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见夏知秋出手阔绰,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好好好,我省得!”
应付完大娘,夏知秋犹如打了一场战一般疲惫。她不但心累,还心疼,今个儿钱花得冤枉,得好好磋磨赵金石,从他身上克扣回来。
谢林安跟着夏知秋瞧了一出好戏,他不由勾唇,戏谑地道:“夏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知晓调查苏萝要去问问她的街坊邻里。可不呢?就连夏大人的邻居,都知晓您这些破事,真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夏知秋没想到谢林安嘴这么损,居然还落井下石。她翻了一个白眼,对谢林安道:“我发现谢先生是真没良心。”
“嗯哼?此话怎讲?”谢林安问。
“我这样澄清,也是为了维护谢先生的清誉,难不成您想被人说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吗?那多不阳刚!”
闻言,谢林安半晌不开腔。他垂眉敛目,许多后,轻轻道了一句:“若是和你有染,倒也无伤大雅。”
谢林安说话,犹如蚊虫嗡嗡,夏知秋没听真切,下意识问了句:“谢先生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谢林安催促夏知秋行路,冷冷地道,“别问那么多了,先去寻苏萝的家,办正事吧。”
“哦,好!”夏知秋拎着那茶叶蛋,继续朝前走。她想好了,待会儿就拿这茶叶蛋当见面礼,给街坊邻里送去。手上带礼,总比两手空空来要好。她可是想做那种,能和广大老百姓打成一片的、和蔼可亲的好官。
整个吉祥镇,不认识夏知秋的市井百姓实在是少数。因此夏知秋随意一打听,便有不少爱凑热闹的百姓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提供消息。
问起苏萝和她兄长的事,住隔壁的叶大婶道:“苏萝是个好姑娘。三年前,我上山摘野菜,摔了脚。家里儿媳妇儿子都出去插秧了,就是苏萝上门来帮我煎药,伺候我这个老婆子的。她啊,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那是乖得不得了!”
叶大婶刚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接了一句:“哦,对了。苏萝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她记性不大好。早晨和她说过的事儿,午间问她,她就给忘了,还得再和她讲一句。不过小姑娘嘛,总有忘事儿的,这有什么。”
叶大婶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年纪尚轻的新媳妇蹑手蹑脚凑上前来,出声:“从前我刚嫁到婆家,过年的时候,不太会打年糕。苏小姑娘瞧见了,还特地绑上襻膊,过来帮我蘸水打年糕。”
新媳妇想起苏萝小小的个子,却很卖力帮忙捶年糕,心疼得不行。这样乖巧的小姑娘,又怎会有这样难的命呢!
新媳妇叹了一口气,哀伤道:“苏小姑娘人很好,也热心肠,就是可惜她突然不见了,如今也不知去向。若是她和此前的女孩儿一样,都是神藏少女,被神佛藏起来了,那也是她命里的造化。她人间虽命短,却有佛缘,如今该在天上当回玉女,重新享福了。”
关于“苏萝不是无故失踪而是被囚禁”的事情,夏知秋这边还是保密状态,没外露出去,因此大家都觉得苏萝无缘无故失踪,她的兄长悲痛欲绝,因此逃离了吉祥镇。
夏知秋听完她们说的事,叮嘱谢林安将这些消息记录在册。她连连点头,心想,看来苏萝在旁人口中,名声颇好。
这时,叶大婶瞧见了自家孙女儿,她突然招招手,喊人过来:“阿绫,你过来!”
“祖母,你喊我?”阿绫如今十岁了,她听到祖母喊她,忙跑了过来。小孩子天真烂漫,连蹦带跳过来的时候,脖子上的银项圈都在响动,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叶大婶最疼爱这个幺孙女儿,她把阿绫搂到怀里,指了指夏知秋,道:“夏大人在这儿呢!祖母记得你之前常去苏萝姐姐家玩儿,你给夏大人讲一讲苏萝姐姐!”
提起苏萝,阿绫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煞白。她垂下头,支支吾吾:“那么久的事情,谁记得呀?”
叶大婶就是想在夏知秋面前多露露脸,此时见阿绫不肯答话,顿时沉下脸来:“就过去三四年,你咋会不记得?小时候还哭着喊着要去苏萝姐姐家玩儿呢!拦都拦不住!哦,说起来,后来你咋不去了?之前这么喜欢苏萝姐姐,后来见着她,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怪叫苏萝姐姐伤心的!她还特地给你送窝丝糖呢!”
