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by惘若
惘若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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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隽礼双手插兜从里面走出来:“忘告诉你了,这门超过十二点自动落锁,是打不开的。”
姜枝:认真的吗?
蔚然这种超五星的酒店,居然会安这么降智的门?
姜枝一脸怀疑:“你是故意下锁的吧?”
程隽礼递给她一个“你未免自视过高”的眼神。
甚至好心的给她拿来工具箱,“祝你成功,开了不算你破坏公物,忙活去吧。”
然后就进了浴室洗澡。
二十分钟后,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了。
姜枝直接感受到了开门的紧迫性,她这边把压力全给到了老虎钳上。
最后猛地一使劲儿,老虎钳掉了,砸在了她的脚面上。
她疼的抱着脚跳起来。
程隽礼微哂:“能消停会儿了吗?”
姜枝用单脚跳回了沙发上坐着,白皙的脚背上红了一片,她屈起膝盖吹了又吹:“你这儿有冰块吗?”
“等着。”
程隽礼用毛巾包了几大块冰,他坐回了沙发上,轻轻托住她的脚踝放在腿上。
姜枝想缩回脚,但在力气上不是他的对手,后来索性不动。
没得又横生出什么枝节。
明天晚上就要登台演出,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保证两条腿不受任何伤害,是一个舞者最基本的自觉。
要不然她早翻窗走了。
程隽礼敷了有十分钟,眼看红肿已经退下去:“起来走两步,应该没事了。”
姜枝赤足踩上地毯,做了几个标准旋转的动作,还好没有什么影响。
她踩到一半才注意到程隽礼的脸色,好像......不太妙。
喔,她忘了。
程隽礼最讨厌有人光脚踩他的地毯。
他有严重的洁癖。
但踩了就踩了,他能怎么样吗?
笑死!现在谁还在乎他呀?
姜枝重重跺了七八圈后才穿上鞋。
程隽礼不忍直视地捏了捏鼻梁。
打了个电话给文秘书,“去FENDI订条新地毯。”
转身回了卧室。
姜枝找遍上下两层楼才发现,这破房子虽然大,但是摆了床的卧室只有一间。
其余全是什么茶室、书法室、棋牌房、健身房这些功能区域。
程隽礼到底是个什么与世隔绝的怪物?
他从来都不带客人回来住的吗?
她踹开卧室的雕花紫檀木门,质问道,“我睡哪儿?”
程隽礼穿着浴袍,头也不抬,信手翻了页文件,“如果你态度好点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床位。”
他语气很淡,但把“这是老子的地盘,刚毁了我的地毯还没你算账,你最好安分点儿”的意思说的很明白。
洗过澡的程隽礼没了白日里的一丝不苟。
像个韩娱杂志封面的男明星。
姜枝看着眼前这个小清新,火气下去了一大半,她下不去手撕烂这张俊脸。
她仍旧站在门口:“给我床被子,我去睡沙发。”
“没有多余的被子。”
姜枝:“?”
看来一直以来流传关于程先生已经逼近申城首富的新闻确实假的很。
连床被子都拿不出。
蔚然山庄离破产清算不远了吧?
二十分钟过去,程隽礼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他看了眼姜枝:“看来你立志要当门神,麻烦顺手给我关下灯。”
姜枝犹豫地挪了挪脚,她在门口站的够久了。
她把心一横,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不就睡一夜?
摆烂的人生也是人生好伐?
