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卿入梦—— by红豆仙草
红豆仙草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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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济跑个有些喘气,话都说的不囫囵,萧妤温气息倒平稳,眼睛亮亮的,直直看向文慧郡主,眨了眨眼。
文慧郡主看见女儿仿佛看见了主心骨,故作稳重地站起来,拉住女儿的手道:“你要随父亲出征?”
萧济连忙插话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父亲出征呢?多危险!这不合适!”
萧妤温捏了捏母亲的手,重重点头:“勒渊部老首领死的蹊跷,这场战事有些奇怪,那新首领大约也是个厉害角色,父亲毕竟上年纪了,身上有有些旧伤,天气寒冷最容易引发旧疾,我不放心。”
文慧郡主一颗心沉下来。
她还记得女儿曾经讲过的那些“过往”,如今虽有差异,但这场战役迫在眉睫,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应对,女儿“过往”中的悲剧说不定便要提前。
文慧郡主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定了定神道:“也好,也好,你随父亲一同出征,我倒是能放心些,只是你们父女务必多多注意安全,两个人都要全须全尾地得胜归来才好。”
萧济:“母亲???您不劝她就算了,怎么还更放心了呢?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跟着那些糙老爷们一同出征?”
文慧郡主不想多说,白了萧济一眼:“若不是你身体不争气,你妹妹怎么会随父出征?”
萧妤温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秋水功夫也好,她随我一起,日常能有个照应;杨舟原本就是军中斥候,精明能干,他也一同去。至于知味轩的生意,有余姑娘和春照看着,新店的开业还要劳烦母亲帮忙主持大局。”
母女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院走去,去看看行李收拾的如何。
萧济一个人着急地在原地跺脚,直冲到大门等着父亲,等他老人家将萧妤温劝下。
父亲是主将,只要他不同意,妹妹自然无法跟随出征。
没想到孙柏效率极高,萧怀回府的时候,已然将随军出征的将领清单定好,拿到了批文和令牌,直接将右近卫令牌交给了萧妤温。
这事态的走向,让萧济有些捉摸不透。
萧怀脸色严肃疾步走近的时候,看见飞快迎出去的萧妤温,紧皱的眉头松散了一些。
“咱们父女上阵,想来也是一段佳话啊!”萧怀看着走近的女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光慈爱又欣慰,仿佛狼王紧盯着小狼一般。
“父亲!”萧济紧跟着萧妤温的步子走向父亲,不死心地准备让父亲劝阻妹妹,刚喊出父亲二字,就被父亲这“一段佳话”震地下意识闭上了嘴。
父亲也觉得好极。
那他绝对不会劝妹妹的。
环顾四周,仿佛人人都觉得妹妹随父出征是件极正确的事情。
萧济放弃了,拍了拍妹妹肩膀:“需要哥哥做些什么吗?”
萧妤温难得没有给他白眼,眨眨眼到:“哥哥在家照顾好母亲,多帮我照看照看知味轩就好。
萧济:……
合着我客气一句,你倒真是不客气得吩咐了起来。
余舒言得了消息,一边让亲信亲自去寻李郁峥,将萧妤温也将出征的事情告诉他;一边吩咐人准备些长途跋涉用的上的药丸材料,她晚点要去将军府见一见萧妤温。
院子里寒气逼人,余舒言坐在暖阁的书桌前,手腕压的稳稳当当,行笔却极快地写下一张又一张各类药丸简要的用途。
紫檀大桌上一枝淡黄色腊梅默默散发着幽幽清香,余舒言搁下纸笔,深深吸满一口梅香。
金宝疾步走近低声禀报:“李二公子说劳烦姑娘准备一应长途跋涉能用的上的紧要物什,急行军明日一早便出发启程,请姑娘稍后送去大将军府,并告知萧大姑娘夜色擦黑,他便过去见面一叙。”
余舒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快将东西收拾好,随我去将军府。”
待余舒言离开将军府时,天色还亮着。萧妤温拿着拿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布包,不由得赞叹余家果然是商户人家中的大户,这布包乍一看毫不起眼,实则内有乾坤,里面细细密密装着四五样远行路上用得着的急用药物。
秋水等人收拾完了行装,看了眼天色催促道:“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就算现在天还亮着,姑娘也得早点休息才是。”
萧妤温点了点头,拆了发髻净了面,坐在妆台前,让丫鬟们退了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
天将擦黑,萧妤温吹了蜡烛,窗边轻轻响起两下指节扣动的声音。

窗沿下,立柱旁,疲弱的星光点点。
萧妤温披着氅衣轻轻推开窗户,月色下,李郁峥一身夜行衣,身长玉立地现在与她一窗之隔的地方。
“外面冷,开个缝就是。我有几句话,要当面跟你说才行。”李郁峥凑近,距离她不过尺远,说话间一团雾气散在空中,显得格外清冷。
