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xiao姐—— by惘若
惘若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关灯
护眼

她要不想去,就谁的脸色都不必看,谁的意愿都不用顾及。
孟葭吸了口气,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久久不出来。
感情是好感情,只可惜盛衰枯荣都写在纸上,一目了然。
他们逃不掉一个统统惨败的结尾。
硕士毕业典礼举行那天,风吹嘉禾,滟日薄云里吹涌起热气。
一大早,孔师傅就在院子里等她,孟葭穿了件方领小白裙,缓步走下楼。
老孔问,“钟先生不在啊?”
她点下头,“嗯,他去上海出差了,回不来。”
退宿舍,领毕业证这些手续办了半天,孟葭还在西院食堂吃了最后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孟葭坐在台下,和她身边许多同学一样,换了蓝底红边的硕士服。
她正听着校长寄语时,手机响了一下,陈少禹给她发来祝贺。
说恭喜她录取了翻译司,名单很快就会在网上进行公示,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同事。
孟葭回了个谢谢。
散了会,孟葭从礼堂走出来时,就看见前来观礼的、成双成对的父母,和自家孩子在拍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山河新妆的笑容。
从小学到硕士毕业,她见惯这种场面,一开始羡慕嫉妒的不得了,到现在,也能够波澜不惊的走过去。
在和别人对上视线时,心平气和的,冲着他们笑上一笑。
无非是心里的期待落空太多次。
孟葭举着毕业证,遮住额头刚要迈下台阶时,浓荫绿影里,眺来一道长远深邃的目光。
钟漱石站在槐树底下,手臂上挽了一捧弗洛伊德,丝绒质感的花瓣,是厚重而不张扬的柔美。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透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像隐没在星辰深处的山山海海。
强烈充足的日照,面前的空气都浮动着粼粼热浪,他们站的不远,却像隔了一层浩瀚飘渺的迷雾。
孟葭眼底一热,快步跑下台阶,扑到了他怀里。
钟漱石连一句慢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怔忪片刻,失笑的抱紧了她,“毕个业,反而成小孩子了。”
孟葭抬起头,“你不是去出差了吗?说了不来的。”
钟漱石拨一下她的头发,“我紧赶慢赶呐,不能错了我们小孟的毕业礼,成个罪人。”
她又垂下眼眸,一双手在他的后背上交叠,她要牢牢抱着他。
她要在这把名为爱与救赎的业火里澎湃。
人得先烧成一把灰,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他们一道回去,路上郑廷来了电话,说起晚上的饭局。
是袁彬那一家子,来京中的第一次宴请,无论如何要去露面。
像临时起意似的,钟漱石带她去十八号楼见人,特意要和谈心兰打擂台。
他明知道她今晚在这里,招待曾经下放时,一起工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孟维钧打断了她,“你外婆来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孟葭心里一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指尖发着抖。
她前天才跟家里打电话,粉饰过太平,现在看到外婆要怎么说?
赌咒发誓她已经要出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联系钟先生?
有孟维钧挑唆在前,外婆肯定不会信她。
这都还不是她最害怕的,孟葭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比起挨两句骂,或是几顿打,她更怕外婆昏过去。
孟葭捡起手机,小跑着出了门。
老孔还没有来接,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饭店去。
进门时,孟葭始终垂着眼眸,她没脸看黄梧妹。
她放下包,才颤着嗓音叫了句,“外婆,张妈。”
过了几秒钟,在孟葭密如鼓点的心跳里,黄梧妹才开口,“上班这么累吗?葭葭,你脸色不太好。”
孟葭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黄梧妹给她擦了擦,“你哭什么?外婆又一句没说你。”
她牢牢握住外婆的手,“那你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这几年,我......”
“我早都知道了,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到家,外婆就知道了。”
黄梧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孟维钧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还怎么说?他从接到张妈的电话起,就一直在心里筹备说辞。
没等他回过神,钟漱石紧跟其后而来,极自然的,叫了一声外婆。
孟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这样喊人,外婆不会当场翻脸吧?
但黄梧妹点了头,说,“坐吧。”
孟维钧更加站不住,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的时候。
黄梧妹叫住了他,“孟院长,我来是办一件事。”
他面上讪讪的,“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把女儿带回广州。”
她这话说的很慢,人老了,中气不大足,但吐字还算清晰。
孟维钧听清了,他有些不安的,搓动一下手,“这恐怕不好。毕竟是兆惠自己要......”
