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道:“两位大人不可拆庙啊,那底下可是我们家主子的墓穴,请您一定不要惊扰到他们。否则,我等百年后,真是没有脸再去见主子们了。”
夏知秋想起此前有一个大家族流放至吉祥镇的事,他们的家徽还是白狐呢!他们想方设法不让人拆白尾大人神庙,敢情一拆庙,就会暴露地下的墓穴?难怪他们会阻拦梁大爷,甚至是设计将其杀害。
不过,他们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很明显是被梁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了。因为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梁大夫人惹出来的,是她和风水师说,让他劝说梁大爷拆白尾大人神庙的。
夏知秋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大夫人和梁大爷,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庙祝被摘下了脸上黑布,他苦笑一声,道:“夏大人,事已至此,我等也不瞒你了。你还是将梁大夫人带上来,从她那边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吧!我等也是在梁大爷死后才知自己只是梁大夫人的一枚棋子,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局。”
夏知秋和赵金石使了个眼色,赵金石会意,忙让捕快去牢里,将梁大夫人带上来。
梁大夫人一见庙祝,脸色就变了。她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此时也流露出一丝胆怯之意。
夏知秋问她:“梁大夫人,你串通风水师,要梁大爷拆了这白尾大人的神庙,为的就是牵扯上这些人,用一招‘借刀杀人’,让他们替你铲除梁大爷吧?此后,你再利用梁二爷重情的性格,知道他会为其兄隐瞒杀害李心蝶秘密,不说出那日信中的事,将杀兄的嫌疑全部堆到他身上,使他入狱。这样一来,两个嫡子纷纷下马,梁家本家就是你的天下了。你还能把私生子梁昊过继到膝下,继承梁家的家业,安心当你的家主夫人,对吗?”
梁大夫人心如死灰,她似乎打算负隅顽抗,此时一句话都不说。
谢林安看了梁大夫人一眼,道:“还想嘴硬不认罪吗?你不认,自有其他人帮着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给你机会。”
夏知秋抿唇,道:“梁大夫人,若是你愿意将事情真相解释清楚。之后,我会给梁昊安排一个好去处,将他送到一户清白人家那处寄养的。”
梁大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私生子梁昊,今后算是没地方收留了。旁支一家对于这样一个让家族蒙羞的野种,自然是宁愿丢弃,也不会留在家中。她若是入狱,那孩子没了人庇护,下场可知是有多凄惨。
若是能得到夏知秋的许诺,那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平安长大。
梁大夫人对于那孩子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深不深。
她为了他筹谋,由那个孩子继承整个梁家本家的家业,更多的目的,实际上只是为了报复梁大爷。
她恨梁大爷,恨之入骨。
由她的私生子夺走了梁大爷生前苦心经营的一切,这让梁大夫人十分畅快。
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他还那么小,会喊她娘亲,会朝她笑。
真是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是多么肮脏,所有人都会唾弃他。
是梁大夫人,生下了这样悲惨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全然不知,竟然还单纯地朝她笑。
傻子,真是傻子啊。
梁大夫人古怪地看了夏知秋一眼,眼里满是不解。
当初梁昊是她私生子一事败露之时,所有人都说她这样水性杨花的荡妇,一定要处以肉刑。可夏知秋不唾弃她,还出手救了她。
如今她的罪恶全都被人知晓,所有人对她恨之入骨,这个人居然没有痛恨她,甚至还想救她的儿子。
夏知秋……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她好奇怪。
梁大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见过唯利是图的人,见过阴险狡诈的人,就是没见过夏知秋这样纯善之人。
在夏知秋面前,梁大夫人羞愧难当,她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仿佛世间一切污秽,在夏知秋眼里无处遁形。
她连挡都无法挡。
梁大夫人给夏知秋磕了个头,轻声说:“民妇……愿意招出所有罪行,只求夏大人垂怜,救我儿一命。”
