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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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梁大爷还决定杀死梁老爷,为母亲报仇。
而梁老爷,是梁二爷的亲生父亲啊。
可惜,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越是避之不及,越是亲密无间。他还是在意起这个拥有一半母亲血脉的梁二爷,因为他是梁大爷在世上所剩无多的亲人了。
亲人嘛,应该相依为命的。
所以梁大爷忍不住也会庇护他,甚至是看到他被李心蝶欺辱之时,决定为他铲除祸端。
没有人……能欺负他的弟弟,就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梁大爷回忆起这些过去的事,头一次开始眷恋人间。
没两天,神庙的人又给他来了匿名信,要他掩人耳目,去一趟白尾神庙。
只要他去了,死在神庙里,自然会有人消除这些罪证,也把他生前的所有事守口如瓶。
梁大爷把匿名信烧了,他看着火焰吞噬白色的纸张,好似在吞噬他的性命一般。
就这样,他去了白尾大人的神庙处,跪在了蒲团之上。
蒲团底下的牵引绳被割断,暗弩发作,顶头的白尾大人泥塑像轰然倒塌,将他砸伤。
梁大爷倒在血泊了,入目是白尾大人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他微微一笑,心想:“他死得好,死了以后,梁家便可交给梁二爷,是物归原主。”
这一段孽缘,终于结束了。
故事至此,也就全明白了。
夏知秋以“谋杀亲夫”的罪名,将梁大夫人判了刑,而庙祝等人,也以“共犯”的身份被押入大牢。
而那个梁昊,她也给他寻到了一户多年无子、待人和善的养父母,让人将他养育长大。
破了这一桩“白尾大人作祟”的悬案,夏知秋感到身心俱疲。
夜里,谢林安给她炖了清汤羊肉,还放了几颗枸杞,让她补补身子。
谢林安见她慢悠悠喝汤的模样,难得夸赞一句:“夏大人近来辛苦了。”
夏知秋连连摆手,道:“本官是好官嘛,哪个好官不忧国忧民呢?这是我应当做的。”
她顿了顿,又道:“谢先生要是实在心疼,不如给我几两银子当抚恤金吧。”
敢情她还是从前那个财迷鬼。
谢林安头疼欲裂,厉声拒绝:“你做梦!”
“哦。”夏知秋悻悻然闭嘴。

近日,吉祥镇还算平静。
晚衙的事不多,夏知秋忙好公务,月儿才刚上树梢。她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回了府中。
小翠端来新买的雪落梅花枝纹瓷质茶壶,贴心地给夏知秋斟了一杯热茶,道:“夏哥哥忙好啦?快些喝口茶润润嗓子!”
看着小翠乖巧的模样,想起她年纪也大了,没准再留两年就要嫁人了,夏知秋感慨万分。
她脱口而出:“这样乖的姑娘,不知会便宜了谁家。”
闻言,小翠的脸腾的红了。她绞着手指,怯生生道:“小翠想陪在夏哥哥身边一辈子,伺候夏哥哥。”
夏知秋挑眉,呵斥:“混说什么呢?你夏哥哥用得着你伺候?你啊,多上点心,挑个如意郎君,今后就在别人府中舒舒服服过日子,多好!”
小翠这样娇嫩的姑娘,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跟着夏知秋,那能有前途吗?
夏知秋连个丫鬟都雇不起,跟着她就是成日里吃苦的命。
说起小翠的婚事,那也有几桩趣事可言。吉祥镇的富家子弟不知从哪处得来的消息,知道小翠如今是夏知秋认来的义妹,也甭管她此前是奴婢出身,如今放了良籍,又沾了夏知秋的关系,那她的身价就噌噌噌往上涨,跟镶金了似的,各家各户都来提亲。要不是赵金石拦着,夏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
这些嗅到一点好处就趋之若鹜的人,夏知秋是一个都不放心。于是乎,她就让人全给挡住了。
可这样一挡,没人敢上门提亲,又把夏知秋愁坏了。
她算是知道当长辈的苦楚了,手里有个宝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交给谁都不放心。
赵金石就给夏知秋出主意啊,他道:“要不让吉祥镇的富家太太带小翠见见世面?我瞧着京都的官太太圈子,可不都凑一块儿赏花赏草,相看相看的?”
