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雨迄今为止还记得那一幕,她被人捂住口鼻绑上了轿子。从轿帘的缝隙里,她看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覆上她亲生母亲的膝盖,同母亲卖乖:“我一定会孝敬母亲的,不会忘记母亲的大恩大德,今后,您就把我当作膝下的亲生女儿吧。”
她的母亲掩唇一笑:“胡说什么呢?虽说你不是我肚中出生的,可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呀!我可指望着你嫁入梁家,生下梁家继承人,今后跟着你沾沾光呢!”
她们巧笑嫣然,在李心雨面前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李心雨怎样都想不到,自小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也会对一个外人露出那样和蔼可亲的面孔。
她算什么呢?她究竟算什么呢?
那个贱人……居然设计抢走了她的父母亲还有她的富贵姻缘!她恨不得将李心蝶扒皮抽筋,将其碎尸万段!
第58章
李心雨的母亲是继室,李老爷的头婚发妻在生下李心蝶那年难产而死,由于李老爷子嗣艰难,老夫人不敢再等,在办完儿媳妇的丧事之后,立马暗地里寻身子骨健康、珠圆玉润好生养的女子。
由于先前产事艰难的儿媳家底也是富硕,隐隐压了李家一头,因此老夫人才处处容忍,见她和儿子成婚三年无子,也不敢多催。好不容易盼来了好孕,生下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能一举得男。在头婚上受了气,老夫人决心给儿子找个好拿捏的正妻,先把李家开枝散叶的繁衍大业展开了再说。
她寻来寻去,找到了一门家风干净的米商家的女儿,下定、给聘礼,把人家姑娘娶进了家中。那姑娘,就是李心雨的母亲。老夫人没看走眼,李心雨的母亲很是争气,成婚不过三五月就有孕,隔年便生下了李心雨,次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李家的嫡长孙,先女儿后儿子,这样开花结果,甚好。
就这样过去了六七年,李心雨清楚记得大概是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她一直在荷香园里长大,鲜少听说园外的事。
某日她跟着嬷嬷去寻母亲,听说母亲在和身边的姑姑讨论兰香园里的事。她记得兰香园里住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不是庶出的姐姐,乃是嫡出,不过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都是嫡出啊,那岂不是要和她平起平坐了?小孩子的占有欲极其强悍,李心雨本能不喜欢这个姐姐,总觉得她会来抢她的东西。
那日,她听到母亲和姑姑说,兰香园闹鬼了,有人将前头夫人的遗物玉佩以及一纸写着“断子绝孙”的血书挂在树梢上,说是难产而死的先夫人放心不下孩子李心蝶,怨恨府中的长辈对孩子不闻不问,因此要来乱家的。
这事儿神神叨叨的,府中惶惶然了好几日。还是老夫人出马寻了师父在家中做法,这才压制住了底下的奴仆。
老夫人膝下是有孙子孙女了,心事早了了,被这风言风语一吓唬,猛然想起还有一个被她冷落多年的孙女儿李心蝶。许是出于愧疚,又可能是惶恐先前的儿媳妇阴魂不散作祟,她忙将李心蝶带出兰香园,养在膝下。
就此,再无异事出现,鬼怪之说也散了。
母亲抱着李心雨和姐妹唠嗑的时候,还顺嘴说起:“兰香园那里出的事还真是邪门,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地下那位知道我儿是老夫人的命根子,马上就拿着他来碎嘴。没准啊,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就怕那孩子被老夫人忘记了。”
姐妹嗑瓜子,笑道:“难不成还是那位前头所生的大小姐在背后捣鬼?”
母亲摇摇头:“不能够啊,那孩子就比心雨大上一岁多,乳臭未干的丫头,哪来那么多神通?没准是身边的姑姑作祟呢,这样的搅事精,我寻了个由头,把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一茬子,如今就省心了。”
“正是,正是。”
李心雨迄今为止也不知兰香园是真闹鬼,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无论怎样看,这个嫡姐还真就是得益者,这招甚是高明。
得了老夫人青睐的李心蝶频繁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还会时不时来拜访母亲,脸上端着三分笑,撩起裙摆该跪就跪,半点都没含糊的,也没欺负母亲是小门小户,摆祖上出过官差是官宦世家的谱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李心蝶还不是什么外头捡来的阿猫阿狗,她可是嫡出小姐,母亲再怎样不适,也会卖她几个面子。
一来二去,或许是李心雨的母亲觉得膝下有了嫡子,地位固若金汤,也不怕李心蝶使绊子。见她无论风吹日晒都来主屋请安,心肠也软了几分,到后来,也知晓让身边得脸的姑姑去迎上一迎的。
对此,李心雨嗤之以鼻。她想也知道李心蝶这般殷勤,不过就是想多见几面父亲。李父可是每日都会来和母亲说几句话的,这个嫡姐啊,不就是想恰巧撞上父亲,在他面前刷刷脸吗?