程隽礼伸手关了台灯。
姜枝过了三年独居生活,身边睡个人还不太适应。
往左翻了个身,闭目皆是程隽礼身上的沉水香,好闻倒是好闻。
但闻久了容易出事。
姜枝是吃过亏的。
这要追溯到他们的第一次床事。
三年前姜枝过生日,在程家送她的游艇上大开party,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但程隽礼人在东京。
一群人热闹到凌晨三点,姜枝喝多了非要给程隽礼打电话,通话内容她早记不得了。
总之程隽礼从东京赶了回来,姜枝只记得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也是被一股沉水香裹挟着。
那晚的程隽礼也出奇的温柔,像诱哄着她往更深处去摸索,当然姜枝是从来不会客气的。
她的头深埋在他的脖颈处,想努力找到沉木香的源头。
找没找到另当别论,总之是滚了一夜床单,醒来时她腰酸腿软。
程隽礼不愧是大权在握的人,在床上照样是花样百出,完全不管姜枝是不是第一次。
可当姜枝转了个身醒来时,程隽礼正背对着她在系领带,脸上又恢复了招牌式冷漠,一句都没多说就回了东京。
不过才短短几分钟,姜枝就想象不出昨晚他热情的样子了,拔吊无情的老男人。
事后几天,姜枝也联系不上程隽礼,说是东京那边事多,他每天忙得脚都不沾地。
但没多久姜爸爸就出事了。
从搜查到起诉,只用了半个月。
妈妈强行把她推上了去维也纳的飞机,学校房子都是现成的,就是没有给她生活费,但妈妈有她的道理,郑女士是不想她看着爸爸身败名裂。
到维也纳的第一天,她手机就被偷了,她没那个闲钱去买。
直到刷盘子的餐厅发了当月的工资,她才换了个手机,但是国内的手机号已经补办不了了。
姜枝就这样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姜枝又往右翻了个身,背对着程隽礼,听着后面绵长的呼吸,渐渐有了睡意。
但她不敢毫无防备的睡着,身边躺着的,是她正准备退婚的未婚夫。这个关头就不要生出什么故事,或者事故。
假寐了好半天,身旁的程隽礼规规矩矩,她真的想多了。
程先生还是当初那个性冷淡,没有变过。
但等到姜枝彻底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明显感知到了腰际的侵略。?

姜枝蓦地一抖,惊悚地回过头看向程隽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但他匀称的呼吸骗不了人。
原来只是手搭了过来而已。
她毫不客气地把程隽礼的猪蹄子丢在了一边,顺便照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才解恨似的裹紧了被子继续大睡其觉。
露出个精致的小脑袋。
听着她的呼吸渐渐舒缓,一直装睡的程隽礼赶紧揉了两下肚子,这小丫头下脚是真的狠。
他拉过姜枝的手轻轻一拽,她整个人就顺势滚到了他怀里,还嘟囔着往他胸口拱了拱。
程隽礼不敢把她抱的太紧,生怕惊醒了她,一双手松松的勾在她的背上。
她香软的身体近在咫尺,程隽礼连半分睡意都没了,凭空生出一种人生至此,忽然就圆满了起来的感觉。
他强抑住心底翻滚涌动的□□,喉结不耐地来回滚动,最后也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发梢。
程隽礼从不是个重欲的人,对男女之间床上那回事儿也没多大的兴趣,应酬时鲜少会逢场作戏。
实在推脱不过的,他都会拿姜枝出来当借口,说未婚妻爱吃醋。
姜枝在申城是出了名的爱使小性子,哪怕家道中落,但似乎程家这边没有退婚的打算,那她就还有依仗。
谁也不敢去惹。
每每他把姜枝拿出来做幌子,对方笑笑也就作罢了,表示招不起那位骄矜大小姐。
她不但嘴上不饶人,心里也没有饶过谁。
从前有人和她的铁瓷卓歆抢男朋友,对方还是个来头不小的白富美,照样被姜枝连滚带爬地赶出了申城。
而远在维也纳的姜枝本人并不知道,在他未婚夫程隽礼,三五不时就为她安排一个强行度假。
这次酒局不想多喝,程隽礼就说未婚妻今天会从苏黎世打视频来查岗;下回牌局不愿多留,程隽礼就要去机场接从悉尼考察回来的未婚妻。
如果要约他的未婚妻出来,那姜枝一定是在瑞士滑雪。
倒也不是程隽礼没有需求。
而是那晚初夜的感觉实在太过十全十美,美到程隽礼一松裤腰带就能想起姜枝那副样子。
被他压在身下,娇喘连连的模样。
如果问他说人生有什么后悔的时刻,他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三年前,在和姜枝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之后,将她带回东京放在身边。
而不是只顾着集团内斗,忙着抢班夺权铲除异己。
等他一个月后回到申城,姜家大宅早已经被贴上封条,没有人知道姜枝的下落。
还好,她回来了。
程隽礼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怀里的姜枝像是喘不过气一样,嘤咛了一声,程隽礼就这样拥着她睡了过去。
毫无空隙地紧贴着她。
每天早上八点半,文秘书的电话准时打进程隽礼这里,不早一分也不迟。
以往都是响过第三声,程隽礼直接挂断然后起床,但这一夜他睡的实在太好,第一遍他直接没听见。
文立疑惑地点开号码看了看,他没打错电话吧?确认了三遍后,他又拨通了一次。
这次是姜枝接的,她被铃声吵醒了。
她从程隽礼怀里扬起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就下意识地接了起来。
“呃......他还在睡,你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文立直接震惊三连!!!
