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by惘若
惘若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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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聿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巴里,姜枝看见程隽礼皱了皱眉,他还和从前一样听不得完婚两个字。
二人的视线短暂接触后,满屋子的尴尬瞬间交汇。
从前不管两家人怎么催促,程隽礼就像没这回事一样,不放在心上也不着急结婚。
卓珩及时岔开话题:“是在申城大剧院演出吧?到时候我们一定去捧场。”
姜枝点头,“欢迎,我这里还有票,待会儿拿给你。”
卓歆很识相地问了一句:“哥,这个我们......不包括我吧?那这灯泡儿瓦数忒高了,我怕照得你吃不消。”
卓珩:“......”
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
程隽礼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动静猛地跳了跳。
姜枝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她一脚。
疼得卓歆龇牙咧嘴:大姐,你穿的是细高跟!
“姜小姐都成国际著名舞者了,你爸就算在牢里,知道了也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话的是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黎汀。
这时候提她爸,摆明了是想让她下不来台,好下她的面子。
姜枝毫不避退地看着她:“当然,首先你得有爸爸。”
大家都低低笑了起来。
黎老爷子的风流史一向为人津津乐道。
人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是京城一套,申城一套,港城一套。
现在年纪大了,黎老爷子基本都住在港城,早就不回来了。
甚至公开发表过声明,和她们母女断绝关系。
等于是没爸爸。
黎汀讨厌被人提这件事,当下便涨红了一张脸:“你......”
姜枝继续开大:“都快三十了,大脑怎么还没发育呢,真邪了门了。”
卓歆给她舀了勺猪脑花,“黎汀你尝尝,正好补补脑。”
黎汀:“......”
作者有话说:
新文已开求收藏:《金屋一梦》——总要去爱一两个混蛋。

一顿饭还没吃完,姜枝就以还要排练为由告辞了,她先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门口多出道颀长身影。
程隽礼闲散地靠在车门旁,双手插着兜,眼尾上挑着,看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模样。
沉稳端和中是对万事万物的淡漠。
姜枝还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再走。
他已经出声了:“上车。”
“不......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程隽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我还有场酒会,顺路。”
姜枝考量再三,还是坐上后座:“谢谢。”
“我是司机吗?”
“???”
“坐到前面来。”
姜枝重新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密闭的空间让人难受。
就这么坐着实在太遭罪了,她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程总还挺忙的,一晚上俩酒局。”
程隽礼睨了她一眼,话中透出浓浓凉意,“我们不是称呼程总的关系。”
但......好像也不是可以顺路同行的关系。
姜枝折了个中,把称谓改了改:“说的也是,程学长。”
又是一阵长久冷场。
很诡异。
从前姜枝的话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
砸的程隽礼一见了她就头发蒙,说的还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绯闻。
而她根本不担心这些八卦会从程隽礼这里流传出去。
因为程隽礼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一个人罢了。
就像她说:经济学院盛传系花劈叉踩的两条船,在一个夜晚不小心撞上了,俩富二代当场绿地结义,系花像颗过季白菜被扬在河里。
而程隽礼半天才从文件中抬头,摘下眼镜,神色略显疲惫地揉一揉眉骨,思考两秒,“你们学院系花,难道不是你吗?”
她一开头就强调是经济学院,而姜枝则是艺术学院的。
敢情她坐在他面前小嘴叭叭了半天,他老人家只听进去了两个字,并且自认为很风趣地丢出个反问句。
姜枝:……当她什么都没说。
所以程隽礼连她的专业都搞不清。
去他大爷的!
“你变了。”
程隽礼四平八稳,像给她盖棺定论。
当初绞尽脑汁赖在他身边不走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很多借口,光学院的风流韵事就能嘴碎到说八百遍。
叽叽喳喳,闹得头疼。
可就在姜枝走了以后,程隽礼有时候好端端地开着集团高层会议,就觉得耳边有人叫他。
“老程,明天有场音乐会你陪我去好不好?”