许是占有欲作祟,时间久了,李心雨见父母亲对李心蝶都有个好脸色,心里渐渐不舒坦了起来。
好像她的珍爱之物被人夺走了,那个嫡姐也会夺走她的一切。
李心蝶不是庶出,不可能被李心雨处处压一头,只要李心蝶想,她也能拥有李心雨所拥有的一切。
李心雨慌张极了,她忍不住和母亲说了这事。
母亲伸出刚做好金粉指甲的长指,点了点她的头,嗔怪:“你呀!心眼怎就这么小呢?你出嫁时候,府里该是你的陪嫁哪样会少你的?她是有前头的生母给置办了嫁妆,又不图你那份儿。”
说是这样说,李心雨还是不满:“我不管,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她死了母亲没人筹谋,就来抢我的母亲!”
闻言,李心雨的母亲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恶狠狠瞪她一眼:“混说什么呢?!这话可不兴被你爹爹听到,小心被他责骂!”
母亲筹谋多年,不过就是为了维持小家碧玉的形象。头几年得了李父的爱重,一连生下一双儿女,如今时间久了,她年老色衰,李父也有了新欢。如今李父日日来同她讲话,不过是喜欢她不争不抢的模样,也喜欢她把府中治理得井井有条,儿女和睦其乐融融,最厌烦就是府中乌烟瘴气地闹腾。什么爱不爱的,在李心雨的母亲眼中,都没有家中主母地位值钱。
她可不想她多年辛苦,在女儿几句碎嘴话里毁于一旦。
李心雨本想告状的,哪知母亲还袒护李心蝶。这个嫡姐给她娘喝了什么迷魂汤了?她一肚子火,行了个礼离开屋子。
原本想着回荷香园消消火,那南珠绣鞋刚踏上台阶,她又一脸坏笑绕了回来。
李心雨喊丫鬟:“来啊,我们去兰香园看看,给我这姐姐请个安。”
李心雨来到兰香园的时候,李心蝶正在为老夫人绣观音屏风。过几日就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她要亲自绣一副屏风送给老夫人,讨她欢心。
李心蝶最近半个月都没怎么出兰香园的事,自然会有人问起,那样碎嘴一问,可不就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得知这个可怜的孙女儿完全没怪罪老夫人冷落她,非但不生恨意,还满心满眼都是她,怎教人不爱重呢?
因此,老夫人也时不时让人端一些糕点送到兰香园,夸一夸这孩子的乖顺。
李心雨对于李心蝶这种惺惺作态的殷勤行径感到恶心,她觉得倒胃口极了,于是乎,她想到了一个坏点子。
就在李心蝶给她上茶的间隙,李心雨假装打翻了茶盏,把那茶水泼到了屏风上,把观音刺绣染上茶渍,毁了李心蝶所有的心血。
李心雨佯装慌乱的模样,诚惶诚恐地道歉:“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李心雨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发笑。
李心蝶不是泥人脾气、任人宰割吗?李心雨倒要看看,毁了李心蝶心爱之物,她又能奈她何?
哪知,李心蝶只是气定神闲地挥挥手,喊屋里全部的丫鬟出去:“我有点贴己话想同妹妹说,你们先出去吧。”
李心雨带来的丫鬟犹豫不决,她是李心雨的狗,得听她的号令。主子没让走,她能走吗?
李心蝶挑眉,道:“怎么?我这个李家的大小姐,还使唤不起你这样的刁奴了?你要知道,再怎样,我也是主子,也有发落你的权力!”
丫鬟闻言,急忙跪下了:“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离开。”
说完,几人忙跑出厢房,离得远远的。
李心雨不知道李心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心蝶的手已经扼住了她的脖颈。
李心雨惊吓之余,渐渐不能喘气。她的脸憋成了紫红的猪肝色,看着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李心蝶居然有这般雷霆手段,吓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一边不能呼吸,一边挣扎着挤出几个字:“你……竟敢!”