夏知秋是知晓小孩的脾气的,小的时候就乐意当大孩子的跟屁虫,要是有哥哥姐姐愿意带着,那就是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开。
既然阿绫这般喜欢苏萝,为何后来又谈她色变呢?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谢林安看了半天没出声,此时难得开口,和夏知秋说悄悄话:“一提起苏萝,那孩子的脸色就不大对劲了。她不敢和人对视,膝头紧贴着,手掌也交握在一块儿不断磨蹭,可见是很慌张。你不妨借一步问话,她没准知道些什么。”
夏知秋也觉得阿绫有点古怪,她遣散了围观的人,和叶大婶打了声招呼,特地把阿绫带到了没人的角落里。
夏知秋不急着问阿绫的话,而是先让谢林安买了一包窝丝糖回来。夏知秋当着阿绫的面拆开油纸包,把松酥香甜的糖窝窝递给阿绫,道:“你知晓我是谁吗?”
阿绫不敢接糖,怯生生地道:“官老爷……”
夏知秋哄孩子:“官老爷呢,就是为民办事的。你看戏本子里常说的青天大老爷,可不就是本官吗?所以说,官老爷是好人,不用这么怕本官。待会儿问你什么,你说什么,明白吗?来,咱们吃口糖,慢慢讲。”
糖果糕点什么的,又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阿绫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糖,她也馋糖啊。
于是,阿绫禁不住诱惑,伸出手去,拿住了窝丝糖:“谢谢官老爷。”
“嗳,这就对了!”夏知秋没打算吓唬孩子,等她吃了两口窝丝糖,放松了警惕,不再紧张了,她继续道:“你吃完糖,咱们就来聊一聊苏萝姐姐的事。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好?”
阿绫还没来得及回答,谢林安就在一侧冷飕飕地道:“官老爷问话,答不对可是会掉……”脑袋的。
谢林安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之间,他感受到夏知秋嗔怪的目光。
他微微蹙眉,硬生生把话改成了:“答不对,也没事的。”
闻言,阿绫松了一口气,她把剩下的糖捏在手里,嘟囔:“官老爷想问什么事?”
夏知秋摸了摸阿绫的头,温柔地问:“你记得苏萝姐姐的事吗?听你祖母说,你之前很喜欢她,为何回来又怕她呢?小孩子记性这么好,本官可不相信就过了二三年,你把苏萝姐姐的事全忘了。”
阿绫也不想扯谎,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抿了抿唇,道:“大家都说苏萝姐姐好,可是我觉得……她有点吓人。”
“吓人?”谢林安玩味地反问。
“是。”阿绫点了点头,说起了一桩往事。
五年前,阿绫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姑娘。家里人都出门务农,只留她一人在家。
家里人管得严,平日里只让阿绫在院子玩耍,她实在是无聊,便大胆爬上树,偷窥隔壁家的情况。
就在阿绫刚爬上树枝的时刻,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喂,你是哪家的小孩?爬那么高可太危险了,快些下来!”
阿绫头一次做坏事便被人抓包,她心虚得不行,立马从树上跳下来。然而她的身手不够敏捷,还是摔着了。
阿绫坐在地上,疼得嚎啕大哭。
屋外的姐姐正是苏萝,她心急如焚,她急忙去寻了大夫。
大夫一上门便知阿绫是叶大婶家的孙女儿,忙让人去田地喊她父母亲回来。
长辈都来了,阿绫惹出这样的闹剧,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
阿绫挨了骂,告状的苏萝却帮她讲话:“小孩在屋里太无聊了些,要是叶大婶不介意的话,让孩子来我院子里玩吧!我哥哥白天都在外工作,家里没人,也是无聊。”
住得这么近,又肯帮忙带孩子,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叶大婶家自然是忙不迭应允,还特地给苏萝送了一竹篮鸡蛋,当作交好的礼物。
自此之后,家里没人的时候,阿绫便上苏萝院子里待着了。
苏萝会给她煮鸡蛋吃,会给她讲故事,还会教她分线打络子。
对于阿绫来说,苏萝姐姐长得貌美如花,说话又温柔,那就是纯正的神仙姐姐。
她居然能和神仙姐姐每一日都待在一起,可真是快活呢!
这一切美好回忆,都停驻在某个夏日的傍晚。
那天,苏萝姐姐突然喊她进屋。
阿绫如同往常一般,兴奋地跟在苏萝的身后。
她刚进屋,就察觉不对劲了。
这屋子怎么这么黑呢?
