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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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安的掌心握了又松开,松了又握上。他不知从哪处横生出一腔孤勇,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他突然握住了夏知秋的手腕,牵制住她,怎样都不肯放手。似乎是怕这一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松手便消散,稍纵即逝。
夏知秋吓了一跳,颤巍巍地唤他:“谢先生?”
谢林安回过神来,不大自然地道:“哦……这青石阶覆了霜雪,滑得很。我怕你跌跤,所以大发善心牵了你一把。”
说完这话,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蓦然松开了手。
谢林安做戏就要做全套,他特地从怀中拿出帕子,小心翼翼擦拭指尖,祛除夏知秋手腕上的气息。
夏知秋无语极了,不过念在谢林安是关心她的份上,她还是不同他计较了。
两人一进屋,夏知秋就兴高采烈地喊:“本官回来了!”
小翠和赵金石立马迎了上来:“今日怎么这么晚啊?”
“遇上了一些事,折腾半天就到这个点儿了。”夏知秋装得一副劳心劳力的模样,惹得小翠心疼不已,急忙给夏知秋端茶倒水,还拿出小木槌给她松松筋骨。
谢林安有点魂不守舍,他含糊地道:“我去做饭了,待会儿饭好了喊你们。”
“嗳!有劳谢先生了!今晚我买了一坛子梅花酒,听说是用梅花泡的,有股雅香,迟些时候,咱哥几个喝两杯?”赵金石补充地道。
“嗯,知道了。”谢林安没空听他叨叨这些,心急火燎地跑伙房里去了。
赵金石觉得今天谢林安有点不对劲,他和夏知秋大眼瞪小眼,问:“谢先生今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夏知秋享受着小翠的伺候,此刻飘飘欲仙,哪顾得上理谢林安啊。
“就是……谢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劲。”
夏知秋紧蹙的眉峰都舒展开了,他靠在胡床上,懒洋洋地道:“哦,许是今日看到梁家那个丫鬟梅花和自个儿夫君恩恩爱爱,而他老大不小了还形单影只,这心里发酸呢!没事儿,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这番话自然是没让谢林安听见的,要是让他知道了,估计夏知秋有好果子吃。
此刻,行色匆匆的谢林安一边往伙房走,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掌。他头疼不已,不知为何当时就这般握住了夏知秋的手腕。她有哪些吸引到他的地方吗?不过是手腕的肌肤赛雪,白了一些,像是天上的一轮月罢了。
恍惚间,谢林安又想到了那日待在他房间的夏知秋。她的头发松散,眼神迷乱,媚骨生烟,好似勾人的精怪。
他是……着了她的道了。
谢林安用帕子,把手指细细擦净。

第54章
谢林安很快恢复镇定,又一副清风朗月的高雅贵公子模样。他站在灶头前,操弄厨具,这样的场景,怎样看都有些违和。谢林安犹如落入凡尘的谪仙,烟火气息与他身上绝代风华的气质起了冲突,显得格格不入。
他适合在华贵的宅院中养尊处优等人伺候,而不是亲自操刀下厨。
谢林安半点没考虑这些事,他一心都扑在做饭上。他用襻膊绑住垂落的宽大衣袖,将手指探入一侧的青竹白瓷水盆中,追逐那一尾由小翠买来的活鱼。谢林安见这鱼灵活机敏,也吐出了河底泥沙,心底有了个想法。
赵金石不是买了一坛子梅花酒吗?何不用这尾鱼制一道鲜美清爽的鲜鱼脍?鱼脍即为活鱼生吃,匠人用精致刀法将其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逐一码上盘,再用葱芥为佐料,且蘸且吃,其味之美,无与伦比,让人赞不绝口。
谢林安想起这茬子,当即就回屋翻出一柄他珍藏已久的锋利匕首。他用匕首把鱼肉细细片下,用度之精巧,堪比下厨几十年的经验老道者。
谢林安突然想到了有一次给夏知秋煎鱼,那鱼不够新鲜,导致夏知秋吃了鱼肉便上吐下泻。看来单纯的鱼脍,夏知秋也是吃不得的。
谢林安微微一思忖,他把那些粉白相间的鱼肉摆盘,撒上一点蒜末,最后再把梅花酒加热,潇洒地一挥舞,淋在生鱼片上。酒水滚烫却不至于将鱼肉烹熟,保留了它鲜美的肉感,又祛除了鱼肉独有的腥味,可谓是神来一笔的绝妙做法。
除此之外,谢林安还用剩下的鱼骨与鱼头煲汤,他在汤底里加了自己腌制的酸菜与白嫩豆腐,浓厚的鱼汤将豆腐炖开了口子,咕咚咕咚冒着热气,那些小口好似嘴巴,一个个争先恐后讲话,如同夏知秋一般聒噪。
谢林安没由来嗤笑了一声,待饭熟后,他把这些菜肴都端上了桌。
夏知秋和赵金石、小翠等人早在桌上等待了,见谢林安端菜过来,还献殷勤一般跑来帮忙。
赵金石给谢林安这个大功臣先斟满酒,谄媚地道:“谢先生劳苦功高,这鱼是真的煮得好,用酸菜和豆腐炖煮,那鱼味鲜香,全融入汤里,物尽其用。不仅如此,还能想出一鱼两用的法子,真是高啊!”