坐在一旁的钟漱石,轻飘飘的阻断了他,“只怕不是。”
孟葭脑子里云遮雾罩的,当年的事情,她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但有一样,她很佩服孟维钧这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平静望向钟漱石。
白生生的嵌顶灯下,映出孟维钧一截苦涩的笑,“你自然是能查清的。”
钟漱石表面功夫也足,“老师,希望您不要见怪。”
尽管明知这个人,在背地里数不清多少次,教唆孟葭离开他。
“不会,不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维钧脚步踉跄,扶着门框,稳住了一阵身形,才慢慢走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孟葭才揉着桌布,问了句,“是他在捣鬼吗?”
被黄梧妹拦了下来,“大晚上的,不说这些事情,外婆会去做的。”
这个禅间,装裹在一座古意闲趣的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株存活百年的银杏。
老板挂的是盛远东,但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她身边这位。
孟葭不信盛老板有这样的审美和品味。
她端了杯茶,“那、你身体还好吗?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去看你的。”
黄梧妹拍了下她手背,“我好得很,也不是让你来说这个。”
孟葭心知肚明,脸上被茶汤氤氲出一片红云,“还能说什么?”
张妈提了一个醒,“葭葭,就说你自己的事。”
她真就漫无边际的讲起来,“哦,我刚工作,带我的老师是个很出色的翻译,她教我的时候也耐心,还跟我讲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平时有点忙,不怎么......”
一直没说话的钟漱石,突然握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孟葭这才看向他,“你干嘛?”
他扶着额,“外婆是想说咱俩的事,别扯远了。”
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心里隐隐猜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钟漱石把外婆给说通了。
孟葭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哎呀一声,“不然外婆,我听你说吧。”
黄梧妹看她这副样子,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她笑起来,“那我说,小钟既然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喜欢,你们在一起外婆不再反对了。”
孟葭低着头不做声。
耳根后面那一点腥热,顺着她细弱的青色血管,一寸寸爬到了脖颈上。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有些忸怩的说,“喜欢。”
看了她好一阵的钟漱石,一听这两个字,总算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要是说不喜欢,他费的那么多功夫,就全都打水漂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张妈扶着黄梧妹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松窗竹户间,隔着庭院内的曲水潺潺,孟葭才敢看一眼钟漱石。
她纳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还把我外婆给说动了。”
钟漱石催着她上车,“这话太长了,先把外婆送回酒店。”
【??作者有话说】
说几个题外话:
1、本文已经把女主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大家回看的时候,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年龄有微调。
2、再次强调,男主的工作写的很清楚,分别是Symantec集团和Evebrting集团,是很普通的合资企业而已,不要脑补。

孟葭坐上副驾, 她打下车窗来,跟门口的钟漱石挥手,说一会儿见。
刻意做旧的红檐青砖下, 钟漱石站在台阶上, 淡笑着点了一下头。
后座的黄梧妹和张妈, 看她这模样, 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又都忍住。
黄梧妹打趣了句,“哦哟, 外婆又不留你陪我住, 等下就放你走。”
孟葭坐端正了, 小声辩解,“这叫礼貌,我是文明人, 得讲礼貌。”
孔师傅这才平缓的踩下油门。
他笑着说, “老太太,这几天您要用车的话,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送完葭葭去上班,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黄梧妹点着头问他, “我们葭葭,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多担待。”
老孔忙道, “没有没有, 我也是听吩咐做事的人,老太太您别这么客道。葭葭她很好的, 我接送她这几年, 一直都和和气气。”
张妈听了也高兴, “一开始来北京念书, 就是托钟先生带她来的,这真是照料到底了。”
孟葭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绞着手提包上的方格丝巾,补充了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
黄梧妹说,“好,他对你好,外婆也放心了。”
孔师傅把车开到金鱼胡同,她们住的是华尔道夫,很标志性的四合院风格。
酒店的整体色调都偏暗,全铜外观设计,走廊灯笼低悬,丝质布墙面,杂糅复古又现代的元素。
每家华尔道夫,都挂着一座标志性的钟,孟葭记得伦敦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呆头愣脑,北京的这座要好看的多。
她扶着外婆回了西院套房。
孟葭把她放到那把单人沙发上。
她走到吧台边,拧开瓶矿泉水喝了,“外婆,你怎么来北京,都不告诉我的。”
张妈说,“本来是要讲一声的。但老太太说,你知道的话,肯定会到来机场接她,才刚去单位上班,为这个事请假不好的。再说,钟先生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就到酒店。”
“这是大事,上班也要讲人情的,好不好?”
孟葭放下水,又走回外婆的身边,讨乖的笑了下。她蹲下去,要给外婆捶腿。
“不用献殷勤了,还没有那么累,”黄梧妹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是不是想问,外婆究竟是怎么被他说动,改了主意的?”
