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为了掩饰难堪,又快步朝前走了几步。
此刻,夏知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某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夏知秋的脊背发麻,起了一身白毛汗。她咽下一口唾液,颤巍巍回头。
她咽了咽口水,道:“你再说一次,你要回哪里?”
男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最末尾的那间屋子,怎么了?”
夏知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可是这条巷子最末尾一户在年前出了火事,如今是一片废墟,根本就没住人!你怎可能……是住在那里呢?”
男人自知被察觉了,他嗤笑一声,一手从怀中抽出一把白花花的匕首,另一手作势要勒住夏知秋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男人锋利的匕首触碰到夏知秋的一瞬间,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记手刀敲晕了歹人。
男子落地,露出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那人……竟然是谢林安?
夏知秋高悬的心脏又落回了肚子,她大口呼吸,胸腔剧烈起伏,三魂七魄归体。
“谢先生,怎么是你?”夏知秋腿软,跌坐在地,手心与额头都是汗。
谢林安将视线落到了别处,抿唇,道:“恰巧路过。”
“是吗?”夏知秋将信将疑。
如若不是跟在她身后,又怎会正好路过这样僻静的小巷弄呢?
“嗯。”谢林安应道。
夏知秋还想再问,谢林安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他把地上的歹人拎起来,又揭下他脸上那一层薄薄的肉皮面具。面具后的脸,不就是这些天一直流窜在外的连环杀人案的凶犯吗?
夏知秋想起这人心狠手辣的杀人手段,掌心又一次沁满热汗。如果谢林安没有出手相救,真不敢想象她会遭遇到什么事。
夏知秋惊魂未定,问:“这凶犯不是只伤妙龄女子吗?为何要对我下手?”
谢林安看了一眼长发松散、落在后背的夏知秋,道:“你平日里不涂抹胭脂水粉,束起发来,不知晓你的人还只当你是个皮相好的男子。如今散发,身材又娇小,在这样昏暗的地段,很难让人辨别雄雌。”
“哦,那好吧。”夏知秋哝囔一声。
“你过来。”谢林安突然朝她招招手。
夏知秋不解地走了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谢林安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翻转过去,背对着他。随后,他抬手,将白皙修长手指探入她的发间。在男子指腹触摸上夏知秋发顶的那一瞬间,她浑身都颤动了一下,打起了摆子,她莫名心慌意乱,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知秋知道谢林安是好心帮她束发,可是他的手指在她的耳后与颈部肆无忌惮地游走,让她不由自主起了抵触的心理,微微朝前倾身。
“别动。”谢林安轻声呵斥她。说话间,他凑到夏知秋的耳畔,仿佛咬着她的耳尖,气息都吞吐到了耳轮,烫得她一激灵。
夏知秋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任人摆布。
这样亲昵而又磨人的动作不知何时才好,夏知秋僵硬着身子等待,直到谢林安松了手,她才敢小心翼翼喘气儿。
谢林安看着眼前束好红色发带的小姑娘,满意地微笑。他竟不知道,她这般怕生,连束发都像一只小白兔似的,老老实实任他磋磨。
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谢林安莫名抬起手,学着夏知秋掐小翠那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这动作太过宠溺,把夏知秋吓了一跳。
她结结巴巴地问:“谢先生,你干什么?”
谢林安也回过神来,他顺势挪到夏知秋鬓角,把细微的发丝掠到她的耳后,道:“哦,我只是帮你理一下鬓角的头发。”
“哦。”夏知秋点点头,也不想在此处多耽搁了。
两人把凶犯五花大绑拉到街上,随意找了几个人,帮忙抬回衙门里。找了另一个镇子的县令一问,再和受害者的家属一对峙,确定了这男人就是那个越狱出逃的连环杀人案凶犯。犯人缉拿归案,悬案就此告破。
也是夏知秋运气好,刚过完年,就捞了一记大功劳。想来上元节吃门钉豆沙馒头还是有点好处的,这不,漂亮的政绩就到手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逮住凶犯,和上头的人邀功请赏,那都是后话了。
绕回元宵节那天晚上,夏知秋回府,将外头遇到歹人这一事讲给小翠和赵金石听,说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小翠吓得直用绣花手帕轻轻拍胸口,她道:“好乖乖!幸亏夏哥哥机智,戳穿了歹人诓骗人的谎话,要是反应慢上半拍,岂不是要遇害了?”
