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卿入梦—— by红豆仙草
红豆仙草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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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皇后虽然无能,可总归也掌管后宫多年,她也不是瞎的,后宫里这些关系门道,她也清楚的很。
陆贵太妃为了让皇上对远在山东的弟弟、已经就藩的安王放心,没少让贤妃在皇上面前吹吹枕头风。
想必陆贵太妃,也不愿后宫让安家一家独大吧。
刘皇后回到宫殿里换了身衣服,便让身边人带了些好克化的点心,自己送到了陆贵太妃宫里,给陆贵太妃请个安。
没想到陆贵太妃的侄孙陆家三姑娘也在。
刘皇后对着陆蕴好一阵夸赞,直夸地陆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退下去茶室躲着了,刘皇后才对陆贵太妃说起了来意。
“皇后在陆贵太妃宫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呢。”贤妃身边的宫女一边给她揉着肩膀,一边禀报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贤妃皱着眉头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巴着陆贵太妃了?她未必想的有点多。”
宫女手上动作顿了顿:“只是,今天正好陆家三小姐也进宫了,听说是因为办了什么错事儿,被陆贵太妃叫近宫里训斥的。”
一旁还坐着安秋雅——如今的雅贵人,她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宫女和贤妃对话,听见“陆家三小姐”这几个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难不成陆蕴也想进宫?”雅贵人脱口而出。
贤妃冷冷瞪了她一眼:“收起你这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性子。如果不是在承乾宫里有我护着,就你这样,早就被人吃了八百回了。”
雅贵人低头道了错。
贤妃却因为她方才的无心之言,思索起来。
陆蕴,她见过,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瘦弱的很,身上也没有几两肉。
皇上,喜欢的像她、像雅贵人这样丰腴饱满的身材。
可如果陆蕴真的入宫了,皇上会不会看在陆家的面子上,对她也宠爱有加?
毕竟这位皇上,虽然心里对安王放心不下,可面子上,还是显得兄友弟恭的很。

萧大将军府里用上了冰,萧妤温只想躲在屋里抱着冰块乘凉。
可余舒言约了她今天去知味轩,两人要商量七夕女儿节的活动。
萧妤温让秋水又给她端了一碗冰粉。
小厨房的厨娘手搓的冰粉,晶莹剔透,下面垫着厚厚一层冰,清凉消暑,冰粉上面今天浇的是西瓜汁,撒上切的拇指大小的香瓜、西域的葡萄干、山楂碎、还有浓香的花生碎,实乃可口消暑之利器。
萧妤温吃下一口。
冰粉清爽的口感,被冰镇过的凉意,加上各色水果的酸甜,配上点睛的户花生的香……萧妤温吃的满脸满足。
她将这样的好东西,毫无保留地给秦勉的水云楼送去做点心,每个月收他一百两银子,也不过分吧?!
当了冤大头还要感恩戴德的秦勉,在自己家里打了个喷嚏。不过现在的他,也无所谓别人念叨他——他正急着跟母亲商量什么时候娶亲呢。
萧妤温在屋里又躲了会儿懒,直到秋水指着西洋钟再三催促她到了时间,她才慢吞吞地换了衣服出门。
太热了。
没想到,刚刚到了知味轩,杨舟便也到了。
前两天让他去打探陆蕴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甚至还找了个装都装的不像的丫鬟来惹事。
感觉好像没脑子似的。
萧妤温和余舒言商量:“咱们先听听杨舟打探来的消息,看看那个陆蕴到底安了什么心,再商量女儿节的事。不然我总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
余舒言自然同意。
做生意开店,常常会有些闹事儿的,这也是她在开店之前,便已想好了种种对策,再加上萧家在京城算是有权势的人家,等闲人不会来挑事儿的。
杨舟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地跟两人讲了讲。
听完杨舟讲的内容,两人都有点失望。
原来,陆蕴和安秋雅是闺中好友。
安秋雅几次三番在萧妤温这里丢了面子,陆蕴找个演技蹩脚的泼皮破落户来惹是生非,没惹成事,反而被送去报官,最后落得自己被宫里的陆贵太妃叫进宫训斥一顿。
简直一地鸡毛。
萧妤温撇嘴:“这个陆蕴可能当真脑子不好使,那个绿衣服扮丫鬟的,一看就没什么能耐,估计也花不了她几两银子。可见她和安秋雅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几两银子而已,就难倒她了不成?”
