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跳舞————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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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小杨他会成为我的铁哥们儿大概就是因为那一次......
  中秋节,单位里照例发了一堆月饼,我打电话找到小杨准备送给他两盒。见面寒暄了几句,他调转话题问我:"怎么每次都看不到你和雷震一起去酒吧?"
  "没什么,"我说,"不太喜欢去那里。"
  小杨低头在盒子里找枣泥月饼,不紧不慢地说:"告诉你件事,不过先声明,如果你把它当成负担,我可不负责任。上星期在迪厅里,有个家伙因为一些感情上的事被老陈他们堵在包房里揍了一顿。你涉足这个圈子时间少,知道与否都无所谓。雷震认识那个人,当时想去劝架,被我拉住了。"
  "他回来没说。"
  小杨斜了我一眼:"我是负责维持秩序的,那个人的确欠揍。不过雷震似乎不这么想,说‘既然互相喜欢在一起得了,别人管那么多干吗?'我怕他再说什么话捅到老陈肺管子上,就拉他去了外面休息厅。教训的话我就不费口舌,你猜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我好象知道点什么,却只是看着他。
  "那死小子说啊:‘小杨,我今天把话撂给你。穆忍冬是我的BF,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想和他在一起过日子,所以绝不会对他提出分手的,除非他自己想离开。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以后我便不再找BF,同你说的一样,和4友玩又轻松又简单;如果!你在任何场合时间里看到我甩了忍冬又带个新男人还对别人说这是我的BF,别客气,狠狠抽我一顿......'"
  小杨掰开手里的枣泥月饼,左看右看:"我对雷震说:‘放心。我会记着你的话。你若真敢那么做,我就让人素了你。'"
  "这和你平常的论调不太一样啊。"我说。
  "早跟你讲过同他只能玩。不过从他决定搬来和你一起住时我就知道没戏。"小杨说,"你和雷震不一样,他能做到的事,你一辈子也做不到。"
  我点点头,"比方说--"
  "你没有勇气。"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指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爱人的勇气。我相信雷震的话,所以我敢打包票,以后逃跑的那个人一准儿是你--"
  "--因为你丫就是这种人。"
  你能想象出我当时听到这些话的心情么?没有愤怒,也不惊讶。空洞洞的,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就是一个转在脑子里的声音在说:没错,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才明白,小杨以前的话,即便是说给我听的那些话,真正所针对的都是雷震。因为他知道我早晚会选择逃避,而雷震,他在我面前,只会越来越认真。
  三年以后,回到连云港的第二天,我跑到附近公园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痛哭了一个小时。因为我知道自己心里从未苏醒过的某些东西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死掉了;那本是我应该拥有应该珍惜,明明可以憧憬乃至实现的一些东西。可是,倘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仍会将它浪费掉。世界就是如此这般,我就是如此这般,很多人都是如此这般。

  可能是那个日子太刻骨铭心了,我们两个在往后的日子里没给对方庆贺过一次生日,其他的朋友也一样,随便找借口躲过去。
  但雷震的生日普天同庆,即便我们谁都不说什么,那天的气氛也通常会变得很微妙。
  五月一日,放假、放假、放假。
  同居第三年,雷震辞掉了所有小时工的活儿,单给一家知名饮料公司做部分平面广告设计。钱不算太多,选择这份工作只是图休息时间充裕,可以继续搞他喜欢的摄影。我在九月里便同他商量一起去龙庆峡玩两天,在北京待这么久,我连延庆县的边儿都没沾过。雷震满口答应,也不知道他是否猜出我这样做是想变相地给他过生日。
  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晕车,一路上搞了个人仰马翻。在坐船时和老板吵了一架,随即又忙着找招待所住下。他躺到床上拿报纸盖着脸像是要睡觉的样子,我去水房洗刚买回来的水果。
  "晚上出去下馆子,我在门口听到几个客人说这个招待所食堂饭菜赛过啃花岗岩。"我说。
  雷震告诉我他哪儿也不去,就想喝酒。
  我拎着一大包啤酒和各色熟食跑回来,和他一起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吃喝。我们俩都是超海量,不到一会儿空罐子扔了七八个。
  "我下辈子想做女人。"他说。
  "这辈子也可以做变性手术达成愿望的。"我又开始抬杠。
  他一下子笑了,啤酒洒到手上。
  "正经说话行不行?我这身材像个女人坯子吗?"
  "怎么想起要做女人?"