“勒渊部老首领死的蹊跷,我不放心。”萧妤温声音坚固,犹如一块盾牌。
“我知道。”李郁峥口气软和,“我会想办法过去。”
“过去?”萧妤温忍不住讶异,“你怎么过去?宫里那位留你在京城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我心里有数,我是不会让父亲像从前那样受伤的。你不必担心。”
“我明白,但是你们在明,敌人在暗,何况还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我已经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出山海关。”
“多小心。”萧妤温垂了垂眼眸。
“我送你那支簪子,”李郁峥慢吞吞道,“你可以带着。”
萧妤温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没有拒绝。
“总是个防身的利器。”李郁峥笑容轻轻荡开,“我走了,你早些休息,我若过去,你是一定能知道消息的。”
身长玉立的黑影轻轻一跃,如一缕轻烟弥漫消散。
萧妤温缓缓关了窗子,静默地站在原地许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底里那些不确信的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莫名踏实了许多。
一夜好眠。
从京城到辽阳大营将近一千五百里,急行军昼夜不停,日行三百余里,步兵辎重一日百里,沉闷安稳地从京城将兵线压到辽阳城外。
斥候一组接一组地如飘忽的燕子一般返回,消息零零散散地飘进大营。
大将军萧怀坐在大帐中,指尖在眉间搓揉。
妤温说的对。
深思片刻,萧怀让人叫了萧妤温过来,父女两人低低商讨许久。
夜色浓重,如墨色欲滴,黑峻峻的城墙轮廓一点点转入眼内。
砖石城墙用米汁垒的严实,显得沧桑而尖锐。
萧妤温轻轻呼了一口气。
浓白的雾气瞬间从嘴边散开。
萧怀拍了拍女儿肩膀:“冷不冷?”
萧妤温摇摇头,静静盯着远处城墙模糊的边缘,声音平稳地毫无波澜:“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勒渊部狠狠掉一块肉!”
大军安营扎寨,守在辽阳城外,早已得到消息的勒渊部后退十里。
傍晚时分,杨舟半跪着低声汇报着外面各种纷乱的消息。
说完了正事,杨舟脸上出现了一种欲言又止的奇怪脸色。
“还有什么事,直说就是。马上要上战场,蛛丝马迹的小事都不能漏过。”萧妤温声色严肃。
杨舟低头:“京城的消息,皇上突然犯了头痛的毛病,太医院诊不出来缘故。”
萧妤温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
“钦天监算了天相卜了爻卦,说秦峪山间有仙药可取,只是极难攀登,又指出要身份高贵又恰好是命中带水的人去取才有药效,算来算去,满京城的勋贵们,竟只有成国公二公子最为合适。听闻二公子已经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不日将到秦峪。”杨舟紧接着说完。
萧妤温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撇了半分。
从秦峪到辽阳城,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理直气壮的过来,还能卖皇帝一个面子,两头不亏,他可真能想法子。
杨舟探寻的目光看过来,萧妤温道:“他要过来,我们只等着就是。如今战况不稳,还是当前为重。”
两人对着舆图低声讨论片刻,夕阳坠入地平线,夜色四合,大营里慢慢安静下来。
杨舟退了出去,秋水快步走了进来。
萧妤温看着秋水手里拿着的东西,没想到李郁峥竟来的如此之快。
“带他过来。”萧妤温手指捏了捏那个装着脂膏、糕点大小的小盒子,同他当初送她的胭脂盒子一样。
秋水低头转身就要出去,萧妤温又追道:“只带他一个人过来,拿令牌去,进出大营要按规矩合晚间的密令。”
秋水应声,一手攥着令牌,一手压着佩剑,大步流星走出帐子。
李郁峥穿着一身深色夜行衣,裹着一张厚斗篷,热气腾腾地走近。
萧妤温不由得往外看了看。
入夜了,外头冷的很,安营扎寨的时候,土是硬实的,河面是冻着的。
李郁峥一脸正色,眼睛里却仿佛有星光跳动,走近后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软的羊皮画布。
“你快看这个。”
一张画面粗略的地图,用红色颜料在山头的某处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叉。
“这是什么地方?”萧妤温问。
“勒渊大军虽然后退了,峻山却带了一队人马埋伏在这里。”李郁峥顿了顿,“我来是想找你借人,峻山心腹不多,这次老首领的死,和京城的动静有些关联,我料定他现在首领之位坐的不稳。他的队伍里,有海卫的人马。”
海卫常年驻扎胶东,而胶东是安王的天下。
“你是说,陆家派人扶持了峻山,杀了老首领,再用父亲大将军的名头将他引过来……”萧妤温盯着地图静静看了片刻,心里默默计算路程,峻山如今埋伏的这座小东山,若是两军正面交锋,勒渊佯退,将父亲往东边稍微一引,峻山埋伏人马便能从山上俯冲而下,将大军冲散,两组敌军,便可形成绞杀之势。
从这里到小东山,萧妤温算了算路程,抬眼看向李郁峥:“你想去杀了他?”
