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成国公府的钱袋子。”萧妤温轻笑道。
李郁峥轻抚掌,眼睛直直地对上了她轻笑的眼眸,道:“萧大姑娘倒是猜的很准。”
两双眼眸径自对上,仿佛电光火石般针锋相对。如果秦勉此刻还在,想必早被两人的眼刀余光吓的不轻。
萧妤温突然轻笑一声:“余姑娘为何不入宫了?”
李郁峥垂眸,喝茶,手指在桌面上轻扣了几下,声色淡淡道:“余家,也未必需要一个在后宫的妃嫔。”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节清晰,不同于京城中世家公子哥的白面皮,虽然面貌俊朗清秀,可这双手看起来却有力而稳健,带着些许不同于勋贵纨绔的持重。
这更像是一双军中将领的手,萧妤温心中突然想到。诚然李郁峥的双手保养得宜,只留下君子六艺的痕迹,皮肤虽白,却终究让她觉得和别人有些不同。
“余姑娘又为何进京?”萧妤温打断自己的想象,继续问道。
“余舒言不愿进宫,却早已安排好前路,被长辈送来,路上有嫡长兄护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郁峥顿了顿,再道:“她与兄长余谦达成了一种默契。”
萧妤温了然,道:“余姑娘自己找到出路,余谦便为她打点家中长辈?”
李郁峥点头:“不错。余谦是余家嫡支长子长孙,商贾世家虽不那么看重血脉,但家族绵延至今,对嫡支子孙也格外看重。更何况不论是余谦,还是余舒言,在余家多年各样磨练中,都颇为出色,余家长辈们对他们兄妹,也算得上格外宽容。”
“余姑娘进宫此事,是否与成国公府有关?”萧妤温话锋一转,言语锋芒毕露。
李郁峥盯着她看了一瞬,忽而笑了一声。“萧大姑娘,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她的明眸皓齿,她在这个年纪的种种神色,他其实,并没有如此这般距离地见到过。
她的锋利和直接,倒一如往常。
听他这样回答,萧妤温倒也不生气,但心中却思绪万千。
余舒言,前世的余嫔,有着很好的名声。她为人精明强干,手头颇丰,不论是有头有脸的太监女官,还是洒扫庭院做粗活的宫人,都乐意与她打交道。她也因此与各宫交好。
因财力不俗,纵然她不主动争宠,宫里掌事的太监宫女却乐得给她递个好,不仅宫中能收到好处,宫外余家也常有打点,因此她并不缺荣宠。加上她对位分淡然,对各宫态度不卑不亢,又做的一手好菜,后宫厌烦她的人几乎没有。
萧妤温细细回想,这样一个后宫妃嫔,不争宠,却不缺宠;银钱开道,从不主动与人交恶,也甚少主动向各路宠妃示好,倒是和太监宫女关系都不错。
应当是很容易能打听到各路消息的。
余嫔,在后宫中,大约只有她这个原来的宠妃、后来失宠、再后来因战事频起而被皇帝想起的妃嫔,有些示好。
如果余舒言,是因为成国公府的安排入宫,那便都解释地清楚了。
她毕竟是武将之后,更加上后来一度领兵打仗,宫里其他的妃嫔们,在她刚入宫的时候,因为她抢了满宫的荣宠而对她竖起厚厚的敌意;在她不敌宫妃的勾心斗角,慢慢失宠的时候,时不时对她落井下石;再在她后来被皇帝想起来,时长领兵征战的时候,她们反而害怕她身上的肃杀之气,几乎人人对她避而远之。
只有余嫔,她一如既往的淡然、温和、礼节妥帖,倒与她越走越近了。
她是很喜欢余嫔的,但——如果余嫔的进宫、甚至接近她,都怀有目的的话。
萧妤温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并不是个好皇帝,后宫早已成了筛子,她又怎么能怪罪余嫔。
更何况,不应是余嫔,而是成国公府,和余家。
萧妤温轻轻摇头,对李郁峥道:“你说或不说,事实大约我也已经猜到。二公子难道丝毫不担心,这些消息从将军府传出?”
