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副着急又彷徨的形容,好像丢了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会是他吗?
姜枝眼见程隽礼站在楼顶的边缘处,风吹得他的外套上下翻飞,她也不管他身边是不是围满人,就这么跑过去抱住了他。
她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干什么呀程隽礼?你都觉着没意思这世上还有人能活?简直是不知所谓。”
原来她以为自己要跳楼?
程隽礼轻笑,双臂用力地缠抱住她的背,头稍侧了侧,嘴唇轻蹭着她小巧的耳垂:“怎么了?怕我死?”
姜枝从他怀里抬起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你不是......”
文秘书解释了一番:“夫人,是有工人要跳楼,董事长他......是来解决问题的。”
张理事在一旁添油加醋:“小枝还和以前一样,也不管身边有人没人,只管赖在隽礼身上。”
姜枝:“......”
虽然刚才搬家的时候,她的头被门夹了多回。
但也不至于无脑到这种地步。
她怎么会以为程隽礼想要跳搂的?以他那颗百毒不侵的心,除了集团倒闭还有什么能刺激他?
淦!要不就她来跳吧!
她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姜枝干脆破罐子破摔。
把头埋在程隽礼怀里不出来。
程隽礼看了眼文立,他很识时务地带着众人下了楼,把楼顶留给了他们。
姜枝察觉到四周安静了下来。
她再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张望了一圈。
程隽礼看着怀里做贼般的姜枝:“好了,人都走了。”
姜枝推开他后退几步:“你别误会啊,我是怕和奶奶没法交差,她年纪大了。”
本来程隽礼还不能确定,现在看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倒是明白了几分,什么退婚都是说说而已。
程隽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什么也没说。”
姜枝转身欲走。
但很快,程隽礼又说:“不过看你那副样子......”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把彼此间最后一层纱布撕破,“倒真像是真怕我跳楼,还不是一般二般的怕。”
楼顶一片静默。
姜枝没想到他会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个人真的是程隽礼?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觉得大家还有见面余地并且能默契地演完这出戏的时候,程隽礼却兜不住了。
非要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
姜枝沉默了几秒:“说的没错,我是很怕。”
程隽礼扯了扯嘴角。
但她又接着说:“你也知道申城有多老派的呀,要是退婚前你就死了,我落一克夫的名声就难嫁了。”
程隽礼的嘴角抽了抽:“意思我还耽误您改嫁了?”
姜枝面不改色:“也不能这么说,你实在想跳楼的话,等退婚以后吧。”
程隽礼:“......”
姜枝从云上城工地出来,背着相机在打车,折腾这么久她早就饿了。
出租车没等到,等来了辆豪车。
程隽礼的限量版幻影在她面前停下。
车牌申A88888。
做生意的人,总是对8有执念,尤其程隽礼。
姜枝满脑子都是不屑的哼声。
“上车。”
程隽礼像下命令一样。
“不麻烦程董了,我打车就好了。”
姜枝不愿和他同坐一辆车。
可程隽礼就像吃错药一样非要她上车。
或许是刚才在顶楼惹他不高兴了,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扳回一局。
好在他们二人之间确立他绝对的优势主导地位。
至少程隽礼从前是这样的。
因为姜枝不肯上车,程隽礼又一言不发地稳稳坐在后座,手里转着他的佛珠,一副随时准备去金山寺出家的模样。
后面的车被堵了一条路,全都不敢离他的劳斯莱斯太近,生怕蹭着一点倾家荡产。
但不妨碍他们疯狂按喇叭。
程隽礼像充耳不闻般闭着眼。
姜枝没他这样的定力,一咬牙就上了车,她忿忿扔下她的包:“去挹芳楼。”
司机这才敢开车。
车开动了七八分钟。
程隽礼才像恢复了语言功能般:“吃饭了吗?”
姜枝没好气:“这不正去吃吗?”
