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父亲去不就好了。”萧济嘴里叼着一根细韧的草,随意出了一个主意。
萧妤温裹着披风,骑在马上,想到辽阳一战大胜,峻山早早被杀,父亲也没有受伤,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去。不过是个献俘的典礼,谁去不行?临近京城的时候,父亲“旧伤复发”一下就好了。
这般想着,脚下的路途似乎也格外舒服了起来。
暮色渐渐从四面八方合拢,大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萧妤温盯着天边新升的一弯月亮,有些百无聊赖地想,事情接下来会是怎样的走向呢?若是李郁峥在就好了,他俩还能好好聊一聊下一步的打算。
萧大将军得胜归来,虽然伤的重,到底还是进入京城地界的时候,从马车里走出来,骑上了马。
颤颤巍巍,巍巍颤颤地,在十里长亭附近,一不留神地坠了马,昏迷不醒地送回了将军府。
听说,文慧郡主一看见浑身是血的萧大将军时候,眼前发黑地一头栽倒在了自家府门口,吓得太皇太后一连串儿的派人到将军府上探望。
皇上也连忙派人送了不少各式药材。
京城勋贵们流水地送药材送帖子,甚至还有想送人来照顾的。
这一家子,当家的长辈一个伤一个昏,剩下一儿一女,儿子忙着照顾父母亲处理各式帖子料理家事,女儿忙着在军中处理善后,时不时进宫一趟,好生安慰太皇太后。
鸡飞狗跳,好不忙碌。自然都顾不上知味轩的生意了。
再过几日便到了礼部准备献俘大典的日子,朝堂上来来回回商量好几天,最终定下由左将军代替萧大将军献俘,萧妤温为副一同出席。
这决定被萧妤温言辞恳切地上了折子拒绝了:父亲重伤昏迷,母亲伤心过度,做女儿的,实在无法抛下父母。
于是这件事儿便似水花一般,荡起了涟漪,不日便恢复平静。
京城里忙碌一来。一边儿是官宦将士们忙着准备献俘大典的热闹,一边儿是满京城的百姓们忙着准备看献俘大典的热闹。
忙碌中显得有些疲弱的将军府后院里,余舒言带着新鲜出炉的点心匣子,悄悄从偏门进了院子,和萧妤温两人,摆了满满一桌子,歪七扭八地靠在塌上闲聊起来。
“你真不该前几天进宫里去。”余舒言盯着萧妤温道,脸色有些暗淡。
“为什么?宫里又有什么然要闹什么事儿?”被余舒言盯着的萧妤温毫不在意她的眼神,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点心们,这个也想尝尝,那个也想吃掉,许久没闻见这般酥甜的味道,一时竟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
余舒言捏起一枚红豆酥放到萧妤温手心里,“慢慢吃,想吃什么都有,有什么好犹豫的。”看着萧妤温咽下一枚点心,准备伸手再拿一枚的时候,余舒言再开口:“宫里传出来的信儿,你去太皇太后那里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皇上看见了。”
萧妤温喝了口茶,终于选好了点心,捏起一块桂花糕毫不经意道:“怎么,难道他看上我?”
余舒言呛了一口,咳嗽起来,一边咳一遍点头:“没——咳咳,错,说是他动了这个念头,想让你进宫,正愁着怎么跟大将军开这个口。”
“他怎么敢想?”萧妤温被皇上的愚蠢气笑了,“他不怕萧家军一气之下反了吗?”
第164章 吐血
“他大约觉得你一个女子,为他上战场,实在没有什么比封你为妃更好的赏赐了吧。”余舒言语调懒懒,似有若无地翻了翻眼睛。
“这事儿他还真干的出来。”萧妤温叹了口气。“李郁峥最近忙什么呢?”
“自从他去秦屿采药回来,就天天跟皇上嚷嚷着疲惫乏累,在自己院儿里躲懒呢。”余舒言瞄了眼萧妤温的脸色,“这已经二月多了,眼看大将军和郡主的病养的差不多了,知味轩也该挑个日子开门纳客了吧?”
萧妤温垂着眉毛,默许般的点了点头。
她得见见他。
万一皇上什么时候突然下了个旨意要封她为妃,要怎么抗旨?难不成直接反了?可现在时机并不成熟,父亲还佯装养着伤,若因为皇上封妃而起兵造反,大义上站不住脚。
可若是不反抗,难道自己就要认命吗?