杨舟摸了摸鼻子又道了句:“这个陆家三小姐,陆蕴,今年开春的时候也从家里要了些银子,自己开了个脂粉铺子,结果经营的不太好,赔进去几百两银子。她不甘心,又开了个小茶楼,如今就在离咱们知味轩三五个路口的地方,生意做的也一般。”
萧妤温无可奈何:“所以她见我们生意好,又心疼安秋雅受了我们的欺负,这才找人来挑事儿?还因为自己没钱,所以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来?”
杨舟点点头。
事情应当就是这样的。
萧妤温看了余舒言一眼,余舒言脸色却有些凝重。
“你觉得呢?”萧妤温下意识问余舒言。
她现在已经非常信任余舒言的判断了。
毕竟,每个月几百两银子的入账,不是假的。余舒言在生意上有天赋,那琢磨人心的能力想来也不差,她向来观察入微,知道在哪儿能扣出银子来。
纵然是李郁峥推荐她来的,她也愿意相信。
毕竟,成国公府虽然在几年后也反了朝廷,但——比起朝廷的漏洞百出、比起安王的绣花脑袋,在她前世里为数不多带兵出征的经验和记忆里,成国公府的军队,好歹还算是一支正义之师。
等等……
安王的绣花脑袋……
安王,前世里,安王,才是最先起兵造反的那个人。
而陆家,正是安王的母家。
陆贵太妃虽然在后宫韬光养晦,但说她半点权势没有,萧妤温不信。
余舒言斟酌开口道:“这位陆家的三小姐,是不是陆千琦的女儿?”
杨舟闻言抬头,有些惊讶地看了眼余舒言,点头道:“正是。她正是陆千琦的女儿,十年前陆千琦死在护送安王回京的路上,那时的陆蕴才四岁。”
杨舟没有想到,余舒言这个商贾之女,竟然还对十多年前京城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他再看向余舒言的眼神中,就带着些审视。
他看向萧妤温,可自家这位大小姐,似乎对余舒言深信不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余舒言仿佛看出了杨舟的审视,似是解释般、也似是回忆,向萧妤温道:“我们家父辈们常年走南闯北的,听说的事情就多一些。我倒是想起小时候听父兄说起来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萧妤温问道。
“这事情说来可能有些忌讳。”余舒言小心翼翼,“和先帝有关。”
萧妤温看了眼杨舟,又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其他人,便出言道:“你但说无妨,杨舟又不是外人。”
余舒言不再看杨舟,只对着萧妤温道:“坊间传闻,当年先帝之所以不愿立皇次子、也就是如今的安王为太子,就是担心陆家这个陆千琦。听闻他惊才绝艳,又擅长谋略,年纪轻轻任职大理寺时,便一手抓出了沈家与北方戎族勾结卖国的大案。
“沈家因此几乎灭门。陆千琦因此成为先帝非常信任宠爱的臣子,甚至为他赐婚了一位皇族县主,后来听说这位县主为他生了位女儿,冰雪聪明。可再后来,皇帝忌惮陆家外戚势大,一道圣旨便让安王到山东就藩,更是明令陆千琦护送,安王顺利建府就藩,可陆千琦也在回来的路上,被四处劫掠的海贼给杀害了。
“更有传言,陆千琦之死,是禁卫军假扮的海贼,奉皇命杀之。”
杨舟听的心头一跳。
这个余舒言,可真敢说。
萧妤温却有点没明白:“你说这些,是——”
余舒言皱眉:“陆千琦擅长谋略,又心思缜密,他的女儿听说打小与他相像,只是这些年,似乎深居简出,没什么人与她相熟,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和常乐侯府关系密切,甚至还变成了安秋雅的闺中密友?常乐侯府,那可是先帝舒嫔的娘家。”

安秋雅是个蠢的。
如果陆蕴真是那个惊才绝艳的陆千琦的女儿,应当不会和安秋雅那样的人成为闺中密友。
更不可能为了给安秋雅出气,布置出如此简陋的把戏——除非她另有所图。
而如今的和昭皇帝、先帝的皇长子是舒嫔所出。舒嫔被先帝赐死后,她的娘家兄弟才从一寒门小户,被封为了常乐侯。
先帝为了舒嫔之子,明令安王就藩,甚至暗中布置杀掉陆千琦,封立常乐侯。陆家,怎么会在痛失既定的掌舵人后,还与常乐侯府关系密切?
