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低声问赵夫人:“你方才说,毁容?又是如何得知?”
赵夫人指了指陪着坐在一边的余舒言,道:“这位余姑娘见多识广地,觉察出花瓣上的似是毒药,方才她陪我过来的路上,便已经告诉我说,猜那药物是红莲散。还说早先撞掉的盘子点心里,也有这种毒药。”
郭夫人诧异地看了眼余舒言,反问道:“竟是毒药?”
余舒言瞧见两位夫人看着她,便走上前来,福了一福。
郭夫人温声问余舒言:“好孩子,你是怎么看出来这里头有问题的?”
余舒言腼腆一笑:“舒言自小跟着父兄在外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见的多了,便知道在东边沿海,有这么一种毒药。
“这种药恶毒的很,会让人觉得只是蚊虫叮咬,身上碰到的地方会发痒,慢慢地,也不过片刻,便会浑身都起了红疹子,变的奇痒无比。夫人们也知道,人痒起来是什么模样的,自然是忍不住,便会伸手去抓——夫人一定要派人去问问先前收拾盘子的几位妈妈,万一她们手上沾上了,可要赶快找大夫来瞧瞧呢。”
赵夫人听着她仔细地讲这毒药的毒性,越听越恨,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郭夫人立马让人去寻那几个刚刚收拾盘子地毯的粗使婆子,而后拉着余舒言的手轻轻拍着:“你是个好孩子。你拦住她的时候,可给我吓坏了,还以为你要做什么,怕不是要毁了我的宴会——没想到你竟然生生地拦住了她,还给她绊倒了,要不要——”
郭夫人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阵后怕。如果让安秋雅和李晴晴得手了,徐静卉和萧妤温如果当众出丑毁容,她要如何和徐、萧两家解释?
余舒言模样乖巧地从厢房的窗子往外,看向了荷塘的方向,而后解释道:“并不是小女生生的拦住了她。李姑娘方才脚步力气大的很,单凭我,是拦不住她的。两位夫人想必也注意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对面飞了过来,我猜那水榭的纱帘都破了——应当是那个飞来的东西,击中了李姑娘,才让她绊倒的。”
郭夫人恍然。
赵夫人若有所思。
正要派人去暗中调查是谁从荷塘对岸出的手,正在此时,管事婆子来禀报:
常乐侯府、李府的两位夫人到了。
文慧郡主带着几人走了进来。
萧妤温和秦翩若两人,在秦翩若的小院里陪着徐静卉。
秦翩若正吩咐丫鬟们送些茶水汤羹来,给徐静卉压惊。
徐静卉手指扶额,皱着眉头,嘴角抿的紧紧的,又伤心又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情,总会到了我的头上来?”
萧妤温想想便已经明白了,有些没好气道:“李晴晴记恨你,安秋雅嫉妒你,她们一拍而合,和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们错了的。”
“安秋雅,嫉妒我?”徐静卉不解。
“她和林舒相看——”萧妤温道。
徐静卉强忍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
她是淑女,淑女翻白眼不好看。
可是这个林舒,也太可恶了!
秦翩若眨眨眼。她哥哥已经知道了安秋雅和李晴晴要陷害两位姐姐的事情,可现在,她……说,还是不说?
要是说了,能让萧姐姐有好感吗?
还是会让她们觉得,哥哥知情不报,也是大罪过?
哎,她好难。
她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几人喝着甜羹,各有心思。
萧妤温道:“今天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郭夫人自然不愿赏花宴出问题,常乐侯府也不会让安秋雅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大家就算都心知肚明,也不会四处宣扬有人在宴会上要害人——”
“你说的对,如果抖落出来。现在贤妃正得宠,恐怕也没有谁会因为这件未得逞的事情和常乐侯府硬碰硬。”徐静卉恢复了沉静,附和道。
有小丫头进来向秦翩若低声禀报了什么。
萧妤温和徐静卉都看向秦翩若。
秦翩若干咳了一声:“安秋雅昏倒了,常乐侯府的人就撒泼,说安秋雅是受了无妄之灾,都是被李晴晴害的,那镯子也是李晴晴偷的。李晴晴气不过,挡着众人的面,要撞墙。”
几人都一惊。
萧妤温问:“然后呢?李晴晴撞了吗?”