“对。”
“好。”萧妤温点头同意。“杨舟走不开,秋水一队人马跟你去。”
峻山是个费劲的对手,如果放任他做大,不如趁早切断。如今军中仍然混乱,暗中作乱的人还未能排查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有李郁峥这个外援,能杀掉峻山,就再好不过。
“余姑娘是不是给你带了一包随行药物。”李郁峥倏而问道。
“不错。”萧妤温转身到屏风后翻了翻,取出一个包裹来,“这里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毒药?”
“那倒没有,但是余家有一种止血丸做得好,在西域卖的好,胶东海卫的将领、还有阿拿耶部的贵族都常年在用。”李郁峥从包裹里捏出一个小瓷瓶揣进怀里。
峻山死了,身边却发现胶东海卫将领随身用的止血丸药,如此一来,勒渊部大乱,不光和胶东海卫撕撸不开,阿拿耶部也落不着什么便宜了。

第161章 冷箭
李郁峥披着斗篷,踩着硬实冰冷的地面从大营后面的偏门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影子般的一队人。
萧妤温提着灯,叫上杨舟,匆匆往大将军主帐走去,三人密谈许久,决定暗杀成功后,再对阵勒渊。
夜里乌云密布,月色血红,是个极好的杀人夜。从将军主帐回来的路上,地上的砂石硌脚的冷,萧妤温一边快步走,一边听着自己轻缓的呼吸声,厚厚的棉衣贴在身上,沁出了薄薄的汗水,又粘在后背上,寒风彻彻,刮地人脸蛋生疼,连带着后背都仿佛觉得丝丝寒意入骨。
想必他们山行飞奔途中,伸手不见五指,更加艰苦。
云开雾散,寒星几点微微发亮,夜色从浓重的漆黑,慢慢淡化,变的深而蓝,仿佛透出微光来。
天将破晓,斥候飞奔回营,勒渊大营似有异动。
秋水回来的脚步有些沉重,表情却很轻快。虽然之前早早有人传了消息回来,萧妤温看见秋水全须全尾回来的时候,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李二公子功夫那么好,石影也是。我们刚按路上商定的位置布控好,正准备上前支援时候,那边李二公子竟已经手起刀落,只看得见峻山的脑袋往下晃荡,血洒了一地。”秋水眼睛亮地简直像泉水里的月亮,将这场闪电般的行动一股脑儿讲了一遍。
“可惜这件军功不能报上去。”萧妤温轻笑了一声,“李二公子一行人已经去秦峪找药材了吗?”
