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
被困在绝境的黑暗中,无法脱身。
林苒的声音,像是黑暗中的曙光,给他照亮了一条路。
让他挣脱,重新浮出水面得以喘息。
林苒上前,一把抢过张春牛手中的图纸。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别用你的狗爪子碰我家萧厉的东西。”
她把图纸塞给萧厉,拉着萧厉走到树荫下,把饭盒打开递给他。
“先吃……”
萧厉捧着饭盒,习惯先递给林苒。
“你先吃。”
林苒推回去,用筷子把饭盒底下的猪尾巴夹出来,塞进萧厉嘴里。
“我吃了出来的,你吃……”
萧厉只觉满嘴卤香,好吃的不像话。
先前心里头那点不痛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两人这亲亲热热的样儿,落在张春牛眼里就跟刺一样扎眼。
不过不敢吭声,他现在有点怵林苒。
林苒这人很邪门,好像跟她作对总会倒霉。
正好,知青的饭也送来了。
他哼了一声,坐下吃饭。
吃着吃着,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肉香。
勾得他口水直流,一对比,手里的黄瓜稀粥登时吃不下去了。
“啥味儿?闻见没有?好香,谁家在炖肉?”
其他知青也闻见了,纷纷抽着鼻子。
这附近没有人家,除了他们就只有萧厉在吃饭。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他在吃肉。
张春牛忍不住,摔了筷子。
“萧厉,咱们都是一个集体,村长说要团结一心,有苦一块吃,有力一块使用。
合着,苦咱吃,力咱出。
好处你一个人占?自己吃独食,你咋好意思?
村长,你可得好好教育萧厉。”
其他知青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咱们不服。”
林苒拍了拍萧厉的肩膀,让他先吃着。
转头叉腰,眉毛一挑。
“张春牛,你真无敌了,不要脸的无敌了。
说你脑残,都是抬举你了。
拆伙的时候说各过个,现在眼热咱有肉吃?
有肉的时候就是团结一心好同志,没肉的时候就是拖累你们的累赘。
要饭就得摆出个要饭的姿势,这么趾高气昂给谁看?
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都得惯着你这幅驴脸?
村长能跟你一样不要脸?会帮你说话?”
本来准备说两句话活活稀泥的,被林苒这一怼,村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天太热,都别再这儿耗着。
吃完回去休息,等下完这季的秧苗再商量放炸药的事。”
张春牛被骂得满肚子火,当着村长的面又不敢干啥,狠狠扒了一口稀饭。
“臭破鞋,哎哟……”
他咬到一颗石子,嘎嘣一声,牙都碎了。
疼得他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捂着嘴就往山下跑。
其他知青见状,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只能端着饭盒跟着跑。
凉风习习,带来不知名的花草清香。
林苒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像是一块通透的蓝宝石,感受着这难得的清静。
“萧厉,你闻到了吗?好香。”
萧厉抬头,看向远方。
“是野蔷薇,应该在北面的山坡上。
还有野丁香,在南面的田埂边……”
顺着萧厉的话,林苒坐起身。
果然,看见零星点点的斑斓,洒落在各处。
不是对地形十分熟悉,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林苒转头看着萧厉,他的双眼依旧没有光彩。
可是那些景色,却一一投在他眼中。
她的心,不由动了动。
萧厉似乎察觉到什么,闭了闭眼,捏紧图纸。
“周围的一座山一汪水,一条沟一块田,一朵花一棵草,我都记得在哪儿。
他们以为,看不见图纸,就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图纸早就刻在我心里,就算看不见,也绝不会出分毫差错。”
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就算被人讥讽漫骂,也从不会辩解半个字。
此刻,却对林苒吐露了心中不甘。
两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些。
“萧厉,不要被他们的话影响,你很厉害。
比我认识的人,都要厉害。”
林苒说的,自然是上辈子。
她见过不少人,像萧厉这样的骄子,变成人人讥讽的残废。
多的是颓废不起,再不济也会沉沦一阵。
可萧厉坦然接受这一切,从不自怨自艾,这份心性也是难得。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帮萧厉治好眼睛。
雄鹰本该在天空翱翔,而不是被家雀欺负。
“萧厉,你的眼睛好起来之前,我做你的眼睛吧?”