说完,他抢先夹了一筷子生鱼片,唇齿间将那鱼肉咬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还品出一股酒香,他不免惊奇地问:“谢先生怎会想到用酒水给鲜鱼脍添味?”
谢林安看了夏知秋一眼,淡淡道:“哦,先前夏大人吃过不太新鲜的鱼肉闹肚子,她脾胃极差,还是谨慎一些处理鱼脍比较好。这鱼肉虽新鲜,却也是半生不熟之物,用滚烫的酒水将其烫一烫,又用烈性的梅花酒腌制一番,这样一来,不至于让夏大人吃了鱼脍又上吐下泻。”
夏知秋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尖一动,惊讶不已。
她没想到谢林安做饭还会考虑这么多,他原来……一心一意为了她着想吗?还真是少见的温柔时刻。

第55章
夜里吃完鱼肉宴,夏知秋心满意足地回屋。她原本想泡个热水澡再睡,哪知还没走两步,迎面撞上了端着鸡汤的小翠。
小翠一脸娇羞,唤她:“夏哥哥。”
夏知秋狐疑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房休息?”
小翠把手上的鸡汤递给夏知秋,道:“夏哥哥,这一盅鸡汤是我特地给你炖的。当初在梁家,我没学来别的手艺,就和厨娘学了炖鸡。这是……我的心意。”
小翠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怯生生地抬眸看了夏知秋一眼。月光倾斜入夏知秋乌黑发亮的发间,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小翠从前喜欢那种魁梧的男子,觉得夏知秋这种身体羸弱的男子很是不中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下地务农都不行。可当她遇上了夏知秋,遇到了这个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救出来的男人,她便沦陷了。
她知道,她已经被夏知秋身上那股子悲天悯人的慈悲气质给虏获,所有的择偶条件都顷刻间崩塌,全围着夏知秋打转。
夏知秋虽说男生女相,平日里有些许妖媚的邪气,可她的阴柔五官怎样看都是好看的,虽说比不上赵金石威猛有力,也及不上谢林安冷峻清隽,然而小翠就是好这口。只要是夏哥哥,她怎样都喜欢。
小翠知道,夏知秋是官身,这样未婚的青年才俊必定是香饽饽,她可不敢等,万一等着等着,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那就不美了。
因此,她今晚有话想和夏知秋说,一定要亲口告诉夏知秋。
小翠举过鸡汤,递到夏知秋眼前。她闭上眼,坚毅地道:“夏哥哥,有一句话,小翠在被你救了的那天就想说了。小翠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敢对夏哥哥有肖想。只是我……我实在是情难自禁,想同你说这句话。”
夏知秋一愣,反应过来。她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哈哈一声笑,道:“是要同哥哥我道谢吗?不必不必,不过是小事一桩。”
小翠摇摇头,她咬住下唇,双眸含着春水,娇滴滴地道:“我喜欢你,夏哥哥。”
说完,小翠踮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夏知秋的侧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般大胆,居然敢轻薄夏知秋。只是她暗暗爱慕夏知秋,情绪早已发酵,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定要……告诉夏知秋。
而夏知秋此时呆立原地,她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的唇瓣香香软软,贴在脸颊上确实有一番曼妙滋味……等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的问题是……她被一个姑娘家亲了?
