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看着这对相距不足一米,却背对背交谈的未婚夫妻,只觉一阵无力感冲上天灵盖。
程隽礼嘲弄,“北京时间晚十点整,别的男人亲自把你送你回酒店,好一个没必要解释。”
他的意思就是,你们俩虽然关系很要好,但已经严重超过了正常的社交时间,作为未婚夫他有权过问。
姜枝却继续装愣:“你这董事长怎么当上的?他是我的发小,要是连这都记不得的话,不如回去锄地,我看你身强力壮挺趁手。”
程隽礼:“......”
想掀桌子.jpg
姜枝也不和他多纠缠,摁下电梯就回了房间。
文立把手机递给程隽礼,是他的母亲何颍打来的。
程隽礼摁了摁鼻梁:“......妈。”
尽管叫了她三十年妈,但程隽礼还是不习惯。
每次一叫,都有种无可奈何的负疚感。
还不如姜枝叫的顺嘴。
何颍已经习惯了儿子的冷淡:“现在回来一趟,妈妈有事问你。”
“好。”
程隽礼收起手机:“去佘山。”
自从程老爷子把掌家大权交给程隽礼之后,昔日人声鼎沸的佘山也安静下来,程家旁支的大小亲戚都改道去裕园巴结了。
开始一两回都还好,程隽礼还肯拿出陪长辈喝茶的耐性来招待,后来次数渐渐多了,他天生就为数不多的好脾气无限期告磬,索性一概推脱不见。
要来拜访可以,一应由裕园的管家俞伯接待,喝过三盏茶后,再由黑衣保安妥帖护送上车。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来了,瞎耽误事。
如此行事,一来可免于不少人情客往,二也助了他在族中立威。
毫不夸张地说,程家那些年岁相仿的小辈,提起程隽礼来,都面如土色不敢造一句次。
夜风还有些凉,何颍围了条鹅黄披肩坐在院里,拿把铂金剪刀在修剪桃枝,看上去安静淡泊又虚弱不堪。
但这终究是表象而已。
在程隽礼一举拿下集团大权的斗争中,决胜关头一招制敌的,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子。
她怀里抱着程老爷子和他小情人刚生下的女儿,她亲自守在医院夺了来,作势就要摔下集团大楼,拿出股权转让书逼他签字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天知道程老爷子有多想要一个女儿,又是和他的心尖子生的,象征着他程某人宝刀未老的小棉袄。
程隽礼记得他爸声音都变了:“我签.....我签,你放下她。”
但是可惜了,何颍至今都错算了一步呢,不知道来日,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发疯?
何颍看见他在门口站着:“我儿子回来了?过来坐下,张嫂快倒茶来。”
程隽礼尝了口刚从湄潭空运来的雀舌,勉强点了下头,他还是喝不惯这种香气馥郁的嫩芽茶。
何颍知道他忙,也不多废话:“我听说姜枝回来了?你们预备几时结婚?”
程隽礼放下描金茶具:“快了。”
何颍却嗅出了几分不对:“恐怕快不了吧?她回来也有几天了,都不见来看我。”
程隽礼轻描淡写:“她刚回国还不适应,性子也变了,还是多给她点时间。”
何颍深以为然:“这是应该的,姜家一夜之间遭此诘难,怎么能不变?”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两家人第一次坐下来谈订婚的事,姜枝就笑吟吟喊妈。
还说反正以后都要叫的,不如超前点播,横竖这也不按VIP收费。
程家的男人都冷情,到了程隽礼这根独苗身上,更是冷到了北冰洋。
也亏了姜枝拨云睹日的性子,才受得了她儿子,换了别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更何况当初老姜还是申城一把手,他的独生女配给程家,不知受了多少同僚的攻讦和诟病,但架不住老姜疼女儿。
何颍也是一点点看着小两口过来的。
程隽礼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慢慢态度有所松动,到最后为姜枝守了整整三年。
星离雨散,其心不贰。
母子二人又絮絮说了些场面话。
院子里就一度沉默了下来。
何颍多年来沉浸在自己婚姻不幸的伤心里,忽略了对他的关心,所以她也不太清楚,怎么和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儿子相处。
还不如和姜枝待一起自在。
程隽礼起身:“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找个机会带姜枝回来吃饭。”
“好。”
他走到门口。
“儿子,”何颍又叫住了他,“天还没暖透,多穿点衣服。”
程隽礼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姜枝起了个大早,她拿上演出服和芭蕾舞鞋,素面朝天地走出了酒店。
今天一整天都得在剧院忙活,熟悉场地、走位、动作一致、队形,这些都需要无数遍确认。
团队的化妆师把姜枝摁在镜前,开始着手给她化妆,舞台尤重眼部妆容,在强烈的灯光下需要光彩夺目。
Kimi一边给她上着底妆一边赞叹:“你这到底是怎么保养的?皮肤吹弹可破,素颜已经是天花板了。”
身边的女二虽然不满姜枝一进团就占了白天鹅的C位,但对她的容貌也很心服,听了化妆师的话也不自觉竖起了耳朵等着她的回答。
姜枝也很实诚:“最贵的护肤品堆上去,不要熬夜,多去几次美容院就好。”
Kimi轻轻晕开散粉:“那也要看底子,不是谁都有用。”
姜枝:“我底子老好的。”
女二:“......”
