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梧妹一目十行的看完,惊愕的抬头看他,“你真愿意为她离开北京?”
钟漱石牵了下唇角,“这没什么难的,在哪儿都可以。”
他的笑明心见性,有山清水静的澹然,像空谷传响的深林。
黄梧妹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跟我来。
她把他带进小祠堂里,两扇乌木门大敞着,窗外粗壮的榕树上,偶尔掉下一片落叶。
黄梧妹从案台边拿了香,自己先点了,摇灭明火后拜了三拜。
她送进香炉里,“我辛苦养了葭葭一场,最怕的,就是她过的不好,到了底下,没脸见她外公和妈妈。”
说着,黄梧妹给他递了个蒲团,“你要真是有心,拿出你的诚意来,给他们看看吧。”
听到这里,正在倒水的孟葭,白皙的手腕颤抖一下,“他真跪了?”
张妈接过烧水壶,把老太太的药包投下去,“跪了,从上午跪到天黑,你外婆不发话,钟先生就不起来。”
她还记得,当时不止郑廷等得心急,还来了好几个人,都问钟总怎么还在里面。
后来钟漱石打了个电话,让所有人都回去等信儿。
孟葭想起来,他从深圳出差回来的那个早上,北京初春料峭,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还未消融。
他明明睡了那么久,脸上的怠色还是深。
她急忙问,“那他跪了多长时间啊?”
张妈说,“到了半夜,老太太才让我去叫他起来,那个时候,钟先生已经跪了十个小时。”
难怪。难怪那天在那团薄被里,她不小心磕到他的膝盖,会那么疼。
跪这么久。跪这么久。
他从小到大也没跪过这么久。
面前滚烫的开水溅开浓厚的水汽。
孟葭垂下眼眸,柔白的脸上一层雾气,洇着她的眼眉,像细雨中润湿的海棠。
她的唇瓣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钟漱石总是这个样子,拿她当小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孟葭陪着坐了好久,等外婆泡完脚,扶她去了床上休息,才离开酒店。
孔师傅在外面等,见她出来,“葭葭,是回西郊吗?”
从她上班起,有时候怕早上起不来,或者加班到太晚,偶尔也会在壹号院住。
孟葭问,“钟先生在哪儿?他回去了没有。”
老孔说是,“盛老板陪钟先生,在园子里坐了会儿,他送回去的。”
“那我去找他吧。”
黄昏时下了一场凉雨,夜色里,园中林木还沾着水珠,行走其中,有种画楼洗净的朦胧。
孟葭快步回去,隔着一片暗香浮动的浅塘,落地窗边,投下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
一层客厅里光线昏黄,只有角几边,亮了一盏落地银苏灯。
孟葭推开门,换了鞋走进去,站在地毯边,止步不前。
她看见钟漱石在抽烟,一口接一口,指间夹着一片纸,眉头紧皱着,像要勘破什么艰深佛偈。
不知道为什么,孟葭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她就站在那里,说了声,“我回来了。”
好一会儿了,钟漱石才放下那张纸,手里头夹的烟,安静的燃烧在暗室里。
“我听说,小孟一去单位,就很体恤她的老同事,主动申请去墨尔本,要把人家换回来结婚。”
他讲话时,用的是严肃又正式的口吻,像在大会上作批示。
孟葭在行政部待了近两个月,最熟悉不过,每一次他这么开口,底下的中层们就人人自危。
唯恐下一个挨骂的就是他们。
但今天轮到孟葭了。她才知道,万主任他们没有夸大一分,甚至说浅了。
孟葭低着头。她手心里的汗渗透进手提包的人工针脚里。
见她半天不说话,钟漱石又扬了几分声调,“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孟葭犹豫着,慢慢点了下头。
“好好好,你高风亮节,你有品格,”钟漱石顿了下,又紧抽了口烟,再问,“那这一次,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
她又摇头,声音极轻的,“没打算。准备直接走。”
钟漱石深深点了一下头,像参透了什么道理似的,恍然大悟的样子。
进进出出说的话也古怪。
他笑一下,“看起来我还高估自己了,敢情连个通知都不配有。”
听起来,像被辜负得狠了,失望难过得要命。
孟葭解释说,“那是因为,孟维钧跟我说,我要是再不离开你,就把外婆请来。而且,就算是外婆......”