  "没什么,只不过希望这辈子无法实现的事留到下辈子实现罢了。"他一口喝干剩下的酒,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对我讲起他的一些往事。
  雷震十六岁时就已经发现自己对同性有肉体的渴求了。他以为靠手淫能解决问题,可似乎越搞越糟。咬紧牙关熬到大学,觉得这时候名正言顺地交个女朋友或许能够把自己的心态拉回到所谓正常的轨道上。短时间里还真奏效,毕业前夕和对方上了床。
  "我他妈的就是个变态。"他说,"明明喜欢男人却非要到女人身上找掩护。最后一年简直成了花心大萝卜。"
  在此之后不久,他怀着找一个BF的心态和第一个男人见面,站在约定地点等了二十来分钟,对方根本没出现。可能是早已在暗处把他目测一番感觉不合心意吧,随即这样不了了之。
  认识A之前他和不少人419,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活儿干。
  "想过继续找BF,可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爸妈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准备搬去和A同住的前一天。"他蹙紧眉头,"你能想象自己走在路上,突然有人从背后砸过来一煤气罐的感觉么?我爸妈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雷震决定在离开之前向父母摊牌,他笑着让我猜测一下当年的盛景。我闷头喝酒,回答说自己是个想象力处于温饱线以下的人。
  "现在我快忘了他们那晚都说些什么话了,能想起来的只有‘你是我们生的,天底下再不可能有其他比我们还要爱你、还能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人。'"
  "这是实话,哪怕讨老婆也有可能离婚。"
  "还记得我大腿上那道疤么?"他问。
  我点点头。
  "那是我妈用剪子留下来的。"说到这儿雷震不无悲哀地笑笑,"她的确很爱我。其实到现在,他们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会乖乖回去的。因为相信,所以他们同意我继续和第二个BF上床,同意我和你......"
  "你在车站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让我不要告诉父母。"
  "对。"
  我数了数空易拉罐,十五个。雷震开始跟着电视里的歌手荒腔走板地唱起来:
  "你能听到这个声音吗?到如今还听得见吗?怎么也不觉得苦吧!就在一刹那,似乎时间推移,全部都成为过去......"
  我蓦然明白了一个事实,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祭日。或是人,或是事。它们把一个又一个我不愿失去的美好情景冷淡地带走,留下的唯有满口沙砾。雷震对于我,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之一;而且将是我亲手埋葬的祭日。然后,我就会像重新拧紧发条的钟,滴滴答答遵循着齿轮的牵引茫然向前。
  "穆忍冬,分手时我不会纠缠你的,所以到那天你也干脆点。"他说,回过头,眼睛忽闪了一下。
  我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你今天说话尽是找抽的内容。"
  雷震笑了。
  调到北京台,歌舞晚会。主持人意兴奋发地说着历年都听过的套话,一片喜气洋洋。
  "国庆节快乐。"我对他说。其实想说的是生日快乐......

  忘了告诉你,我曾经数了数,从那一夜过后,我和他共同可以拥有的时间,我这辈子真正可以去爱去创造幸福的时间,还剩二百零九天。

6
  你想知道我们和珞珞之间的事?完全可以。说心里话,我们三个在一起时,许多时间里快乐似乎总是源源不断。
  她和雷震很早之前便是朋友,辗转地我也认识了她。那是个反应永远比别人迟三天的丫头,说话有时慢条斯理、有时像飞机大炮机关枪。情人节她例来只送一大包号称一年份的安全套给我们,坚持不懈;还时不时以骚扰为名跑来蹭饭吃。我挺喜欢她的,小杨死后,除去雷震,她是唯一可以让我毫不隐瞒内心与之交谈的人。有时甚至会产生这种错觉,我好象把她当成兄弟对待了,而不是当作一个女孩。
  因为我们的关系,珞珞喜欢上了看同志文学,随即又整日里眉飞色舞大讲从网上发现的耽美小说。雷震曾偷偷对我说:"老天保佑她别想着看真人秀,不然咱俩跑不掉的。"
  他的担心也许是多余,但有几次这丫头还着实把我们吓得够戗。
  中关村的街上到处都有兜售盗版VCD、游戏软件的。珞珞说要给电脑换个显卡,硬拉着我做参谋。刚走出车站就有一个男人很随意地迎过来低声问:"游戏软件要么?"
  珞珞钉子似的站住。
  "有电影吗?"
  "有。"
  "毛片呢?"
  "......有!"
  "男同性恋的呢?"
  我在那个男人傻掉之前赶紧带她落荒而逃。回到家里准备和雷震好好对她进行思想教育时,珞珞居然振振有辞地说:"我又没打算让你们两个做,那么紧张干吗?!"
  吃饭的时候她凑到雷震面前问了一句话,当即把他噎得脑袋埋到桌子下面。
  "怎么了?"我问。
  珞珞面不改色:"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他你亲出来的印子在他身上能待多久。"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统计过了,某某是三天,某某是一天,某某居然根本没有哎,他还让我亲眼验证,就在海淀图书城的牛肉面大王。我猜雷震时间一定长,以前他不小心磕碰一下立刻淤青,照此推理,如果是忍冬亲的,应该也差不多......"