“一起。”
姜枝转过头看向窗外,学着他从前的死样子:“我没有和别人一起用餐的习惯。”
这话本就出自程隽礼之口,如今说出来,也算以他之道还治他之身。
程隽礼连眼睛都没睁,阖着眼闭目养神道:“那昨晚大吃特吃的,是你的第二人格吗?”
姜枝:“......”
能众筹卸了程隽礼这张嘴吗?
她出一百。?
挹芳楼以本帮菜闻名。
姜枝在国外的时候也常想着这一口,还想过要复刻一二,但就她的厨艺来说属实是强人所难。
终于走进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儿,姜枝闭上眼耸了耸鼻子,这份人间烟火气实在是太感人了。
程隽礼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这里不招呼瞎子。”
姜枝:“.......”
挹芳楼的大厅经理见程隽礼来了,忙通知了他们老板亲自出来接待。
石老板引着他们到了一处带园子的小楼,比别处倒是更宽敞,映着假山泉水也另有一番动人情致。
姜枝觉得这未免也太隆重了,她只是想吃个饭,不是要谈几百亿的生意好伐?
这个不情不愿的眼神被石老板捕捉到了。
他接手挹芳楼不到三年,却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他们程董事长。
挹芳楼这家最大的申城老字号餐饮品牌被蔚然集团收购以后,程隽礼也放心交给他打理,石老板见自家董事长带着一位小姑娘来了岂有不殷勤的道理?
这位八成就是未来的夫人了。
他自以为精明地解释道:“程先生每次来了,都是坐这里吃的。”
嗯?程隽礼?每次来?
程隽礼一个早年迁居来的北京爷们儿,什么时候爱吃本帮菜了?他不是一直都最爱吃京味儿菜的吗?
从前姜枝把他拉去吃顿饭就不容易,把他押来挹芳楼吃就更加不容易了。
怎么还会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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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板为他们俩倒上碧螺春:“程先生还是来那几样?”
姜枝啜了口茶:“他一般来哪几样?”
程隽礼清了清嗓子。
“让她点吧。”
怎么他还不好意思上了?
姜枝怀疑自己饿昏了头。
她翻着菜单,如数家珍般:“糖醋小排、龙井虾仁、八宝鸭子、红烧鮰鱼,汤头就要腌笃鲜好了。”
石老板一拍手,“巧了这不是,程先生也每次都点这些,这真......”
程隽礼扫过一阵“话怎么这么密”的眼风给他。
他突然就不敢说下去了。
包厢门被关上,只剩下他们俩。
姜枝捧了杯茶望向窗外。
她现在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和程隽礼单独相处。
甚至连一个有意思且能聊下去的话题都找不到。
从前她缠着程隽礼没个消停的时候,总能时时刻刻找到话题打破静谧。
把程隽礼气得总是说:“下次再去医院,顺带把嘴缝上。”
想到这里,姜枝不觉轻笑出声。
程隽礼侧目看着她,年轻姣美的脸庞在雾气氤氲里更添了些朦胧的美感,如临水照花隔镜望月。
他本就不是个擅长交谈的人,再大的事也是三言两语讲完。
往常更多的也是听姜枝说,他就在一旁自处理他的事。
可现在她也不说话了,就显得份外静谧起来。
她皙白的手指捏着茶杯,程隽礼只看了几眼就无端想握在手里把玩,像昨晚睡着的时候一样。
要是夜夜都能如此就好了。
要是能早些结婚就更好了。
菜上的很快。
早就饿昏了的姜枝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就吃。
却结结实实被烫了嘴。
程隽礼失笑地摇了摇头,给她递上一杯冰苏打水:“没人和你抢。”
姜枝尴尬地接过,微微抿了一小口。
她低头吃东西的模样很好看。
不会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甚至放下筷子时,也会仔细不和筷托碰撞出响动,全程都非常安静。
是她姜家精心养育的好教养。
姜枝常年被她爸带着在饭局上和部下们吃饭,饭桌上那些学问,商场沉浮的程隽礼都不敢夸口说比她懂得多。
本帮菜虽然好吃,但是浓油赤酱的,吃几口也就腻了。
今天大概是饿得很了,姜枝一连吃了好几块小排骨,都没有停筷子的意思。
程隽礼尝了两口龙井虾仁,程家搬来上海多年,他还是不大吃得惯这味儿。
平常就算来了挹芳楼,他也点一桌子菜,可每样尝几口就放下了。
程隽礼并不是想吃这些,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劝慰自己,他的未婚妻眷恋着申城,那么她就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他给姜枝倒了杯清茶:“当心撑着,喝杯茶,解解腻乏。”
姜枝对于他这样妥帖的照赫拉顾很不习惯。
他们似乎倒过来了,这是姜枝会做的事。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
程隽礼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开口道:“月底方便领证吗?”