难怪谢林安之前让她别招惹小翠,难道那时候谢林安就看出小翠不对劲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夏知秋总不能说,我俩都是女儿身,是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要是暴露了自己是姑娘家,小翠伤心之余,给她抖露了出去,她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死定了死定了……
夏知秋不敢看小翠,支支吾吾地道:“不可。”
小翠听得她的拒绝之语,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颤着声音问:“为何不可?我知道了,是小翠身份低贱,确实配不上夏哥哥。夏哥哥收我为义妹,已经是仁至义尽,是我不要脸,还想成为夏哥哥的枕边人。”
“不不,不是!我既然认你为义妹,那自然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那么,又是为何呢?”闻言,小翠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惶恐不安地盯着夏知秋,希望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夏知秋知道自己给不了小翠幸福,可不敢诓骗她。
就在夏知秋一筹莫展的时刻,谢林安突然从一侧的回廊走过来。他一直都有夜间散步消食的习惯,正好为夏知秋所用。
夏知秋语重心长地拉住小翠的手,道:“唉,事到如今,哥哥我也不瞒你了。你可知,哥哥我如今二十多岁了,为何迟迟不谈婚论嫁?”
小翠纳罕不已,问:“为何?”
夏知秋愁苦一笑,她转头,突然朝谢林安大喊:“谢先生!你过来一趟!”
谢林安听到夏知秋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喊,不满地蹙起了眉头。他原本想离开,可一看夏知秋在和小翠纠缠,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有事?”谢林安冷冷地问。
见谢林安来了,夏知秋喜不自胜,对小翠道:“实际上,哥哥我乃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我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位谢先生,就是哥哥我爱慕已久的男子,日后你也是要喊他‘嫂子’的。”
闻言,谢林安的眉头已然挑了起来。他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夏知秋暗暗扯了一下衣角。
夏知秋可怜兮兮地盯着谢林安,求他大发慈悲,千万不要说话。
谢林安烦躁不堪,只得忍耐了下来。
小翠此时如遭雷击,连连摇头,眼泪已然落下了:“我不信,夏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夏知秋见小翠到如今这个地步都不愿死心,她不想横生枝节,只想今日尽快处理完这事。
她咬了咬牙,突然横生起一腔孤勇,踮脚,搂住了谢林安的脖颈。
夏知秋大义凛然地一声喊:“小翠!你给哥哥看着!”
吼完,她猛地亲了谢林安侧脸一下,随后如释重负松开了手。
“我知道了……即使夏哥哥有这般怪异的癖好,小翠也不会不认哥哥的。”小翠这下是真的信了,她失魂落魄地跑了。
留下兴奋的夏知秋与黑了脸的谢林安,世界都静了。
夏知秋解决完一个大麻烦,松了一口气,弯曲手肘,捅了捅谢林安,笑嘻嘻道:“谢先生,你看,我这招高吧!”
谢林安那头没有任何声响,他面无血色,望向夏知秋的眼神冰冷,仿佛能吃人。
夏知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她脊背发凉,脊骨发麻,腿肚子也发颤。
她咽了咽口水,转身就给谢林安跪下了:“谢先生,都是我不对。我竟敢玷污谢先生的名声,对您这样冰清玉洁的人下手。我是畜生,我禽兽不如,谢先生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知秋碎碎念了许久,她也没料到自己会一时脑抽,做出这么“渣”的事情,简直就是登徒子!
她还以为这一次一定死定了,哪知谢林安只是用吃人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最后冷哼了一声,又独自离开了。
夏知秋心间惶惶然,不知道谢林安会如何处置她。
但见谢林安离去的房间并不是伙房,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去磨刀砍她啊……好险!

第56章
这一晚,夏知秋心里有鬼,睡得并不好。隔天,她眼下乌黑,缓步走向衙门大堂。她像是被女鬼榨干了一般,官服都空荡荡的,瞧得一众差役与捕快惊奇不已。
徐捕头忙上前来搀夏知秋,问:“夏大人昨夜睡不好吗?”
夏知秋摆摆手:“甭提了,本官啊,心里做了亏心事,夜不能寐。”
徐捕头年龄比夏知秋大上一轮,家中老父亲也是给衙门做事的,正是吉祥镇上有名的仵作。他略微一思忖,也想给夏知秋排忧解难,于是问:“夏大人……可是为情所困?”
