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样的技艺和图纸都不愿意为朝廷留下来,那还不是叛国叛的彻底?
萧妤温却看到桌面上摆着的点心。个头小巧,造型精致,平整的点心上面盖着一枚圆圆的红色印记,“知味”两字跃然眼中。萧妤温眉头轻挑,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笑的很是开心。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扎着红色的头绳,一脸笑容,十分机灵,看见萧妤温盯着这点心瞧,便介绍道:“这点心是南城新开了一家叫知味轩的点心铺子,味道极好,二公子很是喜欢。昨天知味轩刚开业,便派人早早地买了些,今天也是一早便去知味轩门前排队等着了。”
李郁峥方才垂着的眼眸轻轻抬了起来看向萧妤温。
她似乎只这几天的时间,便比前些日子在流云观里见到的更漂亮了些。皮肤白的发光,在湖光的映衬下如同一方美玉般温和细腻,眉尾轻斜入鬓边,被湖风微微吹过的鬓角,轻微地在脸颊边散落了几缕发丝。眸中带着自信又明亮的笑意,耳边的红宝石耳坠时不时地轻微一晃,与衣领上缀着小枚红玛瑙的子母扣交相呼应,愈发显得她眉目如画,面如海棠。
他笑的浅,道:“萧大姑娘这知味轩的点心,味道当真不错。”
秦勉在旁边喝着茶听着他的话,嘴角直忍不住向下撇。
他可是知道,知味轩头一天试着开门卖点心的时候,某人就一口气让人买了二十盒点心!还给别苑的下人都分发了下去。
石影一个人分了两盒,自己怎么吃都吃不完,最后还是找了秦川分给他了一盒,才解决掉。
现在倒好意思在人家姑娘面前装模作样。
一个大老爷们,倒喜欢吃这些甜酥口儿的东西。秦勉暗中鄙视地在心里“切”了李郁峥一声,却不动声色地吃起了点心。
有一说一,知味轩的点心味道是真的不错。酥皮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尝的出来用的是上好的材料,白案师傅也有些功底,几乎能与王府贵族的家厨相媲美。
萧妤温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自然开心,展颜一笑,叫秋水过来,让她去知味轩看看生意如何,让孙妈妈看着情况,多做几样别的点心送过来些。
李郁峥看着她的笑靥,仿佛半开的海棠瞬间绽放般明亮,他却又想起她前世坠落在城墙下苍白带血的模样。
他收在衣袖下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萧妤温,她是个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子。
她和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一样,她大胆,她热情,她美丽,她张扬。她会为了看到一场落日而不管不顾地爬到山顶上,丝毫不在意所谓名门贵女的名号;她会为了一道可口的点心,从城南跑到城北,从京城跑到江南。
她从不吝于让别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美好的,人和物。
她自由的样子,让他极其羡慕。
原来还有这样的人生,还可以这样被家族宠爱,被父母包容。
这一切,都是他不曾体会过的。
前世的她,喜欢上了猎场上一见倾心的年轻皇帝,不管不顾地为了得到心中想要的美好,几乎抛弃所有地进了宫,最终却落的伤痕累累。
而前世的他,同样在那个猎场上,见到了张扬飞舞的她,同样的对她情根深种,却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遮挡着似的,总是晚了一步。
明明是他先见到的她,却为什么让那个荒唐的皇帝最终得到了她。
得到了,却不珍惜。
李郁峥坐的四平八稳,不动声色,余光却默默地注视着萧妤温。
她从前的张扬,仿佛被前世的种种一层一层剥下,然后再一点一滴地装进了如今的躯体中。
如今的她,变的比从前更沉稳、也又自信。
仿佛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与坎坷磋磨,却从来都不会苦恼泄气一般,竟做起了生意来。
如果说前世的萧妤温,像是灿烂温暖的太阳,如今的她,更像是藏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的月亮,不管夜色多沉闷,都不能遮挡她的光芒一般。
李郁峥不知为何,恍然间仿佛心脏轻轻地在胸腔内震动了起来。
纵然她有些不一样了,可她终究还是那个她。
李郁峥想,自己还是毫不意外地,控制不住的,对她动了心。
她似乎只是坐在那里,笑靥盈盈地对丫鬟说了几句话,却仿佛牵动了命运的手指,在他名为心弦的地方重重地挑拨了起来。
他不再愿意只是在暗中默默地守护她,他更想自己也能够张扬地站在她的身边。
只是一瞬间,李郁峥眼神愈发清明,脑袋却转的飞快。
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吩咐小厮招呼着众人走到画舫的二楼,在一早安排好的位置上看向南城湖。
因为演武,南城湖封了湖面,李郁峥的画舫只停在南城湖外的河道上,虽说距离有些远,但他的画舫造的结实又高大,众人站在画舫二楼上,看南城湖的演武景象,竟比在湖边水云楼的雅间中看的更清楚些。
湖面上时不时地威声阵阵,刀剑兵器偶尔闪映过阳光,不时地还有些晃眼。萧妤温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了,她坐在位子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秦勉聊天:“演武的这队是南城营的兵马?”