秋水听见军功一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已经连夜出发过去了,这件事安排的隐秘,恐怕带的人都是暗卫,并不显眼。听杨舟说,勒渊大营那边大约是已经知道消息了,峻山的妻子埃娅,被峻山母亲崔氏关押了起来。”
“崔氏先怀疑埃娅?看起来她对老首领给峻山安排的这门亲事并不满意。想来也是,埃娅是阿拿耶部西王的女儿,有权势又有钱财,自然不会将崔氏这个婆母看在眼里。埃娅身边有人可用,自然会去搬阿拿耶部的人过来。”
这样就更显得可疑了。
萧妤温一边想一边说,“斥候沿着那边盯的紧,勒渊一组骑兵二三十人的样子已经往小东山去了。我们只当不知道,让人装样子追了追,就撤回来了,明天一早,大军便去勒渊大营叫阵,最好给他们一锅端了,北边就能安生几年了。”
“勒渊乱起来,明天肯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秋水对于冲锋陷阵的热情完全被这次夜间暗杀行动点燃了起来,眼神跃跃欲试,肩膀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起来。
秋水的话,让萧妤温想到了那支战场上不知从何方射、出的冷箭。
“不管勒渊部如何,咱们多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密令暗语仍旧一日两变,大战在即,切勿轻敌。”萧妤温的语气像一盆冷水,秋水立马直了起来。
“至于峻山已死的消息,和大将军商量过,不要对任何人透露,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萧妤温低声耳语,补了一句。
秋水了然点头。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战场上砂石粗粝冰冷,骑兵拉开的战线如同黑色的海,一步一步往前缓行的战马,卷曲前进,激荡起灰黑色地尘雾,如同吞噬海岸的浪潮,一点点将脚下的土地蚕食干净。
勒渊骑兵看起来竟威风凛凛,一副不可侵犯的高傲模样,仿佛丝毫不知首领峻山已死。
坐在战马上身披银白战甲的萧妤温,倒有些高看勒渊部此时统领大局的主将。
沉得住气,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萧大将军身披红袍,大刀阔马地坐在军阵中央,“萧”字大旗在晨风中烈烈作响。三军站定,即便天光黯淡,仍颇有一丝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威慑。
战鼓擂起,由缓到密,鼓点听起来像噼里啪啦的闪电直冲入耳,一队骑兵先锋冲出军阵,打头的年轻将领银甲白马,着实令人瞩目,先锋军肩上都扎着红色巾带,挥舞着长剑,从侧翼直杀入勒渊大军,对面急速支起盾、架起弓箭,一队骑兵甩着弯刀向前奔来。
战场上顿时激烈起来,仿佛一壶酒倒进了热腾腾的油锅里一般。
又几组骑兵紧跟在后,带着长弓,从四面包抄。
勒渊大军人数不足五万,但骑兵精锐良多,萧家军与辽阳守城大军十万之众,却是步兵为主,每一个骑兵、每一匹战马都珍贵的不可多得。
眼见着率先冲出去的骑兵要落入勒渊的众箭和弯刀双重攻击之中,忽而一支强箭从辽阳大军中军射出,重重地将勒渊骑兵冲在最前面的头领模样的人击中在地。
萧字大军轰然喝彩,勒渊骑兵士气显见地下跌,勒着战马回旋犹疑。
一支支强箭如流星般砸入战场。
红巾先锋迂回冲杀,手起刀落,格外凌厉,羽箭在身后凄厉地叫喊着冲向勒渊大军,回旋犹疑的勒渊骑兵似是应声倒下,更多的勒渊骑兵挥着弯刀带着怒气冲杀出来,红巾先锋边杀边退,萧字大军中盾和弓结成十人小阵,向前稳扎稳打地挪移,羽箭投下的边界一点点吞噬勒渊军队。
“峻山已死!峻山已死!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萧字军旗下一管深厚而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中军人马声音逐渐应声相和,大军中呼号阵阵,如乌云遮天。
健硕的草原马匹倒塌在地,扬起泼天的尘埃。
大半个时辰厮杀过后,战况明了,战势渐缓,遮天蔽日地乌云与烟尘似乎在荡开,一缕微弱的阳光刺破出云层,投射在萧字大旗上。
萧大将军骑在马上,身边的近卫打出撤退的旗号,大军缓缓收归回营。
战场上勒渊部族死伤众多,小队人马护着不知道什么人后撤逃离。萧大将军扬起马鞭,正要落下,不知何处蹿出一支羽箭,带着冷光朝大将军胸口冲去!