秦翩若道:“自然是被大家拦下了。李晴晴一直哭诉,安秋雅是真的昏倒了,现在实在是一片混乱。常乐侯府急着要带安秋雅走,甚至祭出了贤妃的名头,府里怕是拦不住。”
萧妤温拳头砸响坐着的椅子:“仗着贤妃,就敢这样为非作歹!”
徐静卉的脸色却显得沉静了许多,道:“反正你我也没事,摘花、绊到,都是李晴晴干的,安秋雅手上干净的很。不过,能不能像上次在道观一样,将这故事改一改。”
萧妤温闻言,思索了起来。
赏荷宴会这次,和上次林舒在道观里做的荒唐事,有些不同。
林家初初到京城,家族势力仍在金陵,京城的各路还来不及打点,茶楼将这故事搓揉改动,再若有若如地引导着,自然能打的林家一个措手不及。
且流云观对林舒之事痛恨之极,更是暗中支持。
可今天这事,李晴晴众目睽睽之下的异常,显而易见地针对徐静卉和自己,却并未得手;而安秋雅,虽说和以前一样打扮的珠翠满头,却比在以前的那些宴会上安静许多,只静静的赏花,偶尔和别人聊几句。
萧妤温面露难色,徐静卉也心下了然:“毕竟她们没有得手,安秋雅更是没让人看出什么不妥——现在后宫贤妃还正得宠,此时确实不好如上次那般。”
不过萧妤温还是有些生气,轻错着牙道:“就算让她们此时免于被人议论,这笔账,以后也要与她们好好算一算。安秋雅仗着贤妃撑腰,猖狂行事也就罢了,她李晴晴又算什么?三月里原本就是她做的不对,莫名带了熊心悦去茶会不说,气坏了翩若,搞砸了茶会,皇后娘娘还轻轻带过——我看,上次就是罚她罚的轻了!这次我要去宫里,求太皇太后好好惩治她一番不可。”
徐静卉连忙道:“不可。你可万万不要因为此事,专门进宫去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个李晴晴不过是个四五品官家的女儿,无非是仗着她姑母是熙和大长公主的儿媳妇,还是个继室,若因为这件事情惊动了太皇太后,不论是训话还是惩罚,那岂不是也太高看她了,无端给她了脸面?不妥不妥。”
萧妤温方才讲完,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妥。
她这急躁的脾气,还是没有磨练到家。
心静,心静一点。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宫里过的也并不那么清净,怎么能拿这些事情去烦扰她呢?
一旁的秦翩若皱着小脸,苦苦思索。
对京城这些人家之间复杂的姻亲关系向来不太在乎,但听到了熙和大长公主,又想起来春猎回到京城后,熊家惹出的一堆闹剧,她对熊家已极其厌烦,这个李晴晴却居然仗着熊家、巴着安秋雅,在她母亲的赏荷宴上这么胡来,她也气愤极了。
“可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吧?!”秦翩若皱眉道。
慢慢平复了心情的萧妤温,在脑海中细细思考。
“李晴晴,为什么会被安秋雅利用?”萧妤温不自觉问了出来。
秦翩若的丫鬟方才将那边厢房里的事情都和她禀报过,她随即接着道:“说是因为徐姐姐不会再邀请她参加宴会,她心里嫉恨,安秋雅想陷害两位姐姐,李晴晴想跟着参加宴会,这才一拍两和了。”
“她想要参加宴会——为了什么呢?”萧妤温低低道,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徐静卉闻言,也了然地笑了笑。
秦翩若还没明白,疑惑道:“你们两个想到了什么?快告诉我呀。”
萧妤温轻轻笑着道:“李晴晴是什么出身?父亲是个四五品的京官,家里再没有别人在朝中任职的了,可她有个好姑母,是熊府现在的当家夫人。她这个姑母有心提携她,就常常带她出入各种宴会,她大约便以为自己能和勋贵人家结亲了。可因为春猎的事情,惹怒了不少人,徐姐姐既然已经发话了,自然以后大多宴会,若是邀请了徐姐姐,自然便不会再请她。”
“这我都知道,可,你们两个因为什么笑呢?”秦翩若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一盘蜜饯,吃了起来。
“既然这样,她便少了许多能让高门勋贵家的夫人,注意到她的机会了。”萧妤温有些愉快,“既然她帮助安秋雅,是想让安秋雅提携她,好为自己的亲事打算。这次的事情,即便放过安秋雅,李晴晴,我却不打算放过她。她这么重视自己的亲事,不然我们,便帮她寻一门亲好了。”
徐静卉皱眉:“寻一门亲事?我还以为你准备,先让各府夫人们都知道她是个心思恶毒的女子,好被勋贵们排除在外。”
萧妤温看着徐静卉的脸色,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表姐,就是太良善。
良善的都过头了。
李晴晴都这样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还这么犹豫不决的。