李郁峥看她眼神变了又变,从清澈变得迷惘,从迷惘还复为清澈,听她这样问自己,如同听闻笑话一般轻笑起来:“萧大姑娘若是对朝政多少了解一些,就应当知道当下武将们,恐怕是最害怕与我们成国公府搭上关系了。”
萧妤温转念了然。
若不是皇帝忌惮成国公府,他这个二公子,又为何要在京城,读书呢。
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原来二公子都想清楚了,难怪敢让秦勉这样直接地将余姑娘的事情告知我。”她再次抬手斟茶,做了请的手势,脸上一片正色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们在商言商,二公子不如与我讲讲,我的知味轩收留余姑娘,可有什么好处。”
李郁峥很是淡定地接过茶水,云淡风轻道:“这样你看如何:我承诺余舒言替你掌管点心铺子、或未来的其他商铺类的产业,三年内,每年的利都比前一年至少翻一倍,可好?
“好,那自然是好,”萧妤温闻言一口应下,“但若未能达到,你应如何?”
“若是未能达到,那缺少的利,由我来一分不少的补给你,这样如何?”李郁峥脸色淡定,仿佛那成千上万两银子的补偿,和一匣子点心的价钱所差无几似的。
萧妤温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好。但口说无凭,你要给我立个字据。一,你确保余家家事不牵扯我萧家。二,知味轩今年的盈余要超过两千两,明年不低于四千两、后年不低于八千两,以此做数,如若不足,由你二公子补足。三,知味轩的生意之外,我还打算再开其他的铺子,余姑娘若一并为我打理,自掌事之日起,一年内须有盈利。”
李郁峥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融融笑意,点头道好。
萧妤温让人准备笔墨,李郁峥提笔,按她所讲一一列好,并印上自己的私章,又取出一块竹节样青玉佩递给萧妤温,温声道:“白纸黑字,我再加一注,玉佩做信,三年期满,如未能达到,萧大姑娘大可拿着这枚玉佩,到信义坊支取银票。”
萧妤温顺着他递过来的手,看向了那枚玉佩。雕工至简,玉色浓碧,仿佛方才从一节竹枝上取下来般。两人既然已立好了字据,于情于理,他是男子,她本不应收下这枚玉佩,可这枚玉佩似乎带着一种令人熟悉而舒服的气息,让她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此间事毕,李郁峥看起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萧妤温客气问道:“二公子可还有旁的事?”
“林家给林舒相看了常乐侯府的安秋雅。”李郁峥声色淡淡。
“这倒是奇了,常乐侯不知道林舒的荒唐事儿?这个时候和林家定亲,常乐侯就不怕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萧妤温奇道,“难道这两家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李郁峥看着她眼睛中些微的思量与揣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常乐侯没实权,却有个得宠的安嫔,林家在朝中势大,却没有了好名声,他们两家看对眼了,也不奇怪。”
萧妤温听到安嫔两个字时,却不由恍惚起来,神色晦暗。
安嫔,对于前世的萧妤温来说,是她不愿意触碰的伤口。
入宫不足一年,她因为盛宠,很快便有了孕,安嫔便在那时,与刘皇后勾结,做局害她摔倒小产,最后却只推了一个低阶妃嫔出来顶罪,刘皇后与安嫔两人仍然在后宫屹立不倒。
后来又频频对她落井下石,若不是太皇太后暗中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她们吞的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甚至到京城兵败之时,安嫔已然成为了安贵妃,而彼时的刘皇后,早已在后宫没有了实权,时长被安贵妃踩在头上作威作福。
萧妤温嘴角轻扯,也不知道刘皇后一手给自己树了个敌,又会作何感想。
“余姑娘与成国公府沾亲带故的关系,萧大姑娘——”李郁峥开口打破窗边一阵安静。
“这是自然,二公子放心。”萧妤温将方才的字据与玉佩收入一个小匣子,神色认真。
李郁峥很快便安排萧妤温见了余舒言。
看着面前这个身着苏梅上杉,石绿百褶裙的温婉女子,淡淡柳叶眉,眼睛清亮如井水,未有言语,眼中便已带了笑意,即便是陌生人,也能让人无端觉得亲近的很。
萧妤温看着微微福身的女子,眼睛里有细碎的光亮闪过。
余舒言。
是她,正是前世在后宫中,与她作陪良久的余嫔。
没想到,命运的际遇如此神奇。
她记得前世她入宫后便颇为受宠,皇帝甚至因此推迟了原本三年的选秀。
如今她并未强求入宫,原本该进行的选秀便如期进行。