夏知秋琢磨了一番,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吗?”
“那夏大人是遭了心上人拒绝了?”徐捕头见她烦躁不安,也有几分同情,想着为她排忧解难。他跟过几任知县大人,相比之下,还是夏知秋最为亲民,因此办差事也存了几分真心。
夏知秋回想起昨晚的事,她确实和小翠说“谢林安是她的心上人”,也确实和谢林安做了一点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羞耻事情,只是这“心上人”算是拒绝她了吗?好像也不是,谢林安也没躲她啊。
夏知秋嘬了嘬牙花,倒吸一口冷气,道:“我也说不上来。”
她环顾左右,把徐捕头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悄声道:“就……也不是拒绝本官。昨晚本官说他是我的心上人,还……咳,亲了他一下。他虽生气,却也没躲开,也没回应。”
这些姑娘家含羞带臊的小把戏,可是他当年玩剩下的呢!
徐捕头抿出一丝笑来,道:“夏大人不必烦心,这心上人能同你亲近,实际上也是对你存了几分心思的。不然她为何不躲呢?你说是吧?她不躲,却也没答应,这是在害羞呢!想着让夏大人再接再厉。况且,整个吉祥镇有谁能比夏大人更合适当如意郎君的?她恐怕是心里巴不得同你在一起,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呢!”
夏知秋愣了一秒,将信将疑地道:“竟是这样的道理?”
“自然!”徐捕头还想再多说一句,哪知赵金石就来喊人了,他要和徐捕头核对案情,于是两人便丢下夏知秋忙去了。
唯有夏知秋站在原地暗暗思忖,最后嘟囔了一句:“难道……谢先生喜欢我,我亲了他,正合他意,所以他才不想砍死我?”
夏知秋一拍手掌,笃定地道:“对啊!我光想着辩驳自己是不是断袖,险些忘了,断袖竟是他自己!”
好家伙,原来她一直都被谢林安暗恋着,怪道他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这可是欲拒还迎的手段呢!
这时,谢林安也恰巧来了衙门。他忽觉鼻尖发痒,轻轻打了个喷嚏。随后,谢林安拢了拢肩头上的狐狸毛领,暗想这一天天冷下来,自己是愈发畏寒了。
今日还要继续去查梁家那继室夫人与梁二爷的过往,没时间耽搁。他来寻夏知秋,打算一同出门搜寻情报。
哪知他一见夏知秋,昨晚不快的画面就浮现于脑海,惹得他微微蹙眉,不知该不该同她说话。
这厮狗胆包天,竟敢轻薄他。
夏知秋是不想活了吗?
思及至此,谢林安的眼神又变得不善了,如若眼风能化刀,他定然会将夏知秋戳成筛子。
要知道,当年在府中,谁敢碰他一下?
谢林安记得当年有几个不长眼的舞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凑近他,同他求欢。
他当时可是想将人那双没眼力见儿的招子挖出来的,可惜了,府中有亲眷上门,见不得血腥,他这才从轻发落,只是将人赶出去。
谁知道,如今碰上了个夏知秋,他竟敢猝不及防被她亲了。
真是……可恨。
那种女子亲近的触觉,越想越熟悉……谢林安又想起夏知秋那股恼人的浓郁花香撞入他的怀中,他的鼻尖全是夏知秋甜到发腻的女子气息。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推开她吗?是中了她的蛊毒,还是着了她的妖道呢?
谢林安越想越头疼,他按了按额头,走向夏知秋。
夏知秋还是很怂的,她见到谢林安,忙毕恭毕敬地道:“谢先生来了啊?昨夜睡得可好?”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夏知秋却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劲,好像在强行提醒谢林安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急忙改口:“啊,没事。”
谢林安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夏知秋再如何猜测谢林安喜欢她,面上也是不敢显现出来的。
她做错事了,那就得老老实实认错。
夏知秋给谢林安赔礼道歉,颓唐地道:“谢先生放心,昨晚的事,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谢林安就火大。他斜了夏知秋一眼,咬牙切齿地问:“你还想有下一次?”