秦勉正啃着一块小香瓜啃的开心,闻言点点头,有些不清楚地回道:“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在这演武骗骗人罢了。”
萧妤温看着湖中堤坝上的人影,不由得蹙眉道:“那个带头屠村的袁副将,现在还在牢里?”
她记得当初有不少言官弹劾他,却迟迟不见处置。
按理来说,这样的罪名,早就应该斩立决八百次了。
秦勉咽下一口香瓜,喝了口茶水,脸色变得有些冷,道:“有人打点,流放到了关外养马。”
萧妤温闻言顿时气地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扔到了桌几上,“流放?怎么会流放?只是流放到关外?”
她动静不小,又恰好赶上演武的鼓点陡然停顿,画舫上正在看演武的徐静卉和秦翩若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了她,眼神中带着惊讶与好奇。
萧妤温神色有些不悦地说道:“前阵子南城营带头在京城外屠村的那个袁副将,居然没判斩立决,还让他流放到关外养马?”
徐静卉闻言有些不解,秦勉有几分了然地对徐静卉道:“原本应当要处死,却让他流放了,背后一定有人打点,关外有几处马场,水草丰美,时不时地还有走私马匹布帛的生意,去养马,那可是舒服的差事。”
关外驻军的腐败,他们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徐静卉皱了皱眉毛。
李郁峥在旁边静静听着几人的话,一言不发。
他的身份有些尴尬,说到底,他就是成国公府在京城的质子,虽说今天在座几人关系都比较近,但出于稳妥,对上这种与朝廷政事扯上了丁点儿关系的事情,他还是沉默的好。
虽然他很想告诉萧妤温,他早已经暗中派了人手盯着那个姓袁的,虽说关外马场算是舒服的差事,可他的人,也能搅地马场麻烦不断。
更别说关外军原本就是一团乱麻。
以袁副将的性格,势必会动了关外军的利益,到时候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一时不察,闹出人命,也是在关外军常有的事。
李郁峥也抓了一把瓜子,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关外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妤温闻言眼睛亮了一亮,却又转瞬暗淡了下来。
她知道关外军不太平,这样的地方,姓袁的不会待的太舒服。可她转瞬又想到前世父亲,便是在辽阳之战,是带领关外军作战的时候受的冷箭,这才导致了旧伤复发,再难上战场。
这件事让她一直对关外军耿耿于怀。
此间气氛正有些沉闷的时候,秋水身后跟着个年轻小厮,手里提着一个填漆食盒上了画舫二楼。
萧妤温神色缓了缓。
如今还在别人的画舫上,总归还是要给成国公二公子一些面子的。
秋水走近众人,将食盒打开,一碟子一碟子地摆上新鲜出炉的点心,一边摆一边道:“这是孙妈妈新作的豌豆黄,这是学着江南样式做的米糕,这碟子是一茯苓糕,这碟子蝴蝶酥......”