不知道前世的余舒言,是不是没有顺利逃掉,被家人捉了回去强送进了宫里。毕竟是南方巨富,要在如今这个皇帝治下,使点银子手段送个姑娘入宫,总能办的妥。既得了银子,又得了美人,哪里还管合不合规矩呢。
此时的余舒言与萧妤温大约一般的年纪,除了手上的镯子、发髻间的一枚珠钗外,几乎没带什么首饰,萧妤温让秋水上了茶水点心,便请余舒言落了座,开门见山道:“余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余舒言大方道:“承蒙大姑娘关心。李公子宽厚,我如今还借住在信义坊隔壁的客栈里,正寻着住处。”
“余姑娘现下银钱上,可有欠缺?”萧妤温又问。
余舒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疑惑,萧大姑娘的言辞温和,一点没有她想象中勋贵般的拿捏。她问自己银钱是否有欠缺,大概是看着自己衣着简单,未着珠钗首饰,应当只是关心自己是否过的艰难。李二公子应当与她说过自己的情况,可如今来看,她大概对自己还知道的并不多。
她嘴角温柔地扬起,她知道自己这样微笑,最能让人觉得可亲,轻声道:“大姑娘应当也知晓,我原本是被家里送来京城要入宫的,如无意外,以余家的钱财,入宫的品阶,应当也不至于太低。只是我天性自由散漫,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是百般不愿的。于是在进京的路上,我便悄悄逃了。
“余家生意众多,各地几乎都有商户分布,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出,我女扮男装,化为兄长的模样,带着余家子弟的印信,赶路虽如急行军般,吃穿住行倒是不缺的。等到了京城,发现京城已然收到兄长的信件,在四处寻我,我便直接寻了二公子,悄悄藏身在客栈,因临着信义坊,倒并未被兄长的人手发现。
“只是一路紧张,进京后又多有躲避,银钱倒不欠缺,只是还未曾为自己置装打扮。今日这般来见大姑娘,着实有些失礼。”
萧妤温听她讲的云淡风轻,可这一路上,想必也是十分的坎坷波折。“衣着首饰倒是小事,如今姑娘在京城还未安顿,立马来知味轩倒也不便宜。这铺子当初是杨舟为我寻来的,他对京城也熟悉。如今到开业倒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不如就让杨舟先帮姑娘寻处宅子安顿下来,银钱倒是次要的。”
余舒言闻言连忙起身福了一福道谢:“多谢大姑娘体恤。如今有二公子从中调停,我兄长也已不再追究我出逃之事,如此余家的印信我便能用了,虽说只能动用私银,但在这京城中置下一个小宅子,倒是不缺的。三日之内,我便将此事安排妥当,届时再向姑娘请安。”
萧妤温嘴角轻抽,她原本打算让杨舟为余舒言寻一处近便舒适的宅院赁上三年,可谁能想到她竟然打算直接买下来。京城的宅子自然是不便宜的,可仅用她自己的私银便能在京城置产,也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杨舟办事妥帖,余舒言又带着商贾人家的雷厉风行,第三日春照便来回禀,说余姑娘已经在离知味轩不远的松枝胡同购置了一个三进的院子,拖人牙子买几个了粗使的丫鬟婆子,安顿下来了。
萧妤温正吃着一碗燕窝粥,闻言顿了顿,道:“松枝胡同的三进院子,倒真是不便宜的。明天咱们去知味轩,好好听听她对打理铺子有什么高见。”
春照皱着眉道:“这位女掌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姑娘您倒也放心,还给她开那么高的月银。”
余舒言的来历,她只与父母简单讲过,倒还没有和身边的春照秋水知会过。
以她与李郁峥谈定的条件,余舒言每月的月银是十两,年底再依利润分红。
余家与内宫主管太监送了不少银子,将余舒言的名字从选秀名录上删掉,此事虽已平定,但萧妤温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余舒言的真实来历,于是其他人问到,便只说是秦勉推荐的人选。
“秦勉我是信任的,他帮忙找来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明天咱们倒是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能耐。”萧妤温言语淡淡,春照见她这样不愿多说,倒也不再言语。
姑娘如今主意正的很,她们做丫鬟的,好好跟着姑娘便是。
再次见到余舒言,倒让萧妤温有些惊艳。
鹅黄素色对襟薄衫,翠微色珍珠扣绣花比甲,领缘上绣着纤细缥缈的祥云纹,配一条缥碧色窄襕的马面裙,裙襕上银线绣着亭台阁楼纹饰,密密匝匝地隐藏在缥碧色裙褶之间,一眼看去,让人觉得这颜色如闻清风般的舒畅。
梳着简单的单螺髻,发髻间插着一只碧玉插梳,几支珍珠钗,耳上着一对豌豆大小的碧玉珠子。简单清雅,却又不失沉稳干练。
萧妤温眼带赞叹问道:“余姑娘可都安顿好了?”