“你放心,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夏知秋给她作保,应下了这事儿。
梁大夫人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把我的故事,说与夏大人听吧。”
第83章
所有的事都要从梁大夫人十七岁那年说起,她爹一直想将她嫁到一户好人家去,从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开始,就挑拣起上门求亲的女婿来。
明明也有家世好的公子,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她爹就是眼高于顶,怎样都看不上。
一来二去,她便被留到了十七岁。
年级大了还没订下亲事,不免有人在背后碎嘴,加之她爹当初没搞好和这些提亲人家的路人缘,那些人为了泄愤,宣扬出一些有的没的辱没梁大夫人名声,导致想娶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她爹想到用钱财买通远方亲戚,将梁大夫人塞到家底殷实的梁家本家,让他们帮衬着谋求一门好亲事。
就这般,梁大夫人成了打秋风的磕碜亲戚,来到了梁家本家。
她自然知道自家爹爹的脾气,整个就是一好逸恶劳的土地主。若是再依仗他寻一门好亲,恐怕今后就被他塞给达官贵人做妾室或填房去。梁大夫人得靠自己挣个前程来。
于是,她把目光放到了李心蝶身上。那是个和她年岁差不离的继室夫人,她把李心蝶当长辈一般捧着,时不时给人送些绣花荷包什么的,或是煲鸡汤、蒸点心,甚至是自制熏香。她吃一回闭门羹,不要紧,梁大夫人有耐心,一有空就去拜谒。
李心蝶也不是那种高傲的人,见这表姑娘有意思,倒也承她的情,听她阿谀奉承,逗自个儿开心。左不过是在富家太太圈子里提上梁大夫人一嘴,举手之劳,也够她享用不尽的了。
就这样,梁大夫人在梁家待了足足有五个多月。
某天,她一如既往去李心蝶的院子,给她送刺绣的花样子,让她挑选。
然而这天,李心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连走动的奴仆都不在。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大夫人也不敢多问。
就在她要离开的刹那,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玄色大氅的高大男子,他手里点着熊熊燃烧的火折子,随后猛地往屋里一丢。
没过多久,浓烟便涌了出来,整间屋子都着了火。
女儿家的屋子,布匹最多,这屋子又是木头房梁,恐怕起火了很难熄灭。
梁大夫人吓得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想跑去找奴仆,却又怕惹祸上身。
这时,那名宽肩窄腰的男子忽然回过头来。见他星目剑眉,俊雅不凡,可不就是梁家的嫡长子吗?这可是未来的梁家一把手啊……
可他为何要烧了自家母亲的院子呢?
梁大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奓着胆子上前,隐约瞥见火光大作的屋内,好似还有什么人躺在地上。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梁大夫人错愕不已,她瞬间捂住了口鼻,道:“梁大爷,你竟然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闻言,梁大爷微微蹙眉。梁大夫人能感受到他眼底犹如冰雪的冷意,她后颈一凉,急中生智,道:“梁大爷,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梁大爷讥讽地看着她,问:“就凭你,也配和爷谈条件?”
梁大夫人咽了咽唾液,道:“这么浓的烟,不过一刻钟,就会有奴仆赶到这里。若是我说出些什么,恐怕对梁大爷不利吧?毕竟……杀人偿命,老夫人可是良籍呢。”
听得这话,梁大爷不做声了。
梁大夫人知道自个儿有戏了,她微微一笑,道:“梁大爷,我想嫁给你。我成了你的夫人,我就替你保守秘密,你说可好?”
梁大爷瞪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没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了,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那是丫鬟来寻人了。
梁大夫人拉住梁大爷的手腕,待他躲到一侧的巷子里,可惜了,这条路是死路,他们也没地方可以躲藏。
梁大夫人心急火燎地又问了梁大爷一次:“娶我,好不好?”
丫鬟朝他们赶来,近在咫尺。
梁大爷不是个蠢货,自然知晓孰轻孰重。他为二弟解决后患,可不打算把自己也搭进去,于是,他果决地道:“好。”
梁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掩饰脸上的笑意,对迎面赶来的陪嫁丫鬟,道:“老夫人的院子是怎么了?好像起火了!你们快去喊人进来灭火!快!快!”