做妆造这一行的,都有些车轱辘话的本事在身上,只要你不断接话,他能直接把车开到宇宙大爆炸。
Kimi说:“现在不都流行什么和素颜和解吗?”
姜枝翻着杂志:“倒用不着和解,我素颜美死了。”
女二:“......”
白听了个寂寞,真是炫死她了。
姜枝在上眼妆之前去了趟洗手间。
Kimi接了个电话也走开了。
“Lucy,这白天鹅本来是你的角色,就这么被一小辈抢走了,你还真甘心。”
女二气得牙痒痒:“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人漂亮,又是名牌院校毕业,基础扎实。”
“当然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我都替你气死了,难道一辈子都屈居人下?”
舞团里想要取代姜枝的人不少,前仆后继地涌出来,又一个个被她拍死在了沙滩上。
毕竟跳芭蕾也不是做烤冷面,什么人都能成为首席,最终还是要凭气质和功底的。
但姜枝给团里人的感觉就是,她虽然人前温柔,但应该都是装的,平和外表下包裹着清冷的心。
Lucy被旁人激的也有些怒火翻涌,她又一向没什么脑子,鬼使神差挪了个位置,在姜枝喝过的水里加了蛋□□。
谁都知道姜枝对这种高蛋白的东西过敏。
严重的时候全身起包出红疹,还闹过一次腹泻进医院的。
姜枝上完洗手间回来,Kimi给她上了最后的眼妆,周副团就通知上场了。
女二有些心虚地提醒她,“姜枝,你不喝杯水吗?一会儿口渴了。”
姜枝像是才想起来,喝了一小口,微微笑着放下杯子。
她喝完水,弯下腰去换鞋,照老样子。
把缎带缠成十字交叉,绕脚三圈半,再齐整地塞好缎带的头。
Kimi替姜枝在足尖扑上一层散粉,“祝你好运。”
这样舞鞋不会在灯光下发亮。
众人焦灼又紧张地在后台等着出场时,女二不时看向姜枝,按理来说不应该啊,都过去二十分钟身上也该起反应了吧?
女二都已经在心里练过一遍白天鹅的舞步了。
就等着姜枝身体不适,周副团点名由她替补。
她虽然不是本国人,但申城这么大的舞台和市场,要是运气够好的话,照样出尽风头顺便名利双收。
当双簧管舒缓的曲调缓缓吹奏着整出舞剧序曲,勾勒出剧幕线索的引子,姜枝踏着柔美的步调曼然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
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姜枝的舞服有别于其他版本的《天鹅湖》,是HL舞团特意请设计师为首席舞者量身打造的。
在完美展现她柔桡轻曼的身段同时,又延续了芭蕾舞服一贯以来的盈荷。
这件舞服穿在姜枝身上,衬得她出尘卓然,庄重中又多了两分高雅。
《天鹅湖》共分四幕。
每一段姜枝都跳过不下百遍。
尤其是巡演的第一场,她首次挑梁首席,就是在林肯中心演出。
演出的前一个礼拜,她每天都在练功房里跳到深夜,直到转不动圈为止。
一串串连贯融汇的动作早已经成为她的肌肉记忆,调子一转身体就会跟着变化,练舞不专心的时候脑子都跟不过来足尖的速度。
姜枝的第一场演出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纽约一炮而红。
本可以趁机造势进入艺人圈,但她这人原则性太强,又懒得捧那些个导演的臭脚,所以也只能跳她的舞。
说到底,还是二十多年的大小姐架子放不下,不论姜家再落魄也好,她也不会沦落到去陪酒卖笑的地步。
爸爸就算在牢里,知道了都要痛心。
他如珠如宝捧大的女儿,即便没有大出息,也至少要做到珍重自爱。?
