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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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安似乎很高兴,说了一连串话,惊得夏知秋哑口无言。
这厮好像以为这靴子是她做的,要和谢林安说实话吗?
夏知秋有点不想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半晌,夏知秋还是没忍住,道:“其实这靴子是小翠买来的,让我给你送过来。她给府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一双。”
闻言,谢林安的脸色顿时黑了。他隐忍不满,说话带刺:“哦,怪道这靴子看着粗制滥造,原是外头铺子买的。你拿回去吧,我不爱穿外头的鞋子,太磨脚了。这刺绣花纹,也不符合我的品味,陶冶不了我的情操。”
闻言,夏知秋干瞪眼:“等会儿,这和情操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谢林安瞪她一眼,冷漠地答:“你管我?”
“……”行呗,反正谢林安不肯要,她总不能强塞给她吧?
夏知秋摸了摸鼻子,道:“好吧,那我送徐捕头去。”
谢林安听到这话,又不爽了:“你还想送外男靴子?徐捕头可是有家室的人!还大你那么多!”
夏知秋被这句话击懵了,她后知后觉地道:“我这个作为上司的,送给下属礼物,应当没什么事?”
“靴子可是贴身之物,能一样吗?”谢林安不知晓哪来的火气,他把靴子夺来,锁柜子里头,道,“算了,既然你已经送我了,那我还是收着吧。虽说这是小翠先给的你,但你给了我,也勉强算是你的赠礼吧。”
“哦……”夏知秋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只觉得谢林安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很是不好惹呢!

第97章
小翠回了夏府,一路上都在想苏萝脚底那朵妖冶的红莲花。此前她帮她洗澡,全然没注意到脚底有东西,如今见着了,总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那样精细的工笔画,总不可能是胎记吧?
小翠越想越不对劲,还是打算把这一消息带去禀报夏知秋。
小翠先是去了夏知秋的寝房,见她不在。想着应该是给谢林安送靴子去了,于是她又蹑手蹑脚来到庭院的另一边,敲谢林安的房门:“谢先生,夏哥哥在您这儿吗?”
房门是虚掩的,夏知秋一拉便开了:“小翠啊,你回来了?”
小翠点点头,把此前的见闻讲给夏知秋听:“夏哥哥,我方才让苏萝试鞋,瞧见她脚底有个莲花纹路的图案。红色的,艳丽得很。我总觉得有点古怪,特地来和你说一声。我此前明明听阿五讲起过,苏萝是从乡下来的难民,饥寒交迫,险些饿死,整个村子就她一人幸存。这样的贫苦出身,连肚子都填不饱,家中人又怎会有巧思,在她脚底绘莲花呢?”
夏知秋也琢磨了一番,道:“确实!若是那样精细的东西刻在身上倒也还好,刻在脚底,寻常人如何能瞧见?不像是特地给人看的,倒像是个暗号。”
谢林安听到这里,忽然肃穆地看了小翠一眼。
他走向红木桌子,用镇纸压住宣纸,毛笔蘸水与朱砂粉,在纸上细细画莲花。不过一瞬息的功夫,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跃然纸上。
谢林安问:“那莲花……是不是长这样?”
小翠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谢先生怎么知道?难不成……”
夏知秋反应过来,突然捂住嘴,震惊地道:“你轻薄苏萝姑娘的时候,还专程看过她脚底?”
“胡说什么?!”谢林安头疼欲裂。
他冷冷地看了小翠一眼,道:“小翠姑娘,你先出去吧。我有要事得跟你夏哥哥商量。”
“嗳,好。”小翠知道谢林安是夏知秋的军师,他们谈论案情的时候,闲杂人等不该在场。于是,她很乖巧地离开了,还顺手帮人关上了门。
小翠一走,谢林安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眉头紧锁,原地缓慢地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夏知秋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谢林安,不免小声问:“谢先生,你有什么事要这般掩人耳目,同我说的?”
谢林安深吸一口气,道:“别往下查了,苏萝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你想关着她也好,处死她也好。不要再招惹她。”
“什么意思?”夏知秋被谢林安这一通连珠炮给吓晕了,她喃喃,“谢先生,你怎么了?今儿个怎么这么怪呢?”