陪嫁丫鬟得了吩咐,急忙跑到院外喊人了。
等到李心蝶院子里的火熄灭,只剩下一片废墟,那灰黑的灰烬在空中飘了几个时辰都没消停。
梁大夫人得知李心蝶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丫鬟在内,她留了个心眼,想知道为何李心蝶生前要遣散院子里的人,以及梁大爷灭她口的原因。
梁大爷果然是说一不二的男人,他承诺娶她,那就是会娶她。当然,也可能是怕梁大夫人坏事,说出他是纵火犯一事,因此偏爱她。
总之,整个梁家都知道,被梁老爷看重的未来继承人竟然要娶一个家底浅薄的姑娘,还是个来府上打秋风的远方亲戚。
一时间,说什么闲篇的都有。说梁大夫人骨子里就有狐媚相,特地勾引梁大爷,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也有人说,梁大夫人来梁家做客的目的就不蠢,她本就是盯着梁大爷去的。
梁大夫人带着少女的羞怯之意,她才不管旁人说什么呢!
她对梁大爷是有好感的,只是此前从来不敢肖想他,仿佛瞧他一眼,都是对谪仙的亵渎。
梁大夫人记得梁大爷某个隆冬天回府的时候,白花花的霜雪落在他的伞上,堆了绒绒的一片棉花饼子。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肩上披了一件白狐披风。黑与白相融,他的眉眼也冷得很,冷若冰霜,对旁人瞧都不瞧上一眼。唯有见到他的兄弟,他的眉宇间才会捎带一点暖意,如沐春风。
那时,梁大夫人的心跳好快。她想,若是能成为梁大爷的家人就好了。他对家人无限溺爱,对外人拒之千里。
她也想……成为被人偏爱的那一个,被人惯着、宠着、爱着。而不是在林家,被父亲当作获得富贵生活的筹码,拿她去换后半生的安逸日子。
一年后,梁大夫人如愿以偿嫁给了梁大爷。
她穿上凤冠霞帔,脸颊绯红。她想到梁大爷,心间便一阵狂跳。
她是想好好待他的,她和他有了秘密,他们一同杀死了“李心蝶”。如今的他们,是共生的状态,今后可以互帮互助,比寻常夫妻还要亲密、禁忌。
她怀着这样的少女心事入了洞房,她看到梁大爷掀起她的盖头,同她喝交杯酒,
或许只是他们还不熟悉吧,梁大夫人这样想。
夜里,她半睡半醒间,听到梁大爷在旁边说:“我给了你想要的大夫人位置,你今后就给我乖乖的,别上蹿下跳的。”
梁大夫人有些尴尬,她小声说:“大爷,妾身不是想要大夫人的位置。”
闻言,梁大爷忽然翻身,他掐住她的脸颊,恶声恶气道:“我知道我最恶心什么样的人吗?你这样的,假惺惺的女人。贪财就是贪财,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他话说得很难听,将梁大夫人的心都说冷了。
梁大爷冷哼一声,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孩子,你该有的体面,我会给你。不过别妄想太多,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胁迫了。你是用什么手段当上的大夫人,自己心里要明白。”
“是,大爷。”梁大夫人忍住眼眶里的酸意,她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明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梁大夫人却过得一点都不愉悦。
梁大夫人命好,不过是一二次的鱼水之欢,她竟然怀上了孩子。
她将这个喜事告诉梁大爷,哪知对方根本就不在意,甚至很冷漠地同她说:“不过一二次便能怀上,这也太假了。你确定……你腹中是爷的孩子,不是在外头配了个阿猫阿狗,故意怀上,用孩子来巩固梁家地位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梁大夫人难以置信地望着梁大爷,谁都可能诋毁她,偏偏他不能。
难道她只用了一次卑劣手段,当了他的夫人,她就一辈子都是坏人吗?