赵金石再怎样和夏知秋拌嘴,毕竟共事多年,感情还深厚,也不愿她出事的。此时,他也咬咬牙,道:“走着走着,哥儿几个今日不醉不归,把晦气都喝掉!酒能壮胆嘛,人的火头上来了,扫把星就不敢上身了。”
这话在理,正合夏知秋意。她开心地点了点头,道:“可以可以,今晚至少得喝个一坛子酒吧!不然我这心都安不下来。”
几人盘算好了,必要喝热酒的。
谢林安头一次没阻拦这两人,还贴心地帮他们准备了几道下酒菜。这种时季的果蔬价若黄金,都是用搭好的布棚培育出来的新鲜瓜果。
谢林安挑了一根黄瓜,用刀背拍散了,再混上炒好的肉丝,兑入芝麻油、甜米醋以及蒜末,细细搅拌,这就是时鲜的酸溜黄瓜。
隆冬天,时兴的蔬菜总是少些。因此,谢林安在秋天就买了不少大白菜,用粗盐腌制了,藏在地窖里头。如今开封,他从坛子里拿出腌菜,将其洗干净,切成碎末。又杀了一条鱼,用腌菜与豆腐炖鱼。这道鱼汤虽然常见,却是各家各户都爱重的菜肴,最合适天冷的时候饱腹。
上元节,最必不可少的自然就是圆子啦,就是用糯米粉包裹住核桃仁、枣泥、红豆沙等物,再水煮出锅。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圆子浮在汤里,有“团团如月”的吉利意思。
等谢林安把圆子也煮好,东一盘、西一碟的菜上桌,几人也就坐下喝酒了。
酒早就温好,大家你一杯我一杯,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夏知秋喝得脸颊通红,谢林安看不下去了,制止她再和赵金石拼酒。
夜里,饭席散了,夏知秋还趴在桌上没回过神来。
等谢林安给她熬制的那碗醒酒汤下肚,她终于活过来了。
夏知秋迷茫地问:“谢先生,时辰不早了吧?”
谢林安看了一眼天色:“很晚了,回屋睡吧。”
今日,他待夏知秋好温柔,说话不紧不慢,语调也和缓。夏知秋有些不习惯,羞涩地挠了挠耳后,道:“好,那我回去了。”
“嗯。”谢林安见夏知秋晃晃悠悠站起身,隔了一会儿,说,“还是我送你回房吧。”
“好。”夏知秋在月色下,乖巧地朝谢林安笑,也乖巧等他管好灶房的门。
谢林安虚扶着夏知秋回房,到了她的房门口,谢林安突然喊她:“夏知秋。”
“什么?”夏知秋疑惑地侧头看他。
谢林安抿唇,声音压得很低:“你若是害怕,夜里不敢睡,我是可以在你屋外守着的。”
“这倒不必,谢先生去睡吧,我胆儿大。”夏知秋一笑,劝退了谢林安,独自一人进了屋子。
刚关好门,她就用背抵在了房门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夏知秋的心跳好快。她下意识伸手,抵在了心口处,感受里头蓬勃擂动的声响,长长呼出一口气。
夏知秋酒醒了,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实际上她并不健忘,也不心大。只是不习惯和人示弱,也不爱让人担心。
她对之前命悬一线的事还历历在目,甚至掌心还会被吓出汗。
不过在那刀刃落下的一瞬间,夏知秋看到了谢林安坚毅的眉眼。
他就在歹人的身后,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此前没想过儿女情长,不知谢林安这样的男子俊俏与否,可在那一刻,夏知秋竟觉得他的俊美皮囊世间罕见,仿佛神祗降临,刹那间便收走了她的魂魄。
谢林安天神一般降临,为她消灾避难。
一想到他,夏知秋便再也不怕了。
清晨第一缕曙光越过刚刚萌芽的枝蔓,照进槛窗,直刺夏知秋的眼睛。
她迷糊睁开眼,瞧见那一线光,便知该起身了。
若是往常,夏知秋可以不穿官服,只穿常服进衙门处理文书。可今日,她打算去监牢里见一见粱大夫人,因此特地披上了官服,将自个儿的官威展露。