简单的一句话,落在萧厉耳边,却像是惊雷一样。
震得他的心,跳得快从嗓子眼出来了。
花香萦绕,水鸣鸟叫。
风卷起林苒的发丝拂过萧厉的脸,香香的,痒痒的。
萧厉可以后退避开,却忍不住抬手。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触碰林苒的冲动,虽然只是一缕头发。
林苒背对着萧厉,没看到他的动作。
“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咱们,再离婚……”
就当是占了这个身体,替原身赎个罪。
萧厉的手僵住,缓缓落下,脸色也冷了下来。
整个人像是飞上云端,又从云端掉落。
“你要真想……
不用等我眼睛好。
我的眼睛,也好不了。”
就算是生了气,也没有说出离婚那两个字。
他转过身,大步下了山。
是他瞎想了,林苒对他好,只是想尽快离婚。
换成以前,他肯定会一口答应。
现在,为什么不肯点头?
林苒见萧厉走得飞快,赶紧抱着图纸跟上去。
“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萧厉的背影,明显慢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各有个的心思。
晚上吃完晚饭,林苒本来想跟萧厉说点啥。
萧厉赶在她开口前,起身出了门。
“我晚点回来,你先睡别等我。”
听着脚步声走远,林苒扯了个呵欠。
拿过图纸看了看,仔细研究起来。
现在还没钱带萧厉去看眼睛,暂时只能给他解决眼下的麻烦。
村长不信他,不就是怕他看不见图纸坏事?
萧厉说,图纸就在他心中。
只要想办法,让村长信他就好。
锅里的卤味熬着,林苒仔仔细细在图纸上做着记号。
一晃,听见鸡都叫了。
她伸了个懒腰,检查过没疏漏后,把图纸放好。
接着把卤味捞出锅,放进背篓准备出门。
一开门,就见萧厉站在门外,顺手接过她的背篓。
“走吧!”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待了多久,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露珠水汽。
天都快亮了,林苒怕被人看见她去黑市。
只能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跑到公社,正好赶上车。
萧厉照旧等林苒上车,交待了一句。
“天黑了,就等我来接。”
“好!”
班车启动,林苒一拍脑袋,赶紧从窗口探出头。
“萧厉,等我回来,有件事想跟你说。”
萧厉没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昨天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到现在还没合过眼。
早上出门连口热水都没喝上,这会儿头晕恶心。
林苒闭上眼,靠在车窗上休息了会儿。
等到了镇上,她被售票员晃醒。
“同志醒醒,到站了。”
她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强打起精神背着背篓下了车。
一下车,就碰到了丁山。
“哎哟,大妹子,这又遇上了?
你这脸咋这么白?用了啥雪花膏?”
林苒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摆摆手。
“大哥,您别打趣我了。
我哪儿有钱买那玩意儿?我这脸跟锅底比才算白。”
跟着丁山进了黑市,林苒也没吆喝的力气,好在昨儿个打出了口碑。
加上今天准备的卤味并不多,很快就卖完了。
她本来还想去市场买点东西,明天做卤味用。
丁山是个热心肠,死活拦住她,把她送上回去的班车。
“大妹子,挣钱重要,身体也重要啊!
你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别把身体累垮了。”
回到红星公社,林苒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家走。
刚到村口,就遇到了准备上工的李寡妇一群人。
她实在没力气跟她们吵,懒懒耷拉着眼皮准备绕开。
李寡妇一看到林苒,就想到自己摔断腿的事,心里头不舒坦的很。
拄着拐上前,拦住她。
“林苒,这一大早的,你干啥去了?
好好的工不上,又想躲懒?”
李寡妇说着,掀开背篓瞧了瞧。
里头没东西,可她咋觉得有股肉味?
没等她细闻,就被林苒一把推开。
“成天操心这么多,要不村长让你来当?
我要去上工,别挡道。”
林苒不想节外生枝,索性也不回家了。
背着背篓,下了田。
李寡妇咬着牙跟上去,死死盯着林苒怕她躲懒。
到了田里,村长跟知青们都准备插秧。
林苒一眼就看到萧厉,踩着田埂上的稀泥走到他身边。
还没开口,萧厉就抬头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不用你上工,回去休息。”
萧厉的语气跟以前一样,冷冷的,似乎还有点不耐烦。
以前林苒都不在意,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她听着有些不痛快。
看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看着她,正跟村长说些什么的李寡妇。
林苒跺了跺脚,碾着脚下的稀泥。
又不是她想来的,还不是怕李寡妇跟村长告状,给萧厉惹麻烦?
再说,这几天她也没给萧厉添乱不是?
干啥,要这么个口气跟她说话?