兜兜转转的,难道这辈子还是逃脱不了进入后宫的命运吗?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萧妤温心里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萧妤温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太阳太刺眼了。”
看她着急上火的模样,余舒言在旁摇了摇她的袖子,“你担心什么,这消息为什么会透出来?还不是宫里有人不想让你进宫?”
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劈开,直击中萧妤温的脑海,雾气散开。
余舒言看她这副有些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错。”萧妤温眼神清明起来。
安秋雅就快临盆,陆蕴也是个不怕折腾的性格,皇后虽然是个泥人,可还有太皇太后坐镇。
“有什么新做的点心吗?我尝尝。”
“有,这个海棠果样子的,还有这个柿柿如意,都是近来新做出的点心,原本想着上元节凑个喜庆的。如今就等献俘大典的时候推出来好了。”
献俘大典选在二月十三,钦天监掐算的好日。京城里大街小巷的商户们都热火朝天地如同庆祝节日般准备起来。
大典前,京城到处热闹沸腾,而一个小道消息不翼而飞,借着献俘大典的东风,传的到处都是——
皇上有意纳萧大将军的嫡长女、此次出征辽阳的女将军,萧妤温。
听说在家养伤的大将军听闻这个消息,想急着进宫跪求皇上收回成命,竟然急火攻心,当众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昏迷不醒。
一时间流言再度四起,到处议论纷纷。对于京城的老百姓们来说,这个年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又精彩万分。
深居宫中的皇上气的摔了满桌子的笔墨纸砚。不敢直面皇上盛怒的小太监,急忙让人去寻如今后宫中最受宠的陆美人。
陆美人捏着裙角匆匆走进大殿,看见怒气熏天的皇上坐在长案前,手掌握成了拳头,斜斜撑着头,一副头痛的模样。大殿里弥漫着一种暴躁的气氛,四周寂静无声。
“皇上何苦跟自己生这般闷气?先前的头痛刚好了些,万一再痛起来可怎么是好。”陆蕴仪态柔软,语调温清风化雨般婉转。
“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这是赏赐,却!”皇上面色不虞。
陆蕴快步上前,轻柔地用指肚按揉着皇上的额头,却在听见他这话后心里一惊。他竟真的想纳萧妤温入宫?!
“可惜了,皇上未曾问过萧大将军的意思,如今他这吐血,反倒是将皇上架了起来。”陆蕴不动声色地转移注意力。
萧大将军虽然是领兵打仗的好手,可皇上一向不信任他,只要皇上与大将军之间有隙,哪怕萧妤温真的进了宫,她也有办法绊倒她。
“可皇上此时却也不得不赏他。”陆蕴轻声劝着,又仿佛不经意间建议,“待这段风声过去……嗯等安嫔姐姐生了小皇子,皇上实在喜欢她,将她悄悄接进宫里就好了。”
听到了安嫔的名字,皇上闭着眼的眉头还是骤然一蹙。
陆蕴不再说话,继续给他按揉。
这时殿外禀报刘皇后求见。陆蕴看到皇后走近了,才停了手上的动作,仪态万方地冲皇后施礼道:“娘娘来找皇上,想必是有正事要说,臣妾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皇上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陆蕴,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
刘皇后一听见陆蕴讲话就头疼。
什么叫找皇上是有正事?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还不能在皇上心情不佳的时候过来安慰吗?
她倒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添乱,当着皇上和自己的面,张狂着妖妖调调的姿态,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刘皇后看了看皇上有些粘在陆蕴身上的眼神,心里苦不堪言。
她是皇后,她得端庄,可皇上只爱那些妖娆身段,妩媚脸庞!