“我只是初初有个打算,具体嘛,还要回去好好想想的。你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萧妤温有些敷衍地回了句。
大约过了两刻钟,秦翩若的小丫鬟来禀报,道常乐侯府将安秋雅接了走,李府也将李晴晴接走了。
萧妤温约了秦勉在知味轩见面。
秦勉一进雅间,萧妤温就冲着他扔了一枚石子。
给秦勉吓了一跳。
“你早就知道了安秋雅和李晴晴要害我们?”萧妤温冷笑道。
秦勉表情像噎住了一样,想伸手挠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已经是默认了回答,又放下。
萧妤温就看着秦勉一脸难色,一会儿抬手,立马又放下,像只着急的猴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妹妹不会安排宴会,那还有郭夫人,怎么可能出现上点心的和上茶的撞到了一起?”萧妤温盯着秦勉。
眼神有些冷。
像极了小时候一言不合就要揍他的那种眼神。
“不是我得的消息,是李郁峥给我的。”秦勉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话说的很是明智。原本消息就是李郁峥递过来的,他自然要把李郁峥拖下水。
“怎么又和他扯上了关系?”萧妤温有点不解。
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成国公府二公子的事情??
趁着萧妤温愣神的功夫,秦勉觉得身边的气氛仿佛没那么冷了,他瞅着机会问:“我的萧大姑娘,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啊?”
萧妤温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跟我说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勉终于忍不住还是抬头挠了挠头:“这事儿,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信不信我揍你?”萧妤温挑了挑眉。
“哎,您,您别,哎我说,我说——五天前,五天前——”
秦勉看着萧妤温面目认真,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五天前的时候,母亲和妹妹都忙着宴会的事,我在家里闲的要命,一边看话本子一边想,怎么能让徐大姑娘知道我的心意。”
萧妤温白了他一眼。
“李郁峥身边的小厮,叫石影的,跑来找了我身边的秦川。”秦勉及时打住扯远的节奏,步入正题:“说是,他们在银楼办事的时候发现,那个和熊家沾亲带故的李姑娘,就是李晴晴去兑了一百两的银票,然后拿着银子,又是和我们府上的后厨打听消息,又是打点你这个知味轩的几个临时的伙计。”
“知味轩的伙计?”萧妤温抬眼,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知味轩里管的严,她没得手。”秦勉解释了句,“你这个掌事的余姑娘,打点内外很有些手段,这你大可放心。”
“余舒言也知道?”萧妤温又问。
“她不知道,不过也知道一点儿,就一点儿——哎,你得听我慢慢说,你别一会儿一问的,我说哪儿了?”秦勉瞪了她一眼。
“李晴晴兑了银票到处打点别人。”萧妤温没好气道。
秦勉接着道:“对对。这个李晴晴,大概也是个傻子,这么光明正大地四处打点人,还离着宴会只剩四五天的功夫,怎么可能不被别人知道?这不,就被李郁峥的人发现了。还发现了,这个李晴晴前些日子和安秋雅见过面。
“不过这之前,我们也都不知道,她们要在宴会上打的什么主意。这次翩若管着小厨房茶水点心,严查了几次,发现李晴晴找上了上点心的小丫头,要她将一种药物洒在点心上,白色的碎屑,撒在桂花糕上,倒真的还看不清楚多添了东西。
“翩若就找我打商量。她不想毁了母亲的宴会,却也不想让我失了这个机会在徐家面前露露脸。我们俩就商量着,她安排小丫鬟们,上点心的时候将那东西故意弄掉了,让人收拾干净了,她再出来跟大家认个不是。她年纪也小,这些事情没做过,第一次操办,出了纰漏也是正常的。
“不过李郁峥也提醒了我,安秋雅不是个什么好人,肯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李晴晴虽然没什么家世,但为为人处世要比安秋雅圆滑机敏的多,要防着她们还有后手。”秦勉一点点剖析。
萧妤温听着听着,觉得有点奇怪。
李郁峥又怎么会知道,安秋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还知道李晴晴圆滑机敏?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闺阁女子的处事,了如指掌?