“那你可以来跟我说啊!”钟漱石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她被吓得一激灵。汗毛倒竖。
钟漱石这样冷然训斥她的光景,孟葭第一回 见。
七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冲她大声,他甚至不愿意,耐心听自己讲完这句而且。
孟葭瞪大了眼睛看他,像看个陌生人,她没见识过他的戾气。
她红了眼眶,像经受着天大的委屈,“我要告诉什么?你那个了不起的奶奶,还有你爸爸,他们能看得上我吗?还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伤心的。她也受了伤。
“我请问,他们找你的麻烦,有哪一次找成了吗!”
钟漱石手掌交叠着,作出一摔三瓣的样子,大力拍了几下。
孟葭不看他,目光仓皇的,只盯着地毯看。
她像自说自话,“你劝动我外婆有什么用?她同意,别人也不会同意的。”
“有你外婆同意就够了!我的事,还不需要别人来同意。”
“不需要别人同意吗?那袁雪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你爸安排的吗?”孟葭昏头昏脑的,说话全凭一时意气,开始往前翻旧账,“你们关系很好吧?她为什么拿你照片发朋友圈?你是她男朋友吗?”
钟漱石听得莫名其妙,他皱了下眉,“袁的什、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我很累,先上楼了。”
孟葭本来也轻声细语惯了。她不是擅长争执的人。
她随手扯过桌上那一张,前两天写的申请,看了一眼,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关上客房的门,就听见楼下有砸东西的响动,孟葭直接反锁上。
她洗了澡,躺在床上睡不着,快十一点了,接到钟灵的电话。
孟葭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句。
钟灵说,“这什么声儿?听着像体检报告有十八项异常,快断气了。”
“我呸。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她回到正题上,“我哥怎么突然打电话,问我袁雪柔的事情啊?”
提起这个,孟葭就更没有聊天欲了,“不知道。”
钟灵反应过来,“你们终于吵架了是吧?你忍不住了,就非得喝一口老陈醋。”
“是啊是啊,行了吧。”
“那你还在西郊吗?”
孟葭说在,“要不然我能去哪儿?这也没车给我打,我睡一夜,明天就离家出走。”
“闹的这么严重?”钟灵啊了一声,“怪不得我感觉钟总气疯了,他问话的架势像是要吃人。”
“别管了,你早点休息啊,我也睡了。”
“好吧,晚安。”
孟葭扔了手机,关了灯,迫使自己睡觉。明天还要工作。
钟漱石在客厅里坐到了凌晨一点多。
烟夹在手里也不抽,烧到末尾,烫着手了才扔进烟灰缸,就这么枯坐到半夜。
他甚至不敢去看被孟葭撕碎的申请书。一看就负罪感作祟。
钟漱石一样样开始后悔,孟葭踩进门的时候,怎么就起那么冲的调子了?
就不能心平气和的慢慢讲吗?他自己就做的很对很好吗?
七年下来,哪怕是在她出国前,那段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日子里,也没照着孟葭,说过一句不该的重话。
今天真是怪。上赶着要和她起冲突一样。
先是程叔叔打发这个给他瞧,又听人说,陈少禹和孟葭日日同进同出。
可能就是怕,他唯恐自己力不从心,不知道哪一天,就对一切失去了掌控。
这股喧嚣鼎沸的茫然感,让他变得焦躁,口不择言。
在一天天变得耀眼的小姑娘面前,无故失了常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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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漱石洗完澡, 把身上穿了一天的这件,被闷得失去廓形的衬衫,扔进了脏衣篓里。
夜静灯灭, 他往床上胡乱一躺, 睁着眼, 怎么翻覆, 都困意全无。
快到两点半, 钟漱石才认命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去客房找孟葭。
他拧了两下, 发现她棋高一着的, 从里头反锁了。像早防着他这手似的。
钟漱石记得哪儿有钥匙的。但一时真想不起。
他打给郑廷,那边三更半夜接到他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 听钟总火急火燎的问, “廷叔,我这房锁是你带人装的?”