“劳大姑娘记挂,都安顿好了,只是蓬荜之处,还未打理舒适,恐怕还不能请大姑娘到寒舍喝杯茶水。”余舒言说着顿了顿,直接干脆的换了话题:“听说大姑娘准备在端午节当天开业,舒言斗胆,这开业的时间,不如挪到五月初四。”
萧妤温本就不太擅长寒暄,闻言便答道:“原也只是随便定下的,端午的时候,南城湖有南城营和禁卫军演武,这城里自然是人山人海的,知味轩临着的这条贤德大街,是往南城湖必经之处,想必那天开业生意自然是差不了的。”
余舒言眼角笑意融融:“大姑娘想的很对,这原是不错的,可如果我能让知味轩在五月初四开业,便人来人往,那端午的时候,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第50章 算数
萧妤温有些好奇,她其实完全没有做过生意,也没怎么帮母亲打理过庶务,所有关于生意上的事情,大半倒都是前世在后宫中与余嫔闲聊间听来的。如今本尊在面前,她自然更加好奇,吩咐秋水端茶,示意余舒言继续说下去。
这就是要长谈了。
余舒言知道,自己的机会在这一刻,其实才真正的到来,她理好了想法,开口道来:“说到开业,其实这几天知味轩已然在悄悄开始卖点心了,卖相漂亮,味道又好,吸引不少人来一探究竟,只是这价格,对升斗小民来说是贵了些的。
“我这几日也简单与春照姑娘和孙妈妈问了几句情况,大姑娘想做的糕点生意,是不是想让富裕人家能常常光顾,让小富人家十天半月的能来买上一次,也能让平民百姓的人家,能在节庆串门送礼时买上一份礼盒?又漂亮又美味得体,所以想出送这点心匣子的做法?至于茶楼酒楼的生意,想必国公府、侯府都是能说的上话的,自然不用太过担心。”
萧妤温点点头,余舒言所说,确实与她自己所想相差甚少,她自己甚至还没有想的这么清楚。
余舒言笑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狡黠和得意,继续道:“二公子既然和大姑娘约定,我替姑娘打理铺子,前三年每年利润,都要翻一倍,那我便先从利润的角度,和大姑娘仔细算一算。劳烦秋水姐姐拿些纸笔来。
“听春照姑娘讲,头一天试卖的时候,每样点心便都卖出去了大约七八十枚,入账将近五两银子,毛利大约有一半。这扣掉的成本里面,采买是大头,占了将近一半,其次是人工,这铺子的折旧尚未算进去,再加上买一套赠送的匣子,单个的成本便将近十文。”余舒言笑笑,继续道:“现下后厨仅这一个炉子,主做点心的两人,现在一天只卖各色点心一百枚,是足够的,可仅仅这样,日后一定不够用。”
萧妤温听地仔细,这里面的门道,她确实只初初想过,未曾如此细究。
余舒言见她表情认真,继续盘点道:“现下的炉子,一炉满满当当,大约能烤出来两百枚点心,如果分为各种样式,现在四样,每样便只有五十枚;如果以后样式更多了些,一炉出来每样可能便只有二十枚。从和面、调料、包点心、上炉子烤制,这一炉约莫需要两个时辰,需要三四个人专门守在后厨。
“如果辰初开门迎客,到酉末闭门,那后厨便需在卯末开始忙活,直到酉除,除去中午用餐和休息的时间,一天总共能出大约四到五炉,将近一千枚各色点心。”余舒言话语刚说到这里,便见萧妤温眼眸放大,红润的双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一副很吃惊的模样,她看着萧妤温道:“姑娘觉得这样很多了,有些吃惊是吗?”
