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了眼表,“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
“嗯,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钟漱石早上赶到家时,孟葭睡得正香。
昨天本来是休息日,但也被临时叫了去加班,她都没有休息好。
钟漱石脱下身上的外套,推门进卧室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甜暖香,从被子里散出来。
像暮春时走在林荫石径上,迎面吹来的温热暖风里,掺杂的花果香气。
他一晚上没有睡,在飞机上又看了几份文件,此刻已困得很了。
钟漱石去浴室里洗澡,挤进被子里时,孟葭睡得太沉,只是闭着眼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她在嗯谁。
两个人就这么睡到了中午。
孟葭翻过身,发现身边躺了个人,也不意外,她熟门熟路的,窝到他的怀里去。
钟漱石张开手,抱紧了她,“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摇头,“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再起来吃饭。”
他声音很低哑,带着浓重的倦怠感,“我给你带了几盒粉葛糕,不是说北京的不正宗吗?一会儿下去吃。”
孟葭在被子里把玩他的手掌,“你昨天没休息好吗?是不是赶了早班机。”
钟漱石编了个谎,“嗯,那床不好睡,失眠了。”
“那我再陪你躺一躺。”
孟葭说着,蜷起腿来要往上挪,偏不小心,磕到了一下他的膝盖。
他发出一声轻嘶,孟葭抬起头,“弄疼你了吧?我看看。”
钟漱石把她抱上来,像生怕她掀开来检查一样,“没有,我装的。”
孟葭也没多想,她把头埋进他肩窝,“等博览会一忙完,我实习期就结束了。”
他轻拍着她,“好,眼看就要复试了,也不好分心。”
半天都没有听见她回话。
钟漱石知道她这会儿瞌睡醒了,那只能是走神。他又问,“在想什么?”
孟葭抬头,光影昏沉里露一个笑,“你能把实习评语,给我写好点儿吗?”
“你想夸自己什么,由你做主好不好?”钟漱石温柔的拢着她头发,“我来签字。”
孟葭疑惑的看他,“今天钟总,这么好说话的啊?”
他捏她的脸,“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说过话了?你说。”
她想了想,“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吧,好难讲话。”
钟漱石枕着手笑了,“我要太好讲话,你该觉得我为老不尊,对你图谋不轨了。”
孟葭在心里小声,你难道不是吗?谁在我寝室赖一夜。
才过了几秒,钟漱石就翻了个身,把她压在枕头上,“在心里悄悄骂我,是不是?”
孟葭挣扎了两下,“你连人家想什么都要管,好霸道。”
她被他脸上的胡茬扎的左躲右闪,笑得快要断气,“没有!我是在夸你,我说你一点也不老。”
钟漱石根本不信,“你扯。”
开幕式当天,孟葭起了个大早,这是她在集团工作阶段,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
也是她实习的最后一天。
钟漱石和她一起出门,直接到了会场,下了车,二人熟练的分两边走。
孟葭跟着行政部的几个同事,检查了一遍现场的座次,确保不在这种细节上出问题。
北京时间九点,这场各大电视台直播的盛会,开始了第一项流程。
钟漱石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流于场面的笑,一边朝观众席上挥手致意。
他的致辞很长,但几乎没有低头看发言稿,很多是他自己提炼的观点。
孟葭是没有座位的,她靠墙站着,随时听候待命。
她静静看着台上,灯光璀璨下,那副虔诚而向往的模样,像是在聆听神旨。
孟葭小时候,跟外婆去参加葬礼,总听她说,人在死之前,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都会在脑子里过上一遍,这叫走马灯。
不必到垂垂老矣,孟葭就已经能断定,上面站着的,就是她一生的走马灯。
【??作者有话说】
下章也要晚一点更,大家先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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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览会闭幕的那日, 北京的气温升到二十四度,红杏枝斜,春风吹起一地穗状的杨花。
孟葭在家休息了两天, 到下午, 趁风和日丽, 拿了实习报告去盖章。
其实可以不用去, 钟漱石说给她带回来, 但孟葭不肯。
她歪在他的身上说,“你拿去给万主任, 不就暴露了我们的关系吗?我怕别人非议你。”
钟漱石撑着头笑了下, 垂眸看她, “我们家小孟,那么在乎我的名声啊?”