谢林安抿唇,道:“夏知秋,听我的话。不要放出苏萝,也不要再去查她的事,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夏知秋看着一侧的莲花图,恍然大悟:“谢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分明是知道这朵血莲花的来历,你分明知道苏萝是什么人!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谢林安毅然地道。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夏知秋有点受伤,她把谢林安看成是挚友,若是他有事,她一定会对他施以援手的。
谢林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夏知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若是想活命,在她沦为我这样的怪物之前,将她杀死。”
谢林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脑中全是红色的画面,他不知那铺天盖地的红是什么,是杜鹃花吗?是女子的胭脂吗?还是血呢?
他觉得头疼,不愿意仔细去回想。
谢林安原本能逃跑,原本能平安……直到他遇到了夏知秋。
一个想要成为好官的蠢货,一个相信世间公正尚存的傻瓜!
夏知秋隐约能窥见谢林安的内心了,她咬紧牙关,道:“谢先生不是怪物!”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谢林安耳朵里却振聋发聩。
夏知秋像是要验证这一点,她靠近谢林安,仰视他。
夏知秋盯着男人那双拥有浓密长睫的漂亮眼眸,一字一句重复:“谢先生……不是怪物!”
谢林安看着这个女子固执的模样,她的眉峰紧锁,困住了数不尽的忧愁。他探指,点在夏知秋的眉心。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惊扰到夏知秋。
良久,谢林安轻轻地反驳:“说什么胡话……”
夏知秋执拗地分析给他听:“我记得谢先生最初的模样,那时的你看起来很刻薄,嘴像刀子一样伤人。可是你还是会陪着我查案子,给我许多提示。谢先生明明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却硬是要用这种恶毒的嘴脸来伪装。我不知道谢先生之前经历过什么,可我知道,谢先生不是恶人,也不是怪物。”
谢林安不屑地道:“我只不过是拿他们当作取悦我的工具,查案子,也只是我的游戏罢了。”
夏知秋释然地笑:“好吧,那就当是谢先生说的这样。不管过程如何,最终,你还是帮我替那些枉死之人声张了正义,这不就行了?由此可见,谢先生就是个好人,实打实的好人。”
谢林安盯着夏知秋许久,最后长叹一声,无奈地道:“败给你了。”
夏知秋见谢林安的怪异神色稍有缓和,也松了一口气:“即便谢先生阻拦我,不让我查苏萝的过往,我还是会继续查下去的。我是吉祥镇的父母官,我的子民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既然找到了她们的尸体,那就会还她们一个公道,不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谢林安问:“即使这事会要了你的命,你也在所不惜吗?”
“嗯,即便会要我的命,我也得继续往下查。”夏知秋挺起胸膛,坚毅地道。
谢林安斜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要是你都决定了继续往下查苏萝的事,那我明日就和其他官员告发你女扮男装,犯了欺君之罪,让人将你押入京都,听候发落。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
夏知秋吓得呆若木鸡,她还以为谢林安之前说要她命的话,是指查案子有多么凶险呢!
原来他只是想拦夏知秋查案子,甚至不惜用上这么鸡贼的办法。夏知秋越想越不爽利,咬牙切齿地骂:“谢林安!你敢告发我,你就是禽兽不如!”
谢林安冷哼一声,道:“你蠢吗?我告发你以后,你为了报复我,肯定会检举起我这个逃犯来。到那时,咱们都被官家的人抓了,两败俱伤,我能讨到什么好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我刚才不过是耍你玩。”
原来是诈她的啊,害她还真情实感骂了谢林安一顿。
夏知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哈哈哈,原来谢先生这么爱开玩笑啊。”
她顿了顿,道:“不过,谢先生信誓旦旦要我别查苏萝,还声称你和她一样,都是怪物。难不成你们和这朵血莲花图案都有关系?血莲花究竟是什么?是某个组织的印记吗?”
“你想知道?”谢林安挑眉,问。
夏知秋点点头:“当然想。”
“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那我就大发善心回答你一次。”谢林安走到夏知秋面前,张开双臂。
他居高临下盯着夏知秋,唇瓣微动,缓缓吐出一个字:“脱。”
“脱……脱什么?”夏知秋结巴了。
这时,她才发现她和谢林安的距离格外近,近到她一抬头,都能瞧见谢林安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那长睫像是一把黑色的小扇子,扫啊扫,挠她的心。
夏知秋的气息不稳,近乎紊乱。
他们原本不是在讨论公事吗?怎……怎么就开始要她脱衣服了?