“没空。”
“我晚上登台演出,你可别忘了送花给我。”
“不去。”
“周末咱们两家一起吃饭,你一定要来啊。”
“再说。”
但等他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连故作高冷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想头疼,也没人再敢缠着他。
以前唐聿说过一句话无比应景。
“除了姜枝那样有皮没脸的泼猴,谁有那个胆子靠近你这活阎王?”
就在大家都以为阎王快被姜枝带入人间,沾染些凡尘烟火气的时候,姜枝消失在了程隽礼凄清阴森的世界里。
可没有姜枝的三年里,他愈发活得像个恶鬼。
在事业上的野心膨胀到极致,对身边人的耐烦度降到零值。
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绝不会多说两句话。
可以用十个字讲完的,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裕园里,即使开着恒温系统,寒意也从脚趾蔓延到天灵盖。
哪怕是闷热的夏夜,程隽礼也浑身冰冷。
而那个每天缠着他不放的姑娘,早已带着一身的伤痛远走他乡。
从前再小的事都要和他唠叨一遍,可出国这么大的事,姜枝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他打。
甚至换了手机号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半年前她的照片突然公布在HL舞团。
海报上的佳人顾盼生姿,光影横斜间,程隽礼的心渐渐落了地。
对于程隽礼说她变了这件事,姜枝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了。
就连她改嫁京城豪门的亲妈郑女士,每次和她打电话,都会说一句:“枝枝,你真成个乖囡了。”
她今生今世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乖这个字眼扯上什么关系,真是离天下之大谱。
但程隽礼这么摊开来说,姜枝还挺意外,她一直认为在他的眼里,自己是团空气。
是即使每天围在身边,也照样看不见的存在。
哪怕占了未婚妻这个头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既然不了解,又何谈改变?
姜枝装着唉声叹气:“世事催人老。”
“倒没到老的程度。”程隽礼嗤了声。
她倒会就坡下驴:“那确实是不如你老。”
“......”
他可比自己足足大六岁。
姜枝上大学的时候,程隽礼都读博士了。
程隽礼:他真是欠的!才会接她话。
姜枝的手伸进包里,她摸着戒指盒,这时机似乎不合适。
坐在人家车里砸人场子。
不是个好主意。
算了,姜枝不想被扔下去。
姜枝别扭地扯了句寒暄:“程伯母她还好吗?”
“你哪个程伯母?”
程隽礼这把糊涂装得有些明显。
姜枝咬牙翻译一遍:“就是你妈。”
“不是你妈?”程隽礼仿佛恍然大悟。
姜枝:“......”
诚然,在姜枝二十郎当岁,脸皮还厚的像八达岭长城的时候,一直管人叫妈来着。
听到后来程妈都习惯了,走在路上,堂而皇之地喊她儿媳妇。
毕竟......气氛烘托到这个程度了,不叫儿媳很难下的来台。
姜枝心想,反正结了婚也要改口,不如先提前进入角色。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了?”
姜枝脸上染了抹绯红,月色下更见娇媚柔美。
程隽礼不意她还会脸红:“一般人真没你这么轻狂。”
姜枝:“......”