陆蕴走出了大殿,皇上的眼光终于落在了刘皇后的身上。
“最近这宫里的规矩,你也该好好整治整治。”皇上的心情又变得污糟起来。
“臣妾正要向皇上请罪。”刘皇后顺着话就跪了下去。“臣妾已经查明,这流言是从安嫔宫里穿出去的。”
皇后从大殿走后不久,皇上让人传了赏赐和口信去了大将军府。
至于辽阳一战,萧怀作为主将,未能趁着勒渊一部首领被杀的机会一举歼灭,实在是不应该,此罪当罚,但看在大将军年事已高,又身负重伤,辽阳一战勉强算做大胜,功过相抵。
为表圣恩,赐黄金百两,珍贵药材两箱。
萧大将军既重伤,外伤内伤皆重,需得好生修养,但国家大军操练不可轻慢,便交由熊将军代为操劳。
后宫里,当晚,皇后下了懿旨,安嫔月份大了,要好生养胎,不宜到处走动。陆美人得隆圣眷,温雅娴淑,加封陆嫔,望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禁了安嫔的足,便是告诉宫内宫外,如今这甚嚣尘上的传言,都是后宫女人善妒所为。
第二天,就听说安嫔动了胎气,太医流水似的在她宫里进进出出。
萧妤温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知味轩喝着茶,差点一口茶水吐出来。
李郁峥乔装打扮成小厮模样从后门进了知味轩,正看见萧妤温捏着个纸条,似笑非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真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要卸了父亲的兵权。”萧妤温冷笑。
第165章 大哥
正是辰时三刻,李郁峥在这个久未踏足的二层小楼的窗前,再一次看见阳光斜照下的萧妤温。
上午的阳光透过细纱糊过的窗户,地上投射出一段朦胧的剪影,女子坐立在一团模糊的光影中,穿着浅草色长袄的萧妤温,眉间眼角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气,怒气里夹杂着一些不屑与厌恶。
李郁峥走近了这团光雾,坐在了常常坐的那个位置。
这里一切如旧,仿佛两人都不曾在辽阳役的战场上出现过,仿佛那一场浴血厮杀不曾存在过。
她坐在这里,即便面带怒色,却依然让他觉得心里安宁。那些错乱的事情,纷杂的头绪,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闪过后,便如轻烟一样消散而去。
想一直与她在一起的心情,愈发强烈起来。
“倒是能清净一段时间。”李郁峥温声道。
“我与父亲商量,过阵子伤养的差不多了,便上书乞骸骨。”萧妤温泡着茶,垂着眼眸,有些慢吞吞道。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吞,带着些夹杂不清的难过,李郁峥突然明了:“是亲卫的事情查出什么来了?”
“原以为,是亲卫被陆家人买通,没想到,竟真查到了自家人头上。”萧妤温点头点的很慢,仿佛头上压着重重的什么东西一般,“是萧家族中人,至于具体是哪一支,正在查,大约不是太原的族里。从前——辽阳役后,父亲重伤回京,京城可出过什么事情?”
桌面上小铜壶咕噜咕噜地烧着水,她的问题与目光一起,如同蒸腾的热气扑过来。
“川蜀的萧家一支,在后来的乱战中,公然追随陆家。”李郁峥答的有些艰难。“东南一支,与东南侯关系很近,压制倭寇多年,功劳不小。”
“那就是五叔了。”萧妤温倒着茶,手上的动作慢了起来。
“原来是他。难怪……”她大约有些明白了,“眼下权且当清净一段日子罢。”萧妤温眉心蹙起来。
就是恐怕过不了多久清净日子。
“纵然现在萧大将军身体无碍,也要做好万全准备。”李郁峥若有所指。“余谦,就是舒言的哥哥,为了余家生意到处奔波,我会让他多留意川蜀的消息。”
“多谢你。”萧妤温顿了顿,低声道。
献俘大典无功无过地让京城热闹了几天。
宫里的安嫔顺利产下了一位皇子,龙颜大悦,加封安秋雅为妃,常乐侯府顿时如鲜花着锦,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连带着姻亲也都飘忽起来。
一片祥和氛围中,知味轩悄悄地开门营业,两家店面有条不紊,日子平稳地让人感到安静地害怕。
水面太过寂静,丝毫涟漪不动的时候,就让人没由来的会产生恐惧。
好在,三月底,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余谦。
萧妤温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余大哥时,觉得和她的想象还是颇有偏差。
余舒言的性格和模样温婉大方,不输大家闺秀,原以为余家大哥应当是个温雅儒商模样,没想到他的外貌倒是身长玉立的,但一开口说话,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有些絮叨,还有些幽默有趣,甚至显得有些幼稚。
虽说已经在余家宅院里梳洗休憩过了,到了知味轩小院里的余谦还是大口大口地吞了两碗清茶。
“这次查到的消息真是!这金饼可了不得!”余谦匆匆放下茶碗,有点斯文地擦了擦嘴,讲话的样子和村口讲家长里短的大妈不逞多让,就差拍大腿了!