夏知秋装聋作哑不吭声,谢林安觉得有意思,又咄咄逼人,道:“怎么?脱衣裳也不会?先解开腰带,再扯开衣襟……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他说话不正经,作势要抓夏知秋的手。
夏知秋被吓得连连倒退,谢林安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谢林安也欺身过来,在她面前,缓慢地宽衣解带。男人细长冷硬的手指先是解开腰带,继而衣衫一松,衣襟便微微敞开了。锦衣之下,细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夏知秋不由自主捂住了眼睛,她连看都不敢看。
谢林安那头的躁动不知搞了多久,一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夏知秋的脑中浮想联翩,一会儿是谢林安白皙的手指,一会儿是他衣下包裹住的精壮身材……
啊,造孽!她怎可以轻浮地想象这些画面呢?!她又不是登徒子!
隔了很久,谢林安唤她:“睁开眼睛。”
不知是不是夏知秋的错觉,她总觉得谢林安此时讲话的声音温柔,让人心猿意马。
夏知秋口干舌燥,舔了舔唇,哝囔:“这……不合适吧?”
“睁开!”谢林安这句,是命令。
夏知秋咬了咬牙,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画面,让她受到了惊吓。
只见得谢林安大敞开衣衫,他的腰侧,赫然纹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莲花,和他画上的莲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谢林安和苏萝一样,都有那朵血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
夏知秋想瞧清楚那个图案,谢林安却迅速地拉上了衣襟。
夏知秋震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苏萝是你的什么人?”
“我说了,我们都是怪物。不过,比起我,她还嫩了点,只是个半成品。这样拙劣的半成品,上不得台面,得销毁了她。”谢林安嗤笑,“我想好了,我同意你继续往下查案子。只要证据确凿,我就能借此将她除去……我啊,眼底可容不得沙子。”
夏知秋惊奇地发现,谢林安的眼神里浮现了一丝凌冽杀意。
她还想细问血莲花的来历,谢林安却不愿意说了。
不仅如此,谢林安还慢条斯理地威胁她:“今晚的血莲花,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然你给我招来了祸事,我也会同你玉石俱焚,把你的秘密抖出去。”
“知道了。”夏知秋无奈地应允了。明明她手上也有谢林安的把柄,他们是互相利用的人,可偏偏就她这么憋屈,被谢林安按着打压。
就在夏知秋去花厅吃饭的时刻,谢林安喊住了她:“对了,你不是很好奇苏萝的事吗?我之前寻过那个小乞丐,问过他和苏萝的对话,大致了解了几句,如今再加上血莲花的图腾,我基本猜出她的身世了。”
“嗯?”夏知秋好奇极了,一直盯着谢林安,等他后文。
“那些人寻上苏萝,估计就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饥荒之中生还的孩子。”
“什么意思?”夏知秋问。
谢林安笑得意味不明:“所有大人都死了,就一个小孩在饥寒交迫中幸存下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
闻言,夏知秋毛骨悚然,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当然可以想到苏萝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这个念头太恶意,太可怕,她不愿去细想。
谢林安眸光变冷,低语:“这样孩子,正是天生的宝贝呢!他们肯定不会错过她的,甚至会好好培养她。”
“他们是谁?”夏知秋再问,谢林安就不肯答了。
他走出房门,和夏知秋道:“别问了,去花厅吃饭吧。今晚应该是赵主簿和小翠姑娘下厨,估计饭菜也不合我口味,迟些时候,我再给你开个小灶,炖个夜宵。”
夏知秋知道她没本事从谢林安口中撬开点什么,不过她心里清楚。谢林安应该是很信赖她了吧?否则他这样警惕的人,又怎会将软肋交到她手中?
夏知秋痴痴地笑,惹来谢林安不满:“你笑什么?”
“我笑谢先生口是心非,总说反话?”
“此话何解?”
“你分明是足够信赖我,才将腰侧的血莲花图纹给我看的。”
谢林安勾唇:“那你又怎知……我不是为了轻薄你呢?”