她当然知道程隽礼话中所指。
姜枝大二时当选为校宣传部的部长,那也是她追程隽礼如火如荼的一年。
校学生会组织了一场征文比赛,题材不限,只要求反应当代大学生的风貌。
姜枝作为部长,自然要参加的。
尽管她自知文笔浅陋不堪卖弄。
但足足憋了大半个月,总算把稿子给写完了。
可投稿那天出了点岔子。
说起来也怪万恶的校园网,时断时续的没个准信儿。
眼看就快到截止时间了,它那口气愣倒不上来。
最后关头好不容易来了网,姜枝激动地手一抖点错了。
把她之前写过的一篇《我与程学长恩爱二三事》给发出去了。
里面全是她自己天马行空臆想出来的,关于她把程隽礼追到手后的甜甜恋爱,并疯狂陶醉在程学长的极致宠溺中。
在她每天祈祷稿件石沉大海,千万不要被发现的时候,她的文章一鸣惊人地获奖了。
给她颁奖的还是程隽礼他爸,也就是本次大赛的赞助商程董。
颁奖典礼那日,主持人当众把她的稿子在大礼堂朗读了出来,可谓声情并茂。
尤其念到【阿隽把我扔在百米宽的大床上,冲我邪魅一笑,我弱弱喊声疼,他抓起我红肿的手腕痛心疾首:“该死!看见你这女人受伤,我的心居然这么痛!”】
以及【一个平平无奇的事后清晨,我从阿隽坚实有力的怀抱中醒来,揉了揉我的卡姿兰大眼睛,阿隽在头顶一声轻笑,“呵!女人,昨晚还没把你喂饱吗?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再及【在我提出分手后的第三天,阿隽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宿舍楼下,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喑哑道,“我一向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居然在你面前坍塌了,除了白头偕老我们别无选择。”】
请注意,以上这个“我”,都是姜枝本枝。
台下都是爆笑着听完的,程隽礼全程阴着脸听完。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社死为何物的姜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吧,就现在!
实不相瞒,在那短短的十二分钟里,她脑子里疯狂检索着,该换到哪个星球去生活。
直到今天姜枝想起这件事,仍然无语的想用脑袋撞墙。
很后来她才知道,不管她写出篇什么裹脚布文章,程家作为主办方,早定内定了她的一等奖名额。
因为当时程家有个攸关生死的大项目,正等着姜枝爸爸点头签字,这不过是程家巴结她爸爸的手段之一。
也就是因为这个乌龙,两家才坐下来谈订婚。
姜爸爸是出了名的溺爱女儿,而姜枝对程隽礼的心思,连她家喂猫的佣人都看得出来。
程伯伯责怪儿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早说?还偷摸谈恋爱了。
程隽礼心道:你让我说什么?本人也刚知道。
始作俑者姜枝白捡了个未婚妻的便宜。
好几天都乐得找不到北。
早知道是这么简单,她直接贴大字报了。
或者干脆在蔚然集团官网上发一篇通稿。
程隽礼把手机递给她:“把号码存进去。”
“干嘛?”姜枝绞着手指头。
程隽有些不耐烦:“不是要问候你伯母?”
他特意咬重了伯母这两个字。
意思大概就是,既然你非要和我演这种“我和你很熟吗?”的戏码,那不如装像点。
把过往推翻重来,从交换号码开始。
但姜枝打算把一切铺开来谈:“从前不懂事,给程学长添了很多困扰,很不好意思。”
程隽礼嗯了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也长大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程学长宽心。”
姜枝觉得这个弱示的恰到好处。
既深刻总结反省了她的过去,顺便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那令人生厌的章节已经翻了篇。
但程隽礼没有回应。
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所以他们那段过去在她的眼里,通通归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程隽礼?
他不一直是“老子对你没兴趣,你也别来挨老子”那种干脆利落的独美人设吗?
还是说......今天戴了眼镜,却忘了带脑子?
姜枝迟疑了下:“改天请你吃饭。”
反正也要谈退婚的事情。
程隽礼语气淡漠:“有我电话?”
“没删。”
周副团眼看着姜枝从程隽礼车上下来。
不止周副团,团里很多人都看见了。
周副团狐疑地看着她:“程先生送你回来的?”
姜枝不愿多透露这段即将结束的关系,半真半假地说:“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在庄园下面打不到车了,他顺路捎了我一段。”
可他不信:“只是这样?”
“当然。”
否则呢?程隽礼会是特意送她?
别开国际玩笑了。
人生三大错觉之首——今天程隽礼好像对我有意思。
stop!