而且,她没有作过恶,至少没有伤害过梁大爷。
梁大爷才不管她这些小心思,他冷冷一笑,离开了屋子。
梁大爷没有娶妻或娶妾的想法,他习惯了一个人,因此,梁大夫人是很好的挡箭牌。
人前,他会给她体面。人后,所有的苦楚都只能梁大夫人自己尝。
梁大夫人明明有丈夫,却像是守了活寡一般。
梁大爷不会关心她,也不会碰她。他的眼里,从没有过她。
梁大爷只对他的兄弟好,她不过是他捡来的野草。
梁大夫人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幻想了那么多“先婚后爱”的戏码。原来梦只是梦,当不得真。
梁大夫人好恨,恨梁大爷铁石心肠,恨他无情无义。
这么多年的爱与恨,逐渐变成了怨气。
在某次梁家旁支二房少爷来梁家,入住清风院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走过后花园,恰巧碰到了那个二少爷。
对方以为她是哪来的丫鬟,见色起意,轻薄了她。
梁大夫人虽然鄙夷这种手脚不干净的男人,可那种赤裸的、饱含爱意的眼神却让她有一丝动容。
那是被男人渴望的眼神,她也只是一个想被疼爱的女人。
梁大夫人鬼使神差的和二少爷勾搭到了一起,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再后来的事,想必也能猜到了。
她怀上了孩子,然而她和梁大爷并无房事,若是贸贸然怀孕,必要惹人生疑。
梁大夫人寻了个借口,回了娘家。
她会生下这个私生子,背着梁大爷做出这等背德的事。
真是有趣呢!
那个蠢货,想必一定不知晓她背地里所做的事情。
好解气!
就这样,梁大夫人把梁昊送到了旁支二少爷手中,让他说是流落在外的孩子,接回家中抚养。
又过了几年,梁大夫人机缘巧合间,从某个嬷嬷口中得知梁老爷与梁夫人的过往,以及梁大爷当年出生模样怪异,然而主子家的事哪敢妄论,因此谁都没说。
梁大夫人花费了一番心思,往下细细查探,居然查出了梁大爷并非梁老爷亲生子一事。这可不行,要是让人知道他是个“野种”,那梁大夫人的地位不就不保了吗?
梁大夫人被吓了一跳,她有感而发,又暗地里去查梁老爷坠崖一事。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好像不是个意外。
皇天不负有心人,梁大夫人查到了有家仆曾见到梁大爷与梁老爷的车夫私会,还给了他一笔钱财。这样说来,岂不是梁大爷买通了车夫,刻意制造了这一起事故?
要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可怕。
梁大爷连养父都能杀害,那么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将她杀了呢?
毕竟她知道梁大爷曾杀害过李心蝶啊……
梁大夫人感到毛骨悚然,她好怕有朝一日,她也会死于某个“意外”。
她必须自救,必须铲除梁大爷。
对了,她有孩子啊!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呢!
梁大夫人,完全可以把孩子过继到膝下,继承整个梁家的家产。
梁大夫人心里有了个可怕的想法,她终于有机会报复梁大爷了。
她知晓白尾大人神庙底下的秘密,刻意设下了一个局。
梁大夫人先是伪造梁大爷生母的遗书,提出想要分葬的事,再顺势让风水师谈起祖坟位置不好,故意牵着梁大爷的鼻子走,骗他把祖坟迁到白尾大人的神庙那处。
这个风水宝地是家族长老都认可的地方,那么梁大爷想要完成母亲遗愿,说服众人迁坟,自然是要拿下这块地皮。
于是,他决定拆除白尾大人的神庙,强占地皮,再将神庙换个地方重建。
让香客受委屈也不打紧,梁家有钱,完全可以再建十个八个神庙。
哪知,不过是个拆庙的事,也闹出了各种幺蛾子。
先是香客抗议,再是神庙怪事不断。
前者的话,梁大爷花钱安抚没一个香客,大家渐渐也就闭嘴了;后者的话,梁大爷本就不信鬼神,自然知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两种法子都吓唬不住梁大爷,看守神庙底下墓穴的家奴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看护主子的墓穴好几十代人,可不能毁在今日。
于是,他们开始搜集梁大爷的把柄或是秘密,想以此相要挟他。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线索。他们查出梁大爷很可能并非梁老爷亲生子一事,借以威胁梁大爷。除非梁大爷听话,停止拆庙,不然他们就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梁大爷身败名裂。
哪知,梁大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得知自个儿的事极有可能被人知晓,便想挖出背后的人,将其铲除。
于是梁大爷装和善,约神庙的守墓人见面。
这次会面,自然是个鸿门宴。梁大爷早就布置了杀手,只等他们出面。
可惜这些守墓人也不是蠢货,特地蛰伏暗处,观察梁大爷。
他们知道梁大爷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是起了杀心,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守墓人们为了以绝后患,决定反杀。
梁大爷这种心狠手辣之徒,必须死!