夏知秋一时语塞,良久,颤声问:“那,那谢先生是为了轻薄我吗?”
“谁知道呢?”谢林安轻佻地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此后再不欲多言。

两人并肩朝前走,花厅那处亮着灯,是小翠和赵金石在等他俩用膳。
夏知秋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舔了舔下唇,问:“谢先生,我记得你之前说苏萝不过是个半成品的怪物。那么……他们如何判定怪物成品与否?”
谢林安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趣,回头看了夏知秋一眼,语调上扬:“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嗯?”夏知秋迷茫地望着谢林安,不明就里。
谢林安淡淡道:“苏萝体内的怪物从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里挣脱,蜕变成了妖物。她的恶意汹涌,甚至刺杀了饲养她的义兄。怪物本身就是违背人性的存在,不知感恩。她能手刃家人,可不就是成了真正的怪物?”
“那么半成品又何解?”
“她若是成品,必然不会被你抓住了。怪物……可没有这么弱。”
夏知秋感受到一阵寒意,那凉凉的风涌向她的脖颈,刺激她的汗毛,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芒在背。
那两个神藏少女,究竟是谁杀的呢?是苏萝吗?假如是苏萝下的手,那么没有杀过人的义兄也不必怕苏萝告密揭发他,那么义兄又为何囚禁她呢?
搞不懂。
夏知秋头疼欲裂,只得继续往下查。
翌日清晨,夏知秋从案卷总调出两名神藏少女的身份消息,查明了住址以后,就让徐捕头带队,将尸体送回家中。尸体在仵作验尸后,也没了作用,可以让家里人安排后事,入土为安。
这两户人家都是爱惜闺女的,原本神婆给他们编织了一个玉女上天的美满故事,老两口还堪以告慰。如今残酷的真相被徐捕头等人揭穿,再一看尸体的衣着与首饰,可不就是自家的孩子吗?家中人受不得打击,当即便哭晕了过去。
还没一个时辰,神藏少女们的家人便乌泱泱一片跪在衙门门口,给夏知秋施压:“夏大人,求求您还我们眉儿一个公道啊!”
老人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他们老两口在吉祥镇经营着一家布店,在镇上待了有半辈子了。膝下一共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儿子,叶眉眉乃是他的老来女,幺女一直都养在身边,不像儿子要出门闯荡,因此叶眉眉是最受宠的孩子,感情很深。
如今他们喊来了三个儿子撑腰,人高马大的男子站在老两口身侧。他们带着亲朋好友闹事,不断挑起民愤,让夏知秋严惩凶手,搞得人心惶惶的。
夏知秋压力极大,她额头上都渗出了不少热汗,忙道:“别急别急!本官定会查明真相的,尔等且在家中等候。”
叶家大儿子不痛快了,此时叫嚷:“上一任县令大人也是让咱们在家里等妹妹回来,后来等着等着就没影儿了,以失踪结案,不了了之!你看看,如今找到妹妹的尸体,说是被人杀害的!难不成这一次也让咱们在家中等着凶手落网?!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另一家死了女儿的老太太帮腔,“夏大人,不是老妇刁蛮,实乃是痛心啊!您要不尽快给咱们一个交代,谁还敢放心住在这吉祥镇里?!这里可是有杀人的凶犯呢!”
夏知秋擦了擦热汗,劝慰他们:“大家先别急,给本官几日时间,本官定然会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哼!几日时间,万一这是拖字诀,那怎么办呢?咱们就一天等上一天,看着亲人枉死?”叶家二儿子也来插话了。
夏知秋忙道:“不会的,你们别急,本官知晓该如何处理查案子。办案都得走流程,没那么快,急不来的。”
由于苏萝的事还没查清,因此夏知秋隐瞒了她的行踪。她怕这些人知晓苏萝和义兄的事,宁杀错不放过,硬是逼她处死苏萝。
夏知秋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偏袒坏人,凡事都要讲道理、摆证据,在罪证还不够确凿的情况下,她不会拿苏萝怎么样,她也不会被民愤调动起情绪,草草处死苏萝,借以安抚百姓。
谢林安听到了衙门的动静,跟着徐捕头等人匆忙赶来。
刚一进衙门,他就看到夏知秋独自一人面对成群结队赶来讨伐的民众。她的背影瘦小,脊背却笔挺,不卑不亢地注视着眼前的百姓们。
这样讥声刁难她的百姓,就是夏知秋一心想庇护的子民吗?