“对哦!”夏知秋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
她是没讨媳妇,不然长嫂如母,还能领着小翠寻如意郎君。府中又没个女子,谁来领小翠踏入那个圈子呢?凭夏知秋如今的身份,贸贸然求后宅的夫人帮忙恐怕不美。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刻,谢林安提议:“不如去求一求梁家的柳姨娘?”
“梁家的人肯吗?”夏知秋将信将疑地问。
谢林安勾唇浅笑:“怎么不肯?官老爷的情面,他们是蠢到家了才不卖!”
夏知秋最忌讳和这些商贾之家私底下来往,不过今日为了义妹,那便破例一回。况且她还帮梁家破了案子,还点人情总是要的吧?
夏知秋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即杀到梁家去。
自从梁二爷成了新一任梁家家主,他便忙得不可开交,三天两头往府外跑生意,成日里不着家。
柳姨娘和夏知秋很熟了,一听她来,便使唤丫鬟上茶上糕点。柳姨娘是个细心人,见夏知秋此前多吃了两口乌梅紫米糕,便知她喜欢这种酸甜软糯的口味,每一回上的茶点里都有这一样蒸糕。
夏知秋承她的情,嘴上也客客气气的,不让柳姨娘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她面前行礼:“这不是在衙门,柳姨娘就不必和本官多见外了。私下见面,您比我年长,那就是长辈,哪还能屈膝行礼的?快坐着吧!
夏知秋说明了来意,柳姨娘便笑道:“那民妇托一句大,也不和您兜圈子了。您要求的这桩事无足轻重,民妇看小翠姑娘长得俊俏懂事,想认下当个侄女儿,您看合适吗?”
柳姨娘如今是梁家唯一的长辈,又得梁二爷敬重,可以算是梁家名正言顺的老夫人了。
小翠能和她沾亲带故,那是她的福分。
夏知秋心里知道,这是柳姨娘在卖自个儿人情呢!而且认了小翠当侄女儿后,柳姨娘带到圈子里给太太们相看,也有个花头说说,不至于让人诧异出身。
柳姨娘的这一番打算很是周道,夏知秋思忖了一会儿,连连点头。
她看着小翠,小心翼翼询问了一侧对方的意见:“柳姨娘想认妹妹当侄女儿,你心里是个什么打算?”
柳姨娘没想到夏知秋还会问一句小翠的想法,可见是真将这个义妹放在心上了。
小翠自小在宅院里摸爬滚打长大,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把两人的想法都揣摩得透透的。
她当即跪到地上,亲昵地喊柳姨娘:“小翠见过姑母,给姑母请安了,愿姑母福泽延绵,寿比南山。”
小翠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连说带唱,逗得柳姨娘直笑,合不拢嘴。年龄大的人,都爱听点吉祥话。
原本没几分真心,在小翠的甜言蜜语攻势下,没半个时辰就沦陷了。两人好似亲姑侄一般,喜得柳姨娘当即便从腕上褪了个织金镂空喜鹊纹玉镯,戴在了小翠手上。
小翠没想收这么贵重的礼物,紧张地看了夏知秋一眼,寻求她的意见。
这就好比大过年的,亲朋好友非要塞给孩子几个红封,孩子不敢拿,下意识看家中长辈的眼色一般。
夏知秋的心都要被她那怯生生的眸子看化了,她急忙宽慰:“嗳!柳姨娘给你,你就收着吧!可别见外,她以后可是你的姑母了。”
长者赐不敢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脱也是不美。
小翠点了点头,收下镯子,脆生生地喊了句:“多谢姑母!”
如今这亲也认了,紧接着就是柳姨娘开始操办起花宴了。在这次宴会上,各家官太太都会带着待字闺中的姑娘赴宴,或相看别家的闺女,或帮家中的儿子挑选贤淑的姑娘为妻,总而言之,每个人心里都有花花肠子,并不是流于表面的“赏花”。
回家路上,小翠紧追上夏知秋。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见状,夏知秋不解地问:“怎么了?”
“夏哥哥……”小翠有些懊恼,她摸了摸掌心的纹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知秋爽朗一笑,将温热的手搭在了小翠的头上,道:“有什么事就和夏哥哥说!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哥哥帮你顶着。”
小翠抿唇,道:“夏哥哥很想将小翠嫁到别家去吗?要是我找不到合适的郎君,怎么办呢?”