在乎。你的所有,我都在乎。
所以才不想你为了我, 掀了钟家的屋顶, 成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孟葭在心里这么回答。
但满室夜色鸿蒙,灯影幢幢里,她拿着腔调说,“我是怕连累我, 明明我靠实力考上的,被说成走后门。多冤呐。”
钟漱石摇头, “好, 别让我带累了你,自己去。”
孟葭是提前打了招呼的, 正碰上万主任在, 她把报告推过去, “已经拿给钟总签过字了。”
万主任看了一眼, 给她点了用印审批流程,“小孟,真不打算留下啊?”
话里有几分惜才爱才的不舍。
孟葭笑着说,“谢谢万主任,但我还是更适合单纯干翻译这行,行政做不来的。”
她没有讲她过两天,就要去翻译司复试。
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孟葭从来都不拿到口头上宣扬,这是钟漱石教她的。
但万主任不是第一天上班,听得出来她没点透的话音。
那必定是有更理想的去处可供选择。
他盖了章,“祝你毕业和工作都顺利。”
孟葭拿着她的报告,说谢谢,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十七楼。
这两个月里,她来来回回,走过这条走廊很多遍。也见过了钟漱石很多种样子。
看过他手撑在桌上,架着副眼镜,握一支钢笔写材料。
他有时也会站在窗边,端一杯茶,望着底下的静风庭柳,出上半天神。
孟葭想,她要一帧帧刻在心里,胶片一样,影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在命运下一次,莽撞的、不留情面的将他们分开之前,她要记住这些。也许不会久。
孟维钧已经不止一次给她打电话。
她只接了一回。孟葭说,“您有什么吩咐吗?孟院长。”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跟孟维钧说话时,永远都夹枪带棒。就好像变了个人。
因为她知道,不是有威胁到他在谭家地位的要事,这个有名无实的爸爸不会来屈就她。
孟维钧说,“你现在还跟着钟漱石,要不要命了?”
光是听着他的用词,那种怎么都包藏不住的尖酸,就让孟葭觉得反胃。
孟葭忍着气性,“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好了。”
她实在也不想和孟维钧兜圈子。
“什么话?你去英国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让你和他断了?为什么读个研,你又和他走到一起了!”孟维钧的口气听起来,不安又急躁,像真要出什么事一样,“葭葭,你也大了,到了正经论婚嫁的时候,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钟家的门槛太高,你进不去的。”
孟葭不必他来提醒。她说,“除了这些我知道的,还有别的吗?没有的话我就......”
孟维钧最后说,“他奶奶已经发话了,要是劝不动你,就让你外婆来管教。”
说完,他还字字见血的,问了一句,“你猜你外婆,听了这个事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暖气充足的空间里,孟葭握了手机的指节蓦地一紧,隐隐约约挣得泛白。
这句冷冰冰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细针,又稳又狠的,插进了她微弱的脉搏。
她的声音低下去,“那请你、跟她回话说,请她老人家放心,我很快就离开她孙子。”
孟葭一字一顿的,说的非常慢,到末尾时已喉头发紧,溢出一嗓子哑调。
孟维钧还要追问道,“很快是多久,我能等,他们等不了。”
她深吸口气,“就毕业以后,我自己会申请驻外,不用他们动手。”
孟葭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她当时,是躲到洗手间接的电话,憋着一股劲说完,扶着黑金大理石的水池,胸口剧烈起伏着。
暖黄的荧光灯下,一尘不染的光洁镜子中,映出孟葭惨白的面容。
玉栀花般纯然的脸上,那种一眼望到头的仓惶忧虑,像难以调和的矛盾,仿佛一首错借了意象的七言诗。
有人从外面进来,看了眼她,“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不要紧吧?”