众人看着满桌子的点心,方才的一点点沉闷,似乎也被这香气扑鼻的美味打散了。
萧妤温开口道:“各位都仔细尝尝,有哪些味道好的,过些日子便在店里推出些新样式。”
第57章 约定
秦翩若一边吃着点心,觉得哪个都好吃,不由得对萧妤温赞道:“这几样都好吃!”而后又想到了母亲郭夫人正在准备的赏花宴,又道:“母亲正在筹备赏花宴,回头让母亲去知味轩定些点心,一来确实好吃好看,二来还能给你造造声势,你说好不好?”
萧妤温笑着点头:“那可再好不过了,明天我就让知味轩里多做几样点心,带到你们府上去追着郭夫人挑几样。”
徐静卉看她们聊的开心,顺手又倒了遍茶水,温声问:“赏什么花?时间定下了吗?”
秦翩若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赏荷花。我们府上后院新修好了个池子,母亲喜欢荷花。从前院里的池子太小,种不下荷花,前几年父亲找匠人又画了图纸,拆了两间暖阁,又挖好了池塘,清理淤泥,千挑万选出来的荷花品种,养了几年,如今花开的可漂亮了,这才准备筹备个赏花宴。时间准备定在五月末,还有好些天呢!过两天我亲自给你们下贴子!”
萧妤温没犹豫就笑着答应了。
徐静卉却有些犹豫。因为林家的事情,毕竟还是有些风言风语,宴席上也不晓得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她总觉得自己应当低调一段时间才好,也避免牵连到其他人。
秦翩若有心为自家哥哥创造机会,看到徐静卉犹豫的脸色,生怕她不来,有些着急道:“徐姐姐就来嘛,看看花,品品茶,吃吃点心,就当是出门散心了,好不好?”
徐静卉捏着帕子,踟蹰着开口:“旁的我也不担心,只是前阵子去过流云观,我怕...”
萧妤温抢话道:“犯错的是林家,又不是我们,我们就是去了流云观又怎样?若是因此不去赏花宴,说不定反倒叫人怀疑,颠倒黑白,说咱们心虚。”
“你若这么说,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徐静卉秀丽的眉毛蹙了又松开,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想了想接着道:“那我应了。侯爷为夫人修造的荷花池,想来一定不俗。”
萧妤温笑的一脸豪气,对徐静卉说:“到时候我就寸步不离开姐姐,能动手就不动口,看在我这个魔头面前,谁敢凑上来找事。”
说的徐静卉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什么凶巴巴的样子,郡主也不担心你嫁不出去?”
萧妤温正与她们聊的开心,也顾不得秦勉、李郁峥就坐在旁边不远处,闻言脱口道:“我可不想嫁人,好好开铺子做生意,多多地赚钱,然后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我功夫又好,也不怕别人欺负,这样自自在在,快快乐乐,在家里当个姑奶奶,不也很好吗?”
徐静卉闻言着实吃了一惊,心想她应当只是开玩笑,装模作样地轻轻拍打了萧妤温的胳膊,又道:“怎么如此离经叛道?将军和郡主能同意吗?你可不要乱开玩笑。”
秦翩若倒是若有所思:“这世上女子本就势弱,可我们武将家的姑娘,拳脚功夫都不错,若有许多银子,不用依附男子——似乎不错呢!”
萧妤温拍了拍手道:“就是这个道理。若是遇不到喜欢的男子,又何必让自己囿于后宅?”
徐静卉看她似乎是认真的紧,还要把秦翩若带偏了,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秦勉和李郁峥,隔着衣服轻轻掐了一下她,低声道:“咱们姐妹间你这样说说也就罢了,还有别人在,你可克制点。”
萧妤温这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秦勉两人。
她收了声音,悄悄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见他们正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着湖面上的演武,不时还深处胳膊比划两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话。
萧妤温轻呼了一口气,但还是偷笑着压低声音对徐静卉道:“可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我和姐姐又不一样,主持中馈,后宅交际,我是一点不懂,就怕嫁人了将家里搞的一团糟,我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万一忍不住动手了,岂不是更乱。”
说着又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后宫里正受宠的时候,曾因为别人出言不逊,她实在挺不过去,而出手打了个贵人一巴掌,打的干脆利索,还当着众多后妃的面,想想她们惊呆的脸,和当时皇帝震惊的神色,萧妤温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在那时候皇帝对她偏宠,并没有责罚于她。
只不过后来,这偏宠就没有了,虽有太皇太后照看,可也几乎人人可踩。这从前的张扬和暴脾气,就一点一点地被她藏起来了。
一旁的李郁峥虽然与秦勉时不时闲聊着演武的阵法,却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赚钱不嫁人?