这说书先生的架势,让萧妤温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余舒言白了自家哥哥一眼:“你就捡重要的讲吧。”
“这得从咱们余家在西南的当铺收了一枚二十年前的老金饼说起。”余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从头说起。只是这句话说完往门口瞟了瞟,“二公子什么时候过来?”
“二公子说你讲故事时间太长,他看信已经清楚,就不来了。”余舒言给他倒了杯茶水,“你就快说吧。”
余谦叹了口气,有点失望:“好吧——这老金饼上有一个奇怪的标记。”
余谦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风格活泼,手舞足蹈,比说书先生还精彩。期间萧妤温让人上了三次糕点,换了六次茶水,甚至下楼转悠了一刻钟活动手脚——总不能坐太久,容易累着。
萧妤温听了快两个时辰,终于把这个故事听完了。
这故事着实复杂,关系混乱的很。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突破口竟然是那个在京郊屠村的袁副将袁艾。当初他被判了斩监候后,被人暗中救下,一直在四处流窜。
前朝战乱时,烨朝藏匿的国库巨资,被当年勾结在一起陷害沈将军部的尤鲜族与陆家人发掘分赃,当年屠杀沈将军部,袁艾正是陆家亲卫的什长,他自幼穷苦最爱敛财,背着陆家悄悄藏了几块前朝的国库金饼。
袁艾在西北一个小镇上,与青楼女子有个私生女儿,长的貌美异常,一直寄住在一件布坊,后来那女子长大,袁艾既不愿成家,也不愿带着女儿,便拖陆家人做主,将女儿给了久居川蜀的萧家五爷萧惟做妾。
说是做妾,实则只是个侍女,就是当初在品蟹宴上,曾经见过的浅玉。
萧妤温倒是没想到,那个让她初见觉得颇有好感的五叔,竟然会在私下打女人,且下手之狠,令人发指。
萧惟夫人钱氏出身大族,又举止有度,生下一儿一女,萧惟自然不敢对她动手,于是他身边的妾侍们无一幸免,浅玉想托人向袁艾求救,奈何自己无人可用,又几乎身无分文,只能一直忍耐。
袁艾因屠村一案被判了斩监候后,被人暗中救下远远送走,袁艾暗中探望女儿,没想到却发现女儿浅玉被萧惟打了半死,他一气之下,当面去寻萧惟,要将女儿带走。
袁艾是陆家近卫,后来在军中颇有一些声望,屠村重罪之下尚且能逃出生天,令萧惟有些忌惮。但眼看他如今只是一介逃囚,虽则有陆家庇佑,段时间里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于是便对他说,带走浅玉可以,但浅玉的身契要三百两银子才能赎走。
萧惟料定袁艾没有这个钱。
第166章 金饼
没想到,袁艾私藏了当年在深山中发现的前朝国库金饼,并拿着这前朝国库的金饼去了当铺。
当铺掌柜见多识广,认出这金饼不同寻常,给袁艾换出了不少银子。
余谦于是带着金饼和打听来的其他消息,匆匆返回京城。
有了这几块金饼,再加上袁艾的供词,便可为沈青岸部沉冤昭雪!