她摆了下手,“没事,昨晚没睡好。”
钟漱石靠在转椅上,架着腿,指间夹了一支烟,搭在膝盖上,正和郑廷在说话。
孟葭走到门口,看他神色怡然的样子,就知道是在扯闲篇。
她敲了两下开着的门。
烟雾缭绕间,钟漱石嘴角噙着丝笑,漫不经心的抬起头。
看来人是孟葭,他忙转头吹了一口气,伸长了手臂,迅速摁灭在烟灰缸里。
钟漱石站起来迎她,装作无事发生,“小孟,盖好章了吗?”
孟葭瞪了他一下。她笑着对郑廷说,“这段时间,多亏了主任的照顾。”
郑廷忙推辞,“别这么说,我也没照顾到什么,都是你自己能干。”
钟漱石指了下自己,“我呢?”
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你什么呀?”
他为自己请功,“我天天送你上班,又等你下班,你就不谢谢我吗?”
孟葭怪声怪气的,“谢谢哦。”
她也在这间大办公室里,洒下了无数辛勤汗水的,好不好?够对得起他了。
钟漱石拍了下她的脸,“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不用等我,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孟葭点下头,“嗯,那我先去学校交材料了,拜拜。”
她刚要走,又被钟漱石拉住手,拽了回来。
郑廷识趣的说,“我还有一份报告没写,什么记性。”
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
孟葭面上一红,“你看,人都被你吓走了。”
“走了不是正好吗?”
钟漱石的手,堪堪掌在她那一捻细腰上,像把着一柄玉骨扇。
孟葭急得赶紧说,“我跟张院长约了四点,晚了他不会等我的。”
“没有的事,不行我来给他打电话,谁敢不等我们小孟?”
他把人抱起来,放到长办公桌上坐着,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圈出很小的一个范围。
“你怎么都还没喝酒,说话就跟醉了一样,糊里糊涂的。”
孟葭动弹不得,她语调清碧碧的,睁圆了一双眼,像诵读一篇法语诗。
钟漱石带着淡淡沉香味的呼吸,游离在她的唇瓣上,“嗯,我一见了你吧,就跟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儿似的。”
她笑着去搂他的脖子,“不许你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吻上她的唇角,“我这人心眼特小,得罪了我,就更别想走了你。”
孟葭呼吸一紧,钟漱石的吻悉数覆压下来,密密麻麻的,让她心跳加速。
他吻得快要擦枪走火,孟葭忙大力拍他后背,让他停。
钟漱石才缓了缓,沿着她的下颌一路吻到耳边,“我好爱你。”
孟葭的心上像被投下一枚乌金坠。
那坠子很重,压得她整颗心都沉到了底,又钝又痛的,喘不上气来。
她惶惶的伸手,抱紧了他,“老钟,我也爱你。”
本来刹住了车的吻,又被她这句话点起来,吻得桌上一片凌乱。
后来,孟葭跳了下来,往他的胳膊底下一钻,才溜走的。
她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擦着嘴角的水痕,很快进了电梯。
钟漱石转过头,看着她匆匆逃走的背影,摸了下嘴唇,露出一个浮云吹雪的笑。
他摁了下桌上的电话,让郑廷上来收拾文件。
刚才他一急,拂落了满地。就差敞着门把人要了。
孟葭出了集团大楼,在门口的喷泉池边,遇上了闫宝山。
他被分到董事会,平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闫宝山问,“你就走啊?”