听着像个问句,但话中不容推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意思像是,即使她说月底不方便也会另行安排。
这婚像是非结不可。
姜枝放下了筷子。
下一秒。
她从包里拿出个黑丝绒珠宝盒,“月底我没空,戒指还给你。”
说着顿了一顿,“我们退婚吧。”
尽管提前做足了功课,但姜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
这桩她勉力维持多年的婚事,却在程隽礼点头时,姜枝自己突然画上了个句号。
程隽礼嘴角浮上一缕苦笑。
姑且定义为苦笑吧,姜枝也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情绪,像是在他意料之中,又像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她也懒得去猜。
那是三年前有钱有闲脑子还有大病的姜枝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她没钱也没闲,程先生精巧复杂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不关心也没兴趣。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往回收。”
程隽礼言简意赅,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戒指他不会收下,这门婚事他也不退。
姜枝自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变成个刚愎自用的无赖的,只是暗暗觉得惊奇,程隽礼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说上位后忽然变了个人?
不论如何。
姜枝想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她抬眸注视着他,“程先生,相信你我都不想在这些陈年旧事上产生太多不必要的瓜葛,何不利落一点?”
程隽礼也不再掩饰:“那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很期待这桩婚事。”
姜枝自嘲般笑了出声:“可你都是怎么期待的呢?”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三年前,我说在巴黎定制的婚纱到了,让你陪我去试,你说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伯母亲自选了家杂志封面摄影拍结婚照,只是让你露个面,可人都到齐了你才说你要去新加坡视察;我挑了几张请帖的款式送过去给你敲定,在你办公室里等你开会等到睡着,你的秘书却说你开完会早就已经回去了。”
程隽礼眼眸微垂。
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枝说的这些事,都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刻意回避的事实。
他无法否认当初答应和姜枝结婚的私心,完全是想借姜家的东风,一举在日渐胶着的家族斗争中站稳脚跟。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狠到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作为棋子,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对方是出了名的娇纵大小姐。
当年姜枝跋扈难相处的名声可是传遍整个上流社会圈子的。
可议起订婚,程隽礼连眼睛都没眨,就应承下来。
他当时想的是,她自横她的,反正娶回了家,也是当摆设。
所以在他们长达五年的关系里,他不曾好好看过姜枝,躲开她去了剑桥读书,回国后也是避瘟神一般躲着她。
更不要提去试什么婚纱了,结婚和订婚一样,对他程隽礼而言,不过是大家唱大戏的舞台。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罢了。
姜枝抱臂转身,用她一贯软糯的温柔嗓音说着最刻薄的话,不留一点情面:“而你现在告诉我,你期待这门婚事。”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那你期待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呢。”
如今听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程隽礼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再难她也要在维也纳待着不肯回家了。
姜枝觉得自己没有家,他从未给过一份安定。
“从前种种,都是我的过失,请你原谅。”
程隽礼清清淡淡地说。
姜枝的双手无意识地垂落。
她被吓得不轻,也被惊得不轻。
这是盛气凌人的程隽礼能说出来的话?