“怎么办?”夏知秋愣了一会儿,她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小翠这样乖巧可爱的姑娘,如何能嫁不出去呢?想娶她的人,怕是得从夏府门口排到城西。这么多人求娶,不至于挑不出如意郎君吧?
不过,若是小翠真没有看上眼的男子,那也没办法。毕竟有她这样温文儒雅的人在前头作为榜样,小翠一时间找不到比她还优秀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夏知秋轻笑一声,拍了拍小翠的头,道:“要真寻不到喜欢的人,那你就留在夏府里。就是留成了老姑娘,哥哥我也心甘情愿养着。”
夏知秋这辈子是不可能嫁人或娶亲了,若是小翠想留在府中,那自然是好,还能给她作伴呢!
正因为她不想让小翠蹉跎一生,这才心急火燎地给她筹谋亲事。
听得这话,小翠这几日的浮躁心绪顿时烟消云散了。
小翠就知道夏知秋待她好,有他这句话,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地待在府中了。
就是夏知秋这样想,那谢林安又不知该有什么想头了。
毕竟她一走,他俩就是二人世界。
如今她想留下来,那小翠就如同夏夜里的烛火,碍眼得很,让原本想趁着黑灯瞎火干些隐秘勾当的情人霎时少了许多兴致。
那她,应该很讨谢林安的嫌吧……
府中被小翠念叨的谢林安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皱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暗想:“这都快惊蛰了,怎的还这般冷?”
此刻,赵金石提着一壶茶路过,见到谢林安还在花厅里看书,嘟囔一句:“谢先生这么晚还看书啊?”
“随意看看。”谢林安听到他的声音,慢悠悠将书合上。
赵金石瞥了一眼那书,调侃:“谢先生果真不是一般人啊,那书倒着也能看。您这不是看书,怕是有心事吧?”
闻言,谢林安蹙起了眉头。他不想回答赵金石的话,起身正欲离开,又被赵金石拦了下来:“您这忧心忡忡的模样,是担心夏大人相看吉祥镇上那些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
赵金石这话的意思是,小翠要寻夫婿,夏知秋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先帮着相看。瞧着不错,才会安排小翠隔着屏风望上一眼。谢林安因着小翠的婚事心神不宁,可见有点儿猫腻。
赵金石以为,谢林安对小翠上心了。
哪知,谢林安一听赵金石这话,怔忪了片刻。他听出赵金石话里话外的揶揄之意,还以为赵金石是在说自己对夏知秋上心,不放心夏知秋以兄长之名,相看那么多男子。
他当机立断反驳:“怎么可能?夏大人愿意看几个男子便看几个男子,和我有甚干系?我凭什么因为她夏知秋而心事重重呢?只要她不怕惹出事端,谁在意她死活。”
谢林安这话说得狠,意思是,要是夏知秋是个不怕死的,敢动了凡心,那就看看她被人认出是女儿身以后的下场究竟有多惨吧!
谢林安不认为胆小如鼠的夏知秋,敢冒人头落地的险,动自个儿的红鸾星。
赵金石听得这话,挠了挠头。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夏大人帮着妹妹相看妹夫,怎就能惹出事端呢?谢先生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吧!”
“哼!”谢林安想到夏知秋近日的热络劲儿,心里的火气更大了。前几日,她还想动一动歪脑筋,让谢林安帮着把吉祥镇里未曾婚配的男子都画一幅小像下来,她要秉烛夜读这些人的家世故事,细细挑选。这女人,想得美!
赵金石嘿嘿两声笑,道:“我知道,小翠要嫁人了,谢先生心里不爽利。你要是真喜欢小翠,不然你和夏大人提一提?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没准夏大人也会成全你俩的。”
“什么?”谢林安没料到赵金石会猜到这一层去,他拧了拧眉心,道,“我对小翠全无兴致,赵兄莫要胡乱猜测。”
“啊?你对小翠没心思,那你烦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是在担心夏大人?”赵金石犹犹豫豫地开口。
谢林安为了堵住他的嘴,迅速编了一个借口,道:“对,我就是在担心夏大人。她对小翠挑选夫婿的事这般上心,没准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
“不错。”谢林安作痛心疾首状,拍了拍胸口,道,“我也不瞒着赵兄了……夏大人,实则有断袖之癖,她似乎对男子有几分心思。”
谢林安话音刚落,赵金石便急忙双手护胸,大惊失色地道:“难怪夏大人府中从来不招丫鬟做事,她原来好这口啊!谢先生,真是苦了你了。”
“哪里哪里,男子就该忍辱负重。古人云,行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这才到最浅薄的一层,算不得辛苦。”谢林安长叹一口气。
就这样,这个话题算是被谢林安岔过去了。
等到夏知秋回府,她发现赵金石的眼神特别奇怪。
她无奈地问:“赵主簿,你有事?”