“萧厉,我有点难受。”
她飞快从田里跳出来,一边叫一边跑,刚好蹦到林苒跟前。
就近的村民赶紧上前帮忙,让她不要乱动。
一边按住她的腿,点燃火柴灼烧蚂蟥。
蚂蟥松开口器,扭动着身体滚下来。
鲜血顺着女知青腿上的伤口流下来,红得触目惊心。
女知青捂着脸,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不下田了,田里有蚂蟥,我害怕……”
村长听到动静赶过来,咬了咬牙。
“你们下乡是来享福的?这么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咋建设新农村?”
女知青死活不肯再下田,四周吵吵嚷嚷。
林苒看着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昏。
“萧厉……”
只来得及叫上一声,人就软软摔下去。
萧厉感觉到不对劲,张开手一把捞住林苒。
“林苒?”
村长被那女知青吵得头疼,又听萧厉这有动静,不由恼了。
“林苒这又是咋回事?”
萧厉抱着林苒,探了探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
“村长,她病了。”
李寡妇可不信,挤开人群冲上前告状。
“村长,林苒是装病呢!
刚才在路上碰见她,不知道多精神。
我看,她就是不想上工,想躲懒呢!
哼,我这断了腿的人都来上工。
她好手好脚的却想躲懒,这思想觉悟可不行。
萧知青,你可别被她骗了。
她这种破……可不值得心疼。”
周围的人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还以为她变好了,结果还是一个样。
好吃懒做还爱丢人现眼。
萧知青,你可擦亮眼!”
“我就说,她是装的。
灌两口大粪,看她醒不醒……”
“够了!”
萧厉怒喝一声,吓得其他人赶紧闭嘴。
他一把打横抱起林苒,冷冷环顾一圈。
“林苒是我媳妇,我不疼她疼你们?
她的活儿,我昨晚上已经干出来了。
有啥不满意的,只管找我,别为难她。”
虽然知道萧厉看不见,可大伙儿还是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
萧知青来红星公社这么久,虽然不是个热情好相处的性子,可也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村长见萧厉动了气,赶紧上前。
“既然林苒不舒服,萧知青就先带她回去休息。
其他人愣着干啥?继续干活儿。”
萧厉抱着林苒走上田埂,想了想,叫了王大勇一声。
“大勇,过来帮个忙。”
远处的王大勇气喘吁吁上前,准备伸手去抱林苒。
“厉哥,我来吧!”
萧厉微微后退一步,冲他抬了抬下巴。
“去,找根棍子牵着我。”
王大勇狐疑的摸了摸脑袋,他抱嫂子回去不是更快?
瞥见萧厉不悦的神色,他赶紧点头去找棍子了。
萧厉抱着林苒回到家,把人放在床上,让王大勇去找萧燕过来帮忙。
林苒的衣服湿了,得换一下,他不方便。
很快,王大勇气喘吁吁回来了。
身后,跟着萧燕的女儿李胜男。
“厉哥,萧主任不在家。
李同志说,她能帮忙。”
萧厉点点头,让李胜男进屋。
“麻烦你,帮她换身衣服。”
李胜男进屋给林苒换好衣服,闻着屋里的卤味,又开始犯恶心,赶紧捂住嘴。
“萧知青,衣服换好了,她有点中暑发烧。
你给拿湿毛巾擦擦腋窝,腿根这些地方,降降温,万一不退烧……”
话没说完,就冲出门去吐了。
萧厉听萧燕说过,李胜男大学学的是医,她说得降温,就一定要降温,万一不退烧肯定会出事。
这档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关上门,打了水浸湿毛巾。
深吸一口气,先摸索着擦了擦林苒的额头。
额头依旧滚烫,他只能解开林苒的衣服,擦拭腋下。
一番忙活后,萧厉浑身大汗,身上好像比林苒还要烫。
当年跑十公里,都没这样过。
好在,林苒身上的热度降了些。
半晌后,李胜男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萧知青,对不住,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你先照顾她,明天我再来看看。”
李胜男走后,萧厉半步都没敢离开,生怕林苒又烧起来。
想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就让王大勇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放在门口,随时准备送去镇上医院。
好在半夜,林苒醒了。
“我渴……”
因为发烧,她的声音哑哑的。
萧厉赶紧用搪瓷缸倒了杯水,递给林苒。
“水。”
林苒没接。
“我看不见。”
萧厉回过神,想起身开灯。
林苒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好渴。”
委屈的语气,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萧厉无奈,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感觉林苒比平时还要娇气。
“我喂你喝?”
“嗯。”
他摸索着扶起林苒,把水喂到嘴边。
等林苒喝完水,刚准备扶着她躺下。
“你再睡会儿?”