郑廷非要往紧急情况上靠,“家里进贼了吗?丢了什么东西。”
“不。我是想问,房门的备用钥匙, 在什么地方?”
郑廷想了下,“在书房, 那架大书柜的顶格上, 有一个盒子。”
钟漱石边往楼上去,“好, 打搅你休息了。”
“出什么事了吗?”
不问清楚他这一句, 郑廷总觉得不放心。
但钟漱石不紧不慢的, “喔, 孟葭把我锁外头了。”
“......那好,你多保重。”
郑廷挂了电话,身边太太问他怎么了,钟总有什么事?
他笑着摇头,“没有。这漱石啊,越来越有闲心了,一把岁数,还跟小女友吵架,睡吧。”
钟漱石撂下手机,伸手去够书柜顶边,寻摸出一个紫檀盒。
打开来,里面一长串的钥匙,他在灯光下一把把的翻找,对着标签仔细看。
最后他拿了两把。拧开门的那一刻,钟漱石长呼口气。
真难呐。在自己家跟做贼似的,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怕吵醒她。
钟漱石光着脚,带上门,踩着地毯走进去。
客房的窗帘没关,皎白月色下,鹅绒枕头里陷着一张素淡莹润的脸,孟葭睡熟了。
他摁下床头的遥控,白纱帘缓缓合上,钟漱石绕到另一侧,轻手轻脚的躺下。
很快,孟葭就翻了一个身,朝他这边来了。唬得钟漱石一动不敢动。
他怕啊,怕她反骨头,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的,非把他轰出去。
真是这样,他也有准备,大不了就站起来,灰溜溜的走。
那短短几秒钟里,钟漱石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生等这大小姐没动静了,才敢转过来,小心翼翼抱着她睡觉。
闹到这会儿,那股子困倦也上了劲儿了,钟漱石直打哈欠。
打完一个,中途顿住片刻,捏着眉骨,莫名的笑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孟葭,一时恨不得手上使力,把她给揉碎在怀里。
隔天清早,钟漱石起来的时候,卧室里暗沉无光,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再去衣帽间一看,她的衣服拣走了大半,箱子也少了两个。
包括孟葭堆在墙角的,那把常年吃灰的长笛。
钟漱石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扶着额头,转过来。
中间玻璃岛台上,那只毛绒绒的VIVIENNE大号太阳花,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用力一挥,公仔笔直的栽倒在地上,“你看什么?”
钟漱石顺手换衣服,脱下来的睡衣随意扔在沙发上,拿上手机出了门。
孟葭上班前,把行李放在了33号院的宿舍里,是两人的套间。
前不久空出来的时候,办公室主任问她们要不要,孟葭和刘小琳都点了头。
她是防着哪一天,加班太晚,孔师傅又接不了,可以住一夜,有备无患。
没等到那状况发生,居然跟他吵架先用上了,算歪打正着。
刘小姐养尊处优,肯定是不会来委屈自己的,不过装个卖力工作的样子。
孟葭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把行李箱扔在客厅里,就锁上门下了楼。
这里是老式单元楼,上下进出,都避不了和邻居照面。
她出来的时候,正碰上陈少禹走下来,他有些惊讶,“昨晚在这儿住的?”
孟葭和他一起下楼,“没有,早上刚过来,放下东西。”
陈少禹笑,“怎么了?西郊那么大座园子,还不好住人啊?”