昨晚程董事长破破破......破戒了?
真就......还得是姜小姐!
文立忍住大声嚷嚷他家老板不是gay的冲动:“董事长该起来了,今天集团开早会。”
姜枝内心很崩溃,但面上还算淡定:“好,我叫他。”
文立恨不得鞠躬致谢:“夫人辛苦了。”
夫......夫人?
姜枝拿着手机茫然四顾。
文立你是认真的吗?
程隽礼被这动静弄醒了:“几点了?”
姜枝也刚起床,语气犹自软绵:“八点半。”
他察觉到声音来自他的下巴处,低头看了看怀中紧抱着的姜枝,装作昨夜无事发生般松开了她。
程隽礼掀开软被下床,嘴角噙了笑意,趿着鞋进了浴室洗漱。
姜枝跪在床上仍在懵逼,为什么她会在程隽礼的怀里醒过来?明明她比他要晚睡的。
难不成是她自己滚过去的?过了三年她还这么没出息?
啊啊啊啊啊!
越想越丢人!
她回国前明明做了心理建设,遇见程隽礼,务必做到语气冰冷态度强硬。
这才第二天,她就睡到了他的床上不说,还抱在一起。
她跪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头也埋在被子里不出来。
程隽礼洗完澡系着扣子走出来,懒得理她这样的谜之操作,打开衣柜挑了条Hermes领带系上。
他都穿上西装外套准备出门,姜枝还像祭坛一样蒙着头,程隽礼到底也没去掀她的被子。
没成想,如今她脸皮薄成这样了,有意思。
倒是挺出人意料。
程隽礼丢下了句:“你罪不至此,免礼平身吧。”
就出了卧室。
姜枝一听,火气“噌”地一声就上来了。
掀被子的这短短几秒,她大脑里已经盘踞了三四句气势十足的呛白,脸上也拿捏好了表情。
但是程隽礼已经走了。
程隽礼出门前,姜枝放在客厅吧台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卓歆打来的。
没等卓歆有所反应,程隽礼就开门见山:“姜枝在被子里,过十分钟再打。”
说完,照样没等她说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卓歆对这把强塞进嘴里的狗粮表示愤怒,并掀翻了她面前盛着蟹黄小笼包的餐盘。
真的谢谢他们两口子了,她又成功省下一顿早饭。
今天也是为卓家的财阀大业添砖加瓦的一天呢。
对面的卓珩给她盛了碗粥,“怎么了?姜枝还没起来?”
卓歆一边翻着群消息,想也没想就说:“嗯,她未婚夫接的,说她在被子里。”
卓珩端粥的手生生一顿。
几乎洒出大半来,他面上尴尬一笑:“这粥太烫了,你先吹一吹。”
卓父示意身后的保姆关掉早间新闻。
餐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瓷勺碗盏碰撞之声。
“明天去和心越见一面,她父母和我说好久了。”卓父吩咐道。
卓珩不动声色地喝了半杯鲜奶:“我不可能和她结婚的。”
“那更不可能和姜枝结婚!”
“爸!”
卓父重重一摔茶杯,“你不要叫我爸,只要你肯结婚,我管你叫爸爸!”