林苒不肯,一把抓着他的手。
“我好热,给我扇风。
还有蚊子咬我,把它们都扇走,我还想听故事……”
这会儿,萧厉才觉出不对劲。
摸了摸林苒的额头,果然,又发烧了。
“你又烧起来了,我带你去医院……”
大半夜的王大勇都回去休息了,外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萧厉担心林苒,就要起身。
冷不丁,听见林苒呜咽出声。
“爷爷,你别走,我好想你……”
萧厉:“……”
他记得,林苒的爷爷在她没出生时就过世了。
联想起林苒跳河之后的种种不对,他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一个人就是受再大的刺激,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指尖的湿意叫他回过神,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林苒哭了。
他有些无措,又带着些无奈。
“我是萧厉,不是你爷爷。
别哭,我,不大会哄人……”
从小到大,没人哄过他,也没人告诉他怎么哄人开心。
他想了想,记起小时候见过王大勇哭了,他妈妈哄他的的情形。
笨拙的伸出手,轻轻拍着林苒的背,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
“别怕别怕,我……
爷爷在这儿呢!”
林苒渐渐平静下来,又昏睡过去,却死死抓着萧厉的手不放。
两人交握着双手,一夜到天亮。
林苒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屋顶和被烟熏黄的土墙,一时有些恍惚。
昨晚她做了个梦,又回到了幼年时的小木屋。
盛夏的夜里,漫天繁星下。
爷爷跟她坐在晒谷场的凉床上,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给她讲故事。
那样温馨的画面,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想起过了。
眼角有些发热,林苒想想抬手擦一擦,发现有点不对劲。
转头一看,萧厉靠在床头,闭着眼睡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厉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昨天应该是生病了,只记得昏倒在田埂上。
怎么回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一点不知道。
林苒稍一动弹,萧厉立马睁开眼。
第一件事就是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退烧了!”
林苒看着萧厉这熟练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
“萧厉,昨天是你照顾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病了,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上辈子忙着创业,身体长期超负荷。
已经习惯生病的状态,只要不是卧床不起。
她都没当回事,昨天有点不舒服,也没放在心上。
本想跟以前一样,挺一挺就过去了,谁知道身体这么不抗造。
见萧厉不吭声,她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
“我的手,麻了。”
萧厉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握着林苒的手,一晚上都没松开。
不由轻咳一声,赶紧撒手。
“昨晚你发烧,一直在叫爷爷。”
林苒坐起身,语气有些低沉。
“嗯,我梦到爷爷了。”
一抬眼,想到什么,拍了把脑袋。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萧厉,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厉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是逃不过。
“非得这个时候说?”
林苒翻身下床,找出萧厉的图纸。
“当然,晚了怕赶不上。”
萧厉捏了捏眉心,想都不想的拒绝。
“我不同意……”
“啥不同意?”
林苒已经铺好图纸,一脸狐疑的看着萧厉。
“我在图纸上做了些记号,方便你跟村长他们讲解。”
萧厉一怔,没想到林苒要跟他说的是这个。
他还以为,林苒想跟他说离婚的事。
前天听林苒在堤上提了一嘴,他一直躲着她。
晚上也没回来,在田里插了半宿的秧苗。
“你来,摸摸看。”
林苒没多想,见萧厉没动,赶紧上前拉着他的手放在图纸上,一点一点摸过去。
“东南西北四个角,我分别用字母E,W,S,N代替。
山的地方,是三个小圆点……”
图纸上有不少凹凸不平的小点,眼睛好的人自然看不见,也不会在意。
但对萧厉这样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那些小点就是文字。
让他看不见,也能“看清”图纸。
这些是盲文,他以前只听说过,没接触过。
听着林苒清脆的声音,他的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这些,都是你做的?
特意,为我做的?”
想到那天水库堤上的事,林苒还有些生气。
“是啊,地形是你勘测的。
图纸是你画的,明明是为民造福的好事。
努力了那么久,却还要被人质疑。
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甭管你眼睛看不看得见。
都不会影响你的优秀,哼……”
那声轻哼落在萧厉耳中,带着别样的娇俏。
脑海中,林苒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这两天萦绕在心头的阴霾瞬间散去,萧厉把图纸小心卷好。
“那我得让他们好好看看,被林苒同志这么看好的人,有多厉害。”
收好图纸,他转身出门。
“我去上工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萧厉站定。
回过头,看着林苒笑了笑。
“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暂时,不离婚行不行?”
他逆光站着,出色的眉眼因为这抹笑越发生动起来。
这好像,是他头一次对林苒笑。
砰,砰,砰。
林苒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嗯!”