她点头,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黄梧妹半副身子歪靠着,指了下张妈,“你跟她讲吧,我今晚说了太多话了。”
张妈端了杯茶,说起那天上午,钟漱石一行,突然来家里的情形。
还是三月上旬,广州的天气已开始回暖,路边的黄花风铃木有了抽芽的迹象,张妈从外面买了菜回来。
她看见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大门口,就上前几步,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郑廷先回头,笑说,“跟您打听一下,黄老太太在吗?”
张妈没认出他,倒是看清了钟漱石,这副清俊长相,见过一次也难忘。
她说,“您是不是,北京的那位钟先生?”
钟漱石站在车边,风度翩翩的,微微颔首,“是我。今天方便见一见老人家吗?”
张妈不知他有什么事,但看他很是郑重,眉心微蹙,像有要紧话说的样子。
她点下头,推开那扇铁门,“跟我来吧。”
郑廷要跟上去,被钟漱石给拦下来,“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
况且孟葭的外婆,看上去就大族人家养出来的,规矩肯定不会少。
他提了两盒补品进去,在前厅坐了好一阵子,才等到黄梧妹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出钟漱石的来意,“为葭葭来的?”
钟漱石哑口,他笑一下,“是。孟葭担心,外婆会竭力反对她,也不敢跟你说,就在心里盘算着,哪一天离我远远儿的。”
黄梧妹像是不信,哼了声,“她有这么听话,就不会和你走到一起,又何必为难自己。”
说到这里,钟漱石低了低头,一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地板的裂纹瞧。
这房子年头久远,虽是难得的好木头,但也失了光泽。
过了片刻,才有低沉的男声响起来,“老太太,葭葭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有牵扯,她很听你的话。”
黄梧妹掀起茶盖来,“她没有这么想,那为什么又在一起了?是谁逼了她么。”
钟漱石抬头,拢起视线看向她,直言不讳道,“是谭家人。”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黄梧妹端茶的手一抖,腕上的玉镯子晃了又晃。
再开口时,言语里低低切切,“他们对她做什么?”
钟漱石尽可能说的简单,略去了那些险象环生的过程,是怕吓着老人家。
他只说,“谭宗和有个侄子,叫谭裕。打从葭葭念大一起,就一直缠着她,起初还只是交交朋友,后来就动了歪心思。有一天,他们俩坐的车出了事,谭裕膝盖受了伤,葭葭也住了几天院。”
黄梧妹气得捶桌,“他们家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尽养这些黑心种子。”
钟漱石拿出烟盒,在掌心里磕了磕,忍住了没抽。
他继续讲,“谭裕不能再走路了,脸也烧伤了半边,但葭葭还好好的。谭宗和姑嫂两个气不过,就歪曲事实,要学校给葭葭记过处分。”
从钟漱石精炼的概括里,黄梧妹已经能体会到,当时自己外孙女的绝望。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哪里会是谭宗和的对手?
黄梧妹叹声气,“想必她能平安无事,也是托你的福了?”
钟漱石极其平淡的,摆了一下手,“不敢在您这儿居功。我喜欢她,我非常喜欢她,会去救她,会帮她,都是存了私心的。但京里头门户多,嘴也杂,我也有要交差的地儿,没办法,只好让孟葭到我身边,我才能护着她。”
如果要论黄梧妹的态度,是从哪一刻开始松动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他有备而来,讲上这么一段经历,完全可以夸大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反正增一分或是减一分,又不会影响事情的真相。
但面前这个练达沉稳的年轻人,他没有。
钟漱石坦荡清明的,剖白着自己的私情私欲,说他不敢领这份功劳。
黄梧妹是世路已惯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不必他多说,她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
这小儿女在一块儿,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所以来来回回这些年,她始终的放不下,就这么左支右绌的,骗骗自己,再骗骗家里。
她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心肠说,“就算你曾经对她有帮助,也没有硬逼着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的道理。”
“我不敢逼您。”
钟漱石手心里掐着烟,一字一句都恳切,“我今天是来求您的。”
黄梧妹态度很坚决,“你不用求,求我也不顶用,我不会答应。你的家世我们攀不起,葭葭也没那么大福分,她本分安生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死了才能闭得上眼。”
他自嘲的笑一下,“但是老太太,门当户对出岔子的,也不少啊。”
“你不用吓我,就算是将来出什么问题,也比一进门就受气的好!”
不等钟漱石陈情,黄梧妹就已先入为主的,断定外孙女到了他钟家,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完,老人家扶着桌子起身,就要送客。
钟漱石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反而扯了下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张调任申请。
他递给黄梧妹看,“如果您是担心,日后葭葭在我身边,会受什么委屈的话,我可以到广州来,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好与不好的,您看着我。”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