陆千琦的女儿,应该会很恨常乐侯府。
就算她不记恨常乐侯府,也应当不至于会和常乐侯府里没什么名气的二房姑娘安秋雅,成为闺中密友吧?
“可她图什么呢?”萧妤温不解。
“不管她图谋什么,她来知味轩捣乱惹事,总算没有如她所愿。”余舒言也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拉着萧妤温继续看她为七夕活动列的单子去了。
究竟是白天雕花瓜、炸巧果,还是晚上穿针验巧,还是只推出些新鲜应景的点心样式……
杨舟看两人不再谈论此事,便也退下了。
谁知傍晚的时候,李郁峥的小厮石影来传话,道他们二公子想约萧大姑娘一叙,问不知明天巳时三刻是否方便前来知味轩拜访。
萧妤温想想明天无事,就同意了。
“蕴儿,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弄出这样一件事,让我将你召进宫里来住下,再慢慢入皇上的眼。”陆贵太妃满脸慈爱,看着眉眼像极了陆千琦的陆蕴。
陆蕴为陆贵太妃用凤仙花汁包着指甲:“这样不好吗?让别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安秋雅,才惹是生非,还办的这么难看,正好让他们掉以轻心。”
她是陆千琦的女儿,她怎么会那么笨。
安秋雅是她的闺中密友?
哼,怎么可能。
那个蠢货,不配!
如果不是有贤妃罩着,安秋雅进宫不出三个月,便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不过,说到后宫,您看刘皇后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陆蕴皱眉问道。
陆贵太妃看着她还带着些稚嫩的脸,回想了刘皇后的言行,不由冷哼:“还不是眼热贤妃、常乐侯府?皇后出身不显,没什么朝廷中得用的父兄,这也是先帝的安排。有了咱们家的前车之鉴,他又怎么会让他的宝贝儿子娶一个大家出身的女子呢。”
“那么,姑婆,您打算怎么对皇后?”陆蕴心里藏着自己的小九九。
如果她顺利进宫,除了姑婆陆贵太妃的暗中帮扶,她自然也要找到自己可以依靠的力量。
皇后,说不定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陆贵太妃亲和地揉了揉她的脸:“刘皇后是个懦弱的女人,虽说她眼热常乐侯府如今的荣宠,可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渴望帝王宠爱,只是碍于皇后的身份不便于说出来罢了。我看她,看的那是明明白白的。蕴儿,你记住,等你进宫后,头三个月,先稳稳地把牢皇帝的宠幸,什么皇后、贤妃、雅贵人,都是虚的,你得自己立得起来。”
陆蕴看着陆贵太妃眼里的慎重与认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只有你立得起来,我才能放心将手里握着的这场棋局,替你父亲交给你。”陆贵太妃拍了拍陆蕴的手,“去安顿吧,今天好好沐浴一番,让林嬷嬷给你拿西域的药油好好揉按一番。明天是旬日,皇帝在申时会御花园里散步,你正好去瞧瞧你那位‘闺中密友’去。”
陆蕴闻言,喜不自胜。
第二日,刚过巳时,李郁峥的车马便已经到了知味轩附近。
石影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天光:“公子,您出门的时候,小的就说,这时候还早着呢,您是来这么早干嘛?萧大姑娘说不定还没到,您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李郁峥坐在车上安然看书,不怎么动弹,也不说话。
石影继续皱着眉头在外面等着。
直等了将近两刻钟,石影瞧见路口处杨舟驾着车走近了过来,连忙敲着车门:“公子,公子,萧大姑娘的车过来了。”
实在也不是他心急,主要是这马上到七月的天,太热了。
李郁峥凑近车门看了看,等萧妤温从知味轩门口下了车,他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石影的肩膀:“走,过去吧。”
石影心里:谢天谢地,感谢萧大姑娘,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热的出汗了。
知味轩里,也很奢侈地用上了冰。
石影一进门,便觉得——这里就应当是,人间仙境。
萧家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会做生意,活该她财源滚滚!