第10章
坐在前排观众席上的程隽礼,眼神始终追随着翩然生姿的姜枝,当初那个只知蛮横的小丫头,确实是以众目具瞻的方式长大了。
身上骄矜未褪,反多了份坚定。
舞台上的她光芒万丈,照的程隽礼睁不开眼。
同样目不转睛的还有程隽礼后排的卓珩。
他看了姜枝多久,林心越就看了他多久,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所以这个碍事的姜枝又要来妨碍他们结婚了吗?
林心越没忍住开了口:“哪怕你再不中意我也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不要想别人好吗?”
卓珩收回视线,嗓音温和,“这不是在看演出吗?”
他很有技巧地回答了后一题,也算默认了不中意她的事实。
林心越赌气:“如果知道是她的演出,我不会答应你来看的。”
卓珩仍然保持着风度:“姜枝和我妹妹是铁瓷,来看演出没什么不对。”
“看演出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你这个人!”林心越情绪激动起来,揎拳捋袖的,连程隽礼都听不下去,“让我就再提醒你一遍,姜枝是我表哥早早订下的未婚妻,你得随我叫她声表嫂。”
“你用不用我改姓林?”卓珩冷笑一声。
程隽礼转着佛珠,回过头斜睇了林心越一眼,示意她噤声,她一向怕这位高权重的表哥,当下便不敢再说。
她这个表哥,不过才三十出头就一力独掌程氏大权,眉尾带着四分冷峻,菩萨面容雷霆手段,把玩着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就能党同伐异,人人都惧怕。
这属实是活久见,不是说他厌烦这位未婚妻的吗?刚订婚就撇下她去了剑桥留学,两年后回来姜枝又一走三年,这样的未婚夫妇还能有感情吗?他今晚怎么会来?
难道真是岁数到了要结婚了?
真结了就好了,省得卓珩惦记。
第四幕终了的时候,姜枝优雅熟练地捏着裙摆屈了屈膝向观众致意,场下响起如雷掌声。
姜枝回到后台,女二正烦躁地扯着头上的黑羽毛,她不知道为什么姜枝没半点反应,还是她发现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姜枝告到团长那里,以姜枝口齿伶俐的程度,和团长一直以来的器重,足以毁了她的前程。
以后在圈子里就没法儿再混了。
姜枝走到她后面,她想要起身与之对峙,却被摁在椅子上。
“很奇怪吧?我明明喝了那杯水,却没过敏,你想要知道答案吗?”姜枝用力扯下了她的耳环。
女二耳垂上渗出血珠,她吃痛地捂住半边脸。
“那矿泉水早就被我换了杯新的,只身在外多年我什么没见过?”姜枝将她的耳环丢在妆台,嫌恶抽出湿巾地擦了擦手,“但凡脱离了我视线的东西,哪怕只有几秒,我是不会再放进嘴里的。”
在维也纳独自生活了三年,自我保护已经成为本能。
前面二十二年她甚至没有洗过一件衣服,可到了维也纳连水电煤怎么交都门儿清。
人们似乎都会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突然成长起来,只是穿上风衣出个门的功夫,好像就长大了,让原本毫无意义的某个时刻成为一道分水岭。
前半场南柯一梦,下半场逆风执炬。
虽然她知道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但还是希望在困境来临的时候,自己可以是它旗鼓相当的对手。
至少目前来说,她活得还不错。
女二的身体有些抖:“你想要怎么样?”