萧妤温止不住地点头,她着实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算过每天能做出来多少点心。在她看来现在每天四样点心备上百八十枚的量,便已经很多了,而这百八十枚竟然都差不多能卖掉,她已然心满意足。
可她看着余舒言的表情和言语,仿佛每天一千枚,还远远不够。
“这样难道,不够吗?”萧妤温着实疑惑。
“大姑娘想慢慢起步来做,这样自然是够的。”余舒言眨眨眼睛道,“可二公子跟我说,大姑娘想要第一年赚到两千两银子,那舒言自然需要,好好盘算盘算的。”
萧妤温闻言一笑,她倒是忘了她自己提出来的这个要求了。
彼时对李郁峥那副满脸写着“我考虑到了所有你考虑到的东西,你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拒绝我的提议”的表情,萧妤温赌气的念头,大于对利润的追求。
可如今面前的余舒言,又清雅又干练,人又漂亮,她心里早就把那个目标抛到脑后了。
现在这个要求被余舒言提出来,萧妤温有些不好意思,但木已成舟,白纸黑字,她却不能说不按这个目标来。看着余舒言坦然的目光,萧妤温犹犹豫豫道:“先前粗算了一下,若每日都按现在这样,一年大约也是能赚回几百两银子的。”
余舒言莞尔一笑:“大姑娘说的对,如今每天一千枚的数量,粗粗算来,按一天能收十两银子,一年便有三千六百两,粗略估算毛利能有一两千。可如果将这房子的本金算进去,再算上日后店里的人工开支,到最后,净利不过几百两。”
“店里呢,如果要确保每天一千枚的产出,只三四人守着炉子,可能忙不过来,大约需要两班人早晚轮换,这样人工便再要增加;开铺子也不仅仅是门头树在这里便能有生意上门,自然是要四处打点,起码好叫满南城的人都知晓咱们知味轩,这也要支出去一些银子,若再加上偶有修补修缮……”
萧妤温频频点头,道:“你所言极是,这确实是我不曾考虑过的。依你之见,接下来应当如何?”
余舒言喝了口茶,缓缓道:“如今刚刚准备开业,这一个炉子暂且够用,不过大姑娘需要留心铺子里的格局,日后恐怕要早做准备,多造几个炉子出来。用人上也要早做准备,提前找人牙子,招学徒在后厨打杂、帮厨,慢慢上手,以后也好轮换起来。若要得利,便要开源节流,开源嘛,靖安侯府上、吏部徐大人家,这些姻亲故旧,自然是会卖将军府一个面子,自然不用担心;至于节流,恕我直言,大姑娘这买点心送的匣子,着实有些贵了。”
萧妤温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她其实想过,但还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于是抬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如今是买十六枚点心便送一个匣子,如果每天一半的点心都要送匣子出去,那大约是——”余舒言快速心算,道:“三百多文的成本,每天需要多卖五六十枚点心才能赚回来。”
她不光口说,还在旁边的纸札上简单书写,清晰明了。
“你这样算下来,倒是清晰明了,很有道理。”萧妤温指着她写过的纸面。
余舒言继续道:“不过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在开业前就让南城甚至京城的人知道咱们这里要开一家知味轩,还要让他们都愿意在开业的时候,来尝尝味道,或者看热闹。”
萧妤温闻言来了兴趣,道:“说下去。”
余舒言:“我…想建议大姑娘,在开业前,做些更新奇的动作。比如说——”她脑袋向一边微微倾斜,似在思索如何将接下来的话说的更加清晰明了,“比如说——我们从现在起,到开业前,仍然买十六枚点心送匣子,不过每天只限送十个,开业当天和以后便不再赠送匣子。但是开业那天,若有人拿了知味轩的匣子来,便可以以十二枚点心的价钱,买到十六个。”
萧妤温点头道:“这样不错,这样以后便不用担忧匣子成本的问题了。何况如今送出的匣子并不算多。即便这样折算价格,也仍然是赚的。”
余舒言接着道:“不仅如此,开业后等生意稳下来,我们可以继续推出更加精致漂亮的匣子,送给多次来买的人。”
萧妤温似乎明白了她接下来想说的内容:“这样我们便有时间,去琢磨如何让木匠作坊做更漂亮的匣子出来——”
余舒言闻言,眼神亮亮地点着头,没想到这位萧大姑娘,居然这么快便想到了她以后的打算,这算不算是她遇见了伯乐呢?她紧接着道:“对。我们需要找印刷坊定制一批硬纸条,画出大小相同的十个格子,每次有顾——客官来买点心的时候,便将纸条上印上一个特制的店章,并告诉他们,以后每次来买,都可以拿出这纸条,买够十枚点心,便盖上一章——自然,第一次只要买,便给盖章——这样等店章够十个的时候,便送他们一个匣子。”
萧妤温抚掌:“这法子好。”
两人在知味轩长谈了有两个时辰,萧妤温让人叫了一桌席面请余舒言用了晚膳,又聊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余舒言回到松枝胡同的小宅里,往日在杭州余家老宅贴身服侍她的丫鬟金宝也已在余舒谦的安排下,赶来了京城。金宝早备好了甜羹,服侍余舒言卸了妆容,看着她面容疲惫,喝了口甜羹后便闭目养神起来,金宝便轻轻给她捏起了肩膀,一边道着闲话:“姑娘今天和这位萧大姑娘,聊的如何?”