孟葭说,“还有很多事,听说你直接拿下offer了,恭喜。”
闫宝山摸了摸耳朵,“其实你也可以留的,大家都夸你很出色。”
孟葭摇了摇头,“哪里,我不如你那么活泛,好好干。”
他仿佛是为进这里而生的,为人热情,又有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闫宝山看上去憨厚,但一穿上正装,走在几位董事的周边,身上是男精英的爽利。
两个人站了有十多分钟,津津乐道的,聊了一下毕业去向的事。
闫宝山说,其实他们翻译专业的硕士,最后真正完全从事翻译工作的,并不是很多,大部分会跨行业到新媒体。
孟葭很认同,因为他们学院也是一样的情况,在口笔译这一行里深耕细作的,只占少数。
两个年轻人聊得投机,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注意了他们很久。
钟漱石的茶喝得见了底,他看郑廷在忙,自己堵着一口闷气去加。
他边走着,伸出根食指晃了晃,“我现在算知道,为什么天底下那些当爹的,尤其给女儿做牛做马的,都看不惯自个儿家女婿了。你就说那贺沂蒙,长得也就一般般,嚯!没看她爸把她捧的,说赵宴这不妙那不好,就是委屈了他女儿。”
郑廷觉得好笑,“那依您说,是为什么呀?”
钟漱石又喝了口茶降火,“他配不上啊他!自己养大的人千好万好,怎么看都鲜亮,天王老子来了也配不上。”
郑廷捧着一堆材料,往窗外看了眼,立马就明白了原委。
他哂笑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你来气,扯这么老远。”
钟漱石握着杯盖的手,指了下大楼旁的喷泉,“就这种刚出社会的小毛头,我犯得着跟他置气?”
过了会儿,他手肘撑在沙发上,点上烟,突兀的问了句,“他叫什么名字?”
郑廷像早料到他会问,应答如流,“闫宝山,你把他分去董事会的,忘了?”
钟漱石吐口烟,“集团上下那么多人,谁还记得这个。”
郑廷说,“现在你记得了,印象深刻。”
他转了一下指间的烟,缓缓笑了,的确小气得不太像话。
晚上的饭局,是由钟直民唱主角的,捎上儿子,也不过是在为他铺路。
自从上次,父子俩不欢而散以后,钟直民没再提结婚的事。
吵归吵,钟直民也不可能,真就跟自己的亲骨肉生分了,何况儿子那一头,一副随时预备折戟沉沙的架势。
好像前面三十年都是白活,碰到了他的心尖子以后,才找到些意趣。
要是真把他逼急的话,钟漱石要从这位置上下来,损失的毕竟是钟家的力量。
钟漱石下班前,在办公室里换了身西装,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了海棠厅。
他跟各个叔伯问好,仪态从容不迫,身上是经年累月的良好教养。
席间跟钟漱石同辈的不多,只有一个小姑娘,是新进京的袁家的小女儿。
她爸爸从前跟钟直民共过事的。
大概是头一回来这种局,袁雪柔看什么都是天真的样子,被安排坐在钟漱石身边,她红脸也红得大大方方,说,“钟伯伯,您儿子这么好看呀。”
钟漱石端了杯茶,静默着,不置一词。
倒是钟直民替他笑了,“就只剩这张脸了,他话少,你别见怪。”
袁彬夸了一句,“那可不是啊,雪柔,你二哥哥很有才干的,管着一个集团。”
袁雪柔又看一眼钟漱石,面上的眷恋更深一重,举起酒杯来,“我敬二哥哥。”
她就这么顺水推舟的把称呼给定了。
钟漱石举了下茶盏,“对不住,今天嗓子疼,喝不了酒。”
袁雪柔有一瞬的尴尬,很快,就消弭在一个笑里,“没事,都一样,是这个意思。”
他说完,有一道阴恻恻的目光,从后方瞪过来。
钟漱石点了支烟,吁上一口,没去看,不看也知道是他爸。
钟直民借机挨到他耳边,“当着人的面儿,你给我笑一下。”
他转了一下烟,“爸,你笑吧,你笑比我好看。”
早知道钟直民来这手,他根本就懒得出现。
孟葭久不回学校,在导师那里聊了很久,坐到天黑,才让老孔往国贸那边开。
钟灵约了她晚上吃火锅,难得贺沂蒙也在,她最近忙着订婚,昏天黑地的,连会所都不怎么去了。
四个人当中,刘小琳的战斗力算强的,她撑到七分饱,掸眼一看,还有一桌子食材没下锅。
她指了指玩手机的那三个人,“都再吃点儿啊,点的时候你们就一身的劲!”