孟葭随口找个由头,“路上太赶了,我想多睡二十分钟。”
他也没再问。毕竟,小姑娘的嘴紧得很。
但隐隐能察觉到,孟葭和她那位权势显赫的男友,应该处得不太愉快了。
连陈少禹都听到风声,为着钟漱石不肯结婚,谈主任愁得日夜难熬。
早几年的时候,在京中那几家常聚头的宴会上,老生常谈的,问起她孙子的婚事。
谈主任还拿着派头,喝口茶,说不着急,暂时没挑到合眼缘的。
到了这会儿,尤其在钟漱石领着孟葭,十八号楼里露了脸后,钟家人是急到面上来了。
大家当面不敢说,背地里见着了,谁不议论两句。
说这钟漱石,完全是走了他爹的老路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两个是一起进的办公室。
大楼里碰见几位上级,很温和亲切的,关照了几句年轻职工。
说来掰去,无非就那几句话,工作还适应吧?家里有没有困难。
谁还能当真直眉瞪眼的提要求?
不过笑一笑,客气又恭敬的,答谢领导关怀。
孟葭下了班,第一时间就去酒店找外婆,拿上了一套换洗衣服。
黄梧妹也刚回来,孔师傅陪着她去外面走了走,她们就在酒店里吃饭。
老孔走之前,问孟葭,“我几点过来接你?”
孟葭默了一下,“明天周六,我今晚想陪外婆住,就不回去了。”
张妈还奇怪,“今天想陪外婆了?这么孝顺。”
黄梧妹也抬起头来看她。
“你们明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回家,陪陪还不行啊。”
孟葭有些尴尬的,捏紧了手上的筷子,挤出一个笑来。
黄梧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碟子里,“夏天热,肠胃反而容易受寒,一定多吃温补的,别贪凉,喝那些冰饮。”
她边吃边点头,“我知道,现在喝的少了。”
有钟漱石盯着她,就是想碰冰淇淋那些,也没什么机会。
平时在身边,她被规训的参茶不离口,从年头补到年尾。
她当小女孩儿时,那些疼得死去活来的痛经毛病,这几年也渐渐复了元。
想到他,孟葭舀汤的手就顿在那里,面上灰蒙晦暗,像一块洗褪了色的花绫布。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使性掼气,一身公子哥儿作派的人,此刻在做什么。
黄梧妹见外孙女发愣,她往官帽椅上一靠,叫了一句,“葭葭。”
孟葭回过头,又灌了一口冷茶醒神,“外婆,怎么了?”
“我不反对你们恋爱,是觉得他这人靠得住,可堪托付,”黄梧妹伸出手,把她的手掌包裹住,细细的搓着,“但最终能否谈成,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看你自己的意思。”
“知道,我会考虑好的,不用担心。”
她垂眸说着。弯下雪白的颈项,如枝头半折半坠的玉兰,拢了层薄雾清露。
其实,哪里轮得到她考虑?铁了心反对的人,只怕正在家发威呢。
连他们张司都笑说,谈主任打从年轻那会儿起,就不是什么淡角色。
只不过占了体面的贤名,目前还没做过什么,私下叫人难堪的事罢了。
晚上孟葭非当孝子,有床不去躺,守在外婆的房间里,睡沙发。
黄梧妹也随她,明天就要把孟兆惠的骨灰请回去,这事不好耽误。
下次祖孙两个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孟葭也没过多的问缘由,外婆显然不肯提及当年,她也不愿惹出伤心事来。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孟维钧作下的恶,她心里明白。
当晚,黄梧妹谈兴很足,亮着一盏床头灯,一直问孟葭的工作。
她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说,“会不会有一天上电视?”