梁大夫人谋杀梁大爷的嫌疑最重,然而这一切也仅仅是猜测,夏知秋手上没什么有力的罪证,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些日子,夏知秋不敢去探监,寻梁大夫人说话。她有些畏惧这个女子,更怕对上她的眼睛。
梁大夫人的眼里,满是嘲弄意味,世间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
梁大夫人只是被收押进监牢,并不是服刑,因此夏知秋也是可以带赠礼进去探望她的。
这般一想,夏知秋拿了个竹篮子,在里头放了一碟谢林安蒸好的糯米绿豆糕,油润的绿豆糕用桃花模子压出五瓣花的形状,极为小巧精致,恰好一口一个。
夏知秋在竹篮里铺上一片方巾,提着点心朝牢里走去。
梁大夫人被关押入狱没受什么罪,不过是她杀夫嫌疑最大,夏知秋限制她出行,怕她畏罪潜逃,又不是真要磋磨她。
夏知秋把那点心摆到梁大夫人跟前,笑吟吟地道:“梁大夫人近来可好?这是新蒸的绿豆糕,你尝尝味儿。”
梁大夫人在牢里没受过苦难,不至于看到点心就闹饥荒。她知道夏知秋来寻她,肯定是有事。她微微一笑,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夏大人来寻民妇,可是有事?”
夏知秋也没必要和她套近乎,既然她想速战速决,那夏知秋也就顺着她的想法来。于是,她道:“我们查到梁大爷并非梁老爷亲生子,他还雇凶谋害了梁老爷。而且梁大爷选择迁坟,极有可能就是他想完成母亲的遗愿,将母亲的尸骨偷出来分葬别处。”
梁大夫人微微一怔,嗫嚅:“是吗?”
“对。”夏知秋应了一声。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梁大夫人问。
夏知秋点点头。随后,她像是问梁大夫人,又像是在问她自己:“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把祖坟迁到白尾大人的神庙那里呢?如果不葬在神庙那处,不提拆庙,是不是也就不会被白尾大人的泥塑像给砸死了?”
梁大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知秋一眼,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似笑非笑地问:“若是夏大人查不出我作恶的罪证,那么你何时放了我呢?”
敢情她在这儿等着呢!
夏知秋双手攥成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有罪,提前和本官说,念在你知错也肯悔改的份上,没准可轻判。”
梁大夫人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种“明知梁大夫人可能有猫腻,却不能将她绳之以法”的感觉太难受了,夏知秋心里憋屈坏了,却没其他的办法。
她知道这一次来寻梁大夫人,一定是无功而返。所以之前她查出了什么线索,也不愿过来和梁大夫人对峙。
除非夏知秋有一招致命的关键证据,不然梁大夫人一定不会认罪。她要坚持到最后,让夏知秋心甘情愿将她放出监牢。
不过,梁大爷不是梁家亲生血脉一事已然确定,也就是说,即使梁大夫人被放出去,她也不可能再以梁家夫人自居,何况她还给梁大爷戴了绿帽子,诞下私生子,早就被梁家休了。
夏知秋之所以觉得梁大夫人嫌疑最重,是因为梁大爷已死,梁二爷被诬陷杀兄,受益人就是梁大夫人。
如果没有她从中作梗,这个时候,梁大夫人应该已经把私生子过继到膝下,并且继承整个梁家本家的家产了吧?