“咳、咳、咳、”卓歆一个没撑住,呛在原处咳起来。
“三年前姜家在申城说一不二,你追她我没话说,如今她孤女一个,你竟然还要在她身上动心思?我看你是昏头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卓歆持反对意见:“可姜枝这次回来,程家也没说退婚,人家可没你势利。”
“程家是什么人家?我们是什么人家?”卓父明显有些激动,桌子也拍的震天响,“我要有程隽礼那么才干非凡的儿子,他随便从大街上拉个女人结婚都行!”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卓家还处于资本积累的中级阶段,和程家那个庞然大物没法儿比。
更何况卓珩学的是临床医学,是个心外科医生,对家族企业一点帮助都没有。
就只剩他的婚事,还有点利用价值。
他长在这个家里,断然没有吃卓家饭,还要砸卓家锅的道理,联姻是注定了的。
秘书给他递上行程表,“这是林心越小姐的日程,晚饭约在六点,少爷得开车去林家接她。”
卓珩认命地切着吐司,“知道了。”
“该放下的人就放下吧,就算回来了,那也不是你该惦记的。”
卓父撂下碗筷,还不忘诛人心。
卓歆上车准备去学校,总算等到姜枝的回电。
她欣赏了半天自己的美甲:“程先生的床上功夫没退步吧?”
姜枝一边在自己房间换上芭蕾舞鞋,一边开着外音,对程隽礼进行狂风暴雨般的吐槽。
“你能想象吗?一座金雕玉砌般的‘一寸春’,门会打不开!这智能程度和我舅舅家那条高位截瘫的沙皮狗可以说不相上下!而且他恬不知耻地告诉我,就一床被子!你敢相信吗?程家已经没有闲钱置被子!他出门前还说我罪不至此让我平身,看不出来我是不想见他?他到底是哪年哪月举行的登基仪式?他的大清早就亡了好吗?”
卓歆听得眼泪花都要笑出来。
姜枝也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不行,不能再说了,我得去排舞。”
“好,明晚去看你演出。”
她换上粉白的舞裙,走出蔚然山庄的时候,引得前台议论纷纷。
“哇,世上真有仪态这么优美的人啊?”
“眼下不就有了吗?我告诉你她可不简单,和程董关系匪浅。”
“没错,她昨晚进了‘一寸春’,今天早上才出来,还问我要房卡开门呢。”
“难怪总是拿下巴尖看人,原来人家背后有资本啊。”
姜枝:“......”
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都是倒霉的程隽礼!
她在申城大剧院后台的练功房里,反复练着几个高难度的劈腿跳和大踢腿,直到看着镜子练得完全满意了,才从幕后走上大剧院的舞台完成了一整段独舞。
周副团一面鼓着掌,一面和剧院院长说:“这就是我挑的首席,在维也纳进修过整整三年,我们团的实力担当。”
姜枝一直练到华灯初上,连午饭也是在剧院吃的。
她擦着汗走出剧院大门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将门口那株樱树吹得零落如雨。
脑子里就钻出元稹的那首《折枝花赠行》。
“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
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
姜枝喃喃自语着一寸春,忽地就笑了出来,忘了是谁说过的,好像叫“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词人真是害人不浅。?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周副团也不敢让她们今天跳得太晚,早早的把她们放回去休息。
姜枝看时间还早,打车去了武康路。
这一带变化大,她快要认不出。
司机一看她老练又陌生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刚回来的本地人。
“小姐,侬住武康路啊?那地方老贵的。”
姜枝点头,“是我阿公留下的老公房,有些年头了,贵不贵的我也不打算卖。”
按申城的房价,再和她跳舞的工资一对比,想要买一套房,大概要跳到腰椎间盘突出,才可能买得起。
何况她打算巡演完这一场,就留在申城,踏踏实实当个舞蹈老师。
拿份微薄的薪水,买房更是别想了。
从前风光不可一世的时候,她路过武康路都不屑进来看一眼这套房子,总嫌它的地段装潢太老派。
和她入时的审美不相符,连想都想不起来这房子。
可是一朝风雨变故,这里成为她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有时练着舞她就想,世上也许真有山不转水转这一说。
姜枝付款下车。
她踩着平等鞋同样走出了超模的气场,最后停在一栋共三层高的老洋房门口。
这是当年检察院的家属楼,姜枝的外公作为老检察长,分得了三层中最大的一层。
因为黄阿婆常年住在这里,内院布置的倒是十分雅致。
院落里种了株价值不菲的罗汉松,紫藤花架上缠满了新枝,各色月季还有日子能开,连她阿公种的那颗梧桐也粗壮了。
姜枝推开梨花木门走进去,吱呀一声,在宁静夜里听来有些诡异。
她扶住胸口,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怕,总要适应的。
虽说环境是旧了一些,总好过自己租房子住。
多回来两趟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小心地走上木台阶,生怕哪一步踩漏了,她的饭碗要砸在这里。
包里还放着郑女士寄过来的钥匙。
她妈妈并不赞成她住这里:“乖囡,想买房子妈妈可以出钱的呀,你高叔叔不差这几个钱,何必非要去武康路住老房子?”