见夏知秋和自个儿讲话,赵金石急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说完,他又直勾勾盯着夏知秋看,上上下下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
夏知秋忍无可忍,呵斥:“再看我,我就扣你月俸了!有事说事,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赵金石憋了半天,道:“夏大人,我知道你从前对我有过想法,我不怪你。不过从今往后,你要断了对我的那些心思。那不是正常男子该有的心思,明白不?”
“啊?!”夏知秋一脸迷茫。
赵金石见她还在狡辩,语重心长地叹气:“夏大人,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喜欢女人,纯爷们儿。你……克制一点,内心对我的想法。”
夏知秋见谢林安在一侧风轻云淡地喝茶,回过味来。定然是这厮又在背地里搞什么鬼,让赵金石误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夏知秋可不想衙门里乌烟瘴气的,她刚想开口反驳,就见小翠瞪了赵金石一眼,道:“瞎说什么呢?!”
妹妹没白养,居然会为自己出头,夏知秋很感动,眼泪汪汪的:“对,小翠说的对!瞎说什么呢!”
赵金石最不想被小翠责骂,他忙解释:“真不是我瞎说,就夏大人看我的眼神,挺不一般的……”
小翠摆摆手:“赵大哥想岔了!夏哥哥啊,和谢先生才是一对儿,旁人插不上脚的!”
此话一出,饶是淡定如谢林安也忍不住砸碎了一只茶碗。
赵金石看着小翠,呆若木鸡:“你刚才说什么?”
小翠没想到,她居然在赵金石面前,把夏哥哥最为重要的秘密给抖露出来了。她做贼心虚,后知后觉地问:“等等,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夏知秋一拍脑门,觉得这事儿更乱了。
赵金石心中五味杂陈,道:“夏知秋,无论你平日里多么缺德、爱克扣工钱、吃菜砸吧嘴,我都没讨厌过你,把你当亲兄弟。可你这就不厚道了吧?我是什么人啊,你要对我藏着掖着?就连小翠都知道的事,你们仨串通一气,糊弄我?敢情我就不是夏府的一份子了呗!被你们仨这样排挤!”
赵金石倒不是对夏知秋和谢林安复杂的关系感到惊讶,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就连最后进入夏府的小翠都知道,偏偏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算怎么回事?
说完这些,赵金石愤然回房,一刻钟都不愿意待了。
小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小心翼翼地道:“我去泡一壶茶,开解开解赵大哥?”
夏知秋这会儿脑袋胀着呢,她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去瞧瞧吧,你赵大哥心眼儿就是小,要是不听劝啊,你甭管他,就晾着他!不出三天,他自个儿能好。”
“嗳,晓得了。”小翠得了叮嘱,急忙将功补过去了。
等小翠一走,夏知秋瞪着谢林安,道:“你和赵金石说这些做什么?”
谢林安本欲辩驳,又怕说起此前的对话,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抖露出去。于是,他闷声闷气地道:“不过是同他开一个玩笑。”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这不是毁我名声吗?”夏知秋气得牙疼,“如今是真的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难不成还要我承认和你一个男子有一腿?”
谢林安也不甘示弱,讥讽:“怎么?和我有一腿,委屈你了?”
他不过是话赶话儿这么一回嘴,偏偏夏知秋品出了一丁点旖旎的意味。
她和谢林安有一腿吗?怎么听着他似乎还挺乐意的?
夏知秋也不知该怎么接嘴了,她无语地一甩袖子,离开了花厅,徒留谢林安一人在原地出神。
谢林安只觉得今日这一出戏十分得荒唐,要是他不在意夏知秋相看男子,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人后续了?
等等,他一开始,为何要在意夏知秋相看其他男子呢?和他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小翠泡了一盅枸杞人参汤,给赵金石端过去。
她敲了几声房门,喊:“赵大哥,我给你炖了参汤,你起来喝一口吧?”