为什么她刚进来,苏萝姐姐就急不可耐地锁门呢?
阿绫不明白,她只是盯着苏萝出神,随后她看到苏萝左手拿着一把开过刃的剪子,走向她。
苏萝一面笑,一面对她道:“阿绫,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阿绫忍不住小声问:“什么游戏?”
苏萝但笑不语。
黑暗中,她的笑容格外瘆人,也格外诡异,阿绫险些被她吓尿了裤子。
苏萝默不作声,她越走越近,手上的剪刀在黑暗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阿绫不自觉蹲下身子,抱住了膝盖,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那剪刀的声音消失了。
阿绫睁开眼,只见苏萝朝她眨了眨眼睛,问:“阿绫,你怎么了?”
阿绫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尿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回答:“没事……苏萝姐姐,我想回家了。”
苏萝闻到一股尿骚味,她将阿绫拉起来,调侃:“好哇,还尿裤子了!回去小心祖母骂哟!要不要姐姐拿一条裤子给你换上?”
“不,不用了。”阿绫哝囔,“祖母会给阿绫换裤子的。”
阿绫执意要回去,苏萝也不再强求。
阿绫也不知道苏萝拿剪刀的目的何在,似乎只是在那一瞬间,苏萝犹如鬼神,其余时刻,她又变回温柔的姐姐了。
不过自那以后,阿绫再也没有去过苏萝的家。
叶大婶只当是阿绫尿裤子了害臊,不敢见苏萝,旁的也没细想什么。
那天的事,成了阿绫的幼年阴影,也成了这个孩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听完了这个故事,夏知秋陷入了深思。可见,苏萝这个女子,还是处处透着古怪的。
还得再往后查一查,看看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萝啊,究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怪物学会人情世故,套上了一层艳绝的皮囊,伪装人类?
而他的兄长,亦可能是怪物饲养者。以身饲妖,最终也会被妖物吞没。
“妙呀!”夏知秋仿佛听到怪物吞噬人骨的声音,窸窸窣窣,混淆着吞噬尸骸那种津液交融的湿润感。
查到了这些无足轻重的消息,只能说明苏萝是个奇怪的女子,并不能作为她作恶的佐证。
夏知秋忙活了一整天,打算和谢林安回府中休憩一会儿了。
两人原路返回时,天色已暗。途经最繁华的一条专门卖杂货和夜宵小吃的街巷,夏知秋被那米肠子与面肺子的咸鲜香味所吸引。
她凑到摊前,指着那一串串米肠子,道:“老板,给我上一碗凉拌的米肠子与面肺子。还有,这位谢先生,就给他来一份爆炒的,他吃不了太腥的东西。”
米肠子和面肺子凉拌会有种羊内脏独有的膻味,谢林安铁定吃不来这个,因此夏知秋贴心地给他换了换吃法。
谢林安探头看了一眼摊子上的吃食,不由蹙眉,问:“你喜欢吃这个?”
夏知秋笑道:“喜欢啊!我起初也吃不来,总觉得有股腥味。后来跟着赵金石来了几回,习惯了味道就吃上瘾了。”
“这是用什么做的?”
夏知秋猜想谢林安没吃过这个,肯定不知道来历。没料到学识渊博的谢林安还有问人的一天,夏知秋偷笑,正好给他讲上一讲:“这是外族的吃食,被人学来,就慢慢传到吉祥镇了。平日里我们宰羊都是不吃羊下水的,那些羊肠子、羊肺可不就是糟蹋了?那些人想了个法子,就是把羊肺洗干净,再把面团洗出面筋,加入油和盐,灌到羊肺里去,水煮一个时辰,这就成了面肺子。那米肠子也好说,把那些羊的心肝还有肠油膏都切碎了,加上香料,再混入大米,塞到羊的肠衣里,再丢入滚水之中煮一个时辰晾干,就完事儿了。有米有面,还有羊独有的气味,加上蒜蓉辣椒,味道可好了。”
夏知秋说完,自个儿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等她那一大海碗凉拌的米肠面肺上桌,夏知秋赶忙拿起筷子开吃。
正当她捏住竹筒里的筷子时,谢林安伸出指节分明的长指,衔住了她的竹筷。
夏知秋不解地问:“怎么了?”