李心蝶笑了,眉眼弯弯,反问她:“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她松开了手,给李心雨反应的时间。她一面用帕子擦拭掌心,一面冷笑,半点都不带怕的。
李心雨扶着桌沿咳嗽,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乖巧可人、做事有些怯生生的姐姐,居然是一条会吐舌信子吓唬人的毒蛇。
她恶狠狠地道:“我要告诉祖母,我还要告诉娘亲!”
“哦?你能告什么呢?说平日里乖顺的李家大小姐居然想掐死自己的嫡亲妹妹?还是说你不小心泼了一杯茶在祖母看重的观音屏风上,惹怒了嫡亲的姐姐,这才险些被她掐死?”李心蝶把手指抵在下颚处,作思考状,道,“先不说你这番话能不能让祖母信服,就说是我为了护住献给祖母的礼物,怒火中烧,欺辱你。你说,祖母这心底,是偏疼我,还是偏疼你?你可不是你母亲生下的那个嫡子,你我都只是府中的小姐,对于祖母来说,孰是孰非重要吗?你我在她面前,真的有什么分量吗?”
“这……”李心雨一想也是,要是让祖母知道,她失手把茶盏倒在屏风上,对观音菩萨不敬,祖母心里也会不喜的吧?
“况且……”李心蝶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是你找上兰香园,不是我去找你。我大可说你是有备而来,故意把茶水倒在屏风上,又掐住自己脖颈,自导自演演了这一出戏。这房内可没有什么丫鬟看到我动手,反倒是瞧见你把茶水洒屏风上了。”
她这倒打一耙的功力了得,不过瞬息之间,李心雨便知自己遭她算计了。
如果她真的蠢到去告状,别说祖母信不信,就是母亲也不会饶了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惊扰老夫人,如今她竟敢擅自挑事。
可恶,她此次算是栽在李心蝶手里了!
李心雨今日这一遭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能将李心蝶的军,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咽不下也得咽。她冷哼一声,悻悻然偃旗息鼓。
待李心雨走出兰香园,正巧和老夫人膝前最得宠的崔姑姑撞了个正着。李心雨一见是祖母的人,做贼心虚地给她问安,随后匆匆离开。
那崔姑姑也不是个蠢人,见李心雨神色诡异,留了个心眼。
待她去见了李心蝶,问起那观音屏风的事,李心蝶只恬淡一笑,怎样都不肯给崔姑姑看进度。
崔姑姑眼尖,瞥见那放置屏风的厢房留有一地茶水,再结合此前行色匆匆的李心雨,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
李心蝶也不否认,只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不过是小事,观音屏风定能在菩萨寿辰赶制好,姑姑且安心。”
崔姑姑见她宠辱不惊,心疼极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大小姐是个善心人。”
“我和二小姐都是一家姐妹,莫说二家话。”李心蝶送走了崔姑姑后,特地让自己身边的人将这话传给了李心雨听。
李心雨只当是自己手腕高明,收买了李心蝶身边的丫鬟,从那丫鬟口中听得这事,她气了个倒仰。没想到这李心蝶会四两拨千斤,居然把这事轻描淡写揭过去,还给她梳理了一个目无尊长的形象。此后她若是和祖母告状,是李心蝶欺辱了她,那必然也会被认为是诡辩,真是得不偿失。
李心雨气得牙痒痒,可那李心蝶就像是滑不溜秋的泥鳅,她怎样都抓不到她的错处,也只能随李心蝶去了。
待李心雨及笄那年,她的母亲给她说了一门好亲。随说是给梁家当填房夫人,可好歹也是正头夫人,掌管梁家偌大的家业。而梁老爷正值中年,也不是七老八十的男子,据说眉眼也周正,还有一股子沉稳气质,想嫁他的不知凡几。
这样好的姻缘,居然落在了李心雨的头上。她一面埋汰不过是个填房夫人,一面喜不自胜。
那梁家家大业大,今后她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李心雨又有了在李心蝶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她谋得了好亲事,而李心蝶比她大上一二岁,如今还待字闺中呢!李心蝶怕是要被养成老姑娘了,真丢人!