夏知秋哪知道他能想那么多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对谢先生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昨晚不过是为了摆脱小翠。她是个好姑娘,跟了我可不行,我并非良人啊。在我愁苦不堪的时刻,恰巧看到谢先生路过,犹如天神降临啊,所以我动了一点歪心思,这才……出此下策。”
谢林安懒得和她掰扯,他回过味来,颇为不自然地问了一句:“如果来的人是赵主簿,你也会……亲他吗?”
“啊?”夏知秋呆若木鸡,不明白谢林安为何会问这话。
夏知秋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惹谢林安生气,她想了想,还是让谢林安觉得她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并不是独独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于是,夏知秋坦然地道:“要是实在没办法,赵主薄来,我也会下嘴的。”
“什么?!”谢林安的脸色瞬息之间又黑了,他怒火中烧,声音愈发低沉,“你的意思是,我和赵主薄没什么两样,只要能为你所用,你亲谁都行?”
“对……啊?”夏知秋原本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轻描淡写盖过去了,没想到谢林安怎么看起来更加不快了?
她缩了缩脑袋,好死不死又问了一句:“那个,谢先生……你是在生气吗?”
“呵。”谢林安徒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道,“你这种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生气?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哦……”夏知秋摸了摸鼻子,酸涩一笑,“也是,我这种人,确实没哪处好的地方。”
夏知秋突然自嘲一笑,满脸的笑意都是惨兮兮的,又让谢林安有些不适。
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原以为,他和赵金石总是不同的。
至少她会选择亲他,却不会选择亲近赵金石。
哪知道在夏知秋眼中,他们二人并无差别,好像是他在自作多情一般。
这让谢林安……头一次感到自尊心受伤,甚至是有些难堪。
他并不想奚落夏知秋的,他还没那么恶劣。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怎样都收不回来。
言语也是诅咒,也有力量的。
谢林安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处理如今的事。
夏知秋已在前面领路,和他一同出门查案。
谢林安缓慢跟在后头,欲言又止。
他握了握掌心,生硬地开口:“夏知秋。”
“嗯?”夏知秋不明白谢林安为何喊他,呆愣愣地回头,“怎么了?”
谢林安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我并不是很讨厌。”
“什么?”夏知秋不解。
“昨晚的事。”谢林安急促地说完这句,随后便朝夏府外走了。
夏知秋回过神来,急忙跟上谢林安。她再朝谢林安望去,只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腊月寒冬,给冷风冻伤了的。

第57章
夏知秋找上了梁家继室夫人的娘家,原本是想了解一下那继室夫人生前的事情,哪知道从嘴碎的乡亲邻里那处打听来一件古怪的事。
梁家继室夫人本名李心蝶,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嫡亲妹妹李心雨,家中也算是富硕,经营着吉祥镇赫赫有名的珠宝铺子李记,不过真要比,那是及不上梁家的。
因此,纵使梁家老爷不是头婚,要娶继室,吉祥镇也有大把的貌美女子想要嫁入梁家,当家主夫人。毕竟还没立下一任家主之前,只要能诞下麟儿,得了老爷的宠爱,那么未必不能立幺儿为家主。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虽说大了,奈何没有当家主母为他筹谋,那也是及不上后头夫人枕边吹的耳边风。
李家动了心思,想将李心雨嫁到梁家当填房夫人。那李心雨才刚刚及笄,青春年华,谁人不爱?显然李家把这样妙龄少女嫁到梁家,是起了笼络梁家老爷的心思。
哪知道,就在成亲的前一个月,李心雨被李家偷偷送到了寺庙里削发为尼,而她的姐姐李心蝶则得了这样的好姻缘,嫁到梁家当家主夫人。
听到了这样的事,夏知秋自然是纳罕不已。
她和谢林安面面相觑,再想问,那大娘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只说李家二小姐李心雨被送去的寺庙是红螺寺,真有事就去寺庙寻一寻人。
夏知秋和谢林安马不停蹄赶往红螺寺,寻这位早已跳出红尘三界外的比丘尼(尼姑)李心雨。