她没有摆官威,苦口婆心劝阻这些人回家等消息。对方不但不听,见她势微,还咄咄逼人。
这样恶劣的草芥之民,还值得她为他们不顾生死调查吗?
谢林安莫名来了火气,他上前一步,拦在夏知秋面前,想替她撑腰,呵斥:“是哪个敢在衙门喧哗?!蔑视官威者,依律法,需处于杖刑!”
此言一出,这些人原本嚣张的焰火顿时熄灭了。
衙门里外,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此前敢叫嚣,也是仗着夏知秋太过亲民,实属好欺负。
如今来了个铁面无私的谢师爷和辅佐过两任县令的徐捕头,他们知道厉害,也就不敢吱声了。
夏知秋是不愿和百姓们闹得关系僵硬,可是没个雷霆手段,靠她的唇舌,也是难敌众人。
夏知秋长叹一口气,道:“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夜里本官会叨扰府上,重新了解死者的过往信息。你们是知晓的,本官若是不想办案,大可将两具女尸放到义庄,声称是无名尸体,不惹是非。本官既然查了,那就会尽心尽力去查,尔等给本官一点时间,本官不会不管此案的。”
先有谢林安当头棒喝,再有夏知秋软声软语给他们下的台阶。他们得了便宜,也就不敢再闹了,只潦草应了几声,便回家中等消息了。
夏知秋精疲力尽地坐在靠椅上,她望着房梁出神,脑中思绪很乱。
谢林安不知为何,有些可怜起夏知秋来了。
良久,他问:“为了这些人这样费心费力,值得吗?”
夏知秋扯了扯嘴角,道:“值得。要知道,死的人都是他们最看重的人吧,所以才会不惜和官家对上,也敢来衙门闹事施压。这份家人情、兄妹情来之不易,本官不该苛责他们。”
“你还真是大度。”谢林安讽刺她,“像个蠢货。”
“不说这些了。谢先生,咱们走吧!先去叶家问问情况,从叶眉眉查起。”夏知秋摆正了乌纱帽,又拍了拍略有些褶皱的官服,此前那些人来势汹汹,还不小心弄皱了她的衣角。这可是她最为宝贵的衣物,怪可惜的。
“嗯。”谢林安紧跟在她身后,走出了衙门。
两人一起融入灰暗的街巷,并排走着。
夏知秋一穿上官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走路生风,意气风发。谢林安不免轻笑,这女人,还真是爱做官呐!
又走了几步,谢林安忽然停下步伐,注视着夏知秋瘦小的背影出神。她的身子明明那么瘦小,却在威严的鸟禽补子的官服中显得魁伟高大。
“夏知秋。”谢林安出声喊住她。
“怎么了?”夏知秋回头,不解地问。
一阵风吹过,掠动谢林安那松散的黑发。他的眉眼柔和,眼眸中倒映的事物,全是夏知秋。
他与她对视,唇角不住上扬,极其温柔地道:“下一次,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你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我,由我挡在你面前。”
闻言,夏知秋错愕不已。
她心间惶惶然,却不知在惶恐什么。夏知秋不蠢,她能察觉谢林安的视线极为热烈,本欲同他对视,瞥见那黑眸之中酝酿的汹涌情愫以后,她又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知秋从未有过心跳紊乱的时刻,今时今日,算是头一回。
她为什么会心乱如麻?又为何见到谢林安就心猿意马?