但姜枝拒绝了:“姆妈,你在高家也不容易,我不好总这样添麻烦,高叔叔要有话讲的。”
她连自己未婚夫的便宜都不想占,更何况,是她妈那位从没见过面的未婚夫。
姜枝前面二十二年活得像场梦,三年前梦醒了,就再没想过靠在谁身上生活了。
那场抄家已经成为她的阴影,原来家里所有的东西,只要讲不清来由的都是赃物。
姜枝哆哆嗦嗦的,只藏下了一个纯手工打造的天鹅形状的蓝宝石雕刻摆件,是爸爸送的礼物,在她十岁生日那年。
这个摆件一直跟随她从申城到维也纳,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旁人问起来她也只说是个假的工艺品。
但那以后姜枝就发誓,她要她兜里的每分钱,都是按劳分配得来的。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总是要失去的。
比如姜家无往不利的权势,再比如截趾适履的程隽礼。
姜枝拿钥匙开了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儿呛得她咳嗽了起来,她忙打开窗子通风。
她一件件取下套着白布的厚重家具,外婆是个世家小姐,就喜欢这些精密古板占地方的柜子。
本来一百多平的一套房子,被这些老家具一占,可用空间都不到六十平方。
看来她还得花上一笔钱,买些实用的家具进来,再好好打扫一遍才能住。
黄阿婆目光戒备地走进来,在看见姜枝的时候又乐了:“小囡,还真的是你啊!我看门开着,还以为进了贼。”
姜枝笑了笑:“阿婆你好吗?”
阿婆不住点头,“好好好,我身体顶硬朗,你回来这是要......”
姜枝说:“和阿婆做邻居,这主意不错伐?”
黄阿婆知道她父亲的事,也觉得惋惜不已,伸出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小囡,你这些年受苦了,比从前瘦了好些。”
姜枝听不得受苦这两个字,不然大股心酸又会往外冒。
她岔开话题:“我们不能胖的,要严格控制饮食,胖了跳不动舞。”
黄阿婆还要再说,姜枝道了句天色不早,就匆匆告辞出来。
出小洋楼大门时,却撞上了黄阿婆的亲孙子,申城鼎鼎有名的韩公子。
“哟呵,这不是似真似幻如歌如泣的姜枝吗?正所谓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今儿打一起来,眼皮就跳的像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原来是应在你大小姐身上了。”
姜枝听他往外蹦诗词歌赋就头疼。
都是跟他爸混酒局混的,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样。
他发育起就这德行,从前大家住在大院的时候,韩叙就像是个无情的造句工具,姜枝一听就心口疼。
严重辜负了他妈给他取名时,在“含蓄”俩字里叠加的愿景。
韩叙一直都在解放天性的路上冲刺着诺贝尔奖项。
姜枝虚应他两句,“好说好说,韩公子文采不凡,甘拜下风。”
韩叙也笑:“我听出来你憋着要骂我呢,准备上哪去?今儿我就旌善惩恶送你了。”
姜枝再也听不下去:“我冒昧地采访您一句,旌善惩恶是这么用吗?”
韩叙却说:“嗐,怎么用不是用啊,别跟我客气。”
姜枝:这厮八成是喝了,而且喝到了位置。
她坐上后排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司机大哥没喝。
被寄予厚望的司机:“姜小姐,您要去哪儿?”