怎么能不嫁人呢?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他正打定了主意想办法怎么顺利地娶到她,她却在琢磨着不嫁人了?!
他有些愤愤地咬了一大口点心,心里却十分矛盾起来。知味轩的点心味道是极好的,他明里暗里地支持着,又有余舒言这个女财神镇着,这铺子给她赚些脂粉钱是不成问题的,再多开几家,赚出嫁妆钱,也不成问题。
可她要是赚了钱,却不想嫁人了...这,难不成他要使点绊子,让她的铺子不要赚钱?
那也不可能。
凭着萧家和秦家的关系,知味轩慢慢就会接下靖安侯府的几家酒楼的生意,等月底在郭夫人的宴席上再出一出小小的风头,怎么可能不赚钱呢。
李郁峥眉毛皱了皱,一时很是纠结。
秦勉却踢了踢他的腿,一脸严肃地问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徐大姑娘觉得我是值得托付终生呢?”
李郁峥闻言眼神一亮。
他想起来了,她方才说“若是遇不到喜欢的男子,又何必让自己囿于后宅?”,这意思时不时说,若是遇到喜欢的男子,就能够安心出嫁?
秦勉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一喜,又追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李郁峥却不搭理他,静静望着湖面,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秦勉一阵哀叹。
他又不是徐大姑娘,怎么会知道徐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可他知道萧妤温喜欢什么。
萧妤温喜欢好看的。
李郁峥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着,不由得点了点头。自己今天看起来,应当还算是英俊帅气的。
萧妤温...应当还喜欢钱吧?
看她现在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不如他想办法给她送钱?送生意?
可万一她喜欢的是一点一滴地打理铺子,然后慢慢看着它成长做大,一间一间的开分号.....的这个过程,那他——
只好让余舒言,再努努力,多多为她赚钱,让萧妤温见到自己就像看见财神爷一样,应当会对自己青眼有加吧?
看着李郁峥一脸认真严肃地模样,秦勉抓耳挠腮,低声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徐大姑娘,前阵子的舆论流言,都是我暗中安排的?”
李郁峥尚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犹豫不决,没听清秦勉说的话。
秦勉:“那我去告诉她?”又喃喃自语,“好像有点自卖自夸的感觉。”
又有小丫鬟来添了茶。瓷器清脆细腻的碰触声,终于让李郁峥回了回神。
他回想了下秦勉方才说的话,一脸无奈道:“月底不就是你们家办宴会吗?让郭夫人找机会和赵夫人提两句?”
秦勉若有所思地抓了抓自己的下巴,点头道:“有道理。我,我也可以去问问萧妤温!徐大姑娘喜欢什么,她肯定知道。”
李郁峥莫名地不想让他跟萧妤温走的太近,他放缓了声音劝道:“你心悦徐大姑娘的事情,萧大姑娘不知道吗?”
秦勉摇头:“她知道,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李郁峥又道:“那她没有暗中帮过你吗?”