声音轻的,都不像自己的。
萧厉神色如常,跟林苒交代了两句,待会儿李胜男会来看她的事。
林苒没注意到,萧厉的步伐有些凌乱。
耳尖,也有些发红。
萧厉走后好久,林苒才回过神。
一脸吃惊的捂着嘴,躺在床上翻来滚去。
不是,萧厉以前不是很讨厌她吗?
一个晚上,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不对,她是怎么回事?
为啥就这么自然的答应了?难道不该问问萧厉,为啥不想离婚吗?
正在床上翻滚,就听外头有人敲门。
“林同志,我是李胜男,来看看你。”
林苒赶紧起身开门,见到李胜男不由愣了愣。
“李同志,原来是你啊!”
这不是她在班车上遇到的那个女同志吗?原来是萧主任的女儿啊!
李胜男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实在对不住,本来想谢谢你给我让座。
可那会儿晕车想吐,没来得及。
昨儿个见了你,才知道这么巧。
对了,你好些了吗?”
林苒侧身请李胜男进门,赶紧点火烧水。
“一点小毛病,没啥事,劳累你跑一趟,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李胜男看着林苒,打趣一笑。
“刚才半道碰到萧知青,他可特意叮嘱好好给你看看。
你说没事,可萧知青不放心啊!”
林苒想到刚才的事,脸红了红。
水烧开,她给李胜男冲了两勺麦乳精。
“别听他的,我没事了。
萧主任说你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咋样,大学生活有趣不?”
现在的大学跟她上辈子的大学生活,肯定不一样。
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考上大学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厉害,她由衷佩服。
萧燕想到大学里的事,不由苦笑。
“都还好,就是……”
闻到杯子里甜腻的麦乳精,她忽然捂着嘴冲出去吐了起来。
林苒赶紧跟出去,给她拍了拍背。
“李同志,你没事吧?”
李胜男面色惨白,摆了摆手。
“我,我没事。
可能是,肠胃不大舒服。”
林苒扶着她进屋,也不敢再给她喝麦乳精。
倒了杯白开水给她,看快到中午了。
揭开罐头瓶捞了些酸豆角和酸黄瓜,准备做午饭。
“李同志,就在家一块吃一口?”
刚才还吐的有气无力的李胜男,闻到那酸爽的味道。
不由吞了吞口水,站起身来。
“林同志,你这酸豆角好香啊!”
林苒见她这模样,赶紧夹了些给她。
“咱两年纪应该差不多,你也别一口一个同志了,就叫我林苒吧!
这是我自己泡的,可开胃了,你尝尝?”
李胜男回来这两天,吐的厉害。
连口水都喝不下去,难得起了胃口。
也不客气,接过就吃起来。
那酸爽的滋味顷刻间压下了胃里的恶心,叫她觉得好受了不少。
林苒赶紧拉住她,又给她倒了点酸水。
“这些都是萧主任送给我的,说起来还是你家的东西,你不用不好意思。
天热,喝点酸水压压。
刚吃了那么多酸东西怕胃受不了,我给你煮点面条。”
李胜男这下是怎么都不肯答应,赶紧往外走。
“不成不成,我得回去了。”
这年月谁家都缺吃的,吃点酸菜就算了,白面的面条咋好意思张嘴?
林苒拗不过李胜男,只得让她走。
这一折腾,都快中午了。
她把米饭蒸上,趁着这点功夫,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看到晾衣绳上被萧厉补得歪歪扭扭的裤头,她想起裤头已经做好。
洗了洗,把烂了的裤头拿下来,新的裤头晾上去。
天实在太热,做完这些,身上都是汗。
林苒解开两颗扣子,想打点井水擦一擦。
低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昨天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啊?是萧厉给她把衣服换了?
萧厉虽然看不见,可手能摸到啊!
想到这些,她的脸一下子烫起来,赶紧捂住脸。
忽然,门被推开。
她以为是萧厉回来了,赶紧趴在床上。
“萧厉,昨晚上……”
“你个赔钱货,臭不要脸的。
老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早知道,当初一屁股坐死你算了。”
王招娣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冲进屋。
看到林苒一脸通红,衣服扯开的模样,越发生气了。
“青天白日的,就想着那档子事。
老娘让你跟他睡一觉,你就跟他睡烂了?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把钱拿来。”
她在家等了小半个月,一直没见林丰收送汇款单。
想着以前有时候也会耽搁几天,起先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去镇上问了一嘴,才知道钱已经被领走了。
她赶紧回村找林丰收,可林丰收说,汇款单被林苒拿走了,还说是她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