姜枝早过了做这种白日梦的年纪了。
之前那篇《我与程学长恩爱二三事》里倒是有过详实的记载。
周副团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我们团要在上海驻点,你可要和他搞好关系。”
姜枝有点想笑,可是难度太高。
程隽礼先生的关系不那么好搞。
因为你永远猜不透他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她宁愿被卖去伊拉克挖石油。
程隽礼把车钥匙给了礼宾,径直走进一处独立的院落。
这是在修建山庄的时候就特地为他留的私人住处。
院内点着八宝琉璃灯盏,清澈小溪蜿蜒绕着假山。
水流涔涔,自成意趣。
蔚然山庄是三年前程隽礼出任总裁后主推的第一个大项目。
当时集团高层理事们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力排众议要在已经是超五星的蔚然酒店旗下,再推出一个主打“私人庄园”的主题酒店。
难度可想而知。
在程隽礼将两个肱骨老臣请回家“休养”之后,理事们的气势弱了下来,也开始见识到这位新任总裁的魄力。
山庄建成不到一年,就已经跃过国内所有度假酒店,成为申城地标建筑。
所有来申城的高端精英客户群体,不论身价几何,首先就会考虑入住山庄一览风光。
其知名度不言而喻。
也成功堵上了集团高层的嘴。
此后鲜少有人敢直撄其锋。
姜枝回了房间以后,在浴室里忙完一整套护肤流程后,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脚趾尖的她才惊觉,窗外已经月明星稀。
从小在金子堆里长大的姜枝,即使风光不再,也从没有放松过外貌管理。
人生际遇从顶峰忽然跌落至谷底,曾为申城名媛之首的她,一夜之间穷酸到连商场大门都不敢进。
可就算在最潦倒的时候,她仍然咬牙坚持买昂贵的护肤品,每天要花上两小时打理。
并不是她有多么的爱美,只是需要用这些仪式来提醒自己,绝对不要在困境里低头。
她轻柔地吹着浓密微卷的长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光滑的像刚剥壳的鸡蛋,那双乌澄澄的杏眼占了半边脸。
姜枝抹着护手霜走到阳台,她走的时候蔚然山庄才刚刚动工,如今已是楼台烟雨郁郁葱葱。
她怔怔站了一会儿,回房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仔细一想好像落车上。
被程隽礼那句“怎么谢”给惊得忘拿了。
她一急,穿着拖鞋睡裙就跑了出去。
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向来好脾气的姜枝低低骂了句shit。
姜枝敲开法国同事的门,用流利的法语问她说:“能借你房间的电话我用下吗?我的手机在我朋友那里。”
“快进来。”
姜枝摁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头低沉清冷的男声响起,“哪位?”
“程学长,我的手机在你车上吗?”
程隽礼好整以暇地合上文件,顺便还调整了个坐姿,“在我手边。”
“……你现在还在蔚然山庄吗?”
“88号楼。”
“我这会儿方便去找你拿吗?”
“请便。”
倒不是姜枝假客气,她和程隽礼都已经分开三年了,她一去没了影踪。
虽说她顶着未婚妻的头衔,但你人都云深不知处了,难道程隽礼还得守身如玉?
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像换领带一样频繁地换女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哪怕曾经的程隽礼,是个浪费一秒钟多看女人一眼都嫌少赚一个亿的钢筋直男,但保不齐他已经变了。
毕竟多赚一个亿,还是少赚一个亿,对他来说都是毛毛雨。
姜枝就这么杀到了88号楼。
古意盎然的庭院,院落的四周遍植樱花树,牌匾上的笔迹看着有些眼熟,写的是“一寸春”。
像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但穿着单薄睡裙的姜枝,没有精神去想这些。
门口黑色制服的保镖拦下她问有什么事。
想当初,程隽礼这个人虽然狗了点儿,但保镖们都和她打成一片,从来不阻她半步。
姜枝站在“一寸春”的门口,顿时有种白云苍狗之感。
自然这也怨不得保镖。
他们见多了深夜衣着性感而来,找尽各种合理借口,实则为行勾引之事,想爬上程董床的名媛们和女明星。
要是放进去一个,明天他们就要卷铺盖走人,因此丝毫不松懈。
姜枝不欲和他们多做纠缠:“我只是来回拿我的手机,它不慎掉在了程隽礼车上。”
保镖就差把“现在的小姑娘为了上位,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写在脸上:“你说你上了程董的车?而且手机还落下来了?”