赵金石是对夏知秋生闷气,又不是故意迁怒于小翠的。他犯不着和她摆脸色,于是赵金石起身打开房门,让小翠进来。
小翠嗅到屋里那味道,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是姑娘家,最爱干净,见不得脏乱。
于是,小翠把汤端给了赵金石。
她一进他屋子,居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赵金石急忙帮着整理凳子,道:“小翠,你等会儿。赵大哥给你拿张凳子来坐坐。”
还没等他碰上凳子上的衣物,就被小翠推搡开了。
小翠笑道:“赵大哥,你就老实坐着喝参汤吧!我来帮你整理整理。”
“这怎么好意思呢?”
“赵大哥是我哥哥,我是做妹子的。妹妹帮哥哥收拾收拾东西,这不是正常的事儿吗?可不兴推来拒去的,见外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金石也不好拦着。
他憨憨一笑:“赵大哥的屋子比较乱,委屈妹妹了。”
“混说什么呢!是我不请自来,扰了你的清净。这些活儿,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从前我还在梁家的时候,要干的可比这些多多了。”小翠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平日里将自个儿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闲着没事做,还会去帮着擦拭伙房里的餐具。
她在梁家为奴为婢这么多年,一下子成了让人捧着的小姐,还有些不太适应。可能她习惯了伺候人,若是夏府没有她能帮忙的地方,小翠还会有种自己不配待在府中的感觉。
她把凳子上的衣物逐一挂到屏风上,抖好那些衣襟褶皱。多的地方也不收拾了,大体过得去,其他东西就让赵金石自己摆放好了。
小翠的手脚利索,还没一刻钟的时间,屋子就焕然一新了。
这让蹲门口喝参汤的赵金石惊讶不已,他看着身材娇软的姑娘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忙里忙外,突然心生起一股暖意来。
要是他以后讨了媳妇儿,是不是也和小翠一样温柔体贴,夜里给他煲养生汤,还会帮他收拾房间?
赵金石只想了一会儿,立马回过神来。
他在心里怒骂自己不是东西,竟敢肖想起小翠来!那可是他和夏知秋认下的妹子,他可真是禽兽不如,连亲妹子都敢臆想!
只是这样好的妹子,要是所托非人,赵金石也心里有点不畅快。
他似乎能理解夏知秋这几日为何这般上心小翠的终身大事了。这丫头招人疼啊,搁谁那儿都不放心,就想自个儿往兜里揣着。
赵金石猛喝一口汤,对着小翠道:“小翠啊,赵大哥和你说句讨心窝子的话。要是你真找不到看对眼儿的夫婿,那不然就别嫁了。赵大哥和你夏哥哥养着你,咱们四个就这样待在府里,也挺好的。”
闻言,小翠笑出声来,道:“好啊好啊,我今儿个还跟夏哥哥说呢!要是找不着啊,咱们就不找了。嫁人还要伺候一大家子的,哪有夏府待着快活。”
这句话中听。
赵金石心里痛快了,之前的闷气也就消散了不少。虽说夏知秋挺不是个东西,可小翠还算温柔体贴。要不,他就爱屋及乌,饶恕夏知秋这回得了?
赵金石这般想着,一碗参汤,很快就见了底。

隔天夜里,几人在花厅里烤火。
夏府的炭快用完了,之前买的存货,也仅仅是两个月的份额。如今是回南天,天高露浓。墙上满是水渍,随意一摸就满手湿濡。
这样的天儿最冷了,谢林安畏寒,想掏钱买炭,被夏知秋硬生生堵回来:“花那个钱作甚?这都春季了,不出一个月就暖和的,买炭浪费!还不如多买两只鸡鸭呢!”
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惹得谢林安直皱眉。谢林安后来一想,这镇上买炭的店家确实比隆冬天少了许多,他还得跑到城西去买,要费点工夫,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乎,夏知秋把剩下的炭全堆到了花厅的搪瓷盆里,一下衙门,她准时烧炭。
等她洗完澡,换一身常服来花厅。屋里头早被炭火熏得暖烘烘的,将人身上带来的寒意融化不少。
谢林安端着一碟糕点来花厅,见夏知秋怕冷,把窗户关得严丝合缝,急忙伸手打开一道缝,透透风。
他吓唬夏知秋,道:“屋里烧炭,切记要开窗透气儿。你没看案卷吗?有个案子就是说,炭里有毒,关窗熏着,结果一家三口人都死了。”
谢林安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夏知秋记得是有这么一桩案子。不过他那波澜不惊的说话语气真是太渗人了,夏知秋毛骨悚然,忍不住摸了摸手臂,肌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夏知秋岔开话题,她把视线落到了谢林安端来的这一白瓷碟糕点,问:“这是什么糕点?”