夏知秋如梦初醒,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梁大夫人一眼,问:“梁大爷是不是只能用‘梁家嫡长子’的身份去世?这样一来,你梁家主母身份可就牢靠了。若是梁大爷生前被人知晓,他并非梁家嫡长子,而是一个野种。那么你不就不能当梁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夫人了吗?到那时,你不过是个私生子的身份,梁家的家产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梁大夫人不作答,她只是揭开了竹篮里的点心,咬了一小口,道:“若是夏大人查不出我作恶的罪证,依法,你是该放了我的。”
夏知秋沮丧地道:“嗯,我知道。”
说完这些,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牢房。
回了衙门,夏知秋把方才的事说给谢林安听。
谢林安了然,他点了点头,道:“你最后那句推论,倒是很有意思。”
“嗯?”夏知秋不解。
“若是梁大爷生前被人发现了身世,他一定会被逐出梁家。以‘梁家家主’身份死去,倒是他最好的归宿,梁大夫人也能以此来稳固自己家主夫人的位置。不过,她到底知不知晓梁大爷的身世,这一点谁都不知道。而且她是如何谋害梁大爷的?毕竟是梁大爷自个儿去白尾大人的神庙,跪在蒲团之上,并且触动了机关的。”
“是他自己……”夏知秋复盘了整件事,她突然神神叨叨地问,“有没有可能……是梁大爷自我了断?他是知晓蒲团之下的机关,所以才这样做,才会这么凑巧被泥塑相砸中,恰好成全了‘白尾大人的怪谈’,将一切罪过归咎于鬼神。”
谢林安笑了:“谁知道呢?还得往下查一查。”
夏知秋记得之前“迁坟”一事,是某个风水师提议往白尾大人神庙上迁的,不知有没有人在背后引导他,让他说服梁家的人,故意把祖坟迁到白尾大人神庙那处去?
为了证实这一事,谢林安和夏知秋一同去寻了这位风水师。
风水师姓陈,在吉祥镇很有威望。平日里建宅摆大件家具,都是请这位风水师进门相看相看的。
据说家宅就是风水局,各个大件儿摆哪里都是有讲究的,不然会破了福门,让家宅起霉运。
这说得一惊一乍的,夏知秋也被唬住了。她张了张嘴,道:“要不,咱们也找风水师给家里陈设调个位置?不然冲撞了哪路财神,倒也不美。”
谢林安不信鬼神,也不信风水卜卦,他冷哼一声,道:“顶多就是看个摆件,知道哪处开窗,让日光照入,不使得家具常年潮湿起霉罢了,有什么神通?要真有用,你看京都宫阙里,哪个不是福泽最为深厚的风水摆件,还不是朝朝代代,数百年就颠覆一次。”
这厮竟敢妄论谋朝篡位之事,夏知秋吓得腿都软了。她急忙捂住谢林安的嘴,四处打量,见此地荒山野岭,没个人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恶狠狠地瞪了谢林安一眼,道:“你疯了吗?!”
谢林安薄凉的唇猝不及防触上女子的掌心,他愣了一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被夏知秋宜喜宜嗔的一瞪眼,只觉得心脏慢跳的一拍,倒也忘记反驳了。
她不爱听,那他就不说吧。
谢林安胆子肥,莫说天皇老子,就是神佛他也敢责难的。
夏知秋见谢林安此时还算安静,她颤颤巍巍地松了手,扯他的衣裳:“别聊这些了,赶紧走吧!你说这风水师咋就非要住山上?这样还能显得自个儿仙风道骨吗?”
她抱怨了好一通,约莫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郊外的一处小院子。
这里倒不是只有陈大师住,旁边还有一些地主的宅子,可见有钱人都觉得这地儿风水好,偏要紧挨着陈大师,图他的福气。
那可不呢?人是懂行儿的风水师,他看中的地方能有差的?这些有钱人可不是蠢货,自然就前仆后继跟过来了。
闲话放一边儿,谢林安砸响了铜制门把手,朝里头喊:“有人吗?”
没过多久,便有小丫鬟探头探脑地答:“两位是?”
夏知秋道:“本官乃吉祥镇县令,速去喊陈大师过来。本官有些事,想要问问他。”
听到是官府的人来了,小丫鬟哪敢摆谱,忙将门打开了,把两人请进屋子里。她也不管通禀不通禀的了,先斩后奏把人接进来再说。难不成还让县令大人等自家老爷啊?那也太不靠谱了!
这小丫鬟是真的机灵啊,夏知秋在心里夸赞了一句。
她跟着小丫鬟来到花厅,没一刻钟,陈大师就赶来了。不知是陈大师平日里都这么穿,还是为了在夏知秋面前彰显自个儿法力无边,他特地穿了一件卜卦用的袍子,大氅背面绣了阴阳八卦图。
三人碰面,又是一通寒暄,你来我往,扯了几句闲篇。
夏知秋开门见山地问:“陈大师,本官寻你来,是想问问梁家迁祖坟的事。我记得那时,梁大爷提出要迁祖坟改运,特地把你寻来,让你找一处风水宝地葬祖坟的,对不?”
