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跳舞————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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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在的单位是个清水衙门,挣不到多少外快。平常一个人的日子就过的紧巴巴,如今又添了个没有固定工作却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他不想同家里要钱,除了偶而帮朋友做点设计,其他时间便是走马灯一样地在各种快餐店里打小时工。满打满算下来,也没有几个大子儿;我们这回可是体会到一分钱想掰成两半花的味道了。有一整个冬天我们只能天天吃方便面,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吸溜面条,吃着吃着就开始傻笑。回想起来还真是佩服我们俩,居然能坚持那么久,还能把面条的做法琢磨出那么多花样。现在可不行了,看见卖方便面的我都要绕着走,不然肯定会反胃。
  雷震上学时学的是广告,业余兴趣是搞摄影,后来又迷上DV。照相机、镜头、劈出一块空间做暗室,电脑、扫描仪、打印机等等等等,再加上我是个书痴,房间里半面墙全是从各处淘来的书。现在你明白了吧,之所以连正经饭都吃不上就是这个原因,钱都花到那上面去了......
  我一直都相信他必定能出人头地,以他的能力绝对不是问题。雷震每每听我说起对他的无穷信心就会笑得像个疯子。他很看不起我这点,说"你实在是天真的过了头,整日里就知道穷做梦"。我隐隐觉得他讲的不是心里话。无论他的画,他做的短片,他的摄影作品,我确定自己从里面看到的是一个火一样的性灵,而不是他口中所谓闲得无聊做来玩玩。
  刚刚生活在一起的我们更像是大学宿舍里的室友。真的,那次在电影院里的接吻成了空前绝后的一次,即使住到一起也看不到下文,更别说各自的身体连碰都没碰过。
  我根本没心情,单身的日子和同住完全是两个世界,以前只是自己一个人转的房间变成两个人,换谁都需要适应吧。他早就想要了,不过见我没反应便只好忍着。乱七八糟持续了三个多月,如同磨合一般。等到彼此熟悉了,感情也就走上了正轨。没什么波澜起伏,你听着感觉无趣吗?又不是拍电影,哪来的那么多轰轰烈烈。什么?要听过程?简单,晚上他问我睡一张床怎么样?我说好啊,结果忙了一晚上。他好象浑身都怕痒,搞得我都不知道手该放哪里,做第二次时多蹭了蹭他的脖子,雷震居然笑得抱着我从床上滚了下去...... 
  我们的作息时间不一样,通常他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上班了,而我准备睡觉时他还没下班。最开始也不太适应,慢慢地,我开始每晚睡两次,他开始每天早上醒两次。好象有点麻烦,却很快乐。
  我曾问过他是不是只和男的做过,雷震说不是,处男终结者是大学毕业时交往的女朋友。
  "怎么会喜欢上同性?"
  "又没规定不许?!"他笑。"我不在乎性别,我喜欢漂亮的人。"
  "这话倒是没错,现在看到美女我也会翘呢!"我跟着他起哄。
  雷震长久地凝视我,最后非常愉快地笑着说:"看来咱们都很正常么,以后即便分开也能延续各家香火。"
  我猜不透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光是从口气和表情来推断,根本行不通。时间长了我找到一个方法,就是用开玩笑的味道同他抬杠或附和。雷震很少会生气开骂,大多时候都是一笑了之,谈话自然也就宣告结束。
  我不知道你所憧憬的幸福是什么,女孩子的想法应该和我们相当不同吧。一样?哪里一样?爱人?是吗?
  你所指的爱人,出于何种标准呢?拥有了爱人,是不是就拥有的幸福的动力?
  或许雷震可以称做是我幸福的动力。
  因为可能会失去,因为得之不易。
  "如果真可以结婚,真的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你会说什么样的誓言?"我问雷震。
  他的回答如我所猜想的一样。
  "全心全意的爱,但绝不给对方添麻烦,若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就离开。"
  "我指的是我本身发生任何意外。"他说。
  我表示明白。
  --人没有永远,可活的日子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所以说永远不切实际,但活一天,只要不恶意对你造成伤害,不变成沉重的负担,我就会全身心地去爱你。
  其实要做到这一步几乎不太可能,可我知道他所说的那种"伤害"指什么。

  我的工作经常要出差,而且往往一待就是十多天。这时我才发现雷震出奇的爱写信。写了也不寄,而是像日记一样,订成一叠一叠的塞在抽屉里。信也不是情意绵绵的,说是个流水帐还差不多。每封一开头都是:"忍冬,今天我做什么什么了,在打工的店里看到什么什么了,吃饭的时候怎样怎样,种的辣椒又是怎样怎样......"我起初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只是有次看见他在整理信时才注意到。雷震显得很难为情,但也不拦着我看。日后我们培养成了一种默契,我出差的时候他继续写信,即而又加上照片,然后把它们摆在桌上,回家一进门我就能看到。
  说到辣椒。我实在弄不明白种那个他到底出于什么动机。住一层的张大爷在楼门口旁边整理出了一个花坛,冬天他中风后这里就荒了。送张大爷去医院的是他的儿子和雷震,当时我正好不在北京,回来后跟着他去看过老人几次。雷震就和那家人商量在花坛里种辣椒。我想对方肯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别人忙得头都昏了,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个,立即满口答应。第二天下班回家我就看到他那么样的一个大个子蹲在土里像个小孩似的忙活。
  他是能吃一点辣的,不过也用不了种出那么大的阵势啊。结果剩下的统统送到张大爷家,搞得人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也许是错觉,看到那家人总觉得他们的脸都是红红绿绿的辣椒色。终究忍不住了,我向他提议要不要试点其他品种,比方说西红柿什么的;可他居然一脸正气地驳回。
  "那是垃圾!"