日子似乎在向曾经那样恢复,萧妤温时常往知味轩里跑,李郁峥也常常换上各类装扮到访。
有时候装作南北铺送货的伙计、有时候装作买点心的管家、有时候扮成行商模样,低着头走进去,再悄悄上二楼。
最近陆家在前朝后宫动作颇多,听说陆蕴也已经有了孕,陆家上下都喜笑颜开的。
安秋雅虽然顺利生下皇子,常乐侯府却出人意料地没太张扬,倒是安生了许多。不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还是另有隐情。
余谦进京后没几天,李郁峥拿了块金饼给萧妤温看。
余谦进京虽是送金饼的,可第一时间把金饼全都给了李郁峥,李郁峥在别苑忙碌了几日,都安排妥当了,这才来寻萧妤温。
“长的倒是像绿豆糕。”萧妤温盯着帕子里包着的金饼。
看得出,即使是些年头了,成色依旧不错,上面依稀有几个牙印,可能是当初发现的时候,被**子咬出来的。“有了这金饼,再抓了袁艾,就有办法为沈将军沉冤昭雪了。”
“我已经让人将袁艾捉了起来,找了尸体做出被强盗杀人掠货的样子。”李郁峥神情淡淡。
“浅玉呢?”萧妤温问。
“他的私生女?萧惟倒也大方,松口让袁艾将他赎出了,袁艾准备带她回西北老家,我让人将他们一并捉起来,送到了京城,找了地方悄悄地分开藏起来了。”李郁峥道,“我这里倒是有几个消息要告诉你。”
萧妤温摊开掌心里的纸条,笑容难得爽朗,“巧了,我这里也有消息要告诉你。东南侯柳南风,在海上打了一场大胜仗。”
“东南沿海倭寇纵行多年,东南侯这个胜仗,打的好啊。”李郁峥闻言也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宫里那位,又要怎么想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了。”
“提他做什么?”萧妤温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用他自己想,礼部的那帮人,已经帮他想好了法子往贴金了。这一场大胜仗的消息刚到不久,立马就有认要拟折子,奏请皇上下旨东南侯带兵回朝。一来,可以再举行一次献俘,好扬我国威,二来,也正好将东南侯手下的兵马与北地换防。”
“换防?船上的士兵如何与北地换防?”
“皇上亲政后,就将原先的规矩都改了,要两年一小换,五年一大换,将军最好不识兵,兵卒最好也不认将领,当初便被辅政大臣和太皇太后阻挠了,如今只能在京畿各卫小规模换防,倒也换不出什么大事。辽阳一战后,父亲如今养伤不出,当年号称‘萧家军’的京北大营,兵卒都拆分到了西、南两营。皇上要换防的念头,可真是从未放下过。
“如今东南侯大胜,他正好趁这个时候将南边大军与北军换防。曾经大臣们就以‘船上作战,兵士难练,非朝夕可练成’的理由,劝他放下了这个念头,如今大胜,‘倭寇匪患暂熄,南北互换,强兵利刃’就成了正正好的由头。”萧妤温话音里带着些戏谑。
从前那一世,辽阳一战父亲险胜,大军伤亡惨烈,皇上倒没急着换防,总要先好生休养生息才是。东南侯同样的在海上获得了大胜,东南海匪之患因此平息了十几年,礼部也是着人上书令东南侯带军北上京城献俘,这一路上的故事,倒是精彩纷呈。
“东南侯北上一行,我已经找人安排了。”李郁峥意味深长。
“他们也真是太沉不住气了。”萧妤温叹气。
“还有更沉不住气的。”李郁峥递了张纸条给她。
萧妤温细细看了,冷笑道:“上一回是我入了宫,父母伤病,哥哥离家,萧家分崩离析,让他们得逞了。如今看萧家好好的,这乌七八糟的心思,全露出来了。”
“可需要我派人去?”李郁峥有些小心地问道。
“不必,这毕竟是萧家的事,我自会知会父亲早做安排。”话语中已没有什么冷意,反而平淡了许多。
“这倒是个好机会。”李郁峥再开口,带着些征询的意味。
“不错。”萧妤温垂眸,“既然已有狼子野心,不妨放在世人眼皮底下,好好瞧一瞧热闹。管他萧家几房,背叛家族,与蠹虫沆瀣一气,绝不可饶恕。”
回府后,萧妤温找来杨舟和手下几人,细细交代了事情,杨舟又问了几件细项,确认无误后,几人轻装简骑,打扮成行商模样,往川蜀地带出发。
几乎与此同时,李郁峥身边的石影,带着一队暗卫,沿着官道,往东南方向出发。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可萧府却几乎整日大门紧锁,路过的行人大约都有些恍惚:年初才打了大胜仗的萧大将军,如今好像旧伤愈发严重了起来。
萧妤温原本常常往返于知味轩与萧府之间,如今也是好几天才出门一次,好不容易出一次门,身上似乎都带着浓浓的药味儿。
知味轩毕竟是做点心生意的,有了药味儿总不合适,到了端午,毕竟是知味轩年庆,余舒言统总,在知味轩里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只是萧妤温、萧济等人都未到场,多派了礼品给到店的客人。
与萧家关系近些的人家,几乎频频上门探望。
京城里一时间又议论纷纷起来,萧大将军是不是身体快不行了?