金宝其实更想问的是:“这位萧大姑娘是不是好相处?”
余舒言闻言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眼睛亮闪闪的:“她很好。也不知道李郁峥是怎么跟她谈的。她只与李郁峥签下了契约,待我如同门客,每月十两的月例银子。客气至极,也很愿意玩一些新东西。看的出来,她不是玩玩就算了的。”
金宝闻言撇了撇嘴,姑娘在杭州老宅,都是自己赚了银子自己花,那众多的产业,每个月没有几千两的收益?可如今只能沦落到一个月才十两银子的份上。但想想眼下的境况,这样倒也好,姑娘毕竟更为自由了,也再也不会被家里的族老们烦扰了。
不过她更为好奇的是:“听说这位将军府的大姑娘很是漂亮——”
余舒言点头:“确实极美,而且是种灵动而张扬的美,倒是甚少在勋贵高官之家能看到这样灵动的美人。”
“那奴婢就放心了。少爷吩咐奴婢带人来京城寻姑娘的时候,可没少担心,虽说李二——”金宝还未说出口,余舒言已抬手示意她噤声。
“京城不比杭州老宅,小心隔墙有耳。”
金宝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继续认真为她捏着肩背。
与余舒言长谈后,萧妤温对她的魄力和能力更有信心了,也同意了按照五月初四的时间开业。
刚刚回府,便有小丫头来给她送帖子,说是一早便收到了靖安侯府邀请少爷和姑娘出去南城湖看演武的帖子,萧妤温瞧着时辰在晌午后,便应了下来。
距离知味轩开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如今南城,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了南城贤德大街街角的地方,马上要新开一家点心铺子了。
小丫头扣儿这一天到南城来,准备给怜姨娘买点新鲜的玩意把玩解闷,顺便也给自己买点胭脂水粉用用。她如今拿着熊府的月例银子,也成了熊新昌后院里服侍的贴身丫头——怜意已经有了孕,熊新昌拼着长辈不同意,也要让怜意做了姨娘,呸,真不知道怜意这魅人的功夫是怎么练查出来的。不过,怜意有孕的反应越来越大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显怀了,到时候她肯定浑身浮肿,再没有昔日的美满。
从求着怜意同意她入府服侍起,扣儿打的注意便是也要做熊新昌的姨娘,她年纪又小,还未长开,加上自幼在青楼楚馆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比熊新昌后院的其他丫鬟更得他青眼。
扣儿美滋滋地想着,她如今虽说仍然算是怜意的侍女,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等将来趁着怜意月份再大了些,她就更有机会抓住熊新昌的宠爱。这次出来,她定要多给自己置办些东西。
可没想到一到了南城她们曾经住过的鱼儿胡同附近,街头巷尾竟然到处都是讨论要新开业的知味轩。
她也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自然是喜欢追热闹的,于是便四处探听。
这个拎着铜钱一边快走一边道:“快趁着知味轩开业,多买些点心,送匣子的——那匣子,看起来可漂亮极了,开业的时候拿着这匣子去,能便宜不少呢!只花十二个的价钱,就能买二十个点心!哎呀可惜之后前十个买够一匣子的,才能送。就这也划算的!这匣子,多漂亮呢!”
那个手里拿着一张硬纸条,高兴道:“你们可记得都拿好这张纸条,攒够十个章,可是能换更漂亮的匣子的!我问过店里掌柜的,新匣子更结实更漂亮,每个月的样式还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