近卫挥出长矛将箭挑飞,又一支羽箭从侧方飞舞出来,直直地冲进了萧大将军跨在战马上的大腿中。
近卫蜂拥而上护住萧大将军回城,马蹄踏过,粗粝的砂石上落下滴滴血迹,善后的军士四散开来找寻冷箭的源头。
一双黑色眼眸紧紧盯着地面上洒落的血迹,神色幽微。

第162章 内鬼
萧大将军似乎伤的有些重,甫一回帐,就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军医们纷纷上前查看。
将军主帐里,军医和侍卫进进出出,显得十分慌乱。
萧妤温急匆匆回营,路上随手解下斗篷扔给侍卫,来不及卸甲,手指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剑柄,疾步走进主帐。
近卫们整整齐齐地侧身退后,让出一条通道来。
作为骑兵先锋的将领,萧妤温虽是女子,却冲杀在阵前,手起剑落,比她高且壮实的勒渊骑兵,被她一剑一个地喷着血流刺下战马,紧接着又会被她身后跟着的副将——也是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子——一刀一个砍瓜菜似的补刀。
这两个女子仿佛生怕给勒渊士兵留下一丝生机,当真是杀人如麻。
战场上向来实力讲话,如此煞人的两个女将士,值得他们的恭敬。
且带着一些自己鲜知的敬仰。
萧妤温步入大帐,看到卧倒在塌上的萧大将军,觉得还是有些恍惚,压低了声音问秋水:“杨舟呢?伤的可厉害?”
“在重伤营里,李二公子乔装一番扶着他过去的,伤的不重,姑娘放心。”秋水凑近,也咋滴了声音。
李郁峥?他还在营中?
萧妤温轻轻甩了甩头,转向主帐里的父亲。
军阵中,萧字大旗下坐着的其实是假扮大将军的杨舟。他们身形相似,简单易容,披上铠甲,极难分辨出来。
下了战场迅速换了铠甲服饰的杨舟,早已被人搀扶着进了重伤营,他确实伤了膝盖,但早做了准备,护甲挡的严实,棉服里藏着假血包,演出“大将军重伤”那一幕,血珠子演技逼人。
萧大将军其实没有伤,只是腿上被画的血肉模糊,真假难辨,大营中血腥味浓浓厚厚,忙着清点军械的、着急煮药的,耳边乱乱糟糟,恍然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兵荒马乱的时间里,父亲的脸色画的刷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萧妤温被骇地心里一跳。
萧大将军温厚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有些呆坐在身边的女儿,萧妤温回了神,想捏出一个笑脸,脸上却出现了一副似笑非哭的表情,看的萧大将军这颗老父亲的心狠狠酸涩了一把。
帐子里的众人陆续离去,只剩下一个年轻军医,衣袖卷起,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和一截有力的胳膊。萧妤温的眼神顺着这手指和胳膊往上看过去,恰看到李郁峥那双熟悉的眼睛,眼睛里带着不难分辨的温意。
秋水看了看帐子里的人,冲着萧妤温点了点头——都是自己人。
“那几支羽箭的源头,可查出来了?”萧妤温看了看李郁峥,却冲秋水问去。
“已经查到了,是近卫的人。”秋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满脸的失落与不解,“都是萧家亲卫,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萧家亲卫,是萧家军最精锐的力量,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对于每一个萧家人来说,萧家亲卫,不亚于与自己有血缘的手足兄弟。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军营里密令暗语已经严明至此,冷箭仍然能从近处冲向马背上的“萧大将军”的原因罢。
对这个结果,虽然她早有预判,但真实地知道了这个消息,萧妤温还是有些伤心。眼前佯装受了重伤的父亲,恐怕只会更伤心。
“一共抓到两人,身上都藏了毒,我让石影带着几个暗卫,卸了下巴,脱光了衣服披上麻袋,先关押在炊事营柴房里了。”李郁峥接了话,看了看萧大将军,又看了看萧妤温,有些安慰的话想要说出口,又自觉这里不是安慰人的地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萧怀点点头,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让孙柏去审了,大约是族里派来的,至于背后是谁,还要再细审审。杨舟怎样了?可是真伤了?血可不少。”
“杨舟无事,护甲防护着,腿上有些划破的印记,渗了点血,没什么大碍,军医里着人仔细照看着了。”秋水去看过杨舟,知道的事讲的清楚。