李心雨特地找上李心蝶挑衅,她屏退下人,怕话被人听了去。
李心雨凑到对方跟前,巧笑嫣然:“我要嫁的可是家财万贯的梁老爷,你有什么呢?比我虚长一二岁,连一门好亲都没有。”
闻言,李心蝶也不恼怒。她起身,帮李心雨整理胸前的璎珞项圈,慈眉善目地道:“那就恭喜妹妹了。”
李心雨从她完美无瑕的笑脸中瞧不出异样,心间疑惑了一瞬。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李心蝶又道:“不过,妹妹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虽说那梁老爷时值中年,可他的嫡长子都弱冠年纪了,再过几年便能当梁家一把手,这家业传承呀,如何能轮得到你?除非你能母凭子贵。如果是我,此时可不是来挑衅的好时候,我会调养好身子,争取早日生个嫡子下来,和人耗上一耗。若是成功把那嫡长子拉下马是最好,若不能,好歹有个儿子傍身,待梁老爷百年以后,分得一些家产。”
她这话明面上是提点,实际上嘲讽意味十足。
李心雨咬紧牙,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不过她也算是瞧出来了,李心蝶这是想看她笑话呢!她才不会如她的愿!
此后,李心雨许是得了称心如意的姻缘,也不再拘泥于和李心蝶打闹。她把心思放在和母亲学习掌家之术上,还有应对梁家人情来往的礼仪上。
原本就她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学这些也就罢了,偏偏李心蝶也要来凑热闹。
李心雨便讥讽她:“连婚约都没有的人,还是先好好学着怎么打扮,去太太们举办的赏花宴上让人相看相看吧!”
听得此话,李心蝶不怒反笑:“放心吧,我的美满姻缘,很快有了。”
什么意思?李心雨心中警钟大作,她可不记得有哪户好人家上门来相看李心蝶呀!
细细一想,李心雨又觉得,这个嫡姐可能只是酸了,故意拿这话反唇相讥呢!
思及至此,她第一次在李心蝶面前扬眉吐气,心里畅快极了。
后来,李心雨渐渐察觉不对劲的地方。每次母亲给她讲梁家的人情关系,李心蝶都要在一旁听上一耳朵,甚至比她这个待嫁的小姐还要认真。
李心蝶学这些做什么?李心雨莫名好奇,随后,她又听那个被她收买的李心蝶跟前的丫鬟说,李心蝶如今也在调养身子,甚至是请了医婆看诊,用补气血的补品调理宫寒,这样也有助于怀孕。
李心雨倒吸一口冷气,又想起李心蝶那句,她很快就会有美满婚姻了,难道她……也看上了梁家?
这种怀疑没头没脑的,若是李心雨贸贸然去告诉母亲,定然会遭她呵斥,还是先按下心来,耐心等一等吧。
某日,李心雨和李心蝶一同去佛慈寺上香。行至一半,李心蝶突然说要去拜访一下某位大师,于是心急火燎离开了。
李心雨心生好奇,偷偷跟过去看,随后她发现,李心蝶竟然在佛慈寺的厢房中和其他男子私会!
李心雨扶着门框定睛一看,那男人居然是她的未婚夫梁老爷!
她整个人都头晕目眩,险些昏厥。李心雨的指甲嵌入血肉中,用尽周身力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冷静,冷静,她倒要看看,李心蝶是怎样扒拉上她的未婚夫的!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院内的二人还不知道有人在附耳倾听,只听得梁老爷对李心蝶道:“多谢李小姐上次派人相救,迟上一刻钟,我这双腿恐怕就废了。”
李心蝶忙摆摆手,道:“不过是恰巧路过,见有人受伤,定然是要出手相救的。”
这两人一来一往,李心雨也明白了。是梁老爷的马出了意外导致坠马,恰巧撞上李心蝶,被她的随从抬到了附近的佛慈寺养伤。
不过这李心蝶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么巧就撞上了梁老爷?
凭李心雨对李心蝶的了解,她可不信这一切是巧合。李心蝶明明就是有意为之,顺道将梁老爷虏获。
难怪她敢和李心雨唱对台戏,难怪她对李心雨的挑衅嗤之以鼻,原来这女人还有后手!
李心雨愤怒之余,还有一丝难堪。她上蹿下跳的模样,估计早成了李心蝶茶余饭后的笑柄。
跳梁小丑,竟然是李心雨她自己!