孟葭笑,“那还轮不到我,出国访问都排不上号呢,先积累经验吧。”
黄梧妹点点头,“好,总算盼到了你成人,外婆吊了多年的心,也可以放下。”
陆陆续续的,她们又说了好一阵话。
孟葭叫了半天外婆,没人应,她才踩着地毯过去,拧熄了灯。
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凌晨的街道,车水马龙。
平地而起的热风里,整日积淀下的喧闹非但没停,反而愈演愈烈,有股子剑走偏锋的声色浮华。
一辆黑色奥迪,在酒店门口停了很久,直到服务生出来说,“西院套房的客人休息了,挂着免打扰的牌子。”
锨下的车窗内,伸出一只修长清瘦的手,屈起的指节掸了下烟灰。
钟漱石微一点头,“去吧,不用说我来过。”
郑廷坐在前面,“不来看过她这一趟,就睡不着是吧?”
“看过了也睡不着。”
钟漱石收回手,把烟递到唇边吁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白雾袅袅里,他半眯了一下眼,去看烟身上的标识。
钟漱石皱了眉,声音沙哑,“这老许抽的什么烟?也太冲了。”
说完,抬手捻灭在了烟灰缸里,钟漱石一般不接旁人的烟,也抽不惯。
他都是抽自己的,特制的味道很淡,一股沉香味。
郑廷开着车,“您自己的呢,抽完了?”
钟漱石开了车窗吹风,撑着头,“办公室里就剩了一包。”
郑廷晃了晃手指,“那你今天超了标,在抽烟这事儿上,破戒了啊。”
他默不作声。
自从碰上孟葭,老早定下的那些规矩,早就逾越的七七八八,已经不剩什么了。
钟漱石想不过,还是翻出手机,给她去电话。
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那头很客套的回了条微信:「要睡了,有事过几天再说。」
再说。还是过几天,究竟几天呐?
她这不等同于谋财害命吗?
钟漱石闭上眼,万念俱灰的,随手一丢,把手机扔在了后座上。
郑廷问,“明天老太太,就要把女儿的骨灰带走,你去公墓那边吗?”
他大力捏了捏鼻梁,摇头说,“她外婆特别交代了,不叫我去,人家里头忌讳这个。”
郑廷也理解,他说,“专机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好,明天我也没空,要回趟大院。”
隔天,孟葭陪着黄梧妹起早,按风水先生的建议,在正午之前捧出骨灰盒,用黑布盖了端走。
孟葭始终紧抿着唇,看着灵光寺的师父们,一圈圈的,围着墓碑诵经念咒。
到起出来的时候,黄梧妹几乎站不稳,张妈和孟葭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托住她。
去机场的路上,孟葭见外婆一言不发,她也不敢说话。
送她们上飞机时,黄梧妹才拍着她的手,“好了,你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听到吗?”
孟葭用力点了两下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水珠,说,“外婆你也保重身体。”
她脚步委顿的,垂着眼眸,温吞吞的走出航站楼。
上了车,孟葭靠倒在后座上,抽干了力气似的,“孔师傅,你送我回宿舍吧。”
老孔不知道底细,问了句,“怎么周六也不回家?”
她转头看窗外,眼见天边的乌云在聚拢,轻声说,“加班。”
闭目休息了好一会儿。
孟葭还是忍不住,打听起他来,“钟先生今天有应酬?”
“没有,他一早就去了大院儿,陪老爷子。”
在大院里的人,正坐在东边书房,跟钟文台下棋。
谈心兰领着两个佣人,端了茶点进来,“都一上午了,你们也歇会儿,准备吃饭了。”
钟文台执了白子,正思量下在哪一处,才能破了这局。
他想不出来,把责任全往谈心兰头上推,“你不要总来打搅。”
钟漱石端起那杯茶,尝了一口,“嗯,好香的金瓜贡茶。”
谈心兰爱惜孙子,“你喜欢,走的时候装上两罐。”
孟葭前阵子闲,迷上了怎么泡茶,捧着一本茶经反复琢磨,糟蹋了他不少。
钟漱石想到这里。他紧抿着的唇,才展露出一点温柔的笑,“装吧,我那儿正短茶叶。”
瞧着他今天这样好说话。
钟文台和谈心兰对了个眼神,就问起来,“最近倒是有空来看你爷爷。”
钟漱石直言,“这话说的,再怎么样,爷爷还是要看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再怎么样说出来。
听得谈心兰不大痛快,“什么叫再怎么样,你跟我们怎样了?”