  还能怎样?!纯粹是怪癖。
  说了这么些都是琐碎的事,即便写出来也会让人觉得厌烦吧?不烦吗?
  你问我雷震有没有和我讲过以前同居人的事?讲过,他的坦白有时真让我害怕。住进来后第二天他就说了。一个是参加摄影比赛时认识的A(用代号吧),同居时间是两个月十九天;第二个是第一个老公介绍的B,同居时间是一年十个月零四天。
  "介绍?"我难以置信。
  雷震在说这些时爽快轻松得像个照本宣科的新闻播报员。
  "A对我不是很满意,但他的朋友B对我倒是青睐有加。我们做了一次,彼此感觉不错,晚上我就搬过去了。最后B说腻了,想换换。我晃了一阵子,原来上海的同学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忙,准备动身的时候遇到你这个捡破烂儿的。"
  "就这样?"我问。还是没回过味似的。
  他自顾自地吃面条,难得抬起头对我笑。
  "你在意啊?多余。大家在一起只求高兴,想那么多干吗?!"
  "......说得对!"我只能这样说,然后又是抬杠一样地回应他露出笑容。
  经过这次交谈,我发现我们俩也有相同点,就是非常会逃跑。在受伤害的刹那远远地躲开,等到安全了,就回来重新依偎在一起。这种平衡需要两个人来维持,如果其中一个决心不再逃了,那么,破坏力可想而知。
3
  说点别的。
  认识雷震几个月后我换了工作。新单位对出勤要求很严,稍有差池就扣钱。然而你也知道,星期一起床是件极痛苦的事,不光是我,单位里的几个同事谈起这个也一脸旧社会。
  雷震听我连发半个小时的牢骚后不以为然地说:"要当上班族还在意这个?"
  "如果不是必须打卡,我才不会那么急赤白脸地赶公车!至少可以塌塌实实吃早饭,不用半路填饱肚子。"
  他听了转转眼珠,忽然笑起来给我出了个日后很馊的主意。
  半个月后的一次公司会议上,副总经理在一大堆各色人等发言过后伸手抓过麦克风,语气很是不悦。
  "最近我发现公司的出勤率很是问题,迟到早退现象严重!尤其是技术服务部,上周一早晨我居然看见该部一个职员拿着十几张卡站在打卡机前一张一张往里送!好么,他一个人替全部签到,其他人就可以舒舒服服迟到!这是什么工作态度?!敢拿公司纪律开玩笑......"
  总之,这次会议后我和同事们星期一轮流迟到的"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雷震知道后却又是笑得一塌糊涂。
  笑归笑,从这天起他每天都用闹钟加武力把我从床上揪起来吃早饭,态度认真工作负责。

  有时侯睡不着,脑子就会想起以后的事。我问雷震有没有想过,他看着天花板说:"想那些没用。好聚好散。"
  "就是说终有一天我们要分道扬镳?"
  他摇头。
  "不,该说是你不要我了。"
  "少吹牛。"我觉得很没意思,"总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又是捡破烂,又是不要你。记住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不要你......"
  雷震笑了笑,开始在我身上忙活。我知道这一夜又要加班加点,但心里也很高兴不用再进行这种破坏情绪的交谈。谁料想事完之后,他又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
  "会的。你早晚都会想分手的。"
  "总得有个理由。"
  "你是女人吗?什么都谈理由。看看圈里那些人,有几对能共同生活超过三年的?"
  我只好用玩笑口气问他是不是想做个图表之类的记录我们同居的时间,看看能不能全线飘红直蹿到五十年后?!雷震没理我坐起身去喝水,一会儿听见他在厨房里闷闷地说:
  "真能坚持到那么长远就好了。"
  我索性闭眼装睡,懒得接话。他走回来,坐在床边。一阵轻微的声音过后,我闻到烟的气息。
  "该起来了,你不上班么?"他用手指搔搔我的脸。
  我睁眼看着天花板说:"想吃油条。"
  他把烟在昨天晚上盛苹果皮的碟子里慢慢碾灭,开始穿衣服。当我重新闭上眼睛时,雷震已经关上房门下楼去早点铺买油条了。
  我知道,能在一起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们彼此迁就,或者该说,我们很好地保持住了那种逃避的平衡。可人的耐力有限,早晚地,线一断,就会有不愿看到的事发生。

  雷震的家里人知道他和男人同居的事。最初听他说起时我真是惊得目瞪口呆。不但是过去那两个,连同现在的我......