李郁峥不是第一次来知味轩,但炎炎夏日里的知味轩,被布置地非常清爽舒适。
知味轩门店的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平时也作为后厨和伙计们休息住宿的地方,原先通往小院的地方时常关着门,如今门打开着,透出后面的一处雕刻着年年有余的影壁来,靠近后门的地方摆着一方长案,上面摆着一大块冰,宾客来来往往,便能感受到屋内穿堂而过的风,透过冰块,夹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让门店里面便也不那么炎热。
待上了二楼,雅间早已空出来待客,萧妤温只在临街的窗边辟出一片方寸,摆上了六扇绣花屏风,绣的是山间林松,触目所及,映衬着窗边碧山色的纱幔,显得浓翠可人。
恍惚不似夏日。
时间还早,雅间都无人,萧妤温示意李郁峥在窗边的屏风后落座。
“萧大姑娘,别来无恙?”李郁峥客客气气。
“托二公子的福,无恙,无恙。”萧妤温跟着客套,却更加直接,“不知道李二公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李郁峥手里拿着扇子,对着自己的掌心轻轻敲了几下,带着客气温和的笑容道:“倒还真有几件事情,想和萧大姑娘商量商量。”
萧妤温奇怪道:“不知道李二公子有什么好和我商量的?莫不是又要往我这里安置什么人不成?”
李郁峥失笑摇头:“那倒不是——余姑娘难道不好吗?”
萧妤温盯着李郁峥,道:“余姑娘很好,我们大约上辈子就认识,所以相处起来格外轻松。可其他人——”
如果余舒言不是她上辈子认识,也算的知根知底,李郁峥随便带一个什么人来,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

李郁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确实是有其他几件事情。”李郁峥言归正传,“我先给萧大姑娘几个消息。”
“洗耳恭听。”萧妤温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李郁峥既然是成国公府的人,成国公又在五年后起兵反了,并且成为了最后的赢家,那么他在京城里一定有其他能够获取各类信息的手段。
她对如今的和昭皇帝,积攒了太多对和昭的不满与失望,既没有爱慕之心,也没有忠诚之意。
所以哪怕知道成国公府会起兵造反,哪怕知道如今和她走的越来越近的李郁峥或许带着不臣之心,于她而言,这却并没有什么不好。
思及此,萧妤温觉得,是时候要仔细想想,以后萧家——应该怎么应对往后的局势变化。
“陆蕴并非表面那么没脑子。她所做的这一切,或许是想找你出气,可最终是为了让别人小看她。”李郁峥轻轻打着扇子,肩膀微微靠后,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自然舒适。“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陆家三姑娘,成为了当今皇上的妃嫔,说不定还是打着什么陪伴姐妹的旗号。”
李郁峥的声音很好听,就如同山泉激荡在石磬上一般,清扬悦耳,偶尔低沉的嗓音如同在人耳边低语,让人莫名能生出亲近的感觉。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松木夹杂着紫檀的香味,仿佛漂浮在衣袖之间,若非亲近之人,恐怕很难闻到这股淡淡的松木味。
萧妤温看着他自在平静的模样,有点莫名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怎么做到这样自来熟的?
知味轩明明是她的地盘,他李郁峥,统共也没来过几次吧?
至于他说陆蕴就快要进宫,她倒是回想起来——
前世,就在她被安嫔害的掉了孩子,皇帝对她不再那么宠爱的时候,后宫里是又进了一位陆美人。
有些瘦瘦的,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可偏偏她挑了个好时机,萧妤温小产被陷害、安嫔与皇后身上背着陷害后妃和陷害皇嗣的嫌疑,后宫里的高阶妃嫔一时之间,仿佛都安分了起来,这位陆美人凭着知心知意,很快便爬上了一宫主位。
那时的萧妤温,因为皇帝的离心郁郁寡欢,也因为小产而伤了身体,和这位陆美人倒是没怎么打过交道。
现在听李郁峥这样说,说不定这位陆美人,就是陆家的三小姐,陆蕴?
萧妤温忍不住问:“这位陆三姑娘,长的什么样子?”