姜枝揉皱了湿巾扔在地上,“我的辞呈,今天早上已经躺在团长的邮箱了,我需要做什么?我真要做什么的话去调监控就是。”
“你?辞职?”女二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见过淡泊名利的,没见过这么淡泊的,当了首席还辞职,姜枝可谓是第一个。
真要问起原因,可能还是在纽约没有归属感吧,那种身处异乡漂泊无依的生活,她真的过够了。
人生大起大落之后,她要强的心也淡了。
要说心愿,可能就是每天早上去上班的途中,买一杯热腾腾的咸豆浆和粢饭糕,晚饭自己烧个浓油赤酱的草头圈子,周末和卓歆去苏州走走听段评弹。
Emm……卓歆要实在没空,叙哥大诗人也行。
韩叙虽然嘴碎了一点,但架不住他出手阔绰。
而且,她一共就这俩发小。
要是爸爸能早两年出来就更好了。
人生不过如此。
姜枝摘下头顶的皇冠,把它戴在女二的头上。
“我向团长推荐过了,你资历比我老,舞蹈功底也很扎实,首席该是你的。”
女二不意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激动地说不出来话来,又面带赧色地看着镜中的姜枝。
“对不起啊,我是一时糊涂。”
姜枝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就罚你帮我把纽约的行李都打包寄回来。”
女二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当然。”
姜枝正要出去,女二又叫住她说:“我姨妈是申城戏剧学院的副校长,你去应聘试试吧,以你的水平在学院当老师没问题,我帮你打个招呼。”
这是个好主意,她也正有此意。
姜枝点了点头:“谢谢。”
女二不好意思了:“应该是我谢你,对不起了姜枝。”
姜枝脱下舞服,换了条长袖蕾丝边复古裙,她走出休息室,门外卓歆早捧了花在等着。
“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心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这还是那个只会花钱的碎钞机吗?我竟有这样的发小!”
你可以永远相信卓歆吹彩虹屁的能力。
姜枝拿起花束一瞧,是一棵西兰花,她难以置信地瞧她:“从你家厨房顺的吧?这他妈也能叫花?”
“别嫌寒碜,主要是这么个意思,你看我如果不送,都没人来。”
“看见这棵菜我饿了,咱们俩吃宵夜去吧?”
卓歆挽着姜枝亲亲热热地去取车,忽然就被一人模狗样的富二代拦住了去路,他捧的倒是实打实的99朵玫瑰花。
姜枝对他视而不见。
他却说:“姜小姐,我颠颠儿从纽约追到申城,演出场场都看,今天可以给个手机号码吧?”
姜枝还没说话,身后就响起一道端和的男声:“188xxxxx888.”
听这不把人放眼里的轻慢语气。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程隽礼。
卓歆向她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枝在心里翻白眼,难不成最近是和程隽礼冲了什么克了?怎么哪儿都遇上他?
以前她疯狂追求他的时候,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不如这几天见面来得勤。
富二代打量了他一圈,一身纯手工定制的西装,戴的腕表全球限量三块,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
还有他手中转着的奇楠佛珠,是前两年苏富比拍卖行拍出六百万的奇楠沉木,他却随随便便拿在手上把玩。
此人来头不小。
富二代试探性地问:“敢问您是?”
程隽礼慢悠悠转着手中佛珠,“我姓程。”
“蔚然集团的董事长程先生?”
唐聿应和了一句:“是他。”
富二代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失敬了程先生,我长年累月待在京中,不懂申城规矩。”
程隽礼微抬下巴,“不懂规矩无妨,别追错人就好。”
都是在商界混的人,点到为止,话也不用说的太透。
富二代反复看了姜枝几眼,满脸都写着“一来就傍上了申城大佬,你小妞真是够有本事的”,忿忿然离开了申城大剧院。
姜枝心道:别这么看我,我和他不熟。
“程董越来越闲了,有兴致看芭蕾舞?”姜枝仰头问他。
程隽礼也不知哪来的好胜心:“一合作方送的票,说是从纽约来的首席,谁知道会是你呢?”
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是给合作商面子,并不知道你在,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姜枝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舞团都在山庄住了三天,他是死人呐?连跳舞的是谁都不知道!
卓歆都等不及要吃了:“走了走了,快去吃宵夜了,我都饿了。”
唐聿说:“咱们上哪吃去?”