紧接着,就是著名的分赃场面,钟灵说,“贺沂蒙,那毛肚你点的,还非要三盘儿!你吃。”
贺沂蒙又说,“那黄喉还是孟葭点的,她也不吃。”
孟葭捂着她的胃,“不行,我实在是盛不下,快挤爆了。”
最后都偃旗息鼓,叹一声气,不谋而合的立誓,“下次一定少点!”
刘小琳翻着朋友圈,咦了一句,“这不袁雪柔吗?她去海棠厅了。”
贺沂蒙对这事有所耳闻,她打个嗝,说,“早知道了,她是跟着她爸爸去的。”
钟灵也拿出手机来看,只瞄了一眼,就警觉的揣进怀里,疯狂给刘小琳使眼色。
刘小琳看了眼孟葭,明白了,她忽然问,“沂蒙,你那个、旗袍做好了吗?”
这个话题过渡得十分生硬。孟葭瞥了钟灵一眼,就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钟灵装糊涂,她还俏皮的拍了下孟葭的掌心,“给你什么呀?”
孟葭说,“你那个眼神递的,就差说姓袁的照片有猫腻了,快给我。”
说完,她直接往桌上一摸,输钟灵的生日解了锁,入眼的却是钟漱石。
他靠在座椅上,搭在膝盖的手边,夹立了一支没点的烟,微侧着头,正在跟人说话。
钟漱石意态闲散的,隔着屏幕,身上那种寡淡沉静的气质,孤绝得快要漫出来。
孟葭一直知道,钟先生的好看,是要在人堆里才更瞩目的,就像那年在六榕寺。
一群人簇拥着他下车,人山人海里,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个叫袁什么的女孩子,只露了半张脸,跟他来了这样一张合影,什么文字都没有。
不需要了,有钟漱石这样响的名头在,自然有一堆人会去追捧她。
发出来不过二十分钟,光钟灵这里看着,已经有几十号人点赞。
孟葭把手机递还给钟灵。
钟灵也不管手机了,她往后一扔,“这个袁雪柔吧,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村......”
她打断钟灵后面的话,“别说,什么都别说。”
钟灵生生顿住,往她跟前一凑,“为什么?”
孟葭漫无目的的撕着餐巾,“显得我嫉妒她似的,还专门要你来安慰。”
就当作没有任何事发生,本来也就只是一个,不值得她针对的对象。
贺沂蒙听了,都忍不住哟一声,“看见没有?正室范儿。”
她一开始,也没有看好过孟葭,认为不过是钟漱石贪图新鲜,过一阵子谁还记得?
但这些年发生这么多事,别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也没再怠慢过孟葭分毫。
连她小叔叔也觉得奇怪,还笑着问她,说孟光几时接了梁鸿案?
贺沂蒙说,“其实我们关系也没那么糟。何况孟葭这个人,本来就叫人佩服。”
吃完饭,钟灵还要去酒吧,孟葭辞了她,说她得回家了。
刘小琳笑说,“钟仙儿的局都没散,你回家哪有人呐?”