“外面还在打扫战场,清点俘虏和军械,这一场虽说胜的漂亮,还是有不少要善后的事情。”萧妤温抬眼稳声道,“这一场的战报送到京城,要让他们知道父亲重伤,需要在辽阳城中休养一阵。明日起,各路参将带着人马四散开,围堵剩余的勒渊主力;斥候们要打听清楚勒渊大营里的情况,如今谁是主将,峻山死后新的首领如何选举,如果我们猜测的不错,阿拿耶部的人马恐怕要往这边探消息。”
“阿拿耶部去年被李将军打的元气大伤,就算要过来探消息,也不会带着大批人马。现下,他们更怕被我们撞上。”李郁峥神情自若,李观止将军的本事,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说的不错,如今形式大好,阿拿耶部若是和勒渊部冲突频频,我们安守京城,北边能太平个二十年。”萧怀老脸宽慰,苍白的脸色露出开怀的笑容,有些滑稽。
辽阳大战告捷,萧大将军却中箭重伤,卧床休养的战报传遍了整个京城。
文慧郡主忧心忡忡。既怀疑这重伤是假消息,又担心害怕这是命定之事,防不胜防,若是真的重伤了可该如何是好?妤温冲杀在前,身上可有伤?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萧济手里捏着一枚细管匆匆走进来,屏退了众人,凑近将细管里的纸条拿出来递给母亲看。
两张枣大的纸条上,萧妤温的字迹,一张上写了一个“安”字,另一张上写了一个“伪”字。文慧郡主深呼出一口气,不自觉般地手指紧紧抓住了儿子的衣袖。
“消息从余家的商路快马加鞭带回来的,军中邮递恐怕不安全。”萧济低低道,“母亲还是要装地伤心些,今天咱们就派人带着各式药草赶去辽阳城去——不如,我亲自过去照看父亲。”
文慧郡主点头:“我这就进宫去闹一闹,向太皇太后求个太医。”
告捷的战报早上进了京,文慧郡主在太皇太后宫中哭闹要亲自赶赴辽阳城照看萧大将军的消息,傍晚就传遍了京城。

第163章 伤重
太皇太后被文慧郡主闹的无奈,亲点了一位极擅长外伤的太医,萧济劝下了母亲,自己放下了日日不离手的书卷,快马加鞭地赶赴辽阳城去。
一时间京城各处,又到处议论纷纷起来。
文慧郡主向来沉静娴雅,如今却闹到太皇太后面前,大有撒泼的味道。萧济这个亲儿子,一向是温雅书生的代表,最是厌烦舞刀弄枪的,居然如此着急忙慌地赶到边界大营去面对他最讨厌的军营将士,如此看来,萧大将军伤的不轻啊——
该不会要伤重身亡了?
舆论的力量席卷而来,余舒言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间关了知味轩的店面,十分有描补意味地在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大意是:忙碌了一年,知味轩决定过年期间多休息几天。
谁不知道知味轩是萧妤温开的?
这关店的动作如此欲盖弥彰,直接将大将军“重伤不治”的舆论讨论卷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这风口浪尖上的几人,在辽阳城里却颇有些悠闲。
萧济是头一次跑到这么远又的地方,冬春交接之际,辽阳城着实寒冷,于是天天躲在宅院,除了一日三餐务必亲自照料萧大将军外,其他时间不是烤火就是看书,埋头苦读,功课可以说是一点也没落下,甚至还精进了很多。
毕竟这里不如京城,没那么多好玩的。
也没有好吃的点心。
萧济有些怀念知味轩的味道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大军仍在城外四处扫荡勒渊残部,一直把勒渊主力逼退了两百多里。
进入二月,勒渊之扰可以算得上是尽数解决了,前军十万之众,已经由左将军领兵返京。萧大将军的“重伤”养好了一些,近卫和骑兵营由萧妤温带队返程,萧济陪着萧大将军乘马车随军返京。
李郁峥早早地带上了“亲自采的”草药,快马加鞭回了京。听说皇上用了药,三五天后就大好了。
李郁峥很会演戏,将采药的危险讲故事一般向皇上诉苦,讨了不少好处。
时不时地联想到这些消息,回京的路途仿佛比来的时候近便了很多。
消息是余舒言传信给萧济的。
面对萧妤温饱含深意的眼神探寻,萧济的回答理直气壮:“你现在是将领,余姑娘哪能随意给你写信?”
倒也有理。
“听说礼部那帮老家伙,要张罗着在南安门献俘?”萧妤温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可不是,这帮老学究,迂腐的要命,战场上出不了什么力,打完胜仗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萧济撇了撇嘴。
“可是父亲受重伤的地方是腿,献俘是要行礼的。”萧妤温皱着眉头。
皇上真是愈发荒唐了,让大胜归来身受重伤的大将军在南安门献俘,礼部还要大张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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