秦勉想了想,道:“好像是帮过。”
李郁峥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秦勉又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萧妤温暗中已经帮了我许多忙,徐大姑娘喜欢什么,恐怕她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差不了多少,再问她也没用。哎,你说我想娶个媳妇,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郁峥破天荒地跟着他点了点头,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同。
城南湖的演武就这样在众人吃喝闲谈中结束了。
虽说演武并不见得有多精彩,但萧妤温却觉得,与亲近朋友们相聚玩耍,很舒服自在。只不过早先时候碰见林舒和安秋雅,让人觉得扫兴。
不知不觉间,仿佛李郁峥也随着秦勉一样,慢慢成为了她的“亲近朋友”。她心里倒是也没多想,只觉得成国公府的这位二公子,长得很是好看,又与秦勉关系亲近,又给她送来了余舒言,虽说心思精明的像狐狸一样,可人品倒也不差。
更何况,成国公是改天换日成为新朝新帝的人,和他们家的人关系走近点,对以后也好一些。
虽然她在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位二公子的印象。
萧妤温心里念叨着这些小九九,几人在画舫上再次谢了李郁峥,随后在湖边分了手,各自乘马车离开了南城湖。
虽然有些累,但萧妤温还是吩咐马车先拐到知味轩附近。她静静地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知味轩外的热闹。
端午节庆,街上极为热闹,知味轩凑着热闹,在余舒言的安排下,孙妈妈命小丫鬟们做了许多小巧精细的粽子,但凡是来知味轩买点心的客人,都送上些粽子。
若是买了整盒的点心、或者是鎏金卡的客官来提点心,便再送上小小的一包雄黄。
此时虽然已经到了近傍晚时分,天气却仍然炎热,橘红色的夕阳斜斜地晒在石板的地面上,可知味轩却依旧热闹非凡。
小周掌柜甚至准备了用粗布搭起了个简陋的小凉棚,还摆着些茶水。楼上的雅间都是满的,门口也站着排队的客人。
萧妤温放下心来。
余舒言心思奇巧,小周掌柜的父亲却是个十足的规矩人,做生意十分循规蹈矩,她最担心的便是小周掌柜会不会和余舒言不合,如今看来,小周掌柜对余舒言满心满眼都是崇拜,几乎言听计从。
萧妤温吩咐马车回府。秋水在旁边为她轻轻打扇子问道:“姑娘不去知味轩里瞧瞧吗?”
萧妤温歪在马车里的绣花大迎枕上,有些懒洋洋道:“看到铺子这么热闹,我也算是放心了,如今他们正忙碌,我过去了,岂不是给他们添麻烦。”
秋水了然般地点点头,再看向萧妤温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了些叹服与惊讶:“姑娘最近...仿佛和以前的变化很大。”
萧妤温有些好奇,问她:“那你说说,我哪里有变化了?”
她多活了几年,好事不多,坏事不少,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倒是最后在战场上找回了原来的自己。虽说如今回到了未及笄的年岁,仍然是一副青春美艳的模样,但芯子老了好几岁,自然是和从前不同的。
她很想知道,在身边人看来,她的不同,出现在了哪里。
秋水面色有些犹豫。家仆评论主子,这多少有些不恰当。
萧妤温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冲她摆了摆手道:“马车里就咱们两个人,咱们自小一同长大,你不必忌讳,但说无妨。”
秋水斟酌着慢慢开口:“如今觉得姑娘,做事很有章法。从前多是凭着脾气喜好,如今却总是做一步,能想到两三步。”
萧妤温愣了一下。
她以为秋水会说她性格变的柔和了,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心里思虑的比实际做的更充分一些,确实是她过去在后宫里沉浮几年后的教训。
但眼下却不能这样解释。
“大约是,突然理解了父亲给我看的兵书吧。”萧妤温胡诌了个理由。
秋水深以为然,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里想着等闲的时候,也掏出兵法书多读一读。
可秋水也有些愁绪。
春照因为对做生意、吃的穿的格外感兴趣,又懂记账算账,所以知味轩里的生意,姑娘便派了春照去照看。既能在铺子里帮上不少忙,又能做姑娘的眼睛,时刻监管着铺子,就连春照的月银,姑娘都放在了知味轩里。
看着春照在知味轩里忙的风生水起的,秋水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既羡慕她有专长的事情去办,在府外,学着照看铺子,打理生意。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姑娘身边得力的丫鬟不多了,自己贴身侍候,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萧妤温看着秋水静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戳了戳秋水的胳膊,问:“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
秋水有些不好意思道:“春照会算账,又懂厨房,去外面看其他的酒楼市肆,也都能看得出门道来,姑娘的铺子,她帮的上忙,我却......”