姜枝稳了稳心神:“你的道歉我接受,这还是你欠我的。”
她拿起包,“但结婚没必要,因为......我不想嫁你了。”
程隽礼遽然抬头,多年的沉稳自持让他尚能勉强维持风度,但却心慌得厉害。
姜枝刚说什么了?不想再嫁给他了?
她是有了心上人还是新男友?
不,无论哪一种都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姜枝正要离开。
不妨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哟,今儿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挹芳楼,你们公母也在这吃饭?”
是韩叙大诗人进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枚粉钻戒指静静躺着,一下就吸引了韩叙的视线:“这什么情况?求婚未遂啊?”
程隽礼:“......”
姜枝:“......”
却不料他立马就说:“姜枝你也真是,想结婚也不是这个想法儿,自个儿买戒指,然后又来逼迫隽礼迎娶你。”
姜枝:“......”
“瞧瞧,啥家庭啊买这么大颗粉钻?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
姜枝:“......”
“古话都说了,兴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你这......”
姜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程隽礼直接起身出了门。
韩叙还在状况外:“你瞧瞧,人被你给吓走了吧?你说你,就不能收着点脾气?”
姜枝瞪他一眼:“你捣什么乱呀你?”
“你还怪上我了?讲不讲理啊你?”韩叙也觉得委屈,“你以为你长得比别人漂亮,张开嘴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姜枝抄起桌上的戒指塞进包里,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给韩叙搅黄了她真是......
算了,下次直接登门好了。
退给程伯母应该没这么难。
韩叙晃了晃车钥匙,“买了辆新车,带你兜兜风?”
“兜什么风呀?你这是赔罪!”
韩叙撇下她往外走,“爱坐不坐吧,我可不是你家程先生,惯你臭毛病!”
姜枝一听火就大了。
她在国外硬生生忍出来的好脾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惯我了?”
韩叙顿时用一种“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情看着她,“你这么逼婚,人都没翻脸,这还不惯呢?”
姜枝:“......”
把他埋了算犯法吗?
在线问,挺急的。
姜枝拎上包就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韩叙在身后喊:“不去兜风了?”
姜枝连头都没回。
司机送程隽礼回了裕园。
他看着被姜枝留在浴室的换洗衣服,她这毛病没改,每次在他这儿住了总要落下一两件。
以前俞伯还开玩笑说,“要是姜小姐多来住几次,少爷的衣柜都要塞不下。”
可那个时不时就要来裕园住两回,从来也不不知道避嫌的姜枝,今晚亲口对他说不想再嫁给他了。
心口传来一阵阵抽痛。
程隽礼扶住低柜才勉强站稳。
原来那些事,姜枝不愿意提起来,并不是忘了。
她一直都记在心底最深处,当时出国的时候,人在国外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怨恨没有停过。
但凡他的态度能好些,姜枝也不至非要出国。
一切都是他的错。
程隽礼随手拿了钥匙,从车库里开出辆限量版的918,疾驰在无边的黑夜里。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托着头,单手开着车,满脑子都萦绕着姜枝的话。
“戒指还给你,我们退婚吧。”
“那你期待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呢。”
“但结婚没必要,我不想嫁你了。”
直到昨夜他还以为,即使姜枝变了性子,但长久以来对结婚的执念不会变,只要他开口提出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他们是订婚五年的关系,家里一直希望他们完婚。
那些豪门里所谓的门第之见在程家根本不存在,因为除了姜枝,谁都能瞧明白他等待多年背后非她不娶的深意。
但亲口听到她说这些话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姜枝不止性情变了,她当初满满当当的一腔热忱也完完全全地熄灭了,是他亲手浇的冰水。
程隽礼把车停在蓝调酒吧门口。
插着兜坐在了吧台上,谁和他打招呼也不理。
浑身的戾气比往日更盛百倍。
人厌鬼弃,闲人退避。
唐聿看着他这副样子,脑中就冒出这八个字。
还是姜枝曾经对他的评价,用来形容程董再合适不过。
唐聿本不想触这个霉头,但看他坐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玩儿命喝烈酒的架势,他在下头实在是坐不住。
“你要买醉也不是这个喝法儿。”
眼看一整瓶威士忌下了肚,唐聿上前拦住了服务生,用手挡住了程隽礼的杯子。
“再倒。”
程隽礼挥开他的手。
这一挥力气极大,唐聿险些站不住。
唐聿见强劝没有用,想了法子迂回着来。
他也喝了一杯:“姜枝又怎么惹你了?”