“于是我在宴会上,就寻了个离水榭最近的位置,盯着安秋雅和李晴晴,万一她们有什么不利于徐姑娘和你的动作,我便扔石子将之绊倒。”
秦勉讲完了这个计划,萧妤温一肚子问号。
“余舒言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说她又知道又不知道的?你们怎么不提前找我?我功夫好,自然不会让她们近身半步。”
“余舒言是李郁峥提醒的,好像只是让她暗中多盯着点那两个人的动作,别的应当也没有了。”秦勉摸了摸鼻子,接着道:“至于你么——你看你,自从知味轩开业以后,哪儿还能找到你的人呢,翩若想骑马,都找不到你,还得让我去陪她,她那匹小马又跑步开,可给我烦的不轻——”
“知道了知道了。”萧妤温回道。
秦勉突然压低了声音:“还有,这红莲散,还有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们用的那个‘红莲散’,是宫里出来的东西。贤妃这次为什么得宠怀孕,就是因为她暗中让人用这个,让一个新晋的才人毁了容。那个才人,前阵子很是得宠,眼看就要再晋位。贤妃就让人找了这东西,那个才人在给皇上摘花的时候碰上了这东西,当天晚上脸就破了,第二天浑身就都是疹子。皇上开始还派了太医去瞧,后来太医也说没治了,那才人就疯了。贤妃又使了手段固宠,这才有了喜脉。”秦勉讲完,忍不住又啧啧道:
“这事儿在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没想到这个安秋雅,倒是大胆,拿到这东西,转头就敢用,真不怕宫里查起来啊?”
“恐怕查起来也没有用,贤妃毕竟是贤妃了,怀了龙胎,自然要处处都捧着的。”萧妤温颇有些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
这个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色又冷漠。
“萧大姑娘,您现在知道了这来龙去脉,可以跟我说说,今天找我来,是干什么的了吧?”秦勉喝了一杯茶,终于又想起来,今天是萧妤温说“有要事商量”把他找过来的。
“暗中放出风声,李晴晴为安秋雅办这种事儿,是想嫁入高门。”萧妤温垂着眼眸道。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么?”秦勉不解。
“她想嫁的这个高门,就是和安秋雅相看的林家,这样——够不够吸引人?”萧妤温再道。
秦勉想了想:“这样倒是不错。李晴晴经过这个事情,肯定是不可能在京城再待着了,名声对她而言,已经没有用了,李家若是家规重,恐怕送到家庙里、送回老家也都是有可能的。安秋雅现在不能奈何她,但这样的风言风语出来了,起码能恶心她一阵子。”
萧妤温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何放出风声,就看世子你的了。”
秦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又想起来——你和翩若两个人,前后忙活了这么多,表姐知道吗?”解决了这个事情,萧妤温想起了秦勉的“大事”。
“好像不知道。”秦勉愣住了。
“那——我姨母知道吗?”萧妤温再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母亲一直陪着赵夫人的。”秦勉更愣了。
“……”萧妤温无语叹气。
“我帮你在姨母和表姐面前,吹吹风吧。”萧妤温无奈,“以后再有这样的消息,务必也要告诉我,不然我就在表姐面前说你坏话。”
秦勉点头如小鸡啄米,“以后一定,一定。”
正说着话,雅间外面的楼梯上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将军府里,萧妤温躲在凉亭下乘凉。
小厨房做了清爽的果子饮,陪着一碟小点心,凉亭外临着小池塘边上,立着几口酒罐子大小的陶缸,里面养着手掌大小的碗莲,花瓣瓷白,花蕊幼黄,显得纤细可爱。
萧妤温有些感叹地看着凉亭外的碗莲,回想着前世,此时的后宫还是她独得恩宠的时候。
哪有安嫔什么事儿?