“蔚然山庄,谢谢。”
“好多年不见姜小姐了。”
“是啊,才回来。”
而喝高了的韩叙,没停止他的显摆:“蔚然山庄不是程隽礼的地盘吗?你们俩这是在地愿为连理枝了?”
姜枝:“......我来巡演,暂时住在那里,没有别的。”
韩叙头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指指她:“跟我还见外?我可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但咱们俩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兄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吧?但我向着他。”
姜枝:“??”
这他妈是什么神转折!
每一句的重点都落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韩叙他爹要这么颠三倒四地做报告,估计离和姜枝她爸当室友也不远了。
韩叙果然向着哥们儿:“你说你一走三年,人程隽礼眼巴巴地找了你三年,真狠的下心呐你!”
姜枝听得云里雾里,程隽礼会找她?开什么斯诺克玩笑?
“你真是喝多了。”姜枝不想再听。
“没多我告诉你!那点子酒小爷还应付的过来,他们想喝倒我还得再练十年,这绝不是我吹的,”他话锋一转,又开始作诗,“可我们家隽礼是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有时候我瞧他那样儿都可怜。”
姜枝:“......”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制裁她,而不是大晚上的,听她的发小跟她诉说她那位腰缠万贯的未婚夫有多惨。
程隽礼手握蔚然集团32.97%的股份,身家地位甚至超过曾经的京城第一豪门贾家,在申城寸土寸金的地段建了座穷奢极欲的裕园,三百平的车库里各式豪车一字排开。
只要他愿意,可以连续一个月上班开不同颜色的劳斯莱斯,这能叫可怜?
当然,或许他会说人类的富裕不止在物质层面,但是......拜托!做一个精神空虚的有钱人超酷的好不好?
韩叙老神在在点了支烟,还忙递给姜枝一支,在姜枝瞪大眼睛觑着他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一坐你身边,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奴才,你身上这股仕族贵女气,改都改不了。”
姜枝望着窗外,她没有说话,还是老样子,个个都是人精。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漂泊在外,心境变得苍凉了,她对人对事总有一种不以为然。
他的辉腾一路驶进蔚然山庄。
保安一看车牌,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放行了。
确认过眼神,是非富即贵的人,他们不敢问。
司机给姜枝开了门,“姜小姐小心。”
“谢谢你。”
然而一只脚刚落地,她就看见程隽礼冷着一张脸,站在山庄的大厅里。
和车里像磕了药一样精神高亢的韩叙不同。
程隽礼的冷漠由内而外,隔着五米远姜枝都感到寒意逼人,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所以说入住蔚然山庄到底谁的馊主意?
韩叙见她半天没有动,大文豪人设又上身了。
“咱们就是说,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千万别这样,”韩叙飞快下了车,背对着程隽礼说:“虽然是,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但你也......”
姜枝一口气差点倒不上来,提着包光速下了车,她情愿去迎面挑战程隽礼。
也好过听韩叙瞎逼逼,卖弄些不搭介的诗词。
程隽礼双手插着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姜枝走过来,微抬他高贵的下巴。
脸上是那种凡俗欲望都满足之后,对世间万物流露出的浓浓的厌倦。
也就是人们常挂在嘴边说的贵族感。
文立小心观察着程隽礼的脸色:“董事长,那好像是韩公子。”
“我没瞎。”
“他总不至于和夫人有......”
剩下半截子话堵在嘴里,程隽礼就飘过来一个“从脚趾缝里抠出你多余的脑子来用用吧”的眼神。
文秘书立马住了嘴。
程隽礼连姿势都没变:“他们从小厮混在一处,要是郎情妾意的话,还有别人什么事儿吗?”
姜枝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程隽礼语调沉沉,“站住。”
作者有话说:
程老狗:我情敌好多,想哭.jpg?

程隽礼略微扬了扬头,目视前方:“不需要给个解释?”
姜枝怀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昨天她才说谈恋爱,今天就被他撞上这番情形。
但嘴上仍不服输:“好像没必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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