程隽礼嘲弄:“就非得是她招惹我?”
唐聿向他投去一个“你小子就别装了”的白眼:“你大少爷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她还有谁敢惹你啊?”
程隽礼认命地晃着杯,又猛地灌下一口酒,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唐聿也只好陪着他喝。
大约是年少而居上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因。
程隽礼此人酒品奇佳,让唐聿不免击节赞叹。
都已经喝到了位置,他也只是伏在桌上。
唐聿上前扶起他:“我送你回裕园吧?”
程隽礼却只是喃喃重复着:“姜枝......姜枝......”
唐聿没法子,打给卓歆问来了姜枝的住处,又唤来司机,把程隽礼直接送到了武康路。
他和司机架着程隽礼走进小洋楼时,差点被门口的青苔滑一跤,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应该同情谁好了。
姜枝本来是公主一样的千金小姐,却因一朝变故,不得已住进老旧的检察院公房里。
而程隽礼放着穷奢极欲的裕园不回,为了一时之气,大半夜来找专捅他心窝子的未婚妻。
这木头楼梯踩上去甚至会发出嘎吱的响声。
唐聿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在姜枝家门口摁响门铃。
姜枝穿着一身丝质浴袍来开的门:“干什么呀这是?”
唐聿直接进门把程隽礼放沙发上了:“这得问你姜大小姐,又怎么着程先生了?”
姜枝有些懵,她惹程隽礼什么了?不就是提了个退婚吗?这能算事儿?
她能理解程隽礼年纪大了熬不住想结婚的心情,但总不会就她一个对象,申城想嫁进程家的名门贵女又何止成百上千?
属实是离离原上谱。
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吧?就为了门婚事,就灌黄汤把自己弄成这样?
多半是唐聿断章取义,程隽礼绝没这么说过。
唐聿把程隽礼放下就走了:“照顾好你未婚夫。”
这......他妈怎么照顾啊?
姜枝买的沙发并不大,躺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程隽礼很有些勉强,他不舒服地转了个身。
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她坐在茶几上看了他半日,睡着后的程隽礼没了往日里的冰冷和戾气,活像个邻家大男孩的模样。
浓郁的眉眼,俊朗的侧脸。
他有一副好相貌,可惜长了一张嘴。
要是不会说话多好。
程隽礼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姜枝伸出手,给他抚抚平。
却意外发觉他额头烫得很。
姜枝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跑去浴室拿了条毛巾,反复浸泡了凉水后又拧干。
她先在自己的脸颊上拭了拭,还算冰凉,应该能把程隽礼的热度消退。
姜枝坐回了茶几上,把毛巾折成小块铺在了他的额头上,又倒了一大杯冰水。
程隽礼只爱喝冰的苏打水,尤其是喝醉后,只嚷着喝冰水,要是不给他能把屋顶掀了。
姜枝从前领教过多次,在她还缠着他的时候。
姜枝用勺子喂进了两口水去。
等她取下毛巾的时候,手忽然被程隽礼捉住。
“姜枝......你别走......”
拜托,这是她家。
请问她能走去哪?