  "珞珞!"
  雷震忍无可忍,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拎到厨房里一通教训。我在外面听着好笑,平常说话干脆利落的雷震此时就像个罗里八嗦的阿婆。然而在他的语重心长结束之后,珞珞斩钉截铁地说:
  "到底要过几天那些印子才消?"
  我为此足足笑了一个晚上。

  有许多事雷震只同珞珞说,而在某段时间里这是我有些无法忍受的。
  "干吗什么事都去找她?到底谁是你老公?"
  雷震笑着反驳:"你吃的哪门子醋?她是她你是你啊。"
  至今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否在吃醋,只是对自己不是他在为难境地时第一个所想到的人而耿耿于怀。
  珞珞看出来了。趁雷震不在的时候对我说:
  "有时间在意我,不如多想想如何改善你们两个的生活。"
  "现在这样挺好,吃饱喝足。按照政治书上写的,我们还要再过五十年才能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
  珞珞很有些嘲讽意味地撇撇嘴:"论抬杠耍贫嘴你是全世界第一。"
  "承蒙夸奖。"
  "你对雷震没信心就代表对自己没信心。"她一针见血,"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你便根本没资格去喜欢他。"
  "你说的信心是什么?"
  珞珞想也不想,干脆地答道:"和他一起生活的信心。不瞒你说,我完全看不出来。倒是雷震那个傻瓜,劲儿足足的......"
  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小杨。
  "珞珞。"开口之前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因为我觉得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可能会耗尽全身力量。而她还站在阳台敞开的门边,背对着柔和夕阳。
  "你希望我和他能一辈子都这样吗?"
  "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她回答。
  "我说你网络上那些同志耽美故事看多了吧?"
  "这跟那些没关系,现实和虚构的东西我还分得清。"
  "你觉得可能吗?抛开我有没有信心这件事不谈,你认为我和他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共同生活一辈子吗?"
  "只要你们自己愿意,有这个可能。"
  "你以后会结婚吧?"我对她说,"和自己的丈夫平静地过生活。然而你认为我和他会像你们一样吗?珞珞,谁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人只有在衣食不愁的时候才有精力谈感情。对于我们,结婚想都不要想,是否可以得到父母承认还在其次,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根本没办法--脱离这个社会跟雷震过所谓桃花源的日子。不可能的,绝对--
  "除去最知心的人,我们的身份和关系必须保密,不是自己喜欢这样,只是为了避免受伤害。小杨你也知道吧,他曾经被人打过,仅仅因为他是个同志。此外,我们要发愁以后的生活,拿这个房子来说,我现在连明天是否能继续住在这儿心里都没谱。如果房东知道实情,按照一般规律他会把我们赶走的。对啊,一般规律。在许多人眼里我们不是正常人,竟然会对同性产生渴求,竟然会用他们所认为最脏的地方来获取满足......前阵子的新闻你也看到了吧?!现在虽然不再说同性恋是精神病,可还是定性为一种性取向方面的精神障碍。估计到我死的时候也不会有谁出来平反的。现实便是如此,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你还认为我们能过一辈子吗?
  "的确,也有很多同志不在乎这个,但时间长了,人早晚要回到原点的。先前不去想的事,便不得不想。我现在二十来岁,说白了,还可以混,甚至还可以玩翻了。以后呢?等我老了呢?我玩不起的,也没有力气了。我不是超人,别人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一样上班回家看书睡觉。你以为我不想让父母认可么?你以为我不想公开一切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在街上走,亲吻他,和别人说这是我的爱人?太太平平活到七八十岁两个老头儿一起聊天晒太阳?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要做的是掩饰,是隐瞒,没有别的原因,无法实现这一切,仅仅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胆小鬼。"珞珞低声说。
  我笑了,眼睛酸得发疼。"是啊,我是胆小鬼。我没什么奢望,真的,我只求安安静静地生活。不会被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也不会被口水淹死,更不会被孤立。做个普通人、正常人,我只求这个......"
  珞珞攥紧拳头,涨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悲观到这种地步?受不到别人的祝福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都不敢正视问题,难道感情在你心里只是一种鸦片,难道你连一点点勇气都没有吗?"
  她望着我,眼睛亮晶晶地,好象有什么东西马上就会从里面滚落出来。
  "难道你们彼此相爱是一桩罪恶的事吗?"
  我,好象除了对她笑,再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7
  难以理解雷震为什么如此喜欢西单,一坐在那里准能耗上个把小时,光是看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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