杀了人!”
“简直荒谬!”阿五义愤填膺地道,“苏姑娘不过是心地善良的弱女子,怎可能杀人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不过你放心,夏大人是好官,她会好好查清楚的。”
“嗯,只能等一等,看夏大人那边怎么说了。”苏萝叹了一口气,苦笑,“我深知自个儿命运多舛。小的时候,村子大旱,闹了饥荒。全村人都饿死了,包括我的爹娘,唯有我活了下来。被哥哥找到后,我便跟着哥哥长大,没想到如今哥哥也死了,又只留下了我一人。”
闻言,阿五也跟着叹气。
他还没叹多久,忽然屏住了呼吸。
阿五听到了苏萝说的这句话,细细思忖,发觉某个骇人听闻的疑点。
于是,他迟疑了一会儿,问:“苏姑娘,你被你义兄寻到的时候,大概几岁?”
苏萝不明白阿五为何会问这种问题,于是老老实实回答:“大概是我记事的年级,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阿五舔了舔下唇,小心翼翼地道:“你的意思是,全村的人都饿死了,你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居然能侥幸活下来……你当年究竟是太过幸运,还是经历了其他什么事呢?”
阿五这句话把苏萝问倒了,她呆若木鸡,脑海中却没有当年的记忆了。
苏萝敷衍了事:“应该是我走运,恰巧没被饿死吧。”
这句话,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能够自力更生的大人都死了,偏偏苏萝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反倒活命了。
她啊,当年能活下来,一定是上天眷顾,这是神的旨意。

翌日,夏知秋将早衙的事托付给赵金石,她决定去查一查苏萝的事。
既然是调查,那少不了带上谢林安。这样也方便夏知秋审问事情,而谢林安在一侧笔墨记录。
夏知秋道:“依照本官的经验之谈,与其听苏萝说自个儿是什么样的人,倒不如去问问她的邻里。她那街巷的大爷大娘要是有爱嚼舌根的人,知晓的事情可比咱们多多了。”
谢林安点了点头,对她这话还是表示认同的。
就在这时,街对面的专门卖茶叶蛋的铺子到了开门时间,大娘搬开了店铺门板,见到夏知秋,兴奋地打了声招呼:“哟,夏大人,您起这么早啊!”
夏知秋对着大娘拱拱手,笑道:“本官勤政爱民,一贯起这么早。”
夏知秋显然不知晓,她勤不勤奋,不是靠嘴皮子利索,到处去说的,而是靠做的。
谢林安觉得这一幕很伤眼,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忍直视。
大娘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官老爷这般亲民,忍不住给了句过来人的叮咛:“夏大人,咱们做邻居都这么多年了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夏知秋抖了抖官服,道:“本官做这位置,那就是为民排忧解难的,您但说无妨!”
大娘给夏知秋使了个眼色,拉着她,悄声道:“前些日子,我听赵大人在店里吃茶叶蛋的时候说了。说您这儿不近女色,只近谢先生。咱们地儿小,这档子事虽稀罕,倒无伤大雅。就是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要是后继无人,可不就是得罪了祖宗的?您别嫌我话多,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要不纳个小的,先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您要怎么舒坦那就怎么过。子嗣可是要紧事儿啊!”
没想到就连街坊邻里都知晓她和谢林安那等惊世骇俗的断袖郎君二三事,夏知秋头大如斗,急忙解释:“赵主簿那是造谣您晓得不?他啊,对本官怀恨在心,就想在外头捏造点本官的是非出来,泼本官脏水。”
“噢,是这么回事啊!”大娘后知后觉地道,“就是想把您拉下马来,再篡位,对不?”
夏知秋差点被大娘的话吓出冷汗,她忙道:“什么篡位不篡位的,这词可不敢乱讲,天家的事儿呢!总而言之,赵大人嘴上没把门的,他的话都是放屁,您可千万别信。”
说完,夏知秋还照顾大娘的生意,一口气买了十几个茶叶蛋,叮嘱她:“要是上次有谁听到了这个传言,大娘瞧见那人,帮本官都澄清澄清。本官是公务繁忙才不近女色,可不是喜欢什么清秀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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