姜枝想把手拽出来,奈何程隽礼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挣了半天都没用。
她索性坐到了地毯上,就这么一边被他抓着手,边复习明天的面试题。
明天她就要去申城戏剧学院面试,还是舞团的女二给她弄来的名额。
就在姜枝以为今晚将以拉小手结束的时候,程隽礼用酒后失德的全套流氓行径告诉她。
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顺着姜枝嫩藕似的胳膊往上探着,然后一发力,她连人带复习资料都滚到了他怀里。
姜枝惊惶不定地瞪大了眼睛。
她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回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冷静,她需要冷静。
复盘一下。
她先是任由唐聿把他放在这里,后来担心他发烧,还十分好心地给他喂了两口水。
还贡献出一只手,任由程隽礼握着。
简单来说就四个字——引狼入室。
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一匹装醉的狼。
但时间不允许她思考更多。
程隽礼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像受了惊的小兔般的姜枝,嘴角漫上一缕笑容。
姜枝心道:老天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一个天旋地转。
姜枝被他压在了身下。
程隽礼仍旧紧紧攥着她的手。
姜枝动弹不得,只能不停摇头。
可程隽礼眼中的世界本就是颠三倒四的。
他勉强定了定神,才对上了姜枝那双娇艳欲滴的樱唇,低下头吻了上去。
姜枝觉得自己一定醉的不轻。
要不怎么会从他的吻里,尝出白兰地清冽的芬香。
程隽礼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间,绵延缠绕许久,最终含住了她小巧粉嫩的耳垂。
“姜枝......我......”
没等说完,他就翻身摔在了地毯上,没了动静。
姜枝躺在沙发上看着旧式的天花板。
一颗心砰砰乱跳个不住。
前两次和程隽礼睡在一起,完全是斋睡,什么离谱的事情都没发生。
尚且能骗自己说,她早就已经不在乎程隽礼了,并对此深信不疑。
可今天呢?
为什么还是心跳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她误以为程隽礼要跳搂的时候那么害怕?
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曾经上过床?他们有过未婚夫妻的名头?
还是她其实......从来没对程隽礼忘怀过??
她坐起身来,狠狠踹了地上的程隽礼一脚,他没有反应。
姜枝撂下了复习资料,转身去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时见程隽礼就这么干躺在地毯上像挺尸似的。
又善心大发地给他砸了床被子过去。
请注意,是真砸。
她根本没心情扯平,只随手摆弄了一下。
毫不夸张,今晚姜枝能忍住用枕头闷死他的冲动,就已经是九年义务教育种下的善因了。
还能给他齐齐整整地盖好被子?
做梦吧!
“嘭”地一声。
姜枝关上卧室门躺下了。
没多久又觉得不放心。
万一半夜程隽礼色心大发要对她动手动脚呢?
姜枝甚至自动脑补了几百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每一种都是致命激情。
她猛地摇了摇头。
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又找出件连体紧身衣来穿在身上,完事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唔......有黑寡妇那味儿了。
又蹦跶着反锁上门。
做完这些姜枝才安心地睡下了。
次日一早,做好了一整套防护措施,却唯独忘了拉窗帘的姜??自以为是??枝,被亮堂的日头给晃醒了。
她打着哈欠走出去。
程隽礼已经坐在客厅里喝茶。
四目相对间,尴尬在交汇。
姜枝惊讶于他一大早的整齐。
程隽礼惊讶于她的严阵以待。
姜枝:他没事儿吧?
醒了还不赶紧走?坐人客厅里喝茶?
程董:她没事儿吧?
有必要穿成这样?这是在防着谁呢?
姜枝觉得自己毕竟是主人,不好让客人先解释,清了清嗓子之后就开口了:“昨天你喝多了,唐聿送你来的。”
换过了衬衫和外套,清清爽爽的程隽礼:“我知道,但你这......”
他的眼神在姜枝身上打量了三个来回。
连余光都写着“你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委实没必要多此一举”。
昨夜并无事发生,姜枝也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不免面上讪讪的。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添了句解释:“这是我的睡衣。”
程隽礼连眼皮都没抬:“是吗?”
说完停了停,“你这睡衣穿着可真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