“我一定要杀了她……”李心雨眉目扭曲如罗刹,她双目赤红,头一次露出杀意。
这一次,她没马上回府中,而是让丫鬟绕远路去了一家药铺。她让丫鬟买了能让女子自此绝育的虎狼之药。
待买了药后,李心雨一边捧着药包,一边诡异地笑:“这一次,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回到府中,李心雨做贼心虚地煎了药,她不敢让下人知道这事,自己将药煎好了。
她捧着那一碗药,将其倒入原本就是用药材熬制的鸡汤里。
李心雨喊来李心蝶院中的那个丫鬟,对她道:“把这个端去,把你家主子那份鸡汤换来。记得隐秘一些,别让人瞧见了。”
这鸡汤,每几日便会熬上一盅,先给老夫人进补,再给各个院子的小姐夫人送上一碗。用的都是同一套青花瓷盅,分量都差不离,等闲瞧不出来差别。
李心雨是想着,鸡汤药材味重,汤味本就有些发苦。她把绝育汤药混入其中,让小丫鬟把李心蝶那一份鸡汤掉包。毒的鸡汤给李心蝶喝,干净的鸡汤端过来给她喝,两盅鸡汤的器皿都是一模一样的,谁又能猜到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只要这个小丫鬟口风紧,没人知道是她下的药。到时候,就算李心蝶出了什么事,府中也只会找端汤过去的丫鬟撒气,怎么都查不到她的身上,李心雨是高枕无忧了。
这样一来,李心蝶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看梁老爷还怎么要她!
竟敢肖想她的美满婚姻,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心雨美滋滋地想着,等她从那个小丫鬟手上端来掉包的鸡汤,她终于释怀地笑了。
李心蝶应该喝了那一碗毒鸡汤吧?这时的她,是不是还浑然不知那鸡汤的凶险呢?
李心雨一面窃喜,一面慢悠悠舀汤喝。
等她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翻涌,疼得她险些昏厥。
李心雨打翻了鸡汤,忙喊人进来:“来……来人!我好疼啊!”
她痛不欲生,很快便晕了过去。
待李心雨醒来的时候,她的床榻边正坐着抹泪的母亲,以及忧心忡忡的老夫人,还有喜怒不惊的李心蝶。
母亲一面抽噎,一面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什么事,非得买绝育的虎狼之药服下吗?!你若是对梁家那桩婚事不满意,你倒是和娘说啊!你这样做,是要挖去娘的心肝吗?!”
李心雨面无血色,她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人打了十几拳一般,疼痛难当。她强忍着想开口,哪知气若游丝,连话都说不顺畅:“我……没有。那汤,明明不在我的院子里……”
母亲呵斥她:“浑说什么?!你那药材分明是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熬的,药渣子还留着呢!你不是给自个儿熬的,又是给谁熬的?!还要哪个丫鬟婆子,敢喂你喝这种汤不成?!”
李心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出,是她熬了凶险至极的绝育汤,打算给李心蝶喝的,结果不小心被自己喝了吗?
还有她的鸡汤不该是无毒的吗?怎么会有绝育汤在里头?
她怨毒地瞪着李心蝶,一瞬之间,像是全明白了一般。她以为她收买了李心蝶院内的丫鬟,没承想,那丫鬟一直都是李心蝶的人!
她所知道的,不过是李心蝶愿意被她知道的!她一直被李心蝶耍得团团转!
李心雨咬牙切齿地道:“是那个叫芳草的丫鬟害我!是那小贱蹄子害我!”
李心蝶上前来,给李心雨掖好被角,道:“芳草昨夜被人发现,勾引大少爷,她羞愧难当,已投井自尽。”
“什么?!”李心雨险些晕厥,那岂不是说,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李心蝶再度补刀:“哦,还有你身边的丫鬟作证,你确实让他们停在了药铺门前,还和大夫买了虎狼之药。嫁到梁家,这可是大好的姻缘,你怎就不明白呢?”