谢林安拿过筷子,另一手掏出方巾小心翼翼擦拭了一番,道:“怕外头都是风沙,不干净,帮你擦一擦。”
夏知秋惊讶于谢林安的细心,不好意思地笑:“劳烦谢先生费心了。”
“小事罢了。”谢林安又把帕子收入怀中。
谢林安那份是爆炒,需要生火,得花一点时间,因此他只能先看着夏知秋吃。
夏知秋最爱酸辣口味,米肠软糯,面肺咸鲜,馋得人唇齿生津。
谢林安见夏知秋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为何,心里总有哪处不爽利。
他看了一眼摊子,小声道:“这样的吃食,露天的,来来往往车马人多少,难免沾灰,还是少吃一些吧?”
夏知秋摆摆手,道:“没事儿,老板还会拿布盖着呢,不怕灰。”
见她这么说,谢林安也就不多言了。
隔了一会儿,谢林安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道:“羊肠子之前裹挟的是什么物,你也知晓吧?万一有洗不干净的地方,吃进肚子里,不遭你埋汰吗?”
夏知秋担心谢林安是嫌东西脏,于是宽慰他:“放心吧,羊肠子都用面粉洗过的,特别干净。我之前还特地绕到人店里去瞧过了,老板扎米肠之前洗过手的,还有每日的伙房用具都是用了草木灰和皂角,不会有脏污留在上边,安心吃吧。”
“是吗?”谢林安冷笑,“没准就是见到你这个官家来店里捧场,做做样子,实际上阳奉阴违,全然没这么干净。”
谢林安再辩,夏知秋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他是鸡蛋里挑骨头,瞧哪都不顺心。
她心里起疑,不免问道:“这米肠子究竟有哪处不好?!要你这样挑三拣四?”
谢林安一下子熄了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绷了半天的脸,硬邦邦说出一句:“不是我煮的。”
“啊?”夏知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察觉了谢林安的意图,笑出声来,“谢先生,你是不乐意我说其他家的吃食好,是吧?你是想我只吃你煮的东西?你这脾气,怎么跟小孩似的,还能嫉妒起这个来!”
谢林安觉得有些丢人,喃喃:“混说什么?我怎会嫉妒这样微乎其微的小事。”
是啊,这样细枝末节的事,谢林安都不稀得放心思去想,又怎会三番两次和夏知秋争论呢?
他就是看不惯夏知秋吃外边的食物,好似不爱回家吃他煮的饭菜一般。
等一下,夏知秋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还非得吃他煮的饭菜了?
谢林安想明白这一点,艰涩地道:“当然,你要去外头吃饭,我也没资格拦你。可以每隔三两天,允许你去外边吃一顿。”
此话一出,谢林安就像是个强装大度的大房夫人,惯爱在后宅院里拈酸吃醋,还偏偏要装大度,纵容夏知秋这个夫婿出门偷腥那么一回。
夏知秋思及至此,不由轻笑出声:“谢先生放心,我就吃今晚这么一顿,日后要吃什么,还是会找你。要是有你不会煮的,我大不了把菜方子寻来,让你学着做。”
谢林安郑重其事点点头,等他微低下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夏知秋笑吟吟的,是在逗弄他。
谢林安有一瞬息的窘迫,他心生无名火,突然起身,冷硬地道:“不吃了,我回府了。”
夏知秋见他窝着闷火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次太过分了。可是谢林安难得有吃瘪的时候,她玩心起来了,逗一逗他又怎么了?
小摊贩听了半天斗嘴,也不敢出声。见谢林安真走了,他探头探脑,问:“夏大人,您这爆炒米肠子咋办?”
夏知秋想着,都让人爆炒了,总不能不要了吧?大不了她打包回去,自个儿吃呗。
于是,夏知秋指了指菜碟子,道:“拿张油纸,帮本官包起来。连那菜碟子的钱,一块儿算。”
“好嘞!”小摊贩结了账,把沉甸甸的油纸包递给了夏知秋。
夏知秋端过吃食,心急火燎地追上谢林安:“谢先生,你等等我!我那不是开玩笑的吗?哪用得着谢先生死乞白赖地喊我吃饭啊?谢先生这厨艺一绝,我能吃到谢先生的手艺,那是求之不得呢!”
她话说得好听,绕着谢林安叽叽喳喳像一只小鸟。
谢林安消气了,此时也只是轻飘飘道了句:“聒噪!”