钟漱石端正坐着,放下茶,从桌上拿了一包烟,徐徐在手上拆着。
他说,“奶奶还不清楚啊?您都快把我的人,给逼到墨尔本去了。”
原来是为这个。
谈心兰坐在旁边,吹着冷气的室内,她膝上盖了条薄毯。
她瞥一眼钟漱石,手搭在圈椅上,笑说,“你来治你奶奶的罪?”
“那倒还不至于,长幼不分,我成什么人了。”
他把烟倒过来,磕两下,抽出来一支,掐在了手心里。
钟文台也撂了棋子,“肯去驻外,是这孩子还算识时务,你该让她走。”
狂风大作,窗外横斜的翠竹影剧烈摇晃,落下满地的斑驳。
钟漱石突兀的笑一下,“爷爷你错了,我但凡还有一点气性,就不能让她走。传扬出去,说我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把人逼去外派。这谁还敢嫁给我?”
“你是存心来跟我抬杠的吧!”
谈心兰忍了又忍,还是冲他喊了一句,实在气不过。
钟漱石平心静气的,直视着她,“奶奶你大概不知道,就算你不拿她外婆逼她,她也是会申请去国外的,知道为什么吗?”
说到这里,看见谈心兰震动的神色,他才突然高声,“因为孟葭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嫁给我!”
“她在北京的时候,从来都不以我女朋友这种身份自居,在十八号楼那天也是我逼她的。她不想带累坏我的名声,见了叶昕的妈妈,也只说她是钟灵的同学。这不是人家自轻自贱,而是早准备好了有一天,能清清爽爽的离开!”
谈心兰干纹横生的唇角,不自觉的颤了颤,半天了,却没说出什么来。
过了会儿,钟漱石又说,“知道我们家的门难进,孟葭也没有想过要来,别太高看自己了。她样貌、学历、工作和品行,哪一样不出色?就非吊死在我这颗树上!说句实话,奶奶,你背地里搞的这些动作,真的多余又难看。”
钟文台大力拍了两下棋盘,黑子白子都纷纷跳起来,辨不出彼此。
他指了指门外,吼道,“不得了,你还教训起长辈来了,给我滚出去。”
钟漱石风雨不动的,坐着说,“知道二老是为我好,想要我后半辈子走得更顺、更快,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路我可以自己走,走到哪一步看我的造化,不必靠一桩婚事,还把另一个姑娘拖下水。人家就不可怜吗?”
说完,他才缓缓站起来,“今天是我大不敬,我去后院佛堂跪着。奶奶您消气,别和我一般见识,不值当。”
钟直民是听着动静过来的。
进门时,正碰上钟漱石下台阶,他照儿子身上打了一下,“跟你爷爷大呼小叫的,反了你!”
钟漱石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爸,我过去了。”
后院是单独辟出来的,一片清净地,门前一株大三抱的银杏,位置隐蔽。
平时只有谈心兰过来,就连钟家的佣人,也不敢贸然打扰,只因里头供了尊玉佛像。
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提的,哪一户人家都有的秘辛。
钟漱石对这里很熟,小时候做错了事,谈心兰就罚他思过。
他自己老实跪了,当真没人来叫他吃午饭,一直到天黑。
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日暮时分,压梁倾屋的落了下来。
钟漱石转头,望见那株银杏折枝风中,檐下的雨珠接连不断。
不知道孟葭从机场回去没有。会不会淋到雨。
他一摸身上,手机落在了棋案上,忘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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