否则的话,死的就是他们了。
梁大爷为了逼这些人现身,继续推进拆庙一事。
他咄咄逼人的模样,让守墓人们恨得牙痒痒。
也就是此刻,事情出现了转机。
梁大夫人知晓,如今是她该出马的时刻了。她和白尾大人神庙的庙祝见了面,直戳了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还有一封信。信上有梁老爷之死的几个疑点,还有目击证人曾见梁大爷与梁老爷的车夫会面的口供,内容直指向梁大爷,称其是幕后真凶。不仅如此,还有梁大爷并非梁老爷亲生子的证据。
梁大夫人想和神庙的人联手,一同铲除梁大爷。她来得诚意十足,守墓人们自然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
梁大夫人承诺,只要他们能逼死梁大爷,她就会让梁家撤销拆庙之事,也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行。
而且,梁大爷的死,也有她的手笔。若是论罪,她也是帮凶,是同伙,和守墓人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蚱蜢。
既然是伙伴,那么就没有怀疑梁大夫人的必要。
要是她敢使花招,大可抖出她的罪行。
就这样,守墓人们再次找上了梁大爷,将这些罪证摆到他的面前。
梁大爷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了,他愿意放弃“拆庙”一事,只求他们不要暴露这些东西。
可惜,守墓人们再也不相信梁大爷了。
他不过是暂时性示弱,一旦危机解除,梁大爷还是会想方设法把所有知情人士灭口的。
梁大爷不是什么善茬,在此前,他想找到守墓人们灭口一事就能看出来。
因此,守墓人们只给了梁大爷一条路,那就是:自我了断。
这样一来,梁大爷就不算是被人谋害,官府的人也会草草结案,不管那么多闲事。
最好是死在白尾大人神庙里,将“邪神作祟”的怪谈之说流传更远,吓唬那些有“拆庙”心思的达官贵人,为日后作保障。
这算盘打得极响,梁大爷也无可奈何。
他得想想,得自救。
他还是想杀死这些碍事的人。
可惜他这种想法越多,越加深了守墓人们“要将梁大爷置于死地”的念头。
这是一个怪圈,必要你死我活,分个高下。
最后,梁大爷的退路都被斩断了。
他只能选择不自尽,罪证暴露于人前,让梁二爷自己去查;或是自尽,他保住“梁家嫡长子”的身份,体面死去。
梁大夫人知晓梁大爷对于梁二爷的拳拳热忱爱意,与其让他以“野种”的身份赶出梁家本家,并且被官府以“杀害梁老爷”的罪名问罪,甚至是以命偿命。还不如让他熄灭白尾神庙那群人的怒火,以“梁家嫡长子”的身份死去。
总归都是个死路一条,后者,梁大爷还能保住自个儿在梁二爷心目中的地位。
梁大爷选择了以“梁家家主”的身份自尽,不过在此之前,他希望神庙那些人给他几天时间,再让他多活几天。
梁大爷想起了从前的事,他记得梁二爷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仰慕他这个大哥,他当然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不能让他知道一切真相。即便他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大哥,即便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他也要将其圆下去。
两天后,梁大夫人给梁二爷送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写着:“当年你们兄弟二人杀害继母的罪证以及关于你的秘密,我就放在那个地方的底下。若是想要取走销毁,你们便去拿吧。”
梁二爷不知道梁大夫人知晓这件事,他还以为就只有大哥知晓,因此心急火燎去寻大哥,问他怎么办。
看到信件,梁大爷猜到,这应该就是白尾神庙那群人的所作所为。这些人究竟知晓他多少秘密呢?又查到了多少东西?
他苦笑一声,他想反抗,可惜他再无退路了。
梁大爷想最后一次保护梁二爷,至少让梁二爷知道,他一直有一个肯保护他的嫡亲大哥。
于是梁大爷道:“不用怕,大哥会帮你的。”
这是大哥初次和他表露关心之意,梁二爷很惊讶,也暗暗在心中起誓:无论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不会让大哥背负上杀人凶犯的罪名。
梁大爷把那封信,看作是白尾神庙那群人的催命符,给他留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必是要死在白尾神庙里的。
只有这样,才能说是“邪灵作祟”,才能让人再也不敢涉足白尾神庙这一禁地。
他算是死得其所吗?