李郁峥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陆三姑娘多年来深居简出,听说有些瘦弱,弱不禁风的,长什么模样,那就不知道了。”
萧妤温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应当就是前世的那位陆美人了。
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们聊天谈话的节奏,全被李郁峥带着跑了。
她眼神警醒,抬起眼皮快速地扫了李郁峥一眼。
月魄色的长衫,用银线细细绣着番莲纹,若不是阳光偶尔照在他的长衫上,几乎让人分辨不出那番莲纹是用银线绣上去的。
李郁峥面皮白净,眼眸深远,眉峰略有几分凌厉,如果穿上一身武装,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为刚刚从战场上走下的白面将军。可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温和,眼角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眨眼间便会消逝,如果盯着他的脸看上几眼,他就会倏而变化成一张如同千年冰封的石像面具似的。
可他总让萧妤温觉得,他仿佛和她聊天——如果这算是聊天的话——非常的舒适自然。
萧妤温心里很奇怪。
李郁峥手指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将萧妤温从她的思绪中牵引出来,继续道:“还有件事情,想来萧大姑娘会感兴趣。”
萧妤温醒了醒神。
她对李郁峥,有些不设防。
长衫衣袖下的两只手交扣在一起,左手轻轻捏了捏右手的指节,萧妤温清了清嗓子,看着李郁峥,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李郁峥看她脸上面无表情的冷漠,可两只衣袖连带着极其轻微地晃动,心下了然她可能方才出了神——她总爱在出神或者思考的时候,两只手扣在一起,相互捏着自己的手指节。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却也隐隐约约地带着些磨出的老茧,算不上是纤纤玉手,却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不似薄命红颜那般脆弱。
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李郁峥带着些犹豫不决道:“前阵子手下人抓到了一个老道士,胡言乱语的骗人钱财,可没想到随便一审,发现他多有攀扯到秦四姑娘,还有熊家。萧大姑娘有没有兴趣,去审审看?”
说到这个,萧妤温来了兴趣,上身微微前倾,衣服上淡淡的熏香便如雾如烟般浸入他周边的空气,她全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动作,竟然李郁峥立时有些紧张起来。
萧妤温好奇道:“他都说了什么?”
李郁峥满脑子洋溢“她离我太近了些,有些太近了”的想法。
眼睛却低低看着面前的桌面,快速回道:“说——熊家必须娶了秦家四姑娘,才能时来运转,蒸蒸日上,否则便有灭顶之灾。”
“那老道士在哪里?你在哪儿抓到的?为什么抓他?”萧妤温好奇的紧。
李郁峥再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萧妤温皱着眉:“你要说话,便好好说,装着咳嗽做什么?是我这里茶水准备的不合李二公子口味吗?”
李郁峥一时有些愣怔,随即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倒不是我故意咳嗽,是这老道士抓来的时候,有些——有些上不得台面,我在犹豫如何与萧大姑娘提起。”
萧妤温抬了抬眉毛:“这又从何说起呢?”
李郁峥低笑一声,那声音如深泉击石磬般,让人觉得沉稳而舒适,只听那声音道:“我对林家有些瞧不上,总觉得他会暗中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叫人暗中悄悄观察他。”
萧妤温倒不觉得惊讶了——他既然说了觉得有些上不得台面,那背后定有什么不愿别人得知的信息。
她也不讶异,做出附耳倾听的模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84章 幕后
她穿着一件官绿色的对襟绣花长衫,衣襟上绣着飞鸟云纹,配一件暮山紫色织花鸟楼阁马面裙,耳边带着一对小巧细致的花丝楼阁样式耳坠子,金丝累就的楼阁顶端串着三颗绿豆大小的珍珠,下面垂着细细的几道金丝流苏,随着她微微有些侧身附耳过来的动作,金丝流苏颤颤晃动。
让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李郁峥无声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前几天我的小厮,正暗中跟着林舒身边一个经常给他跑腿办事的管家时候,发现那管家进了青柳胡同。”
萧妤温愣住了。
青柳胡同,是南城有名的青楼楚馆聚集之地。
李郁峥与她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不熟悉,但这样的地方,随随便便提起来,还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妥。
可李郁峥似乎没有发现萧妤温脸色的变化,他继续道:“这个林家管事与别人家的管事因为争夺一个叫青娥的头牌打闹了起来——后来叫人发现,这林家管事,之所以拼了命也要买下青娥,是因为背后得到了一个号称‘通神’的老道士指点,他必须要买下这位‘青娥’,才能在主人家如鱼得水,步步高升,盆满钵满——”
“这与熊家又有什么关系?”萧妤温又有些不悦。
李郁峥看了萧妤温一眼,神色淡淡道:“萧大姑娘别急,我马上就说到了。”
萧妤温闻言,觉得胸口仿佛憋了一口气一般,却又不能直白地说一句“我没急”。
那仿佛显得她真的有些急切一样。
李郁峥虽然有心逗她,但看她表情似乎有些生气,便快快略过这一段前情:“后来这老道士因为多灌了几瓶子黄汤,乱说话惹了事情,被青楼的龟公抓了起来揍了一顿,他为了讨饶,也为了吓唬那青楼的人,便吹嘘自己是流云观的得道大家的俗门弟子,在外云游,最会看女子命数的,前段时间刚刚应熊家的邀请,为熙和大长公主算过,京城哪一位贵女最能旺熊家的运势。”
萧妤温听见他讲到了正经事,眉眼变得平顺起来,静静问道:“然后呢?你便让人抓了这道士?”