老夫人头疼极了,这时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道:“这下可好!心雨的身子骨出了问题,可怎么和梁家交待?!下个月便要办婚事了,如今悔婚,可不就是给梁家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吗?!莫说婚事能不能结成,若是结仇可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李心蝶犹豫了一瞬,她跪地,向老夫人膝行两步,道:“孙女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哦?你有什么事,说吧。”老夫人见李心蝶这时候跳出来,心中疑虑渐生,却不好多说些什么。
李心蝶咬唇,含羞带臊地道:“孙女愿意替妹妹出嫁……孙女曾经救过梁老爷,和他也有过私下交谈,有这一层恩情在内,想必梁老爷也会体谅的。若是日后妹妹身子骨好了,再将妹妹接入梁家,也是可以的。”
她这话说得通情达理,还为李心雨着想,就是老夫人也不忍往坏处想她,连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老身出面和梁老爷请罪,这事能成的话,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不说二家话。”
听得这话,还在病床上的李心雨便跳起来了,她破口大骂:“贱人害我!你不要脸!”
“放肆!你这不顾家族脸面的混账东西,还敢对你嫡姐大喊大叫,没点规矩!”老夫人怕李心雨坏事,万一让她搅黄了和梁家的亲事,那就真的是损失惨重。
不过是没个孙女而已,老夫人手段狠厉,口中道:“来人!把二小姐送去红螺寺养伤!就说她私会外男,实在没脸面留在家中,意欲削发为尼,老身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成全她!”
“祖母!祖母!”李心雨吓得魂不守舍,她求助似的望向母亲。
可母亲也不敢和老夫人叫嚣,只能含泪骂她:“你怎么会做出私会外男的事?!真是丢我李家的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就算母亲知道这些事情是老夫人信口胡诌的又怎样呢?她膝下有儿子的前程要筹谋,还要在李家立足。若是李心雨是个懂事的,那也该明白她的苦心了。
李心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微微勾起一丝笑,看着疯婆子似的李心雨,以无声口吻道:“我早说了,我会拥有一段美满姻缘的。”
李心雨再恨又能怎样呢?
她如今说的话,没人会信的。
这些人追名逐利,只要能和梁家结成亲家,其他万事好说。
李心雨是败者,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没有人权可言。胜利即为正义。
在李心雨离开李家的那天,她看到李心雨伏跪在地上,和她的母亲卖乖,好似一对亲生母女。她们说着母慈子孝的话语,眼神含情脉脉。
这个家永远和睦,其乐融融,可是却让人感到寒冷刺骨。
李心蝶部署了这么多年,终于夺走了她的一切。
这个……恶女!
听完了这一连串的故事,夏知秋陷入了沉思。
有时候家宅里的勾当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甚至是让人感到害怕。
谢林安没夏知秋那么多的小心思,还是面不改色,他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问:“这等深仇大恨,你就不想反击吗?”
李心雨微微眯起眼睛,道:“我都是被抛到红螺寺的比丘尼了,还能怎么和家大业大的梁家夫人对抗呢?”
“人的恨意可是很可怕的,只要你想,你就会想出办法的。”谢林安冷笑一声,“我不信你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也没尝试过报复她。”
李心雨不置可否,抬袖想喊人送客。
谢林安适时拦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你很想还俗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李心雨蹙眉。
夏知秋也出声,道:“我记得出家人是无需妆扮的,可是你身上的澡豆香,乃是荣芳铺卖得最火的那一款‘桃花斩男色’。”
李心雨大惊失色,忙道:“你……你如何知晓的?”
夏知秋摸了摸鼻子,道:“本官鼻子灵敏,天生能辨别出这些花香。这一款,本官也用过。”
说完,她自知失言。她真的不想再和人解释,她实际上是个断袖了。而且她买这种澡豆香不是为了讨好男人,是自己喜欢实在喜欢。虽说这种澡豆有一个极为不雅的名字,让她每每聊起都很是尴尬。
幸亏李心雨没多在意这件事,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应付咄咄逼人的两位官家。
夏知秋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居然对上了谢林安那双清亮狭长的凤眼。他朝她意味深长地勾唇,忽然低语:“夏大人是对我居心不良,所以特地用这种澡豆香,企图引诱我吗?可惜了,实在不巧,我并非断袖。”
夏知秋被谢林安这样一调侃,头大如斗。她就不该说话,好吧?!
谢林安不过是逗了她一句,很快,他便将视线继续放到了李心雨身上,也收敛了眼中的笑意。
他冷淡地问:“如若我有法子让你还俗,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离开这个地方。条件是,你得说出,你还干了什么事,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