这隐秘的传言不知从何传出,又经过多少人添油加醋,一时间,萧府门口总聚集着不少闲人,这看看,那看看,总想从紧闭的大门里看出些什么东西,好回去街坊邻居再八卦一轮一番。
没成想,进了六月没多久,竟真让他们看到了一出石破天惊的大八卦来。
这天清风浮动,一大早街道已经扫撒干净,太阳一晒,地面上的水汽氤氲蒸腾起来。
浅浅的水雾弥漫中,过往的行人看见一位身材窈窕的妙龄妇人,头戴幂离,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时不时能听到婴孩的哭闹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萧府门前。
第167章 私生子
路过的行人,看见萧府门前走来个年轻又婀娜的女子,还抱着个孩子,立马一个个都精神百倍地杵在了萧府门前。
这……有故事啊!
只是不知道这女子与萧府是什么关系?这怀里的孩子又是什么人?难道是萧府里的哪位养了外室、又始乱终弃?
萧大将军?不像不像,大将军为人正派,定不会做这种始乱终弃之事。
那难道是萧家大公子?好像也不太像啊……萧大公子简直是个书痴,没听说过他流连青楼楚馆烟花之地,好像也不太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女子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却用一只手紧紧抱着襁褓,另一只手重重地敲击萧府大门,抬起的手臂令衣袖向下滑落,露出一节苍白瘦弱的手腕,叫人观之便心生可怜。
有的人看到这一节苍白却细腻的手臂,不怀好意地吹起口哨来。
女子怀里的孩子被咚咚的敲门声惊吓到,开始哇哇大哭起来。闷闷的敲门声和婴儿哭声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将众人的好奇心紧紧地勾了起来。
“呦,这是谁的孩子,看样子月份还小,就这样找上门来了?”
一旁的行人已经或站或蹲或搬着小板凳坐下,一边搓手,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要我猜,一准儿是萧大公子招惹的。萧家一家武人,只有萧大公子是个风流倜傥的读书人。”
“可是萧大公子没功名没爵位,这女子最多能要笔钱。可既然都抱着孩子找上门了,恐怕所图更多啊。”
“说不定是萧大将军呢?”
“怎么可能是萧大将军呢,大将军如今可是重伤养病啊,这伤病还不知道能不能好!”
“说不定就是因为重伤,这女子才赶紧来寻人求个名分——”
免得回头大将军不治身亡,这孩子就更说不清楚了。
说话的人咽下了没说出来的猜想。
众人却已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倒真还有可能。
女子继续重重敲门,孩子继续哇哇大哭,过了许久,才有管家开门。
“这位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家将军重伤养病,正需要静养。”管家一脸不快。
“赵管家!”女子一见到管家,就立马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哭喊出声:“这是萧大将军的孩子,妾身实在是担心萧家血脉流落在外……”
女子声泪俱下,一副与管家认识的模样。
路过的行人讨论的嗡嗡声顿时大增。
开门的赵管家一脸迷惑:“我家将军一无妾侍而无通房,洁身自好,怎么会有血脉流落在外?”
嗡嗡声稍淡。
“我本歌姬出身,名叫杏雨,去年一次宴请得大将军青眼,被人送进将军府,不久被文慧郡主遣散回乡,不想已回程发现已怀有身孕,被众人厌弃,我千辛万苦生下这孩子,原不想打扰将军一家,可如今一来无能为力继续抚养这孩子,二来听闻大将军重伤,实在不忍萧家血脉在外飘零。”
女子声音凄凄,如歌如泣,委顿在地怀抱婴孩的模样又十分动人,旁边的行人一圈又一圈地围上来,侧着耳朵仔细倾听。
有人低声讨论:“去年听说有人送了两个侍女给将军府上,听说当初文慧郡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腊月前就被人遣散出去,如今才六月初,孩子瞧着也已满月,算算当初离开时也有三四个月的身孕,如何没有发现呢?”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礼部李大人送的——当初遣散的时候,文慧郡主送了她们一人一套嫁妆,只不过这嫁妆钱倒是李家出的,因为这事儿,李家的女眷好一阵闹呢!”
路人的好奇心被了发起来,不由问道:“李家女眷又为何要闹?”
“当初宴席是男人们参加的,萧大将军向来是礼貌客气,李家大人倒好,直接花钱赎人,把人送进萧府里,到头来遣散走了,这嫁妆还是找李家出的,里外里赔了两倍的钱,李家女眷自然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