李郁峥摇头,道:“我的人原以为他在胡诌,可没想到不过个把时辰,便有熊家的家丁听到了消息跑到青柳胡同,不由分说就要将那老道士抓走。”
“熊家人——信奉他说的话,看他在外面大放厥词,喝多了闹事,专门派人抓他不成?”萧妤温来了兴趣,不等李郁峥回答,又有些自言自语道,“又或者这道士,原本给熊家谏了言,被熊家暗中控制或者抓了起来,如今发现他跑了出去,才急忙来寻?”
李郁峥闻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道:“或许是萧大姑娘说的这样,不过如今还没审出来。”
萧妤温叹了一口气:“那关于熊家、还有翩若,他都说了什么?”
“我的人好不容易才甩掉了熊家人的跟踪,换了好几个地方关着这老道士,如今刚刚选定一个地方,彻底将熊家人甩开了,没想到这老道士,想来享受惯了,竟然折腾地病了,发了几天的高热。”李郁峥也随着叹了口气,“只好先找些药养一养,等他清醒了些,再审审。”
萧妤温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怀疑。
熊家军中出身,家将守卫自然擅长打斗追踪,而李郁峥的手下人,却能轻易甩开熊家的人,并且换了许多地方关这老道士。
可见李郁峥在京城,不仅只有私宅,暗中恐怕更多据点。
并且李郁峥的手下人,有着不俗的身手与谋略,不仅仅能与军中出身的熊家守卫正面交锋,甚至能甩掉他们。
作为成国公府的二公子,李郁峥在京城的行动,或多或少,都能代表着成国公府的意思。
按他方才所说,盯着林家,是因为看林舒不顺眼,盯着老道士,是因为老道士说起了熊家与秦翩若……
前世的成国公府,难道也在暗中观察吗?
林家原本远在金陵,对成国公府而言,几乎没有监视观察的需要。
说他看不顺眼林舒,倒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靖安侯府秦家,天子近臣,掌管进城防卫,自己的父亲更是大将军,军国大事所知甚多。
李郁峥,不,应该说成国公府的暗中关注,可见非常有策略。
作为几年后会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并且最终成为了胜利之师,成功更迭王朝,这样的大业,成国公又怎么可能只用三五年的时间,便能筹划完成的呢?
萧妤温断定此时的成国公,必然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她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明明重活了一世,为何还像以前一样,不多借着这珍贵的回忆,好生想一想?
甚至因为李郁峥和秦勉关系亲近,而对他多有信赖,甚至他往自己身边送来了余舒言,她也是先生出感谢之意,少有怀疑之心。
余舒言——她是信的过的。
可如果,余舒言前世的入宫,也是成国公府所为呢?
说不定,就是为了在后宫探听消息!
这个想法让萧妤温心里凉了一截。
如今,虽然不知为何余舒言不曾入宫,可能如她所说她不愿入宫,也或许有其他什么缘故。
这个缘故隐隐约约浮现在萧妤温的心头,她有些不敢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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