姜枝翻着手机找好评榜,“没说要带你们。”
唐聿一看她俩这见外的样子就火大,只能使出钞能力:“多大人了还你啊我的?搞什么团团伙伙?请你们去空蝉吃日料。”
空蝉可是人均五千起的地儿,姜枝以前常消费,现在见了基本都要绕着它走。
卓歆和姜枝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这么办!”
唐聿:“......”
唐聿看她俩一脸捡便宜的样子:“你们可悠着点啊,我可是落难公子。”
始终一言不发的程隽礼说:“我来请。”
说着就上了他的劳斯莱斯,唐聿眼疾腿快地跟了上去。
卓歆呀呼了一声,姜枝则彻底沉默。
“怎么了你?不想吃你未婚夫的饭啊?”
姜枝看着程隽礼风度翩翩的背影:“不,我在想怎么才能吃穷他。”
卓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天天奇珍异兽加燕翅鲍肚,连续吃上八辈子没准能行。”
姜枝:“......”
照这么个吃法,鼻血应该得用碗来接吧?想想还是算了。
卓歆开车往空蝉去,路上姜枝让她把男朋友叫出来见见,她扭扭捏捏的不肯。
“我跟我男朋友说,我读硕士全靠领奖学金过活,他一看我吃日料,那不就前功尽弃全露馅了吗?”
姜枝懒得理她:“干脆说你靠捡废品为生得了,改天我给你编一筐背肩膀上。”?
第11章
卓歆和姜枝下车的时候,看见林心越挽着她哥过来了,她在姜枝耳边放轻声音:“看她那日式小碎步走的,我总觉得她随时会从腰间抽出把刀来切腹自尽,顺带把我哥也给咔嚓了。”
姜枝皱了皱眉:“拜托,那叫端庄。”
卓歆撇嘴:“得了吧,我就不喜欢她那做作样儿。”
本着和闺蜜同仇敌忾的义气,和对程隽礼方才傲慢的不屑,姜枝点头:“程家能有什么好人呐?”
正要迈上台阶的程隽礼:“......”
唐聿想笑不敢笑。
程隽礼忽然问:“她在说我?”
唐聿摊手:“否则呢?我也不姓程。”
姜枝和卓歆捧着菜单指点江山。
像说相声一样往外报菜名。
唐聿粗粗算了算,大概得奔小十万去了,这姐俩是真不客气,还好他不用买单。
姜枝从菜单里抬头时,所有人都用看饕餮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是饿死鬼托生。
她看了一圈桌上人,只有问林心越合适:“心越,看看你还想吃点什么?”
林心越说话直,又一向看不惯姜枝,阴阳怪气地说:“你把菜单都点一遍了,表嫂自己说,还能有什么要吃的?”
就.....挺有给脸不要脸那味儿的。
姜枝看了眼服务生,“那就上两遍吧。”
林心越:“......”
她求助似的看向程隽礼,这未婚妻他不得管一管?
但是程隽礼一点反应都没有,悠然自得转着他手里的佛珠。
眼神柔情脉脉的,全落在姜枝那段雪白娇柔的玉颈上了,只有姜枝没看见。
因为登台要戴皇冠,姜枝的头发全高高盘在了脑后,露出条修长的脖子。
她的身段很优越,穿着为她量身打造的芭蕾舞裙像谪仙一般,此时脱下了华服,简简单单一条白裙子也被她穿得至纯至欲。
难怪能引得人从纽约追到申城来。
连个号码都不给?她可真够高冷的。
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
思及此处,程隽礼不觉轻笑出声,挺有意思。
他这一笑把众人惊掉了下巴。
唐聿使劲擦了擦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万年冰山也有了笑容?
林心越:还不承认对未婚妻别有用心,死了三天的鸭子嘴都没他硬!
卓歆拱了拱姜枝,“你家程董笑了,我靠,他居然会笑诶。”
姜枝没动,小声地说:“他又不是植物人。”
卓歆继续提醒她事情的严重性:“可他是程隽礼啊!你不总说他面部神经没发育完全,缺了那根筋的吗?”
姜枝埋头干饭:“不兴人长出来了?他还能老不发育?”
卓歆继续猜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坠入爱河,自个儿咂摸着还挺美,这人是你吧?”