她却帮不上忙,只能眼看着别人忙忙碌碌,却一点也不懂。
萧妤温听到她的忧虑担心,不由打笑道:“可你在我身边照看着,月华院上上下下,可都离不开秋水姑娘呢。若是你跟春照都去照看铺子了,我明天穿什么衣服,那些小丫头们都找不来呢。”
秋水脸色红了红,低着头道:“是我想差了。”
照顾姑娘才是她们的头等大事。
萧妤温半开玩笑半正经道:“虽说知味轩春照帮了不少忙,可她到底练武是不如你的。咱们是武将家,你除了平时练武,也要学着多看些兵书。说不定以后上战场,你能做我的副将呢。”
秋水摇摇头:“我这样的小丫鬟,怎么可能上战场呢。如今的局势,也不会让咱们女子上战场呀?”
萧妤温想了想,也许四五年后,安王还是会造反,成国公也会跟着揭竿而起,一边勤王一边逼宫,日后时局动荡,说不定她要披战袍上战场。
可如今她已不在后宫,三年后的辽阳之战若是如期而至,她便决定随父亲出征,将背后放冷箭之人查个清楚。
自她重生后,已经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以后会不会带着秋水上战场,确实是说不清楚的事情,眼下自己身边春照派出去照看铺子,她的月华院里只剩下秋水一个得力丫鬟,委实有些不够用了。
萧妤温伸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指轻轻地在脸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着,与秋水商量道:“春照以后在院子里的时间少了,只你一人确实照看不来,晚上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我同母亲说一声,将院子里的二等提两个出来,再挑几个小丫鬟放在院子里慢慢带着。”
秋水笑着应了。
回府后,晚间萧妤温去正院给母亲请安,文慧郡主脸色颇有些不悦,看见萧妤温笑着同她讲了半天铺子开业的人潮、南城湖演武的热闹,她脸色才好了些。
不多时萧济也过来请安,一同用过了晚膳后,文慧郡主在屋子里看账册,萧妤温和萧济坐在偏厅里吃果子闲聊。
萧妤温点了点萧济的胳膊问:“谁惹阿娘不高兴了?那脸色黑的,跟晒了三天似的。”
萧济瞥了她一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并不回答她。
萧妤温道:“过几天孙妈妈要做新点心了。”
萧济眼神亮了亮,凑近了脑袋问:“什么味儿地?咸的还是甜的?糯的还是酥的?”
萧妤温冷笑一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萧济伸手搓了搓眉毛:“还能有谁,你啊!”
萧妤温有点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我?我好好的打点铺子,不惹是生非,不找人打架比武,也没欺负别人,我现在这么温和乖巧,母亲为什么因为我生气?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
萧济被她自夸的言语惹地笑了一阵子,低着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地,许久才抬头道:“就是因为你最近太过于‘温和乖巧’,阿娘着急地想把你嫁出去,没想到她出去雅集上提了两句,却被别人驳了回来,她气不过,回来午觉都没睡。”
“……”
萧妤温无语扶额:“萧大才子,你好歹也是读了好多年圣贤书的人。这明明就是别人惹了阿娘不高兴,你倒好,居然赖在我头上。”
萧济撑着下巴,点点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可左不过阿娘还是因为在意你的亲事,才会这么生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萧妤温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的亲事也没个头绪,说不定阿娘是为了给你求亲才被别人惹到的。”
萧济正吃着一块甜瓜,闻言不由得噎住,呛着咳了许久,惊地丫鬟们过来又是递茶水又是拍后背的,惊动了看账册的文慧郡主过来。
顺了顺气,萧济终于不咳了,文慧郡主嗔怒道:“这么大人了,怎么回事,吃个香瓜都能呛着。”
萧济伸手指了指萧妤温:“她问我谁惹母亲不快了,我说因为她的亲事,她还不乐意。”
萧妤温上前抱住文慧郡主的胳膊,温声低语道:“哥哥比我年纪大,母亲应当是操心他的亲事更多才是吧,对不对?”
文慧郡主愣了愣,又笑道:“你们都是从哪儿听说的风言风语,和你们都没关系,我不过是因为又有人要给你们父亲后院送人,才生气的。”
萧妤温眼神呆了呆。
有人给父亲送人?又要?
“送什么人?”她有些不解道。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些事情。
文慧郡主抿着花瓣般的嘴唇,冷笑道:“以前你们不知道罢了。这些年,一直有人想给你们父亲后院里塞人。这次不过是做的太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