“没错。”
为首的保镖抱臂看着她,据他所知程董从不载任何女人,唯一有这项荣膺在车上出现的,是程董事长的亲生母亲。
“不好意思,我要向文秘书确认一下。”
姜枝忍了又忍:“麻烦了。”
文立很快走出来,朝姜枝点头致意,“姜小姐请进。”
保镖们面面相觑,被文秘书这样恭敬请进去的,这还是第一个。
为首的保镖不住地赔罪:“姜小姐,刚才对不住了,我只是……”
“没关系。”
姜枝还不至于和个保镖计较。
程家的保镖里三层外三层。
白天一班,晚上一班。
玄关处的保镖给姜枝开了门。
客厅里铺陈古意,清一色的降香黄檀家具,扫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满屋子人民币味儿。
摆阔还是程隽礼在行。
酒店负责人从里头走出来,古怪的眼神快把她看穿:“姜小姐,程董正在书房等您,不过他的时间不多。”
那语气听起来就是,现在的野鸡真是花样百出了哈,大半夜穿睡裙来找程董事长的能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入住的时候看着不像这种人。
姜枝高昂着头:“巧了,我时间也不多。”
她在负责人防备的眼神里,绕过湖光三色屏风走进去。
程隽礼坐在长桌前,连看了两小时的酒店的温汤建设企划书,此刻已经有些累了。
他双手虚拢环抱在身前,身体向后半仰着,头枕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听见一阵脚步声,慢慢地靠得近了。
可一抬眼,就看见一身黑色丝质睡裙的姜枝。
低领收腰的款式,露出大片雪白腻滑的肌肤,腰间系着丝带,那捻细柳腰盈盈不堪一握。
深夜的山里万籁俱寂寒蝉皆噤,静的连姜枝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般的蔷喘微微,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边。
程隽礼微眯了眼看着摇曳生姿的姜枝,甚至清晰感受到了咽部血管的跳动。
他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他爸常说的那句老话。
程老爷子风流一生,打理集团不上道,偶尔说出一两句话,还挺是那个意思。
他说:这人呐,该是什么成色,就是什么成色,上下差不了一张纸去。
不论是三年前稳坐京申名媛圈头把交椅的姜枝,还是他面前这个孑然一身两手空空的舞团首席,她都美得无可辩驳。
加上姜家从小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名媛教育,从日常的交际、用餐、宴饮到国画、芭蕾、琵琶的培养,姜枝的成长消耗了一批又一批老师的耐心和寿命。
把高雅的仪态注入了她的灵魂里。
尤其是现在,整个人变得冷眉冷眼之后,似乎更美了。
姜枝开门见山:“我的手机,请你给我。”
程隽礼却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覆压过来:“只是来拿手机?”
弦外之音大概就是,就算是半夜三更造访你未婚夫,哪怕名正言顺,理由充分,也不需要穿成这副妖媚样子吧?
确定不是着意搭配了一番?想趁着月黑风高,考验一下未婚夫的定力?
姜枝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句市井的话,这真就叫裤子上沾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申明立场:“那依程先生之见,我还会对你有什么图谋呢?过去总归是过去。”
程隽礼轻勾唇角,拖腔带调地轻笑,“才三年而已,就过去了吗?”
微凉的山风把窗帘吹得鼓燥起来。
姜枝抱着双臂,才不那么冷,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冷透了:“三年时间,都够开始好几段新恋情了,何况是放下段单向的旧情。”
程隽礼再也笑不出来:“你谈恋爱了?”
不可能,文立发来的资料里写,姜枝始终是独身一人。
作者有话说:
程老狗:我老婆半夜来勾引我,还死活不承认怎么办?