也该她保不住这个孩子——她那么心思恶毒,出手狠辣,为了得宠竟然不择手段,明目张胆地害死一个才人。
昨天春照匆匆忙忙地进了雅间,带来了令人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贤妃,小产了。
贤妃竟然,刚刚怀上龙胎不久,便小产了。
萧妤温到现在,觉得吃惊,也破觉得感慨。
前世里安嫔为非作歹,皇后软弱无能,后宫里乌烟瘴气。当时的她也头脑简单,不敌众人。如今她没有进宫,安嫔在后宫里倒也过的不那么自在,总有新人抢了她的颜色,她也仍本性使然,粗暴地出手伤人。
叫她固了宠,却每隔几天便小产,刘皇后也因为照顾后妃不力被罚。
听说宫里宫外的,都说贤妃不贤,撑不住这个封号,没福气才小产的。
直到夕阳斜辉照到萧妤温的脸上,她才恍然回神,自己竟在凉亭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萧妤温摇摇头,后宫妃嫔,皇帝宠爱,早已经与她无关。
贤妃小产了!
她引以为靠山的堂姐——贤妃竟然小产了!
被关在小佛堂的安秋雅得知这个消息后,仿佛天都塌了下来一样。
贤妃小产了,便不能母凭子贵更进一步,说不定连现在的位分都要跟着降一降。常乐侯府前阵子因为贤妃的荣宠,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惹了不少事情,就连她在靖安侯府的赏荷宴上做了那些事情——虽然没能得逞,虽然被李晴晴那个贱人出卖,可不论徐府还是萧家,都没有对她有过多指摘。
常乐侯府里更只是妆模作样地将她关在小佛堂里“静思己过”罢了。
这也无非算是禁足罢了,除了不能出门,应季的瓜果、美味的饭菜点心、甚至布料都有送来,让她绣花解闷的。
原本再过几天,她就能出去了。
这时候贤妃怎么能小产?!
她这个堂姐,怎么身子这么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真是废物。
安秋雅在小佛堂里走来走去,心烦意乱的。
小佛堂外面,却站着两个贵妇人,戳开窗户纸,紧紧地盯着里面走来走去的安秋雅。
片刻后,两个妇人目光相对,轻轻点了点头。
为首的正是常乐侯夫人、宫中贤妃的生母齐夫人;另外一位陪同着的,却是安秋雅的母亲、常乐侯胞弟的夫人刘氏。
刘氏虚扶着齐夫人。
刘氏的丈夫只是常乐侯的弟弟,没有爵位,只在京城混了个五品闲官,一无实权二无银钱,全靠着常乐侯府养着,刘氏没有诰命、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常乐侯夫人相提并论。
自从两年前,齐夫人对刘氏的女儿安秋雅青眼有加,常常带她进宫和贤妃亲近、又经常带她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刘氏心里便清楚,齐夫人对自家女儿,恐怕心里已有了什么安排。
如今贤妃小产,在宫中势单力薄,安秋雅正是犯错禁足的时候,齐夫人却拉着自己来小佛堂暗中观察。
齐夫人看着安秋雅的眼神,锋利,赞叹,又满意的表情,让刘夫人明白了她的想法。
果不其然,两人离开小佛堂一段距离后,齐夫人斟酌着开口道:“贤妃娘娘在宫中颇有些寂寞,侯爷和我商量,想送秋雅进宫陪伴,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刘氏心口一皱,连忙回道:“能进宫里陪伴贤妃娘娘,这自然是好事。”
齐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这位妯娌,虽然没什么出身,也没什么见识,但是听话,这事情便好办多了。
没想到刘氏捏着帕子再度开口道:“只是如今秋雅正和林家公子相看,眼看马上就要放小定了,这时候,多少有些不大妥当吧?”
齐夫人抽了抽嘴角,拍了拍刘氏的手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便是真放了小定,也是可以悔了的。何况金陵林家,又如何能与宫里相比?皇上又是那么的年轻英武。”
顿了顿她又道:“秋雅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姑娘,我怎么会不心疼她?且看她的身形,腰细细的,身段既柔又玲珑,这两年出落的愈加水灵,一看便是好生养的——你仔细想想,那可是破天的富贵呢。”
刘氏闻言便知,齐夫人早已打定了主意,便只能道好。
得知这个消息的安秋雅,震怒不已。
她马上,就要嫁给林舒——为什么这时候要她入宫?!