梁大爷头一次迷茫了。
没有他支撑着梁家,二弟能顾好这偌大的家业吗?
梁二爷会……想大哥吗?
梁大爷想起当年的事。当年,他的娘亲会背地里告诉他,他不是爹爹的儿子,乃是她用来报复爹爹的工具。所以,他不能认贼作父,也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
他不能和其他儿子一样爱重父亲,要鄙夷父亲,要唾弃父亲。
因为这是亲生娘亲的愿望,他要照做。
他的娘亲说,她是被爹爹骗入府中的。她原本都和情郎私奔了,偏偏被爹爹的人找到了,还告知了外祖父外祖母。后来,娘亲才查到,这是爹爹设下的局。
爹爹为了能娶到娘亲这样达官贵人的小姐,特地给了她的情郎一大笔钱财,让她跟人私奔,毁掉名声。紧接着,他的爹爹出现了,这样清白不在的女子,自然是只能跟着他了。
于是,娘亲的复仇计划便开始了。她为了让爹爹知晓梁大爷乃是他的亲生子,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她让所有人都以为,梁大爷是在府中怀上的孩子,是她和梁老爷的孩子。
可惜呀,梁老爷不过是在为其他男人养孩子。
梁大爷的生母畅快地笑了,她有多残忍,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说这些事。即便孩子一知半解,她也一遍一遍跟他说。
因为再不说,梁大爷就不会知道了。
他的娘亲决定自我了断,她已毫无牵挂。
可惜,就在她决定自缢的那个晚上,被梁老爷发现了。
梁老爷粗暴地占有了她,将她囚禁在身侧。
他说当年都是他的错,他会好好对待娘亲的。
在娘亲恨他入骨的时候,梁老爷竟然爱上了娘亲?真是可笑呢。
再后来,梁大爷的娘亲怀孕了,那时的梁大爷才六岁。
他又要有一个手足兄弟,是弟弟或妹妹。
梁大爷有些期待,每天都要去轻轻摸一摸娘亲的腹部。可娘亲啊,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屋子里发呆,她的神情总是那么哀伤。
今后,他会和这个孩子一起保护娘亲的,梁大爷起誓。
随着梁二爷出生时的啼哭声,梁大爷被人告知,他的娘亲难产死了。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他偷偷看到过,他的娘亲是七窍流血而死,他也听到大夫和爹爹说,娘亲是服毒自尽的。
也就是说,他的娘亲,在生下二弟以后就不要他了。
她一心求死,对梁大爷好残忍。她愿意为了二弟而生,却不愿意为了他而生。
在梁大爷六岁那年,他的母亲死了。
梁大爷望向襁褓中的二弟,幼小的心里滋生出了愤怒以及怨恨的情绪。
都怪二弟!都是他害娘亲死的!
父亲也说,这个孽障真是扫把星,竟然把自己的母亲给克死了!
梁二爷从一出生就是众矢之的,遭人唾弃的。
即便他的体内也流着一半娘亲的血,可他也有另一半梁老爷的血。
梁大爷恨梁老爷,是他逼死母亲的。梁大爷也厌恶梁二爷,他不是一个该出生的孩子。
因此,梁大爷对梁二爷总是很冷漠,甚至待他比毫无血缘的庶出三弟差不多。
明明他该辨别亲疏,偏爱梁二爷的。
梁大爷对梁二爷总是避而不见,他总是看到那个孩子端着糕点或糖果来寻他,被他用“事务繁多”的借口打发回去,又垂头丧气地走了。
为什么总是来触他霉头呢?只是因为梁二爷以为他是同父同母的嫡长兄吗?
蠢货一个。
梁大爷对他不屑一顾,甚至刻意避开他。
就连梁二爷和梁三爷的马车受惊了,他都刻意去抱梁三爷,而抛弃梁二爷。
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应该死心了吧?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二爷,所以不要仰慕他这个兄长。
梁二爷……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