“嘿嘿,您肯理我了就成!”见谢林安搭理她了,夏知秋忙腼着脸笑。
“拿来。”谢林安突然朝她伸出手。
“什么?”夏知秋没明白他想要什么。
谢林安挑眉:“我说你手上那份米肠子。”
夏知秋哝囔:“你不是不爱这味儿吗?拿去做什么?”
谢林安轻咳了一声,道:“我拿来尝尝。要是你真想吃,下回也能学着这味道做,家里的,总比外头的干净一些。”
说完,还没等夏知秋反应,谢林安就把她手上的油纸包顺走了。
当晚,谢林安一面捏着鼻子,一面尝味。他受不了那股子腥味,不过夏知秋好这口,他也会尽力满足她。
毕竟,他也算是夏知秋的御用厨子,不对吗?
第96章
隔天早上,小翠上街买衣裳,正巧瞧见一家鞋铺子在卖新鞋。她想了想夏府里的几人成日里穿的都是那双鞋,特地进铺子里绕了一圈,给三人都买一双新鞋。
当然,夏知秋、赵金石和谢林安没换鞋都是有自个儿缘故的:夏知秋是吝啬,不舍得把钱花在衣衫和靴子上,反正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没人在意她的长相,只谨记她的威严;赵金石则是刷靴子麻烦,一双加绒棉靴,穿了三个月不止,连换洗都没换洗过,他寝房里大多数的怪味都是从那双陈年老靴里传出来的;而谢林安是偏好红顶白鹤绣的靴子,瞧着每日都崭新整洁,估摸着房内摆着好几款同一样式的靴子。
小翠被店里各式各样的男鞋女鞋看花了眼,不自觉买了两双女鞋,以及三双男鞋。鞋码其实不一定要称脚,稍大一些反而舒适。因此她目测过家里那三位的脚码,买了稍大一些的鞋。
而她手上的两双女鞋则是一大一小,大的尺码是为她自个儿准备的,小的那个是她给苏萝买的。
小翠总记得苏萝浑身血污、赤足站在房内的模样,那时候她把自己的鞋子给苏萝穿,好似还太大了,总是滑脚。
小翠刚买完这些,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苏萝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吧?她还对苏萝这么好,不太合适?
不过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苏萝是个危险的人。明明瞧上去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啊,怎可能伤人呢?
小翠犹豫不决,回夏府的时候,她先找了一趟夏知秋:“夏哥哥,我来给你送一双新买的靴子,你瞧瞧,好不好?”
夏知秋昨夜受寒,今日在屋里躺着呢,听得小翠敲门,忙披上外袍,病恹恹地拉开门,道:“小翠妹妹送的鞋,哥哥我瞧着哪哪儿都好。”
小翠见夏知秋还没见着鞋子了,嘴上先夸了一句,不由笑出声来,嗔怪地道:“靴子还没见着,夏哥哥就夸上了?可见是敷衍我!”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双墨色的靴子,鞋面上还绣了几根青竹,格外风雅。
小翠把靴子塞到夏知秋怀里,道:“这个给你,如今天气暖了,再穿棉靴可就不合适了。脚热了汗湿,浸在湿漉漉的鞋子里,反倒容易得上足癣。”
“嗳,是这个道理,你看你赵大哥那足味多重,就是被厚靴子闷出来的!”夏知秋此人聊起赵金石,为他的黑料添彩,那可就不困了。
小翠无奈极了,这两个幼稚鬼成天互相加黑料,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翠无奈地摇摇头,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双白色的竹纹男鞋来,递给夏知秋:“这是我帮谢先生买的,谢先生和夏哥哥关系不一般,这鞋啊,我送不合适,还是交到你这边,让你给他吧。”
原来这鞋不是单单夏知秋有啊?夏知秋有些吃味,埋怨:“他要什么新鞋子?又不是买不起靴子的人,小翠可别对这些外人这么好。”
小翠见一贯成熟稳重的夏知秋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不由抿唇笑:“夏哥哥怎么跟小孩似的?府里的人,我都买了一双。”
“啊?赵金石也有份?”