保不住孩子,是她那个堂姐,贤妃的问题,她,她为什么,为什么家里要这个时候送她进宫?
林公子怎么办?!
“我不要!我不要入宫!我不要去那个鬼地方!”安秋雅拽着刘氏的袖子尖叫起来。
刘氏好一阵安慰:“小雅,你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能在京城的勋贵圈里畅通无阻?明明常乐侯府只是个不入流的勋贵罢了,往上数三代,还不是在小城里做生意的人家?”
母亲声音温柔,像一碗甜甜的汤羹,让安秋雅慢慢安静了下来。
“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常乐侯府如今之所以能得了现在的富贵,除了出了位先皇舒嫔、今上的生母外,还不都是因为你姐姐贤妃在后宫得宠?如今你姐姐小产,身体不便,万一皇上厌弃——咱们府上,还能有以前的风光?”刘氏说的仔细。
安秋雅也听了进去。
道理简单直接,“可林公子,我,可怎么办?”安秋雅还是瘪着嘴。
刘氏看她这样,知道她心里已经接受,继续劝道:“可林家,一开始相看的,也不是你,而是她徐静卉。你不是如今还嫉恨着她吗?不然又怎么会出了赏荷宴上这档子事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为娘什么都明白。”
第72章 知道
“金陵林家是不错的大户人家,可又有谁能比的过皇家?更何况皇上正年轻,英明神武,你进了宫,并不委屈你。还有你姐姐贤妃能照看着你,在后宫里你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刘氏的话普通温柔又慈爱的迷药,让安秋雅不由自主地便认同了,府里送她进宫,她便能得到皇帝恩宠、艳冠群芳。
甚至生下皇子,成为尊贵的后妃,到那时,什么萧妤温徐静卉,见了她,还不都要俯首下拜?
安秋雅越想,越觉得进宫好。
至于林舒……金陵林家家大业大,总能寻到门当户对的女子吧。
贤妃小产的事情,林舒也很快知道了消息,可他没有想到,常乐侯府竟然如此无耻,要与林家婚事毁约,将安秋雅送进宫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虽然对安秋雅有些看不上,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拒绝他。
这件事情让他震怒不已。
他堂堂金陵金林家的嫡长公子,竟然被常乐侯府这么个三流都不入的勋贵外戚当猴子耍?!
就算安秋雅一定要入宫……
他可要好好报复一下常乐侯府了。
靖安侯府里,赵夫人带着徐静卉,备了十几样礼品,登门感谢。
郭夫人在后院花厅里接待两人,时不时在暗中细细观察徐静卉。
自家臭儿子喜欢徐家的这位姑娘,她可是一直知道的。只是徐家挑选姻亲,从来没有选择过武将家。
文武有别,所以当秦勉跟她说,他爱慕徐静卉多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本能的就是徐家不会同意。
可郭夫人也深深记得,秦勉得知自己机会渺茫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表情——哎,可怜巴巴地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狗似的。
为了这条小狗,不,为了自家的臭儿子,她决定,试探试探赵夫人的口风。
正巧赏荷宴上这档子事儿,秦勉也出了力。
于是在赵夫人再次表示谢意的时候,郭夫人摇了摇手中的缂丝扇子,凑近对赵夫人道:“若不是妤温和我讲,我还不知道,你猜那李晴晴怎么会摔倒的?”
赵夫人自然捧场,问:“怎么摔的?”
郭夫人扇子顶端将将遮住嘴角,低声道:“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从荷塘对面扔了颗石子过来,正好砸到李晴晴的腿上。他是有些功夫在的,要不然,凭着李晴晴当时的疯劲,余姑娘那个瘦瘦的小身板,恐怕也拦不住呀。”
“真是没想到,令郎竟然还有如此热心肠。”赵夫人道,心里暗暗想,有功夫在身,这关键时候,确实能帮上不少忙。
郭夫人又换了话题,朝着安静坐着吃点心的徐静卉方向看了两眼,问赵夫人道:“徐姑娘这么好人才,她的亲事,你怎么打算?”
电光火石间,赵夫人突然有些明白了郭夫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