寺庙是不允许人擅入住宿的,特别是红螺寺受持具足戒的出家人都是女子,不方便外男闯入。
夏知秋出示了官印,给前来拦路的小姑娘道:“这位小师父,劳烦行个方便。本官是真的有事,寻俗名为李心雨的大师详谈。”
即便阪依我佛,小姑娘该怕官还是怕官的,她诚惶诚恐行礼,对夏知秋道:“这位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寻慧静师父问问。”
她不敢耽误夏知秋的事,提起僧服便跑入后院。没过多久,小姑娘便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朝夏知秋双手合十,行礼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你们要寻的那位俗家名唤李心雨的出家人,正是慧静大师。师父让两位大人先喝杯茶,她随后便过来同两位谈话。”
小姑娘刚入红螺寺不久,各家礼数都不算精通,生怕得罪了夏知秋。于是,她给夏知秋和谢林安斟完了茶便离开了。
谢林安睥了一眼那留在竹制茶则上的一捧雪,淡淡道:“这些尼姑倒是知情识趣,知道存一瓮初雪留作烹茶。”
夏知秋无奈极了,摆摆手,悄声道:“你小点声儿,可不能喊‘尼姑’,这不够雅致。要喊‘比丘尼’或‘师父’,佛门清净地,可不敢胡言乱语的,惊动神明。”
“也就你信神佛吧,若是天上真有神明,他早该开开眼,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谢林安后面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他嗤笑一声,道:“没什么。”
这厮像个锯嘴葫芦,屁都不打一个出来了。
夏知秋拿他没辙,总觉得谢林安神秘兮兮的,可他背后的故事又不让问,既然问不出来,她就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好了。
顷刻间,慧静大师已至眼前。梁家那个继室夫人李心蝶死于十四年前的火事,她嫁入梁家也有一二年了,也就是说大概十五六年前,慧静大师刚刚及笄,现在年纪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她头带僧帽,看不到戒疤,不过从鬓角那绒绒的一层黑发来看,她削发也不是削得那么彻底,还留了一点余地。
谢林安突然和夏知秋耳语:“这位慧静大师,看起来好似还留恋红尘。”
夏知秋呸了谢林安一声,道:“瞎说什么呢?对大师这般大不敬!能出家多年,都是阪依我佛的,不可妄语。”
“是吗?”谢林安讥笑一声,“你瞧她那新长出的头发,可不是爱俏留着的?哪个出家人不把头发剃干净,显露戒疤,以示决心的?还有她那一对耳珠子上的耳洞,若是十来年没佩戴耳环,早该愈合堵塞,不复存在,哪像她这般历久弥新,过去十来年了还留着小孔的?可见是日常也有佩戴耳环,私底下还贪恋红尘,私自打扮的。”
谢林安这样一分析,夏知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行了佛礼,道:“本官来寻大师,是想问一些大师出家之前的事。”
李心雨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但问无妨。”
夏知秋斟酌着该怎样问才好,试探性地开口:“就是慧静师父当年还在李家的时候,为何会在嫁入梁家之前,选择削发为尼不问红尘事,让家姐代替你出嫁呢?”
不知是夏知秋问话太过犀利,还是有其他原因。听得这句话,李心雨在瞬息之间破防。她脸上修炼多年的慈祥面具刹那间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怨毒的嘴脸。
她咬着下唇,许久没出声。只是这样的失态的神情,吓了夏知秋一跳。
夏知秋不敢多问了,反倒是谢林安喜闻乐见一般逼迫她:“看上去,当年的事,对你打击不小啊?你这是……恨上谁了吗?”
李心雨捏碎了杯壁薄脆的茶碗,她的手指出血了也浑然不觉,唇间微动:“贱人……害我。”
夏知秋听到这样一声骂语,尴尬极了。她怕旁边有其他小弟子看到这一古怪场景,忙问:“慧静师父,若是方便的话,我等找个待客的厢房细说一番,好吗?”
李心雨回过神来,她难堪地点点头,将两人引到别处去。
她将厢房的门严丝合缝关上,脱下僧帽,露出一头绒绒的黑色短发。那发间似乎还涂抹了浓烈的香油,闻起来妖冶异常,像个妖僧。
李心雨给两人倒上茶水,自己也落座,徐徐喝了一道,喟叹:“都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追问起这件事。当年,我在李家和父母亲声嘶力竭解释,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执意要将我送入红螺寺。幸好啊,他们爱重的那个小蹄子,不也是死了吗?我看这一下,还有谁能保他们富贵。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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