夏知秋不明白,只是她此刻的心也是滚烫的。像是落了一点火在心原上,原本觉着无伤大雅,岂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烟熏火燎,烧得她方寸大乱。
“谢先生,你这话的意思……”夏知秋想问,又不敢问。她鼻翼沁满热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谢林安回过神来,他垂下眼睫,看向别处,道:“我只是怕你和刁民理论,万一有恶人混淆其中,将你除去了。那吉祥镇岂不是又得重新招一个县令来?我没了县令的把柄,失去容身之所,又得逃亡。这种事对我不利,故而方才说要为你挡灾的。”
谢林安这话不带情感,说得很快。他再一次隐瞒了真情实意,用一个看似完美实则刻薄的借口掩盖真心。
夏知秋被他摆弄无数次,这一次可不会被他欺骗了。
她知晓谢林安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看错一个人关怀她的眼神。
谢林安,是真心想庇护她的。他是个极致温柔的好人。
于是,夏知秋没有恼怒。她看着谢林安,微微一笑:“我知道,谢先生才不会主动关心我呢。谢先生啊,只会把心思塞在话里藏着掖着,偷偷照顾我。”
闻言,谢林安也笑了,骂道:“脸皮真厚。”
“嘿嘿,我都懂。”夏知秋朝他挤眉弄眼,不再多言。
两人的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型,只消一个眼神,便能知对方所思所想。他们是挚友,亦是知己,今后也可托付后背,敌千军万马,人间危难。

第99章
夏知秋去叶家查叶眉眉的事,叶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做生意的,见谢师爷也在场,怕说错话惹来官司,于是让读过书、很有学问的三儿子和夏知秋讲话:“妹妹失踪也是五年前的事了。草民记得,妹妹失踪那日,草民的大哥正在渡口盯着工人搬运布匹,那是从柳州送来的烟云罗,贵重无比,怕丢货,也怕工人损伤货物,因此要主子家在一旁盯着。妹妹担心大哥忙碌一整天,还特地煮了饭菜放到木盒子里带去给大哥吃。”
夏知秋问:“叶姑娘是独自一人前往的?”
叶家三儿子点点头:“正是,那日做饭的嬷嬷回老家省亲去了,妹妹心疼母亲操劳,于是亲自下厨煮了饭菜。哪知道,她一去便不复返了,要是早知道那天会出这事,我们定然不会放妹妹出门了。”
夏知秋了解了情况,转头和叶家大儿子道:“那天,你妹妹是给你送饭去了。你见着她人了吗?”
叶家大儿子道:“见着了。只是我这边搬运东西的工人都是男子,我怕外男冲撞到妹妹,因此远远喊她去寻个树荫处的位置坐着。我看到妹妹往码头另一侧走去了,许是去寻高大爷说话解闷,因此没多在意,只想着赶紧忙好手上的活,和妹妹一同吃饭。哪知道,等我忙好了事,再去寻妹妹,高大爷却说妹妹不知去了哪处,他只匆匆见过一眼,后来就没见着了。”
夏知秋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你妹妹的家中人,此后便没人知晓她的去向了。”
“是这样。”想起那日的事,叶家大儿子悔恨不已,若是他早些去寻妹妹,或许她就不会落入歹人之手了。
谢林安在一旁听了半天,突然出声,问:“这高大爷是何许人也?”
叶家大儿子解释:“高大爷是那河边上的船夫,渡口除了送货的大船,也会有三四只小船在岸边停靠,接人去河对岸。那几天河上不太平、风浪大,其他船只怕被浪掀翻了船,没人做划船的生意,唯有高大爷划船稳当,这样的日子也敢接客。妹妹常来给我送饭,有时候会在高大爷那边同他聊闲篇,等我忙好再一起回去。因此,我也认识这高大爷。”
夏知秋问:“这高大爷如今还在渡口接客吗?”
叶家大儿子思忖一会儿,道:“应该还在,他没置办过其他营生,一直都是做划船生意的。”
“明白了。”夏知秋起身,拍了拍衣裙下摆,打算去见一见这位高大爷。
见夏知秋问完就走,连饭都不让留。叶家大儿子忙给家中做饭的嬷嬷使眼色,让人提了一竹篮盖上方巾的土鸡蛋过来,巴巴的递给夏知秋,道:“官老爷,这是我家主子的心意,您收下吧。”
夏知秋以为叶家是在为今早的事感到抱歉,心里稍暖。她让谢林安接过竹篮,同叶家的人道谢:“不必这般麻烦,本就是分内之事。”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见谢林安脸色不对。他凑到夏知秋耳畔,低语:“这竹篮重量不对。”
此话一出,夏知秋反应再迟钝,也察觉端倪。她脸上强笑,偷偷掀开方巾一角,只见得土鸡蛋正中央摆着几锭银子,叶家这是想给她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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