“放心吧,虽说他们都有份,可唯独夏哥哥那双,我特地让店家在鞋底加了软垫子的,穿起来更舒服。”小翠这样一说,夏知秋的心里可就舒服多了。
夏知秋轻咳两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给他送送鞋子吧。”
小翠知晓夏知秋今日身体不适,也不愿多打搅她,让她在外头吹风,于是道:“嗯!我的事儿也办完了,那我先走了。夏哥哥再睡一会儿,晚间记得起来吃饭。”
“好嘞。”小翠送鞋此举感人肺腑,夏知秋捧着靴子,心里极为温暖。
小翠刚要走,突然想起来最为要紧的事儿了。她回头,问夏知秋:“对了夏哥哥,我还给苏萝姑娘买了一双鞋子。您知晓的,她初来乍到,连衣裳都是穿我的,鞋子也不合脚……”
听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夏知秋便懂了。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尚且不知晓她都做了什么恶事,如今瞧着也不过是和你一般大的小姑娘。不过是送一双鞋子,你传我的口谕,喊徐捕头带你去吧。切记不可多留,送完鞋就回来。”
小翠知晓夏知秋是担心她的安危,旋即甜甜一笑,道:“好,谨遵夏哥哥教诲。”
小翠放心地去找徐捕头了,徐捕头得知这是夏知秋的口令,也不敢怠慢,急忙带人去牢狱里见一见苏萝。
苏萝待在大牢里发呆,见小翠来,抿出一丝微笑。
小翠瞧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略微不忍。她对女子总是天生偏爱一分,虽说苏萝陷害过谢先生,行迹也十分古怪,可她总不愿把苏萝往坏处想。
小翠拿出一双尺码稍小的女鞋,递到苏萝脚边,温声软语地道:“苏萝姑娘,之前给你的鞋子恐怕不合脚。我新给你买了一双,你换上瞧瞧,要是尺码还太大,我再去店里给你换双更小的。”
“好,劳烦姐姐了。”苏萝温顺地答话,她褪下鞋子,露出白皙漂亮的脚掌。许是害羞,苏萝侧着身子,微微有些背对着小翠。从这个角度望去,小翠可以清楚地瞧见苏萝的脚底。
小翠的注意力全放在苏萝脚上,只见她没穿罗袜,抬着玲珑秀气的脚,缓慢塞入新的鞋子里。
就在苏萝脚尖探入鞋子,踮脚的一瞬间,小翠看到她左脚脚底有一个清晰的莲花图案。那是一朵鲜红色的莲花图纹,像是将朱砂嵌入了皮肉里,殷红似血。
小翠觉得古怪,下意识问苏萝:“你脚底怎么还有个莲花图案?”
苏萝身子一颤,皱眉,道:“我也不知晓,据哥哥说,我打小就有了这样的图纹,不知是谁帮我刻上的,或许是取‘步步生莲’之意。”
“哦,好吧。”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小翠也没计较那么多。
她见苏萝穿上鞋了,问一句:“这鞋可还合适?”
苏萝温柔地笑:“姐姐送的鞋软乎,穿着很舒服。”
“那就好。”小翠见她乖顺极了,更觉得苏萝是受了冤枉,没准她根本就不坏,谢先生那事儿也不过是她刚受完刺激,所以做出这等古怪的事。
小翠想起夏知秋的叮嘱,送完了鞋,也就回夏府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夏知秋那厢,她一觉睡到了傍晚。许是衣服裹得紧,闷得她出了一身汗。夏知秋大汗淋漓起身,特地用湿巾子擦了一遍身子,转头瞧见小翠留下的靴子了。
还有一双得送给谢林安呢!真是美得他!
夏知秋抱着靴子,出门透透气。见天色还不算晚,谢林安应该还没去伙房做饭,于是乎,她上他的寝房,给谢林安送鞋。
夏知秋敲了敲房门,喊:“谢先生,你在屋里吗?”
谢林安没事就爱在屋里看书,此时听到房门外头有响动,起身开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去榻上躺着?”
夏知秋难得得到谢林安关心,嘿嘿两声笑,道:“我全好啦!谢先生不必担心。”
谢林安冷冷道:“哼!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不过是怕你不慎病死了,我又得重新去外头寻安身之所。”
谢林安的嘴毒功力,夏知秋早就见识过了。她懂他心意,此时也不愿多计较。
夏知秋进了屋子,从怀里拿出那一双月白色靴子,递到谢林安手中:“给你的,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脚?”
这双靴子猛地撞入了谢林安怀中,倒让他有些诧异。
谢林安摩挲了一番鞋面,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道:“你制的鞋?针脚还算细密,马马虎虎吧。没想到你笨手笨脚的,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哦,怪道前几日,你在衙门总说劳累,原来是夜里挑灯给我制鞋?虽说这鞋的技艺还不能入眼,不过念在这是你自个儿做的靴子,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夏知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