“没有,我是有点累了,和他又没关系。”
孟葭垂眸。耳边轰隆隆,又昏昏沉,无精打采的。
像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忽然疾驰过一匹匹快马,溅了雪的马蹄声哒哒的,从她荒芜的心上踏过去。
践踏成寸草不生的样子。
她回了家,温吞吞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去浴室里洗澡。
都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没有抹身体乳。
但已经关了灯,孟葭也懒得再折腾了,闭了眼,命令自己入睡。
管她什么雪柔不柔的。
没多久,孟葭就听见院子里,有汽车熄火的声音。
是钟漱石回来了。
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了鹅绒枕头,装出睡熟的模样。
很快听见他上了楼,那一道道沉稳的脚步声,像踩在她耳边一样,心跳都跟着快了。
孟葭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她不想在他面前露什么破绽,把没影儿的事拿出来冤枉人。
但慌张的神态骗不了人。
钟漱石推开卧室门,外套已经扔在了楼下,他卷起衬衫袖口,坐到了床边。
他拨开遮住她脸的软被,瞧了一瞧,孟葭双眼松弛的闭着,倒真像是睡着了。
钟漱石纳闷的,解下手表来扔在床头柜上,自言自语般,“今天这么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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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的步子渐远了, 隔着浴室门,传出哗啦的淋浴声。
孟葭才打开眼睛,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 她的一条手臂都压的发麻。
她掀开被子, 光着脚笃笃跑下床, 到窗台边的横柜上, 端起钟漱石那杯睡前酒, 喝了一口。
龇牙咧嘴的咽下肚,抿了下唇角, 急忙忙躺回四柱床上。
没过多久, 门开了, 钟漱石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
觉得光线太亮,怕影响孟葭休息, 又关了两盏灯, 放下半边的帐幔。
他瞄了一眼那个加厚的圆弧酒杯。
仍好端端摆在柜子上,只是这酒浅了一点儿。
钟漱石扭头,剽了一眼床上,孟葭还是老样子没变, 甚至更规矩了。
露白月明的寒夜里,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 勾了一下唇。
今天倒邪门了, 平时睡觉哪有那么老实?装得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钟漱石拿上手机,去书房打了个电话, 给钟灵。
她正在卡座里摇骰子, 摇滚乐震得地动山摇, 根本没听见。
钟漱石拨了两个, 就失去了耐心,独自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酒。
要上楼时,钟灵给他回了过来,特地找了个安静地方。
那头战战兢兢的,“找我有事啊二哥?”
他直截了当地问,“晚上你们一起吃的饭,碰见什么谁了没有?”
钟灵被误事的酒弄得脑子有点蒙。
她反应迟钝的,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出什么来。
钟灵说,“没碰见谁啊,我们吃了火锅,孟葭就回去了。”
钟漱石撂了句,“好。你少在酒吧混。”
等她二哥挂了电话以后,钟灵还愣愣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酒吧?
这威士忌确实上头,钟漱石关上房门时,孟葭脑袋晕沉沉的,隐约听见了一声。
连钟漱石躺上来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浓烈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他慢慢的,往孟葭的身边挪过去,直到胸口贴上她后背,才绕过去寻她的手。
她的指尖常年冰凉,钟漱石握了一阵子,才有了一丁点热度。
“小孟,这么早睡下了?赌气呢。”
钟漱石微抬起头,带着醇馥浓郁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吹出一句。
孟葭还没有完全睡着。听了这话,脑中轰的一声,心跳又快起来。
她把手抽出来,发出娇憨的鼻音,结巴着,“什、什么啊。”
更不敢转过身去和他正面交锋。
但钟漱石一发力,把她整个抱着转了过来,两人瞬间调换了下方位。
孟葭的额头,堪堪抵在他的鼻峰处,他一低头,嗅见一阵清甜的香气。
钟漱石再往下,轻碰她的柔软的嘴唇,“怪我没早回来?”
她摇头,说没有,伸手抱住他,“快睡吧。”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没有袁雪柔,还有张雪柔,何必讲出来添一重气。
总之他们钟家是看不上人的。
孟葭也没多失望,像这样的场面,她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从读研那天起。
从她下定决心,重新走到钟先生身边起,就一直在做准备。
她不是非要一份这样的肯定,学校和社会所给予她的肯定,已经足够。
通往金字塔尖的钥匙,也许握在世代簪缨的钟家人手中,但孟葭对此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