陈大师小心翼翼点头:“回夏大人的话,正是这样。”
谢林安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大师,道:“你说要寻拜帅山,也就是山前有水,四周围绕山峦的主山峰。在这样的地方,可建阴宅。好巧不巧,那山峰底下,正是白尾大人的神庙。也就是说,是你在引导梁家的人将祖坟迁到白尾大人的神庙处,这才发生了后面的凶案,导致梁大爷被泥塑像砸死?”
陈大师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可不敢乱说!这是白尾大人显神威,和小人没什么干系啊!”
夏知秋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是谁找的你,让你给梁家迁祖坟一事出主意的?”
“这……这……”陈大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屁来。
谢林安冷冷一笑,道:“现在隐瞒实情,在夏大人面前犯浑。等我们查到了后面的事情,定然要给你治罪,之后可别向我们求饶!”
陈大师吓得跪到了地上,他早知道梁大夫人如今被关在牢里,没人能保他。与其隐瞒,倒不如老老实实说了。反正他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陈大师小声道:“是梁大夫人来寻小人,给了小人一些庄子的地契与钱财。让小人务必要想方设法,说服梁大爷将祖坟迁到白尾大人神庙那处。旁的,小人真的不知。要是知道梁大爷会因此丧命,小人也不敢怂恿他触犯白尾大人啊!”
这件事竟然是梁大夫人的手笔?她到底还做了什么事?谢林安和夏知秋面面相觑,也不知梁大夫人为何这般看重白尾大人的神庙,千方百计要将梁大爷扯入此事。
不过,事情好歹也有些苗头了,没准案件的突破点,就是夏知秋一直忽略的“邪神”——白尾大人。
夏知秋呢喃自语:“白尾大人,你究竟有什么神通?”
她又想起了白尾大人的细长眉眼,她微微一笑,神像宝相庄严,又极具邪魅之气,妖里妖气。
那一只蜷缩在雾气内若隐若现的狐仙啊,显现你的神通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夏知秋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谢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谢林安回头,看着夏知秋,等她后文。
“所有的事皆因拆庙而起,这白尾大人的神庙究竟有多厉害,连拆都不能拆了?”夏知秋舔了舔下唇,问,“若是我们复刻梁大爷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就能和他一样,经历一次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旅,就能了解他生前发生过什么事了?”
谢林安饶有兴致地问:“你是说……你想拆了白尾大人的神庙?”
夏知秋挠挠头:“是有这么个想法,我总觉得那庙不对劲。”
“想做就做吧。”
“啊?”
谢林安微微一笑:“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不去做,岂不是会后悔?”
话虽是这样说,可这事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啊……夏知秋嘟囔:“谢先生……是不是有点太溺爱我了?”
这个念头一出,夏知秋被吓了一跳。
她怎会觉得谢林安宠爱她呢?真是昏了头了!
夏知秋是雷厉风行的人,说拆庙就拆庙。
她当晚就让赵主簿写告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不仅如此,她还特地跑了一趟庙祝的家里,得知那白尾大人的神庙没有什么地契。没有地契,那可不就是充公的东西,就是公家的呗!
夏知秋知晓了此事,拆庙拆得更欢实了,连良辰吉日都定下了。
就在她打算拆庙的前一天,突然有成百上千的香客将白尾大人的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手里拿着布条与纸张,高声喊:“白尾神庙不能拆!”
“亵渎神灵是要遭报应的!不能拆!”
这些人的喊声此起彼伏,把正和师傅们商讨拆庙的夏知秋吓得不轻。
夏知秋哪见过这种阵仗啊,立马问谢林安:“咋办?”
谢林安看了一会儿的热闹,道:“这个好办。”
“你有法子?”