姜枝觑了她一眼,用看智障的表情:“你说他和文秘书恋爱了都比我靠谱。”
卓歆居然点头:“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怀疑他们俩,文立可是程隽礼身边最亲近的。”
姜枝把筷子递给她:“笔给你,写不出一篇高质量同人文提头来见,快去吧。”
卓歆:“......”
而全程状况外的程隽礼只注意到姜枝一绺头发掉下来,绕在她的后颈上,他的喉头滚了滚,年少时常读宋词,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称“粉腻酥融娇欲滴”。
大概就是姜枝这样。
从前他眼中只有集团的时候,总听韩叙他们说姜枝的姿色是何等的一骑绝尘,听得次数再多也没往心里去。
现在却又心折首肯。
程隽礼颇有些嗟悼自恨。
订婚五年,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五个月,可即便只有短短数月,他都不曾坐下来好好的、仔细的看过她。
他只觉五内郁结一股琐碎细腻之意,伸手就要为她摘去那一缕头发。
姜枝就在这时回过了头。
他的手停在离她不足十厘米的地方。
姜枝大大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疑惑。
程隽礼讪讪收回手:“你脖子上有小虫子。”
姜枝一听连动都不敢动了,她的肤质薄,也容易过敏,最怕这种东西扑在身上。
她紧张兮兮地僵在那儿:“那你还不快捉?!”
程隽礼甚至入了戏,摆出副冤枉的模样:“我正要捉,你回头了。”
姜枝心里急的不行:“那你快点呀。”
唐聿瞥了眼她光洁如玉的脖子,他连个虫子毛都没有看见,只有诱敌深入的静脉毛细血管。
卓歆也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同样一无所获地纳着闷。
她和唐聿对视一眼,然后用一种“请立刻开始你的无实物表演”的眼神,向程董投去注目礼。
程隽礼小心拈开那缕头发:“好了。”
姜枝条件反射地去摸脖子:“是什么虫?”
程隽礼清了清嗓子:“看着像隐翅虫。”
姜枝后怕地拍拍胸口:“隐翅虫也太可怕了!对了,隐翅虫是个什么虫?”
程隽礼心虚地啜了口清酒,“不重要。”
唐聿:“......”
卓歆:“......”
二人再次对视,看着程隽礼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到底是董事长,信口胡诌的能力的确是卓尔不群。
服务生给姜枝也倒上一杯,“这是刚从日本空运来的大吟酿,我们老板特地给程先生预留的。”
姜枝闻着扑面而来的醇厚酒香,她吞了吞口水,但又对自己的酒量有清醒的认知。
何况大吟酿是清酒当中度数最高的。
“要是我喝多了丢人现眼,请务必把我拍晕,千万别顾忌我俩的交情。”
卓歆斜了她一眼:“我和你有什么交情?”
姜枝:“......”
姜枝先是低下头舔了一小口,像小猫喝水一样,随后又反反复复舔了好几口,最后仰头全喝了。
嗯......满口馥郁香甜,给程隽礼的酒果然不是凡品,这波着实不亏。
程隽礼瞧着她这个样子,一瞬间感觉从前那个娇纵顽皮的姜枝又回来了,他眉眼含笑地看了又看。
见她一个劲儿猛喝,程隽礼又有些担心:“这酒后劲大,别喝太多了。”
姜枝回过头瞪大了眼睛嗔他:“高兴嘛!你也喝。”
卓歆撑头无语:这已经喝多了。
卓歆又想到她三年前过生日喝多那回,抱着程隽礼不肯撒手,一直问人怎么不娶她?直到今天想起来她都替姜枝觉得丢人。
所以到底要不要拍晕她?程隽礼大概率会翻脸吧?
以他有仇必报还不愿脏自己手的尿性,说不定会把她送局子里,在公共场合犯故意伤人罪判几年来着?
而姜枝已经拿起冰瓷杯往程隽礼嘴里倒酒,程隽礼一只手拿下她的杯子,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别再乱动。
程隽礼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哄着:“不闹了好不好?”
姜枝东倒西歪的,被程隽礼就着手轻轻一带,头就跌在了他肩上,她娇艳的唇瓣微微张着,快亲上他的脖子。
程隽礼的下颌蹭着她的额头:“你这酒量真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