  我实在无法想象。以前常常觉得若是父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上了男人还不得疯掉,现如今这结果却简单痛快的出奇。
  "他们同意?"
  "对。"雷震说,却不再细谈。
  埋下的种子总要发芽,即便他闭口不谈,我也能猜出几分。破土而出的那一天,我们就要各走各路了吧?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问。
  春节前他说要陪父母去苏州外婆家,元宵节以后才回来。费了好大劲儿和三家打工的地方请下假,其他的地方则统统只能辞工不干。
  "回来后再说,况且现在工作也挺好找的。"
  "哦?!"我说。
  "想让我带什么?吃的?玩的?"他笑着问,像对一个孩子。
  "苏州美女。"我也回报以笑容。
  "你左右通吃?"
  "这有什么?!你大学时不还交过女朋友吗?"
  雷震点头,眼睛里没有笑意。
  "外婆家姐姐妹妹一大堆,我有照片,你现在就可以挑。"他还真拿出了照片,哗啦撒满一桌子。
  "这个好。"我指着其中一个笑眯眯地说。
  "操!什么眼光?这是我外甥女!明年夏天才上小学一年级!"
  "我喜欢幼齿的。先预定了,长大后肯定是美女一名。"
  "行啊,结婚时别忘了给我这个表舅磕头......"
  越闹越没边了,我也喜欢这样。可以把正经的话题扯老远,远到我们谁都找不回来。这样,就能得以在平静中重新向前,直到下一次无法避免的碰撞。
  "还写信吗?"我问。
  他笑着又点头。
  "还有照片?"
  "还有照片。"
  其实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最近单位效益不错,奖金也见厚。捧着自己的钱包如同土改后的农民捧着自家地里的粮食一样心花怒放。晚上我提议出去要个十碟八碗地摆一摆阔,他说不想在外面吃饭,而是拽着我跑到商场里东买西买。
  一大堆可以算做年货的东西很有气势地放在我面前。
  "你过年时也回家吧?总不能空着手,你父母即便真的不需要这些,也会很高兴的。"雷震说。
  我很想亲亲他,大庭广众,没敢。他看出来了,只是笑一笑。
  "花的都是你自己的钱,没我什么事。"
  "谁说的!?"我反驳,"就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我老婆挑的......"
  雷震用蚂蚁看见头顶路人抬起来的鞋底般的眼神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去车站送行时见到了他的父母。没有我想到的尴尬和怨恨,很客气、很客气地打招呼;很轻松、很轻松地闲谈。
  "觉得我家里人怎么样?"他抽空把我拉到一边兴奋地问。
  "很好。光是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还能这样镇定就不得了......"
  雷震看着我,把手松开。
  "你担心什么?"
  我能担心什么?真没什么可担心的。最麻烦的一道关口都过了。难怪他能活得那么不加掩饰。
  "想得少一点就能久一点。"他又开始说绕嘴的话。
  "是么?"
  "忍冬,别和你家里人说。"他突然小声说。
  "这就怪了。你能说我就不能吗?"我是打死也不敢的,即便逼上梁山,能保密一天就保密一天。可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抬杠。这没什么好处,我心里一清二楚。
  "为你好。"他皱皱眉。
  "我知道了。"我说,"别惦记这些有的没的,陪你父母好好玩。"
  拉他去卫生间,趁里面没人吻上半个月的份。面对面笑得有些苦味,我们明明是恋人啊,却只能躲在这里接吻。
  "世界末日也未尝不好--"雷震突如其来地冒一句。
  "--到时候人人无所顾忌。"
  我无话可说。
  按照中国人的惯例我也赶在除夕之前回到连云港父母的身边。团圆饭,团圆的一家人。父亲老多了,去年的一场心肌梗塞几乎要了他的命。
  "在北京--工作怎么样?住的地方好不好?有没有朋友了?"母亲关心的是更琐碎的事情,她要用短短的几天时间把自己的儿子从里到外都疼惜审视一遍,然后用来陪伴她等候下一个春节。
  我很好。我告诉他们,和某个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这样可以少一点开销。北京物价很贵,比家里贵多了;北京很大,有时候去一个地方要坐上好几个小时的车;北京人多,无论哪里都是乌压压一片。北京春天风沙多,夏天太热,秋天太短,冬天太干燥。
  为什么要把那里说得一无是处?其实心里,我是非常喜欢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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