“等着看吧。”谢林安胸有成竹地道。
两人走向那群香客,他们见县令来了,也不敢太大声抗议,只能推出个主事的人冒头:“夏大人,这神庙……不能拆啊!亵渎了神灵,咱们整个镇子都玩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谢林安就冷笑一声,道:“你们真当夏大人是那等嚣张跋扈的狗官吗?夏大人拆了此处的神庙,为的就是将这块地用于建造吉祥镇学堂,专供穷苦人家的孩子入学。镇中的地皮贵,有买地的钱还不如多用来建造几栋屋舍。哼!反正尔等自个儿想去吧!是要给孩子上学,识几个大字,还是拜这劳什子白尾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叫嚣的香客哑巴了。神庙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些百姓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在等人拿个主意出来。吉祥镇就一个私塾、一个书院,基本都是有钱人才能入学的,还要给教书先生一笔银两。如今夏大人决定办个学堂,给基层百姓,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世上,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那自然是穷人嘛!也就是说,如今的得益者就是眼前这一众没什么赚钱法子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
有人小声地说:“要不,咱们就听夏大人的安排好了?”
“可是这拆庙,开罪了白尾大人,似乎也不太好……”也有人犹豫不决。
“我去年和白尾大人祈求果园丰收,可今年也没丰收啊……这白尾大人,真的灵验吗?何况,也可以把神庙建在别处嘛!”
“对哦,孩子要是大字都不识一个,连契书都签不上名字。还是读书重要啊,万一能考个童生,那也是脱了泥腿子的家世,翻身做主子了。”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要想谋求荣华富贵,最简单的路子就是读书,走科举之路。
所以,近乎一般的人都自觉退开了,不拦夏知秋和谢林安行事。
见状,夏知秋清了清嗓子,当机立断地道:“诸位放心!本官拆庙建学堂后,定会在别处辟出一块地儿,再建造一座白尾大人的神庙。咱们为了孩子好,也不会开罪白尾大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香客们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又不是拆庙就不造庙了,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唯有庙祝在原地干着急。
夏知秋看了他一眼,道:“庙祝先生可是怕拆庙以后没了香火钱?你放心啊,之后再建新庙,我这边还是会将白尾大人的庙交给你打理的。”
庙祝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
谢林安让师傅们把拆庙的工具都堆在神庙旁边,商量好明日清晨便来拆庙。
说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下山了。
回到了夏府,夏知秋按照谢林安的吩咐,让徐捕头他们蛰伏在暗处,听候他们的命令。
安排好了这些,夏知秋和谢林安坐回院子里,就着点心品茶。
夏知秋半信半疑地问:“谢先生,这样能成吗?”
谢林安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就要拆庙了,给他们留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这些事真跟拆庙有关,这些人定会下手的。”
他们在院中闲谈到后半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夜深了,人就变得迟钝了,连躲在角落里的捕快们都有些犯困。
让一群人跟着瞎折腾,白忙活了一回,夏知秋有些过意不去。
她茶喝多了,起身说去茅房救急,顺道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她小解完的时刻,身后的花园漏窗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夏知秋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三两个黑衣人飞奔而来,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夏知秋连滚带爬地喊:“来人呐!有刺客!”
就在这时,她感到腰上一热。原来是谢林安不知从哪处跑来了,他搂住夏知秋的腰,足尖轻点,两下便跃到了别处,避开致命一击。
夏知秋被吓得两股战战,她的手扒拉着谢林安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他们……要杀我!”
“嗯。”谢林安对此不甚在意,他看了一眼紧攥着他衣襟的那双魔爪,艰涩地道,“你小解后,手洗了吗?”
“没来得及。”夏知秋小声说。
谢林安眉头一蹙,瞬间抛开了人。他用指尖扯起衣领,心道:“看来这衣裳不能要了。”
夏知秋被谢林安丢到了安全的地段,她躲到了廊屋内,等徐捕快他们和黑衣人大打出手。一阵刀光剑影后,黑衣人被制服。
夏知秋上前一步,扯下这些人的面巾。有两个人看着脸生,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居然就是那庙祝。
夏知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您这么大岁数,还能舞刀弄枪,行刺本官,真是老当益壮!”
庙祝闻言,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谢林安喊小翠新沏一盏茶上来,他挪了两个石凳子,风轻云淡坐着。
待新茶上桌,谢林安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冷笑一声,睥着被捕快挟持的几个刺客,道:“说吧,咱们茶都沏好了,足够喝三两个时辰的,就等你开口了。要是嘴硬不开口啊,府中也有师傅,专门喊来拆庙的。当着几位的面,把这庙拆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