姜美人:?????

姜枝对他下意识的反应颇为诧异,怎么一贯冷情的程隽礼,有一天也会因为她骤然色变吗?
从前不都是,她说她的城门楼子,他回他的胯骨轴子?
她热情她的,他只管敷衍。
她身陷囹圄的风流老爸下过一个经典论断:两家人结姻亲,不作高嫁,不宜低娶,自是平交最好。
门当户对是四个字,更是过来人的忠告。
你是什么人,就嫁给什么人,少做白日梦。
这场以权钱交易为主题的联姻,早就该随着大权旁落而结束。
更何况,从头到尾都只有姜枝乐在其中而已。
程隽礼并未交付过半点真心。
姜枝轻嘲,“以我的软硬条件,谈恋爱不过分吧?”
程隽礼目光沉沉:“看来我很有必要提醒你注意身份。”
姜枝:“?”
“你是我未过门的太太,申城无人不知,玩儿了三年失踪后在我面前言之凿凿说谈恋爱不过分,我建议你去吹一吹风,好好清醒一下。”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提退婚就顺理成章了。
但还没等姜枝开口,程隽礼已经倾身压过来,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我们也不小了,昨天我妈还在催我们完婚,你又正好回来。”
姜枝觉得好笑:“所以你急着要完婚,只是因为你不小了?”
如果是以前那个愣头愣脑的姜家花瓶,听了这话没准儿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在维也纳摸爬滚打三年的姜枝,只会对这句宿命式的结论嗤之以鼻。
她虽然是个自食其力的社会主义劳动者,但也不想找一个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得已才结婚的丈夫,而这个丈夫形同虚设好似家里一块牌位。
姜枝没有力气再爱他了,有功夫琢磨程董这个高高在上的资本家翘楚,不如排两场舞来的实在。
毕竟,她试过用一整个青春去打动程隽礼。
最后她的努力没有奏效,反而是她爸开阔的仕途把她推上了程隽礼未婚妻的宝座,姜枝偶尔想起来都可悲。
为自己多年来的付出悲哀。
所有真心尽数喂了狗。
抵不过一把权力在手。
程隽礼凝望着她,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姜枝人偏轻熟了,性子也变刻薄了不少。
从前她喜欢说祈使句,现在更擅长用反问句。
大概还是和姜家的倾颓有关,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不小的功劳在。
程隽礼挑了挑眉:“年纪只是一部分原因,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重诺守约。”
“不需要。”姜枝冷然出声。
程隽礼不解:“你说什么?”
姜枝又重复一遍:“不需要你践约,因为,我打算解约了。”
姜枝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有些怯怯说着:“我晚上出来的匆忙,没顾得上,改天把戒指还给你,我们退婚。”
听完这句话以后,程隽礼额角猛跳。
她果然知道怎么才能气死自己。
程隽礼年少而居上位,和集团那帮阴险的老油子缠斗多年,早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事,从不会流露他的情绪。
但即使表面再平静,心底的暗潮汹涌是免不了的,他现在应该算......慌了。
没错,他很慌。
“订婚虽然是由你开始,”他往前走了两步,话中寒意森森,“但结不结束,怎么结束,我说了才算。”
瞧这资本寡头□□者的嘴脸!
离婚都不带这么强硬的,更何况是退婚,凭什么他一个人说了算。
程隽礼以为自己在友情出演霸总文学?
姜枝把碎发撩到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神态笃定:“那我明确地告诉你,就没有退不了的婚。”
“拭目以待。”
姜枝退开两步,“谢谢你保管我的手机,再见。”
程隽礼半倚在房门边,浑身写着“虽然你提了退婚,但我就当你放屁”这一行字,不以为然地颠着壁球,连眼皮都没掀:“别客气。”
姜枝对他完美演绎高高在上的能力并不怀疑。
也很淡定地走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打不开了。
她忙活了十来分钟,又是用脚踹,又是拿手机往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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