谢林安把碟子放到桌上,捻了一块糕,递给夏知秋,道:“这是香糕,用精白米磨成米粉,再混合丁香、白芷、豆蔻这些香料,以及白砂糖和粉后烘烤成的贡品糕点。相传这是一家卖印糕的铺子,眼见着,下雨天,印糕要受潮,特地用炭火熏烤。哪知道,炭火烤过的印糕比没烤过的更为香脆可口,故而赠名‘香糕’,成了一大名点。这可是京都八大贡品之一,你没尝过吗?”
夏知秋憨厚一笑:“我还真没尝过,当年也没赏我糕点吃啊。”
她话音刚落,顿时察觉起不对劲来。夏知秋双眼一眯,盯着谢林安,好奇地问:“说起来,我这个曾在翰林院里当差的人都没吃过贡品香糕,谢先生没有功名,又怎会知道这样罕见的香糕,还知晓它烤制的法子?”
闻言,谢林安望向别处,避而不答。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把香糕喂到夏知秋唇边:“吃一口,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香糕凑到了夏知秋唇边,那烘焙后独有的米香味儿一下子钻入了她的鼻腔,惹得她唇齿生津。夏知秋顾不上许多,张嘴就咬了一口。
这样烤制的香糕和平日里油润的蒸糕口感不同,黄而不焦,香甜松脆,很是可口。
夏知秋就着谢林安喂食的手,一连咬了好几口。
不知为何,谢林安也觉得这般喂食很有趣。好似夏知秋是他养的阿猫阿狗一类的宠物,听他差遣,任他喂食。
谢林安一连喂了两块香糕,见夏知秋都老老实实吃了,忍不住抿出一丝笑来。
两人对这样亲密的动作浑然不觉,直到赵金石刚进花厅,被谢林安和夏知秋亲昵的姿势吓到,急忙三两步退了出来。
他用手掌捂住眼睛,两指微张,漏出一道缝隙来,用以偷看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你俩再这样卿卿我我,我可要长针眼了啊!”
见外人来了,谢林安又恢复了冷淡的面瘫脸,连带着夏知秋也板正了脊背,轻咳两声,岔开话头儿:“这香糕味道不错,赵主簿快来尝一尝。”

赵金石也不想给这两人难堪,兄弟情就兄弟情呗,反正不是暗恋他,和他有甚干系!
而且夏知秋的把柄在他手上了,要是这厮敢胡乱克扣他月俸,赵金石就把她的破事抖露出去,到时候有她好果子吃!
哪有比“手上抓着上司的秘密,今后官路亨通”还要畅快的事情?赵金石整个人神清气爽,嘴角也带起了几分得逞的笑。
夏知秋太了解这鼠肚鸡肠的赵金石了,一见他一脸坏笑,便知这人心里又盘算起了什么坏点子。
她稀得理他!
夏知秋当上位者也是有当出心得的。哪个下属没骂过上司,是吧?上位者的眼界与权力都不一样,她要顾忌的事物更多更广,麾下的人能安稳做事,闲暇时还能嗑瓜子骂上司,那说明小日子过得还算通泰啊!那就说明她将这些跟着她的人养得不错,还养出小性子来了,没亏待跟着她的人。下属骂归骂,骂完还是一心一意跟着她做事,这就说明她人格魅力还是有的嘛!所以计较那么多干啥?挨个儿计较过去,那得气到猴年马月呢?
因此,夏知秋才不会管赵金石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呢!她是官老爷,有气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呢!顶多就是克扣克扣赵金石月俸呗!过几日再想,寻些什么由头让他心甘情愿拿出钱好了。
于是乎,这两人都暗搓搓盯着对方,默默盘算起鸡贼的坏主意了。
谢林安见两人互相算计的心思太过于浅显,流于表面,生怕人不知道有仇一般,赶紧寻了个话题,炒热尴尬的气氛:“坐下慢慢聊吧,反正屋里这么冷,就花厅有个炭盆子。”
他可不想夏知秋和赵金石又吵嘴,那今晚有的闹,又得折腾上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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